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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86

作者:默默猴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1:04
再将遗体火化,让你等领回。」

    找来村中里正,吩咐封锁事宜,又取出银子安置遗孀。众人心服,连呼「青天」。

    那寡妇不住称谢,忽然想起什么,掏出一枚荔枝大小、药壳油亮的火红丸药,抽噎道:「孩子他爹那日返家,宝贝似的捧着这红丸,说是活神仙给的丹药,须待身畔无人、斋戒沐浴后,才得服用,吃了以后去厄解难,否极泰来。他……他若是叫人给毒死的,定与那活神仙脱不了干系!」

    耿照正欲接过,蓦听风篁低喝:「慢!都不许动,我来。」

    缓缓接近,一探手将红丸收入掌中,慢慢向后退去,见屋边有一只贮满雨水的大瓮,远远避开,回头道:「诸位都请散了罢?官府办事,百姓勿与。」

    里正疏散人群,丧家一一向耿照行礼,哀哀戚戚出了山坳。

    「风兄,那是什么?」

    耿照忍不住问。

    风篁示意噤声,待众人走远,将红丸掷入瓮中,轰然一响,瓦瓮炸碎开来,破片瓮水飞溅一地,威力十分骇人。「这玩意叫『水中蜂』,是我师兄从一名江上剧盗处收缴而来,他曾向我出示说明。」

    风篁解释:「水中蜂的信引乃特殊配方,遇水则燃,威力惊人,正是水战的利器。」

    耿照诧道:「李兄以此做为药物相赠,莫非这等杀器,也能治病救人?」

    风篁苦笑。「我师兄说,水中蜂的信引在水里的效果,还不及在醋里,遇酸威力还要再翻一番。」

    耿照面色丕变。人的胃囊中贮有酸液,专司消化,又比醋要厉害得多。李蔓狂诈称「水中蜂」为灵药赠予樵夫,这是赤裸裸的灭口,只是樵子不知为何竟身染奇毒,还没来得及下水雷便已身亡。

    「灭口」二字掠过脑海,耿照灵光一闪,忽然冒出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然而一一将李蔓狂的怪异行径嵌入,越觉丝丝入扣,彷佛都有了解释。他将弦子拉至一旁,附耳道:「回阿兰山禀报宗主,商请伊大夫前来,验尸身到底中了什么毒。」

    弦子点头,忽道:「你呢?」

    耿照摇头。「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要与风兄走一趟。」

    见弦子迟迟不动,不觉微笑:「放心,我好得很,会照顾自己的。报完讯息,先回朱雀大宅等我,我稍晚便回。」

    弦子点头道:「我等你。」

    这才转身离去。

    风篁见他若有所思,凑了过来:「怎么,你有什么发现?」

    耿照沉吟道:「风兄,我猜李兄让这人闭门独居、疏散家人,又赠以『水中蜂』火器,种种造作,与其说是灭口,不如说是『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

    风篁亦是老江湖,眉目一动,似是打开了另一条思路。「斩草除根有两层意思。」

    耿照娓娓分析:「樵夫目不识丁,由他口传的十六个字,完全可写于便笺上,再委请樵夫交付,如此更能取信风兄,风兄也不必在村道白等三天。以李兄之精细,却宁可倩人口传,硬让风兄蹉跎三日,只能说这便是他原初的目的,并非错漏所致。」

    「老弟的意思是……」

    「我有个大胆的假设:那『天佛血』上带有某种剧毒,便似疫病一般,可以随物传染,故李兄不能着落文字,无论写于何处,此物必经风兄之手,传于刀侯府乃至将军手中,如此众人的下场,便如那樵夫一般。

    「为传口信,李兄不得不牺牲樵夫,又唯恐樵夫与不相干之人频繁接触,致使剧毒蔓延,才设计他闭门独居、遣散家人,并吞服那枚『水中蜂』。如此虽杀一人,却能保住最多人的性命安全,是万不得已的计策。」

    风篁听得蹙眉。「方才你我都曾碰触尸体,只是银针无毒……」

    暗自提运内力,确认身体并无异状,才略宽心。耿照又道:「或许那毒素传播的方式,连李兄也不能确定,只能想方设法断去祸延。」

    「老弟方才说『斩草除根』有两层意思。」

    风篁浓眉一挑:「另一层的意思是―」

    「除了『阻止剧毒蔓延』,樵夫之死还有另一个作用,便是避免李兄的行踪被人发现。」

    耿照道:「风兄试想,李兄身怀蕴有剧毒的『天佛血』,毒素散播的方式且混沌不知所以,接触的人自是越少越好。他与樵夫说过话之后,便不惜将其灭口,若藏身处还与旁人牵连,岂非越杀越多,不知要牺牲多少?最好的法子,便是传讯、藏身皆与樵夫有关,如此只须牺牲一人,便能收手。」

    风墓恍然大悟,击掌道:「正是如此!」

    两人追上里正村民,打听那桂姓樵子是否还有其它落脚处。寻常樵猎上山,若遇暴雨泥泞,又或天色渐暗,往往不愿冒险摸下山去,故山间经常有自行搭建的简陋棚舍,里头摆些过夜的用品,便如行船人暂歇的渔屋。

    一名披麻的黝黑少年越众而出,面上泪痕犹未全干,大声道:「我知道,我带你们去!」

    却是樵夫桂某的儿子。三人结伴上山,那少年不过十岁上下,矫健如猿,似要发泄丧父之痛,于险僻山道间奔跃如飞,不多时便来到一处丫字形的狭峰处,两片山壁间似有平台,是搭建棚舍的理想地点。

    谁知林间焦黑一片,遍地残烬,兀自窜着余烟,「啪」的一声踩陷下去,灰化的烬土中飘出点点炙人火星,宛若流萤。火场居间矗着几条一人多高的雪白长柱,显是棚舍残余的屋梁,除此之外更无其它。(可恶,来晚了!)少年瞠目结舌,无视地面闷烧,赤着脚板来回狂奔,抱头喃喃道:「没了……没了!阿爹的小屋没了!」

    突然仰头咆哮,嚎啕大哭。风篁忖道:「这孩子倒是性情中人。」

    轻拍他背心,低声道:「好了好了,没事啦。」

    浑厚的内力到处,少年顿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灵台倏清,心绪宁定下来,双膝一软,缓缓扶树坐倒。

    风篁将他抱离火场,安置在阴凉的树荫下,抬见耿照一手遮眉、四面远眺,蹙眉道:「线索又断啦!这下,却还要往哪里找去?」

    耿照似未听闻,观察了片刻,忽指前方一片平铲似的险峻峰连:「那是什么地方?去得了么?」

    却是对少年发问。

    少年回过神,只看一眼便摇头。「那儿叫『猴儿落』,又叫『插天铲』,去不了的,没路。打猎的叔叔说那儿有熊,谁都不敢接近,要吃人的。」

    两人对望一眼,心念一同。风篁摸那孩子头顶,笑道:「带到这儿行啦,接下来我们自个儿走,快回你阿娘身边,路上莫贪玩。阿爷不在,你是家里的男人啦。」

    少年甩开手掌,片刻才咬牙道:「害我阿爹的人在那儿,是不是?」

    抬起一双熠熠发光的眼眸,黑瘦的腮帮子绷得死紧,宛若幼狼。风篁一时无语,少年也不等他回话,用力瞪着那片传说中连猿猴都爬不上去的险峰,彷佛将山形都镌在眼底,才转头离开;赤脚踏着林叶的沙沙声不过一霎,片刻便不见踪影。「眼神挺狠,合适练刀。」

    风篁摇头苦笑。「……就是性子倔了些。」

    耿照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打量着那片刀削似的峰险,喃喃道:「离太阳下山不到两个时辰了,不知道过不过得去?」

    他毕竟是在山林里跑大的孩子,明白要攀越这等穷山峻岭,最好备齐绳索、钉钩、干粮食水、御寒衣物等,越是经验丰富的猎户樵子、行山之人,越不敢轻忽托大。只是现下回头准备、待明日一早再出发,怕是无此余裕。

    风篁眺望山形,豪气顿生,大笑道:「我在南陵爬过比这个还要荒凉瘴疠的龙牙大山,身上只有一柄破烂镰刀!在沙漠中险死还生的次数,更是数也数不清啦。区区『猴儿落』,也只能难得了猴崽子。」

    「风兄说得是!」

    耿照也笑了。

    两人一路披荆斩棘,朝「猴儿落」前进。风篁轻功高明、耿照皮粗肉厚,均擅深林行走,能辨山形兽径,才攀得险峻的插天铲。要换了他人,纵使武功修为较二人更高,缺了逢山开路的经验,恐将陷于老林深处,不知伊于胡底。

    饶是如此,也爬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攀上插天铲。风篁眼尖,觅得一条较易落脚的林道,两旁刺木丛有被利器劈砍过的痕迹,两人心知找对门径,不发一语,加紧拨路前行。

    要不多时,眼前豁然一开,密林尽处露出一面峭壁,林壁之间约有百步的空旷平野,远远望去,峭壁上大大小小的天然岩窟错落着,牵藤攀葛,只底部一个大窟上的挂藤悉数摘除,以参差不齐的老干壮枝扎起木排虚掩洞口,权充门扉。野兽自无门掩之举,洞中必定是人。

    耿、风二人的衣衫俱被荆棘割得条条碎碎,肌肤上血痕密布、又红又肿,脏污汗臭便不说了,狼狈一如野人。风篁见到岩窟人居的痕迹,事情露出一丝曙光,什么辛苦都已得,心情略为放松,回顾耿照:「佩服的话我就不说了。这四面都是荒山,你怎知要往最荒僻无人的『猴儿落』寻来?这是连村里的猎户樵夫都不来的地方啊。」

    耿照摇头道:「我也不能肯定。忖度李兄心思,定然希望受牵连的人越少越好,他既烧了林间小屋,湮灭形迹线索,岂能掉头下山,往会遇到其它人的地方走?我看四面山势,只此地最不可行。我若是他,便来此间。」

    风篁沉默片刻,喟然道:「自出了这事儿,我一直担心旁人误会师兄,以为他贪财夺宝,总是拚命为他分辩。此刻方知我对师兄的了解信任,竟还不及你。」

    整了整破烂的衣襟,向他深深一揖,转身大步出林,扬声道:「师兄,我是风篁!风篁来寻你啦!」

    两人并肩而行,忽觉脚下沙沙作响,彷佛踩碎落叶,低头一瞧,见靴底是枯腐一片;再看得几眼,平野之间的花草泰半凋残,连岩窟的挂藤也是干瘪黄脆,风吹即断。明明是早春时节,严冬却彷佛躲于洞窟中,兀自摧残着左近的花树草叶,夺走一切生机。

    两人交换眼色:「是那异毒!」

    齐齐倒退回林间,直到不见枯黄为止,俱都骇然。「那……那是什么东西!怎地如此厉害?」

    风篁不顾观瞻,忙盘膝运功一周天,里里外外检一遍,却不见有什么异状,从行囊中取出一瓶丸药,倒出一把自服了,也给耿照倒了满掌。

    「这丹以我师的独门秘方『铜驼苍漠散』炼制,能化解多数毒患,多服无害,快些吃了。多吃点!」

    咬开水囊仰头吞了一口,急忙塞入耿照手里。耿照和水服药,只觉那铜驼丸入腹中,一股甘洌清凉涌上来,药力瞬间散入血脉,通体舒畅。

    隔着低矮灌丛眺望,林被枯黄的部分与绿处泾渭分明,彷佛被人划了个圈子,以洞窟为中心,方圆约七八十步内花树俱凋,竟无活物。出了这个范畴,依旧草青叶绿,鸟啁虫鸣,全然看不出异状,饶是风篁见多识广,也没听说过这般异质的毒物。他目光奇锐,瞥见树冠深处栖着一动也不动的乌影,拾石甩出,「啾!」

    打落一头耳羽如角的大来。乃是猛禽,面盘特大,形如猫狸,头部生有两支冠角似的尖长耳羽,昼伏夜出,又称「夜猫子」。

    那大如阉鸡,羽尖都作灰白,显是一头老,平日啸傲山林惯了,不想竟于睡梦之中被飞石打落,摔得头晕眼花,鼓翅满地扑跌,一时站立不起。

    风篁连翅带鸟,双手抓着往前抛,老被扔进枯草圈里,摔了个跟斗,一跳一跳的踅了几圈,摇摇脑袋,「泼喇」一声振翼飞起,高高低低地飞往岩壁间,暂栖于一段光秃斜枝。

    要说枯草圈内有毒,也未免太活蹦乱跳了些。两人观察片刻,才又大着胆子走进草木凋萎的范畴内,风篁按着腰后刀柄,另一手捏着药瓶,稍有不对,便要吞服铜驼丸祛毒。

    忽听木排后透出一把痦哑的喉音:「停步!都给我退回去!」

    语声方落,紧接着一阵剧嗽,似将呕出心肺,闻之亦觉痛楚。风篁微露迟疑:「师兄……师兄?」

    不觉上前几步。

    那人咳了一阵,厉声道:「退回去!老二,再不退后,休怪我翻脸无情!」

    风篁辨清语调口吻,确定是师兄李蔓狂,大喜过望,忙拉着耿照退后几步,扬声道:「师兄!你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内伤,还是中了毒?我随身携有师尊的灵药,你先服些。」

    便要将水囊药瓶抛去。

    洞中李蔓狂大喝:「休来!但凡沾着此间地面之物,俱不能留在世上。你也一样,速速退后,直到不见枯草为止,否则我便下『水中蜂』,一把火将里外烧成白地!」

    风篁素来敬畏师兄,忙道:「好、好!我退后便是。」

    拉着耿照退出界线,提气道:「小弟已照师兄吩咐,可否现身一见?」

    李蔓狂不置可否,只说:「老二,我小瞧你啦。没想是你最先寻来。」

    声音似非来自木排后,而是在岩窟更深处,开口总带着嗡嗡的空洞回响。

    风篁面有愧色。「师兄,不是我找的。这位是将军特使,流影城的耿照耿兄弟,是他辨出了师兄遗留的线索,才循线至此。」

    耿照踏前一步,抱拳朗声:「将军担心李兄,派小弟前来接应,并无丝毫猜忌之意,还请李兄勿疑。敢问李兄,致使此地寸草不生,以及山下那位樵夫发脱齿落的毒源,可是李兄手中的『天佛血』?」

    李蔓狂沉默半晌,忽道:「桂进武……我是说山下那位樵子的家人可好?可有出现发脱齿落、肌肤干枯,又或腹泻呕吐的症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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