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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8

作者:倪匡
更新时间:2018-03-14 00:00:00
,大可以在草地上找到她的哥哥。

    这些事,当时想过就算,当然想不到,这个时造旨人,正是导致张强要来找我的主因。

    经过了草地,快要来到大门口时,突然有人叫道:“等一等。”

    我停了脚步,看到一个中年人,慌张地向我奔来,他奔得十分快,有一个护士在后面追著他。那中年人穿著病人的衣服,在这间医院中的病人全是疯子,一个疯子叫我等一等,还有甚么好事?我已准备把他推开去,这个中年人喘著气,来到我的面前:“先生,我给你一样东西,你等一等。”

    这时,护士也追了上来,扶住了他:“洪先生,你该回去休息了。”

    那中年人挣扎道:“不,我要给这位先生看一样东西,你看,你看。”

    他一面说,一面将双手举在我的面前。我注意到他双手虚摆在一起,像是双掌握著甚么。这时,他举手向我,神情认真,双手缓慢地打了开来:“请看,先生,请看!”

    看他的动作神情,像是他手中握著的东西,在他双手一打开之后,就会飞走。

    我十分好奇,不知这个精神病患者给我看甚么,自然向他缓缓打开的手中看去,一看之下,我真是啼笑皆非,自己骂自己,怎么会和一个疯子打交道。

    这个人手中,甚么也没有!

    可是,这个人仍是一本正经地望著我:“先生,你说,那是甚么?我手中的是甚么?”

    我没好气地道:“是空气。”

    那中年人怔了一怔,摇头道:“空气?不对,不对,空气是无色的气体,可是你看,这个固体,你看,这东西的颜色多么鲜艳,请告诉我,这是甚么?”

    他在问我的时候,想求得到答案的神情,十分真挚动人,使人不忍心去斥责他,可是实在又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那护士苦笑道:“先生,他是一个病人!”

    我苦笑著:“我知道,他……这就是他的病徵?”

    我一面说著,一面向那中年人虚摆的双手,指了一指,护士神情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我只好耸了耸肩,那中年人更焦急,拦住了我的去路:“请你再看看仔细,这东西,是不是──”

    我在“是不是”之后,说了一个相当长的我听不懂的名词,听来有点像拉丁文。

    我叹了一声:“先生,你手里,甚么也没有。”

    那中年人一听得我这样说,神情十分愤怒:“怎么甚么也没有,我看一定是──”

    他又说了一遍那个名词,我模仿著他的声音:“那是甚么?”

    中年人笑了起来:“哦,那是一种蛾,它的学名。真奇怪,我真不能肯定,根据一切文献记载,这种蛾,只有南美洲被发现过,这里是亚洲,怎么也会有这种蛾?”

    中年人说的时候,护士不断拉他的衣袖,想叫他离开。那中年人发怒:“别碰我,要是这只蛾飞走了,上那里再去捉第二只去?你可知道,这可能是生物学上的大发现!”

    他态度认真,以致令得我怀疑是不是目力有问题,我再探头向他的双手之中看去,他也小心翼翼地将双手靠得我近了些。当我又看了一眼之后,我不禁又骂了自己一声蠢蛋,他手里当然甚么也没有,要是真有一只蛾,那么,那一定是一只隐形蛾,那倒是生物学上的一大发现了。

    我决定不再理会他,转过了身去,那中年人还想和我说话,护士已大声道:“洪先生,维也纳有信来了,是陈博士给你的。”

    那中年人一听,立时现出十分高兴的样子,连声道:“人在哪里?在哪里?”

    看来,这位“维也纳的陈博士”,对他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他才一听得有陈博士的信,就紧张了起来。我趁机向外走去,自然,没有再回问“维也纳的陈博士”是甚么人。

    一个自以为双手之中有一只蛾的神经病人,我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又可哀,一只蛾,这种想法是怎么来的?为甚么不是别的东西?

    胡乱想著,来到了车房,上了车,根据梁若水所指的路,向前驶去,不一会,就看到了一排平房。其中有一间的周围,种满了竹子,我在门口停了车,去按门铃。门铃响了好一会,没有人来开门。

    张强不在家。这令我很踌躇,可以肯定的是:张强一定有甚么重大的困难不能解决,所以才来找我。

    我令张强失望,不过,白素一定尽全力帮他。令我不明白的是,白素在干甚么,以致令得她非但不能回家,连一个电话联络也没有?

    我一面想著,一面打量著张强住的房子。要进入这样的平房,再简单不过,我来到窗前,伸指在玻璃上叩了几下,考虑敲碎一块玻璃,打开窗子,跳进屋去。

    我俯身拾了一块石头,准备去打玻璃,身后有人叫道:“卫先生,我有钥匙。”

    我认出那是梁若水的声音,转过身来,梁若水向前奔来,在她的身后,跟著那个日本少女时造芳子。

    她们两人来到了门口,梁若水取出了钥匙来,我道:“张强不在家,我怕有甚么意外,所以想进屋子去看看。”

    梁若水谅解地点著头,对芳子道:“张医生不在家,你可以进去看看。”

    芳子的神情十分不安:“我哥哥……张医生要是不在,真的不能见?”

    梁若水已推开了门:“一来,这是医院的制度,二来,你突然出现,可能使你哥哥的病情加深。”

    芳子喃喃地道:“也有可能,我哥哥一见到我,病就好了,他一直很正常。从来没也没有……精神病……”

    梁若水同情地望著芳子:“精神病有很多例子是突然发作的。”

    芳子叹了一声,不再出声,先跨了进去。屋子陈设相当简单,出乎意料之外,单身汉的住所,竟然十分整洁。我心中想:这多半是梁若水持有这房子的钥匙的缘故。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向她望了一眼,梁若水像是知道我在想甚么,俏丽的脸庞上,略红了一下,然后,她大方地道:“我和张强,十分接近。”

    我为了避免梁若水难为情,将话题岔了开去:“那么,他究竟遭遇了甚么困难,你应该知道。”

    梁若水摇著头:“不知道,我猜想是他业务上的事,我们工作性质相同,曾经有过约定,相互之间,不谈工作,因为平时谈话也谈工作,未免太无趣。”我四面看了一下,没有发现甚么异状,倒是梁若水忽然发出了“咦”的一声。我向她看去,看到她的视线,停一在面墙上,那墙上甚么也没有,但是却有著一个椭圆形的印子、颜色比印子旁的墙纸来得新,可想而知,这墙上原来挂著东西。

    我随口问道:“少了甚么?”

    梁若水道:“一个镜子。”

    墙上挂著一面镜子,十分普通。就算挂在墙上的镜子取下来,也不足为怪。可是这时,我一听到“一面镜子”,就陡地震动。

    镜子!张强所遭遇到的不可解决的事,一定和镜子有关!白素在车中向我打手势,也一起指著倒后镜。

    大约是我在刹那间,神情变得十分古怪,是以梁若水向我望来,带著怀疑的口吻:“怎么啦?”

    我道:“我觉得,张强遇到的事,一定和镜子有关。”

    梁若水怔了一怔,显然她不明白我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也无法在三言两语中解释明白,只好挥了挥手。

    梁若水指著墙:“这面镜子一直挂在墙上,我不明白他为甚么要把它摘下来。”

    她一面说,一面推开了一扇门,回头道:“放到这里来了。”

    我向门内望去,那是一间卧室,那面椭圆形的镜子,就放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那无论如何不是放镜子的好地方,镜子要这样放在床边的唯一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使人躺在床上,就可以在镜子中看到自己。

    我闷哼了一声:“张医师的习惯好像太怪了些。”

    梁若水没有回答,皱著眉,显然她心中也有著想不通的问题。在卧房中看了一会,退出来,又推开书房的门,书房中也没有甚么异样,书桌上堆满了书,我们略看了一下,全是探讨精神病的书籍。一只相当大的天然紫石英结晶的镇纸,压著一叠文件。我移开了镇纸,看了一下:“看,这是时造旨人的病历。”

    在一旁的梁若水忙道:“卫先生,精神病患者的病历,是一项个人的秘密。”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本来我也没有打算去看它。可是芳子却立时道:“我哥哥的病历?他究竟严重到甚么程度?我可以看看?”

    她一面说,一面向前走来,但是梁若水却已有礼貌地拦住了她:“这是只有主治医师才能知道的资料。”

    梁若水这种过分尊重医院规则的行动,令我有点反感,我道:“把病人的病历,从医院中带到家里来研究,是不是合乎规则呢?”

    梁若水听出了我的不满,她向我抱歉地微笑了一下:“通常很少医生会这样做,但是张强一定有他的原因,所以才这样的。”

    我指著那份病历:“小姐,张强一夜未归,现在还下落不明,他在离开住所之前,很明显是在研究这份病历,他的行动和这份病历有关!我觉得我们应该看一看才对。”

    梁若水却固执地摇头:“不能。”

    我知道无法说服她,刚才我说张强的行动可能和这份病历有关,也纯粹只是一种猜测,她坚决不允许,我也只好算了。

    梁若水把镇纸又放在病历上,转身走了出来,对芳子道:“张医生不在家,也不在医院,我也无法找到他,你还是回酒店去,等医院的通知。”

    芳子愁眉不展,但是也无可奈何。我闷哼了一声:“这种医院规则,真不近人情。”

    梁若水假装没有听见我这句话,向外走去,当我和她一起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转过头,现出顽皮的神情来:“我知道,你会找一个适当的时刻,偷进时造旨人的病房去。”

    我笑:“为甚么?”

    梁若水眨著眼:“这正是你的一贯作风。”

    我又好气又好笑:“放心,我不知有多少事要做,没有空在精神病院中多逗留。”

    梁若水像是还不相信我的话,似笑非笑地望著我,忽然又道:“时造小姐要回市区去,你可以顺便送她回去?”

    我无可无不可地笑应著,这时,已经来到了车子旁边,我打开车门,让芳子先上车,梁若水驾著她自己的车子从医院来,在她进入车子前,我叫道:“一有张强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梁若水答应著,我也上了车,驶向市区。小郭好不容易找到了张强,他却不在,这令得我好气愤,所以也不向芳子说甚么。芳子对我这个陌生人,当然也不好贸然开口,所以我们一直维持著沉默。

    等到车子进入市区,我才问芳子住在哪一家酒店,芳子道:“我住在哥哥的地方。”

    我随口问道:“哦,时造先生在这里担任甚么工作?”

    芳子道:“我哥哥是作家,本来一直住在日本,可是前几个月,他……写了一篇报导,惹了乱子,所以只好到这里来,一方面是避一避,一方面转换一下环境,有助于写作,想不到,唉──”

    她讲到这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我有点生气:“报导文章怎么会惹乱子?关于甚么人?是政要还是黑社会头子?”

    芳子苦笑了一下:“都不是,是一个九段棋手,尾杉三郎。”

    我眨了眨眼,尾杉三郎,这个名字很熟,对了,我想起来了,昨晚翻报纸,就看到一则小新闻:有棋坛鬼才之称的尾杉三郎,因为神经错乱,进了精神病院。这不禁使我感到好奇,时造旨人写了一篇报导,是关于尾杉三郎的,现在,两个人都进了精神病院,这是一种异样的巧合!

    我道:“这位尾杉先生,好像也进了精神病院。”

    芳子又叹了一声:“消息终于不住了,他早已进了精神病院,人家都谴责我哥哥,说是……尾杉先生是被我哥哥那篇文章,刺激得变成疯子的,真可怕,文章发表的那天,晚上,尾杉先生冲了进来,简直疯了,要杀我哥哥。”

    我越听越奇,一篇报导文字,为何会令人疯狂?如果文字与事实不符,大可循法律途径告作者诽谤。如果一篇报导文字,可以令人疯狂的话,那文字的力量,也未免大大了。

    我当时只是不以为然地摇著头,芳子继续道:“唉!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压力,又后悔写了这样的文章,所以精神上无法负担,才……”

    她说到这里,双眼润湿,忍不住泪花乱转,我好奇心越来越甚:“你哥哥究竟写了些甚么?”

    芳子道:“我一直把哥哥的文章带在身,有人非议,我就取出来和人争论,实在,我哥哥并没有写了甚么,大家这样谴责他,大不公平了。”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了手袋,取出了一看便知道是从杂志上撕下来的一页。

    我正在驾驶,没有法子看:“请你读出来我听听。”

    芳子点了点头,就读了起来。

    “尾杉九段的大名,大家都知道,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有缘见到尾杉九段,又听到他关于棋艺的妙论……”

    接下来,芳子读出的,时造旨人所写的报导,就是在楔子之五之中所叙述过的一切。

    时造旨人接著这样写:“尾杉九段身体突然不适,使我们棋迷都十分关心他的健康,一个好棋手,真要有强健的体魄才好,钩心斗角的棋赛,棋手需要蝉智竭力,尽自己一切可能去制压对方,看起来,他们虽然坐著不动,但是他们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急速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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