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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7

作者:倪匡
更新时间:2018-03-14 00:00:00
:“偶然的事件,也必然有它的成因。人类第一次见到火,可能是由于偶然的雷击,击中了木头所引起,但如果不是雷击的能量,使这块被击中的木头,达到了它的燃点,偶然的起火,就不会发生。”

    我点头道:“当然,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我也不会说你在大空上接到了信号,是完全无中生有的事。人讲话中发出声波,就有可能被接收到。”

    博士叹了一声:“你还是不明白,我接收到的信号,和声波的状态相去十万八千里,绝不相同!”

    我瞪著眼,道:“或许,由于种种不同的原因,使声波转换成了你接收到的那种类似电磁脉动的信号。”

    博士不出声,只是一味摇头。我只好摊手:“老实说,我实在想不出其中的缘由,请原谅。”

    博士向江楼月望去,忽然向江楼月讲了一句德语。我猜想他可能以为我听不懂德语,因为他讲的话,对我无礼至极。

    他望著江楼月道:“我想他真的想不出甚么,他连他太太对他做的一个手势都不明白,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有想像力。我以前叫他幻想专家,看来叫错了。”

    江楼月知道我全然懂德语,博士讲到一半,他已连连摇手,示意他不要讲下去。可是博士全然未觉,还是把话讲完。刹那之间,江楼月的神色,尴尬到极点,我自然大怒,重重闷哼一声:“两位,再见!”

    我这一句话,就用纯正的德语,话一出口,博士吓了一大跳,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朝门外就走。

    我来到门口,听得博士和江楼月同声叫我,我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我驾车回家,一路上,仍然不断思索著白素那几下手势的意思。可是总想不出来。自己也觉得十分窝囊,正如博士所说,连自己妻子所做的手势都想不出,可以说没有想像力至于极点。而我,却一直自负想像力十分丰富!

    到了家,推开门,大叫白素,可是白素显然没有回来。

    我十分气闷,来回走著,又打了几个电话去找白素,都没有结果。我把手按在电话上,思索著白素可能到甚么地方去,一面仍想著她那几下手势。

    突然,电话铃声大作,我以为那一定是白素打来的了,谁知道拿起电话,只听到一连串急促的喘息声,我连说了几声“喂”,对方以一种迸出来的声音叫道:“天,你听到没有?”

    那是江楼月。我无法知道他在搞甚么鬼,不过听他的语气,像是有八十个恶鬼正在追著要咬他的屁股。我道:“听到甚么?”

    江楼月仍在喘气:“你听听收音机,或打开电视看看,天!”

    喜欢在紧张的时候叫“天”,原是江楼月的口头禅,这时他连连叫著,可知他的紧张程度。我还想问,他又连叫了两声:“我和博士,立刻就来你这里。”

    接著,他就挂上了电话。我呆了极短的时间,打开收音机,也听到了江楼月要我听的事。

    收音机中,传出播音员急促的声音:“本台才接到的消息:美国总统雷根,在一个公开场合中遇刺,行凶者当场被保安人员擒获,雷根总统据说伤势严重,正在医院急救,有进一步的消息时,再向各位听众报告,请各位随时留意收听。”

    播音员一直在重复著这几句报告,我听了之后,也不禁呆了半晌。

    道吉尔博士在太空中收到的信号!

    从他收到信号之中解析出来的对话或讲话,都会变成事实。

    这种现象,确然令我震惊,我继续留意新闻报告,这是世界上每一个人所知道的事实,不必再详细叙述新闻报告的内容。

    大约在半小时之后,门铃响,我打开门,看到面色苍白的江楼月,站在门外,他一见到我,就道:“天,果然发生了,果然发生了。”

    我向他身后看了一下,他的身后没有人,我问:“博士呢?”

    江楼月定了定神:“他本来和我一起来,但临时改变了主意,回美国去了,他感到你的提议,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进行起来容易得多。”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江楼月又道:“他还要你立刻去,我已经问过了,一小时之后,有一班直飞美国的飞机,你快点收拾行李。”

    我呆了一呆:“为甚么我也要去?”

    江楼月道:“你是提议人,博士怕他不能说服上头,所以要你去帮他。”

    我啼笑皆非,这真是没有来由至于极点,要是太空总署不肯放一枚人造卫星上天,我去了又有甚么用?我又不是美国总统,也根本没有左右美国高层决策的能力。

    所以,我摇著头:“算了吧,我还是留在家里,猜猜妻子的哑谜好。”

    江楼月叹了一声:“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器?”

    我仍然一个劲儿摇头,江楼月道:“好,你不去,也由得你。这事情,可大可小。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把地球上所有人的对话接收,那就等于在每一个人身上,装上了偷听器,人和人之间,再也没有秘密可言,这种能力,如果落在有意称霸全球的政治野心家手中,那不知是甚么局面了。”

    我闷哼了一声:“这是三流电视连续剧中的情节,一点也不新鲜。”

    江楼月瞪了我一眼:“我不是在说笑──”

    我连忙道:“我也不是在说笑,我真的不想去。”

    江楼月叹了一声,坐了下来,神情十分沮丧,我也不和他说话,他坐了一会,又站了起来:“我再和你联络。”

    我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江楼月垂头丧气地离去。

    一直等到天黑,白素仍音讯全无。

    我打电话给小郭,托他去找张强。不多久,小郭就有了结果。

    小郭在电话中道:“张强的职业是医生,精神病科医生。他在一家精神病院工作,我询问过,今天他不当值,明天一定会到医院去。”

    小郭的调查工作,可以说无懈可击。我向他道了谢,放下了电话。知道了张强的身分,可是我仍然无法和他立时联络,也不知道他来找白素是为了甚么。

    我来到书房,坐在书桌前,又将白素的手势想了一遍,还是想不出是甚么意思。我百般无聊,打开晚报不经意地翻著,忽然看到一则小消息:“日本著名棋手,曾有棋坛怪杰、鬼才之称的尾杉三郎,突然神经错乱,进入精神病院治疗,日本棋坛及爱好棋艺人士,均大为惋惜。”

    新闻所占据地位极小,这位尾杉九段,倒是相当出名的人物。本来,这段新闻,也引不起我的注意。我想多半是因为我才知道了张强是一个精神病医生,两件事之间,可算是略有联系,所以才注意了这则新闻。

    白素竟然到了凌晨两时,还是音讯全无,这真是怪到了极点,我有点心神不宁的躺了下来,一直到天蒙亮,我才胡乱睡了一回。

    醒来,白素还没有回来。也没有心思进食,驾车直驶向那家精神病院。

    在我离家之前,我留了一张字条给白素,告诉她我的行踪,同时要她如果回来了,千万别再出去,一定要等我和她见了面再说。

    那家精神病院的正式名称是“安宁疗养院”,位于市郊,规模不算很大,但是设备十分完善,收费极高昂,普通人不能进来。

    这年头,不少病人,可能是有钱人更容易得精神病,所以,我驾车来到门口,看到绿草如茵的草地上,不少病人,每一个都单独由一个护士陪同,有的在散步,有的一动不动坐著,有的正在对著树或椅子说话。

    我下了车,在门口的传达室中,表明了我的来意。传达室打著电话:“张医生今天还没有到医院来。”

    我呆了一呆:“他甚么时候才来?”

    传达道:“他应该早来了,不知道为甚么今天还没来?我想──”

    我不容他“想”下去:“让我见一位他的同事。”

    传达才道:“好,你……可以见梁医生,梁医生是张医生的好朋友。”

    传达又联络了一会,才打开门,让我进去,告诉我梁医生办公室的所在。

    我走了进去,穿过草地,进了医院的建筑物,经过了一条走廊,看到了一扇门旁,挂著“梁若水医生”的名牌。

    我敲了门,顺手一推,门打开,里面没有人,我抬头一看,就陡然怔呆:办公室的墙上,挂著一幅画,那幅画,正是我在台北一家画廊中看到过的,还为它和一位女士讨论过的那幅“茫点”。我走近几步,可以肯定那就是这幅画。我正在想:怎么那么巧?在我身后,已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我转过身来,看到一个穿著医生白袍的年轻女郎,正站在门口,以十分惊讶的神情望著我。我道:“对不起,我来找梁医生。”第三部:精神病患者

    那女郎的神情更加讶异,这种神情,只有当一个人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才会现出来。可是,这个女郎,我可以肯定,以前没有见过。她有著略为尖削的下颏和极其白皙的皮肤──现代女性,很少有那么白皙的肌肤!她显然是真的感到惊讶,当我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她睁大了眼望著我,一副不知如何才好的神态。我按捺著心中的好奇:“我来找张强,可是传达说他不在,又说梁医生是张强的好朋友,我想梁医生可能会知张强的住址!”

    那女郎又吁了一口气,这才道:“原来是偶然的。”

    她一张开口,我也不禁“啊”地一声,那是一个略带沙哑,可是听来十分优美动人的声音,人,我没有见过,声音,我是听过。

    我立时想起她是甚么人来了,指著墙上那幅画:“真太巧了,梁医生不在?”

    那女郎伸出手来:“我的名字是梁若水。”

    我和她握手,吃惊于她的年轻:“这更巧了。”

    梁若水微笑著,也向墙上的画望了一眼:“我们讨论过这幅画!”

    我想起在台北画廊中那段对话,点了点头:“你喜欢这幅画,买下来了。”

    梁若水望著画,有点发怔,我感到相当好笑。当时,我曾在街上,想再见到她,可是没有结果。我也曾想过这个女郎的身分,可是随便我怎样想,我都想不到她会是一个精神病医生,张强的同行。

    看来,传达的话不错,张强和梁若水,年龄相仿,职业又一样,平时他们一定很接近,所以医院中的人,知道他们是好朋友。

    我道:“张强的住址,梁小姐──”

    梁著水转过身来:“我知道,可是他不在家。”

    我略怔了一怔,梁若水坦然道:“他就住在医院附近,我每天经过他的家,就会响喇叭,今天他没有出来,我以为他先来了,结果也不是。”

    张强在昨天来找我,显然是遭到极度困扰,我越想越觉得事情有点不妙,神情紧张起来,问道:“最近可曾有甚么事令他困扰的?”

    梁若水一怔,不知道我这样问是甚么意思。我约略将昨天张强来找我的经过,讲了一遍。

    梁若水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有甚么事,那次在台北,我看到你的签名,张强时常提起你,说他的哥哥,有一个极其出色的朋友,就是你。他是你的崇拜者。”

    我听得梁若水这样讲,不禁有点脸红,张强一定有重要的疑难,才来找我,可是我对他却十分冷淡,几乎没有把他赶出门去。

    我忙道:“他住在甚么地方,请你告诉我。”

    梁若水道:“就在附近,你驾车向右,可以看到一排小巧的平房,他住在第五号,墙外种满了竹子,十分容易找。”

    我向外走去,才到门口,就看到有一位少女,神情焦急地在旁边一间办公室前,不断敲著门,用相当生硬的英语在问:“张医生在么?”

    我向她敲著的门看了一眼,门上挂著“张强医生”的名牌。

    梁若水向那少女走去:“张医生不在,请问你──”

    那少女神情惶急:“我哥哥怎么了?我一接到通知,立即赶来,请告诉我,我哥哥怎么了?他一直是好好的,怎么会发疯?”

    我伫立听到这里,已经知道那少女是病人的家属,我也没有兴趣再听下去,向梁若水作了一个手势,就向外走去。

    在我向外走去之际,还听得梁若水和那日本少女在交谈(那少女的声音和她的神态、动作,一望而知她是日本人)。梁若水在问:“你的哥哥是──”

    那少女急急地道:“我哥哥的名字是时造旨人,我是时造芳子──请多加指教。”

    芳子在急促的说话中,也没有忘记日本人初次见面时应有的对话礼貌。梁若水“啊”地一声:“你是时造先生的家人?时造先生是张医生的病人,张医生又不在──”

    那位时造芳子小姐显然焦急无比:“让我见见我哥哥,我哥哥一直好好的,他现在怎样了?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梁若水叹了一声:“时造小姐,你可能不明白,我们这里,每一个医生负责治疗若干病人,由于精神病患者,和别的病患者不同,主治医生要对病人进行细心的观察,整个治疗过程,是一个十分精密的计画──”

    芳子打断了梁若水的话头:“我知道这些,只要见我哥哥。”

    梁著水却自顾自继续说著:“这个计画不可能被打扰,所以,如果不是主治医生的批准,其他任何人,都无权决定病人是不是可以接见外人。”

    芳子的声音中,充满了哭声:“我不是外人,我是他的妹妹。”

    梁若水又解释著,我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些甚么,走出了医院,来到草地上。我想:那个时造旨人,病情一定相当严重,不然,那个叫芳子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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