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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15

作者:默默猴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1:04
民,在慕容列出的数十条假想敌策里,“驱民围山”确是其中 之一 ,但早早就被朱笔勾消,原因无他,风险过大而已。

    先皇推行佛法,是为教化百姓,然而慕容并不信佛,更不信僧伽。 在他看来,央土的学问僧就像果天,在教团内争权、于朝堂上夺利,出家入世 无有不同,当成士子求宦就好。流民数量庞大,一直以来都缺乏组织I这也是截至目前为止,镇东将军且能容的原因I等闲难以操控;发动他们包围达官显要 聚集的阿阑山,无异于抱薪救火,稍有不,后果谁人堪负?琉璃佛子是官僧,权、 势皆来自朝廷,须得考虑前途,断不致拿凤驾的安危当赌注…… 看来还是小瞧他了。

    除了耿照手下的潜行都之外,慕容柔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络。他少年从军,深知 准确的线报乃是打仗的关键,耳目不蔽,方有胜机;但央土难民流窜东海各处,行 踪不定,慕容柔的情报网能够掌握大部分的难民聚落,已属难能,却料不到琉璃佛 子能在三天之内,联流民群往阿阃山推进。此非情报搜集不利,而是佛子驱众的 本领太过匪夷所思。

    好个狠角儿!慕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衅笑,低头凝视姿容绝美的行脚僧人。 那是一张看不出年纪的面孔,甚至很难分辨是男相抑或女相,完美得不似世间 之物;若非表情生动,无一丝生硬死板,说是人皮面具怕也有人信。

    慕容柔对容貌美丑皂无兴趣,众生诸相在这位一品大史看来,无异于一页页的资料文档:大至出身志向,小至晨起用什么早点:睡的软床硬榻,都会在脸上身上留下痕迹。旁人觉得无甚出奇,对慕容而言,却仿佛藏箸如山如海的庞大信息,清晰自明,不言而喻。

    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读心术”慕容打七岁起就知道自己拥有异于常人的天分,能从旁人的言行举止、外貌打 扮等读出心思,靠的不是什么神通感应,而是细腻的观察,以及精准的推理。

    当然,这种“异术”仍须有不寻常的能力相佐,那就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慕 容能记住随意一瞥的场景,无论相隔多久,都能从脑海中轻易唤出,就像打开一帧图画般重新审视,绝无错漏。他的优异能力使他很快就在东军幕府中崭露头角,甚 至成为“二爷”独孤容的心腹。

    独孤容不信怪力乱神,但慕容柔光看一眼,就能从手上的烛泪熏蜡以及指甲缝 里残留的墨迹,分辨出谁是连夜传出密信的细作,比什么严刑拷打都有效,他的顶 头上司非常乐于为他散播“读心异术”的威名,大益于刑讯侦察方面的工作。

    慕容柔能从烂草鞋上的湿泥草屑,推出琉璃佛子上山的路线;从斗蓬的秽迹及 杖底的磕损,知道山下的谷城铁骑完全没有拦阻,眼睁睁看他排开人群,一步一步走上山道……或许还能看出佛子昨夜是在野地宿营,吃的是干粮炒米。但除此之外, 他什么也“读”不出来。

    这对慕容柔来说是极其希罕的事。他的“读心术”鲜有失灵,就算入眼的线索不足,不过是少知道一些罢了,照面三五句之间,便能尽补所需,推敲出眼前之人种种。但琉璃佛子却与他人不同。他身上的蛛丝马迹,彷佛经过刻意变造,循线索一 路攀缘,所得不是一片虚无,就是结论极不自然,毋须慕容柔这样的鹰隼之目,任 谁来看都知有误,毫无参考价。

    就好像……他也懂得“读心术”似的,才能在人所不知处布下防御。慕容柔凭 栏低首,重新审视眼前被自己低估了的对手;琉璃佛子抬头迎视,眉宇间的朱砂痣 莹然生辉,若非姿势殊异,看来便似庙里的菩萨金身,风尘仆仆的破旧斗蓬难掩一 身圣洁光华,令人望而生敬。

    或许“看不透这张面孔”是两人心中唯一的共识。 气急败坏的迟凤钧赶到佛子身畔,想也知道是为了流民一事。

    慕容柔收回目光,见沈素云俏脸煞白,娇躯微颤,玉似的贝齿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迟疑片刻,手掌覆上她小小的手背,才觉广触冰凉,竟似失温。

    “别怕。”

    苍白的镇东将军低声道:“没什么好怕的。”

    “为什么……”

    她颤抖的声音与其说是惊惶,更像混杂了痛楚与哀伤: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难民?他们……方才蒲将军说的,都是的吗?”

    慕容柔闻言一凝,面色沉落。沈素云似被他的沉默刺疼,微蹙柳眉,露出泫然 欲泣的表情,轻道:“你……一定另有安排,是不?你这么聪明,本事这么大…… 一定有安排的,是不?”

    明媚的妙目盈满泪水,犹抱一丝企望。

    蒲宝粗鄙无文的豪笑,却浇熄了将军夫人心中的些许火苗。 “慕容夫人!你夫君不会有什么安排的,适才听到啦,按慕容将军之说,东 海没有半个没有流民。”

    南将军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记起此行被授与的任务, 敏锐捕捉到慕容夫妇之间微妙的火花,趁机猛敲边鼓:“这些,都是他假手赤炼堂、风雷别业、靖波府四大世家等江湖势力,驱赶至 荒野中、任其自生自灭的央土难民!光是去岁,死于饥寒的难民没有一万,也有八九千啦,东海道的山间林野,处处是彻夜嚎泣的无主孤魂啊!”

    沈素云知丈夫不爱口舌之争,却也非是任人诬指的性子,他的沉默像是最畸零 错落的狰拧锯牙,狠狠刮碎、扯裂了年轻少妇的柔软心房,血淋淋地一地流淌。她 强忍鼻酸,不让泪水滚出眼眶,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做什么都 有你的道理,不是我能懂的。我……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你若办得到的话,想法子 救一救这些人,好么?当是我求你了。”

    慕容柔神情僵冷,忽见一人自阶台边冒出来,眉目微动,转头低道:“事情办 得如何?”

    那人快步走到将军身畔,不及向沈素云、适君喻等行礼,附耳道:“东 西到手了。”

    正欲探手入怀,却被慕容柔制止。

    “众目睽睽,不宜出示。况且放在你身上安全些。”

    慕容道: “东西的主人呢?”

    看来……将军早就知道了。少年丝毫不觉意外,俯身道:“启禀将军,属下已 将鲮绡的主人平安护送回来。”

    一瞥凤皋,不再言语。

    来人正是从越浦城及时赶回的耿照。他与韩雪色等一行浩浩荡荡来到轲阑山下,与罗烨所部会合,径行穿过三千谷城铁骑的防御圈,山脚的金吾术本欲刁难,阿妍叹了口气,取出一面黄澄澄的雕凤金牌交与耿照,金吾卫士见是娘娘御赐的金凤牌,腿都软了 ,暗自庆幸没什么言语冲撞,没敢多问来人的身份,赶紧让道放行。

    耿照带着大队人马上了山,悄悄将阿妍姑娘送入凤台,奇宫三人则混在看台边 的人群里。幸韩雪色等衣冠楚楚,皆是身姿挺拔的翩翩公子,说是仕绅也无有不妥, 韩雪色冲他一点头,两人交换眼色,一切尽在不言中,五人分作两拨,匆匆抱拳便 即分开。

    慕容柔明白他“皇后已在凤台中”的暗示,压低声音道:“佛子所为,鲮绡的 主人未必知晓。安置流民,须有皇命,只消有人说一句,东海未必不能收容。你替 我把这话带给她。”

    耿照会过意来,正要行礼离去,忽然想到:“这事连将军都担不了干系,阿研 姑娘若是应承了下来,回京后要如何向皇上交代?”

    他对朝廷大政所知有限,但近 日里终究长了见识,不似从前懵懂。慕容柔这一着,明摆着要拉皇后下水,就算皇 后娘娘慈悲心软,愿意出头,她背后还有央土任家在,任逐流再不晓事,也决计不能让侄女认了这笔烂帐。

    慕容柔与他目光交会,一瞬间读出了他的心思,嘴角微扬,又露出那种“你长 进了”的赞许之色,只是不知为何耿照背脊有些发寒。

    沈素云不知他二人心中所想,却听丈夫提到“收容”二字,以她商贾女儿的机 敏心思,旋知是指流民,破涕为笑,翻过小手握住丈夫修长的指掌,低道:“谢谢 你。”

    慕容柔仍是面无表情,凤目眺着远方黑压压一片的流民。

    耿照知将军夫人对琴瑟和鸣最是向往,暗忖:“夫人若知此计是利用圣上夫妻 失和,以及央土任家一贯明哲保身的作风,间接逼退佛子……当作何感想?”

    对将 军此举不无失望,脉中奔腾的内息一霎涌起,视界里又胀起血一般的赤红,额际一 鼓一跳隐隐生疼,身子微一踉跄,及时被一只小手搀住。

    他浑身气迸发,如针尖般自毛孔透出,那人温软如绵的手掌与他手臂一触, 似遭雷殛,“呀”的一声惊呼,耿照及时回神,辨出是宝宝锦儿的声音,猿臂一舒, 一把将她揽住,睁眼见怀中佳人妙目凝然,满是关怀之色,低笑道:“我没事,别担心。”

    符赤锦双颊晕红,柔声道:“你自己小心些。”

    轻轻挣起,取出雪白的绢儿给他抹汗。耿照接过帕子,对扮作卫士的弦子点了点头,低道:“将军和夫人的安全,就交给们啦。”

    符赤锦点头道:“嗯,你放心罢。”

    耿照如旋风般冲下看台,拨开人群,正要往凤台去,忽听一声清叱:“小和, 偏教你跑!”

    语声未落,脑后劲风已至。他想也不想回身一掌,“砰!”

    一声,眼 前金影乱摇,一名红发雪肤、蜂腰盛乳的窈窕美人踉跄落地,登登登连退七八步, 兀自止不住身,眼看便要倒下。

    耿照猛想起与聂、沐二少对掌的情形,暗叫不好:“糟糕!我今日内力运使不 大对劲,莫要打坏了她!”

    拔地腾起,巨鹰般扑向女郎,居然还赶在她前头,及时 伸手一拉,拉得女郎失足仆前,跌入怀中。

    一股阍麝般的浓烈体香钻入鼻腔,那诱人的肌肤气息十分熟悉,耿照定睛一看, 失声低呼:“媚儿!”

    却见人群拨散,大批金缕弯刀的异国甲士匆匆而来,迭唤道: “殿下!公主殿下!”

    想起当夜行宫的景象,与媚儿充满异族风的装扮稍加联系,心下了然:“原来她竟是南陵国的公主。看来昔年集恶道鬼王一脉于东海销启匿迹,却是躲到了南 陵。”

    笑道:“媚儿,是哪一国的公主?”

    媚儿被搂得满怀,偶着他结实的胸膛,嗅得襟里的男子气息,半边身子都酥了, 再加上肌肤相贴,碧火功劲不住透入体内,怪异的是竟无一丝异种气侵入的不适, 周身如浸温水,暖洋洋地无比舒畅,丹田里似有一只气轮在不住转动,近日气运 行的诸般迟滞处倏然一清;虽伸手去推他胸膛,还舍不得将男儿推开,只是嘴上 仍不肯示弱,嗔道:“不……不许叫‘媚儿’!我……我是堂堂孤竹国公主,封号‘伏象’,”

    耿照心想:“这般供认不讳,好在我不做拐子营生,要不遇到这样的,也算 省心。”

    锐目一扫,人群中不见四嫔四童或向日金乌帐的踪影,料想以蚕娘前辈神 通广大,若暗中保护,怕是谁也瞧不出端倪,毋须再与媚儿椭夹,将她横抱起来, 低道:“乖乖的别惹事,晚些我找。”

    媚儿羞得耳根都红了,兀自不依不晓,切齿道:“方才兄你领了个妖娆的蒙面女子钻来钻去的,是什么人?还有台上给你擦汗那个、上回说是你老姿的,我就瞧她扎眼!绢儿……把绢儿给我!”

    正要扒他襟口,蓦地身子一轻,已被耿照抛出去,恰恰跌入追来的金缕卫士之中。

    她随手往某个倒霉鬼的脑门上一撑,饭身跃起,耿照回见她来,低喝道:“我 办正事,莫跟来!”

    媚儿哪里肯听?冷笑道:“你爱跑是么?好啊,我杀了那穿 红衫的小贱人,你留着绢儿给她吊丧罢!”

    耿照心中连天叫苦,急唤道: “风兄!”

    灰影闪出,恰恰拦住媚儿去路,身形急停顿止,灰扑扑的破烂氅角兀自带风, 来人亮出了腰后形制奇异的铁胎锯刀,摸着下巴道:“公主殿下,都说了‘女追男、 隔层纱’,但凭公主的出身美貌,什么样的驸马爷招不到?今儿日子不好,阿兰山 又是佛门清净地,我看还是改天罢。”

    正是风篁。

    媚儿险些气炸胸膛,可眼力犹在,此人乍看一派惫,然而扶刀随意一站,堪 称渊淳岳立,遑论趋避自如的鬼魅身法……这般修为直可做得一门一派的首脑,媚 儿却想不出东海有哪一号使刀的成名人物,符合懒汉的形容样貌,不敢轻越雷池,咬牙狠笑:“尊驾与那天杀的小和是什么关系?敢管孤竹国的闲事,莫不是嫌命长?”

    风篁闻言微怔,想起耿照那半长不短、如熊绒一般的发式,暗自摇头:“这 孤竹国公主当欠缺教养。耿兄弟年纪轻轻,头发长得不多已是惨事,将来说不定 要秃头,竟给取了个‘小和’的浑名,难怪他俩见面就打架。”

    笑道:“我今日惹上的麻烦事,孤竹国决计不是最麻烦的一椿。此路奈何不通,公主 若肯移驾回到对面看台,就当我是挡路的野狗,少见少烦心。这台上贵宾众多,还 有东将军大驾,贸然惊扰,大家面上须不好看。公主莫去为好。”

    媚儿适才被碧火气一激,腹中阳丹运转,内力满盈,虽不及全盛之时,精纯 却犹有过之,用以驱动至阳至刚的役鬼令神功,自是威力无涛;念及“伏象公主” 的身份,却不好当众与浪人斗殴,咬牙轻道:“你行。我记住你了。”

    “公主慢走,小人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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