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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88

作者:默默猴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1:04


    他抬起头,黑色兜帽下一片灰败,瘦削的面孔带着毫无光泽的死白,眉毛、头发也是一般,只有瞳仁是妖异的酒红色。风篁惊静得说不出话来:这张脸的的确确是师兄李蔓狂,却彷佛凭空老了四五十岁,昔日文质彬彬的青衣书生竟成深山野伏、半人半妖的模样,猛一见时几乎无法认出。

    披着漆黑斗蓬的白发妖人举起手,手上肌肤与眉发相类,同是毫无光泽的灰白,捏着一只银灿灿的小口袋,掌心朝上,慢慢摊开五指,一团炽烈的红光骤亮,刺目之甚,竟无法辨清形状。

    耿照忍不住遮眼,谁知奇变倏生,脐间毫无预警地发出难以忍受的异热,白光透出衣布,似将脱体,与李蔓狂手中炽红遥相呼应。耿照气血翻腾,踉跄跪地,运功苦苦压制久未失控的「化骝珠」奇力,见李蔓狂抬起手掌,头顶盘旋鸣叫的身子一颤,直挺挺坠落地面。

    「我与那人半空交错的一刀,划破了碧缓绡的织袋。」

    生气被夺、全身白化的刀侯首徒凝着掌中之物,苦涩一笑,嘶声道:「从那时起,沉睡袋中千年的邪物便即苏醒,当此之世,再没有能阻止它的东西!」

    第一百折 离缘而聚,凝琼霜华

    奇异的变化却未停止。

    李蔓狂脚下的地面,正以绝难想像的速度荒芜著,原本已是枯黄壹片,枯草却又迅速乾萎,不住发出「劈啪」轻响,露出底下的泥土地来,旋即砂化。李蔓狂忍不住仰天大笑,夹杂剧咳的嘶薄嗓音如嚎泣般,令人不忍卒听。

    「浩劫!这是天降之浩劫啊!苍天,何以独我不死?何以竟独我不死!」

    天佛血似感应他的悲狂,如邪兽张牙舞爪,血光益发炽亮。几乎同时,壹道耀眼白芒自林中迸出,风篁诧异回头,见耿照双手掩腹、神情痛苦,那惊人的光芒穿出指缝,毫不逊于师兄手中的天佛血。

    「耿……耿兄弟!这是――」

    风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直觉是被天佛血的邪能所害,回头大叫:「师兄!可否先收起那物事?耿兄弟受不住啦――」

    听壹声虎吼,少年昂然而起,脐间白芒四向扩散,如光罩般于周身流转;被白芒映照的时间壹久,原本那种精血元气迅速凋萎的不适竟大幅消褪,不觉愕然:「难道这白芒……竟能抵御天佛血侵蚀?」

    未及开口,耿照已调匀气息,大步向林外行去!耿照的感觉比他更为强烈。

    原以为化骊珠又将失控,抑或感应危机,自行脱离宿主的身体;与天佛血的短暂共鸣后,赫然发现红光的侵蚀竟被白芒所隔,想起漱玉节曾经说过,化珠乃龙残躯所化。天佛血是天佛刺与玄鳞的盟约之证,双方既是对等关系,化珠拥有足以对抗天佛血的力量也不奇怪。

    他决定冒险壹试,朝李蔓狂走去,小心观察红光与白芒的角力变化,提声道:「李兄!小弟或有应对之法,请将佛血交与小弟!」

    所经处天佛血的侵蚀异能戛然而止,仿佛他足底蕴有无限生机,直到靴跟离开地面,焦枯化砂的骇人景象才又继续运转。

    李蔓狂凤目倏睁,酒红色的妖瞳迸出异光,仿佛见到壹线希望,将摊开的手掌平举向前,以天佛血对正耿照,希望找出第二个不惧妖物之人。

    耿照走进二十步内,感觉化珠涌出的对抗之力开始造成负担。珠奇力极不安定,若无相匹配的内力压制,失控乱窜尚称事小,于诛杀岳贼壹役,甚至发生过吸走他全身内息以图自保的情况。吐出白芒的化骊珠剧烈震动著,不安定已逾当日死斗岳辰风时,仿佛壹霎眼便会轰然炸碎。耿照被逼著从四肢百骸挤出力量注入珠,这是他于壹日十二时辰内,第er度豁尽全身之力,已较介入风、聂二人时熟练得多,对油尽灯枯的虚疼之感益形麻木,咬牙鼓劲,终于突破十步范畴。

    「退后罢!」

    长凋白的黑衣男子逆风舞袖,垂落眼,低道:「你尽力了,耿兄弟。且不论你身带的异物为何,它并没有完全抵御天佛血的能耐。除非世上还有第二只碧鲮织袋,否则,便只能由我贴身收藏这枚邪物,以延缓它噬万物生机。」

    耿照咬牙道:「李兄……李兄须早……早就医,以免……」

    壹抹鼻下温黏,赫见满手血渍。他忍著急涌的疼痛不适走近三步,浑身簌簌发抖,双手抱胸、低头背,极尽艰难才勉强迈出步子,每壹步都要休息良久,仿佛走在壹场看不见的风暴之中。

    李蔓狂不觉失笑。「若非你冒著九死壹生的危险,我便要笑你虚伪了。怎慕容柔麾下,还有在乎旁人死活的?你果然不是他的嫡系出身啊。」

    耿照见他无意放下天佛血,解刀离鞘,嘶声道:「李……李兄,还……还请交出佛血,否则,小弟要不客气啦!」

    远方风篁见他亮出武器,师兄却衰如风中枯草,忧急交迸:「怎搞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踏出林边,顿觉壹阵头晕眼花,五六腑疼痛起来,尤以脊柱为甚,连自硬汉的他都难以忍受,对天佛血的威力不禁骇然,只得跟倒退,奋力提声:「耿……耿兄弟!我师兄身体衰弱,你莫……」

    的壹声,转头呕出壹口青黄酸水,抚胸跪地,壹时动弹不得。

    李蔓狂大笑起来。「衰弱之人,如何保得天佛血!」

    拎起缠著白布的杖头壹挥,大半截黑杖突然飞出,露出青锋人的长直刀身。原来他手那比人还高的直杖,竟是壹柄单锋斩马剑!

    所谓「斩马剑」,与子的爱刀灵蛇古剑壹般,均为旧时刀制,现不通行。唐刀或还有人用之,使斩马剑的却只此壹家,再无分号。

    那刀宽约三指,长逾九尺,竖直比壹名成年男子还高,刀柄约了壹半,通体平直、毫无弯曲,刀仅壹圈小小方环,无怪乎装上了刀鞘,会被误认为是长杖。刀身于近处有「上方禁宝」四字篆刻,而缠著白长丝的,正是柄末的刀环。

    李字世家乃武儒名门,昔年抢海儒宗退出史舞台后,李氏仍在东海、央土王权下任高官,位至三公,钦赐斩马剑壹柄,名曰「上方」。李家融合刀、剑、长兵之利,成为武儒宗脉中独壹无二的壹支,李蔓狂这柄九尺长刀虽非乃祖所遗,却继承了家族代代相传的名号,仍叫「上方」。

    他持上方斩马剑于臂后,握著佛血的左手拄鞘为杖,支撑身体,长长的刀锋闪著狞恶的青芒,霍地旋扫而出!七步外,耿照顿觉满眼刀光风压及体,只来得及连刀带鞘往前壹架,「」的壹响,整个人被砸飞了出去,落地已在壹丈开外,起身时刀臂仍不住震颤,刀口卷起,如击铜鼎金,分外凄厉。

    这壹摔距林边仅十来步,耿照被磕得手臂软,脐间的珠倏然黯淡,护身的白芒迅速消褪,他蜷在枯草沙地上痉挛抽搐,眼、耳、鼻中淌出鲜血,而天佛血的侵蚀异能仍持续发挥作用。

    李蔓狂不及收刀,随手扔去刀鞘,捏起破损的碧鲮织袋摁在胸口,拖刀退回洞口,嘶声道:「老二,快把人拉回去!」

    风篁飞扑过来,搀著瘫软的耿照掠回去,灌水药施救。

    再睁眼时,但见满天星斗,周身寒凉、鸱啼叫,虽是林间景致,所见却与白日不同。耿照坐起身来,覆著的粗毛毡滑至腰际,头晕心尚未全褪,他抚著额角调匀气息,强抑下反胃之感,发现置身壹处陌生的林间隙地,身旁生著熊熊篝火。火堆对面的树影下,风篁胡乱盖著披风,头枕双臂,闭目道:「别急著起来,多喝点水调复壹下,要不吐个没完。那玩意忒厉害,我拖著你退出壹里开外,兀自头晕眼花,再多待片刻,几条命都不够玩。」

    按了按腰后,不觉激眉:「娘的!痛死我了。莫不是败肾?」

    他说得半点也不假。耿照勉强坐了会儿,突然弯腰呕出大把酸水,直到腹中空空如也,仍撑地乾呕不止,只得乖乖躺了回去,以毛耗垫高头颈,才觉得舒服些。

    「你衣袋那块宝贝什名堂?我瞧挺厉害。虽不敌天佛血,也算难得了。」

    风篁扛他至此,照拂时并未揭衣窥视,以为是贮在衣内的珠玉之类。此际见人醒来,才忍不住好奇,探问宝物来。

    耿照心想:「风兄磊落。要换了旁人,揭开壹看便是,何须苦等?」

    未敢漏化骊珠之秘,只说:「是偶然得到的壹枚宝珠,有辟邪除秽之能,著实救过小弟几回。原以为能抵御天佛血的邪力,怎知道……唉!」

    又问:「李兄呢?他还好?」

    「不知道。后来便没见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闭目壹笑,怡然道:「我师兄的刀法很厉害吧?你能正面接他壹记斩马剑,也不容易了。」

    想起那比鞭梢还长、腾龙壹般的矫矢青锋,手臂犹有些麻。如此沈重、锋锐、破风裂土的壹刀,莫说斩马,连凌空掷来的千斤石狮都能壹分为二,耿照心有悸,摇头笑道:「李兄当厉害!随手壹剑,便能毁了壹口新刀。」

    风篁叹道:「他模样忒衰弱,刀上劲力却……我不会说,总之是怪。那天佛血到底把我师兄怎了?」

    耿照本不知李蔓狂武功深浅,接他壹刀后,不由得想起他口中那名武功绝强的黑衣人来。以李蔓狂的功力,在那人面前连壹合也没撑过,那该是什样的武功修为?他脑中杂识纷乱,身子又极为不适,半天也没理出头绪来,益发烦躁,喃喃道:「风兄,这下……我们该怎办?」

    风篁默然半晌,才睁眼眺著星空,笑道:「你回去报将军,说说我师兄和天佛血的事,慕容柔聪明绝顶,说不定会有法子。要是他听不懂人话,执意瞧个究竟,你把他拉上山,我师兄会很乐意拿佛血照他壹照,替大伙儿省省事。」

    耿照发现刀侯座下弟子除任宣外,无论风篁或李蔓狂,说起慕容柔时神态并不恭敬,多半直呼其名;偶尔加上「将军」二字,也是调侃意味居多,倒与多数东海武人相类。

    风篁笑道:「老弟,我说白了,要不是今儿认识你,我对慕容柔的恶感还要再多三分。他不喜欢江湖人,我们这些江湖人也不喜欢他,礼尚往来,天公地道。」

    凝思片刻,仍是摇头:「我师行事向有深意,但我实不明白,恩师本是云野鹤,这些年却壹反常态,让我等为慕容效力,若非如此,大师兄何至沾上天佛血的麻烦?任宣那小子出身官宦之家,也还罢了,我们这些江湖大老粗,壹不求闻达二不求富贵,攀附将军做甚?官场疆场,那也不是练刀悟道的地方。」

    耿照本想为将军辩解几句,听他对慕容柔并无恶意,只是不爱受拘束而已,为免越描越黑,索性不答腔,只道:「风兄何不问壹问刀侯?他老人家的意思,也只他老人家清楚。」

    风篁摇头。「恩师闭关,我已许久未见。这几年在外奔波,都是靠书信问候。」

    耿照见他神情黯然,想是将军指派的任务令他们师徒分离,不敢多问,转头望向岩壁。「纵使带回消息,李兄的身子却该如何是好?那天佛血的威能,简直是无物可挡,饶是将军脑智过人,也不能与邪物对抗。若延误了李兄就医,只怕大大不妙。」

    「怎会『无物可挡』?那鬼物藏在啸扬堡何家忒多年,也不见出过什乱子。」

    「风兄的意思是……」

    「碧鲮。那玩意正是天佛血的星,要不是我师兄不小心削破了袋子,今天也不致闹到这般田地。再找壹只碧艘织袋,把它装起来不就结了?」

    风篁耸肩壹笑,目光投向远方。「放心罢老弟,无巧不巧啊!我刚好知道上哪儿去找。」

    ***    ***    ***    ***

    经过壹夜,两人体力、内力恢复大半,翌日清晨起个大早,循原路下山。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才回到平地,赫见壹大壹小两条身影候于入山处,正是子与樵子桂进武之子。

    少年踞于壹只老树墩上,身子微微前倾,狼壹般的双眼紧盯著山道,直到发现二人的踪影,仍是壹动也不动,仅是挑了挑眉,漏壹丝丝「终于来了」的心绪波动。「他妈的!这小子我越看越中意啊。」

    风篁笑顾耿照道:「比你合适练刀。」

    你夸他便了,用得著损我?耿照苦笑。「风兄觉得小弟哪不合适?」

    「你太婆妈。」

    风篁哈哈壹笑,双手叉在胸前。

    「无论介入我与聂雨色的拼斗,抑或接我师兄壹击,那都是极端危险、得有大本领的事儿。你干这些却不为争胜,只想说道理,故置人、置己于险地而不自知。身上分明有刀,可惜你不是使刀之人。」

    「身上有刀?」

    「明人眼底不做暗事。」

    风篁笑道:「耿老弟,我壹见你的手眼身法,就知道你是个练刀的,身负上乘刀艺,便是使出指剑奇宫的武学,仍是刀而非是剑。老哥哥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莫生气:教你刀法之人,把『刀』练进了你的行走坐卧日常起居,如饮水呼吸般自然,独独没教你刀客的心思。你就像揣了黄金走在集市的毛孩,人人羡慕你家财万贯,你却不知自己身怀资。」

    耿照本以为是指传授「无双快斩」壹事,越听越奇:老胡授艺不过短短几日,自不能把刀「练进行走坐卧」,而他并未拜过其他师父,遑论练刀。风篁乃是刀法的大行家,也无随口胡吹的必要,难道是他走了眼?「刀客的心思……是什?」

    他忍不住问。

    「各门各派都不壹样。」

    风篁收起嘻笑的神情,正色道:「像我问锋道本家的心法,讲的是『出则无悔』,与恩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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