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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48

作者:默默猴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1:04
,是总瓢把子的骨头!”

    说这话的人叫萧腾,和他们一样打北方来,加入“指纵鹰”时也只十来岁,是个目如鹰隼面如狼的凶狠少年,拎着一枚鲜割人头权作投帖,杀人如麻,那股子嚣蛮丝毫不逊朝廷悬榜的江洋大盗。

    他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在陷机山无回海,他们两百多名弟兄与大太保――那时他还不姓雷,也没有“太保”的衔封,护着总瓢把子,被化驽坑的鼠辈以十倍之数,围困在一处简陋的土垒大半个月,断水断粮后又七日。形容肮脏猥琐、衣布条条碎碎如乞儿般的化驽坑土着绑着俘虏,用最最残忍的手法在阵前分而食之,有时惨嚎持续数时辰之久,以瓦解敌势。这是他们故老相传的打仗法子,说是战术,更像巫术祭仪。

    对活着的人来说,那是非常恐怖的折磨。当然对被吃到一半、还留有知觉的人也是。

    萧腾被绑着推到土垒之前时,已被痛打了五天,他在俘虏群中最是不驯,光用头颅便撞死了两人,已然够本。他被拷打得体无完肤,腹间的刀创淌出黄水来,垂着不知名的凄惨肉块。若非还想生剐了动摇守军的意志,土人们早把他大卸八块。

    两名手持解腕尖刀的粗壮蛮人将萧腾踢至阵前,面目全非的少年冷不防一仰头,档倒了其中一个,用身体生受了另一人的尖刀,手肘往对方喉间一送,似有枚细小刃物穿入颈颔,胖大土着顿时了帐。

    众人这才看清不是什么刃物,而是被打折之后、穿出肌肤血肉的臂骨。

    萧腾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尸体上,无力割开缚手粗绳,喘着粗气嘶声道:“咱们……不是刀不是剑,不是血不是钱……”

    猛拔出腹间尖刀,一边嚎叫、一边从伤口里掏出肠子随手割抛,痛得流泪狂笑:“这……这些臭皮囊算啥?都给你们去;咱,是总瓢把子的硬骨头!”

    惨呼不绝,旁若无人,血腥而疯狂的举止直到断气才停止。

    那一日,凶狠残暴的土着蛮人为之胆寒,遂将俘虏通通杀死。

    两天后赤炼堂援军赶至,土垒中残存的几十双眼睛赤红如血,沉默地杀将出来,坚定的、一点不漏的屠灭了化驽坑数千住民,没留下半个活口,最后一把火将林山烧了,陷机山无回海从此自东胜洲的地图除名,连渣滓都不剩。而萧腾离世前的狂语,也成为“指纵鹰”的精神象征。――一日指纵鹰,一生指纵鹰!

    因此,当林飞嚷着要“解甲归田”时,叶振毫不犹豫将他交了出去。若非以林飞的身分地位,须得由大太保亲自处置,他早一掌要了他的性命。多年来,他杀过很多这样的人。

    “指纵鹰”不能有家室,为了宣泄这群野兽的欲望,雷奋开从不吝于付出大把金银,提供他们最能抒压的温柔乡。林飞与田氏的结合是意外,诞下儿女更严重违反内规,倘若知情不报,连上司叶振也要受牵连。这也是叶振最终决定交出林飞的关键之一。

    然而那短暂的午后所见,却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连雷奋开也不禁皱眉。愤怒归愤怒,他所认识的叶老三既不好色也不怕死,若仅仅是林田氏那尤物般的胴体腐化了叶振,事情就好办多了,杀掉那个女人便是。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这些从炼狱归来的战士?

    “……喂鸡。”

    叶振扭曲的嘴角一颤,挤出破碎的笑容,彷佛伸展四肢徜徉于蓝天绿地,刹那间忘了眼前的一切。

    “他的大女儿……在喂鸡。小小的娃儿,连路都走不好,左颠右晃的,比毛茸莺的小黄鸡还像小黄鸡。她娘在一旁笑着叨念,那眸子像水一样清……大太保,我睡了她,是我不好,但我不是贪恋她的美貌,才想离开兄弟,离开组织。”

    “我……我和林飞一样。我们想的,也只是过上那样的日子。哪怕一天也好。”

    雷奋开默然无语,蓦地仰头大笑,笑声惨烈。

    “叶老三!咱们不只是鹰犬、不只是刀剑,咱们是总瓢把子的骨头!像你我这样的人,怎能过上那种太平日子!”

    垂死的叶振激动起来,猛一抬头,失焦的眸里绽出精光:“总瓢把子死了,还要鹰犬做甚?还要刀剑做甚?咱们这帮老骨头,撑的是谁的血肉。”

    雷奋开骤然收声。再回头时,不止眸光,连声音都是冷的。

    “这是谁跟你说的,叶老三?是林飞么?”

    “你……你骗了咱,老大。忒……忒多年来,你骗得咱们好苦……”

    意识模糊之际,不自觉露出了北地的乡音。

    适才的昂扬似是回光反照,他头脸渐渐沉落,语音含混,难以悉听。雷奋开叉着他的颔颈一把提起,吊近面前,咬牙低吼:“说!谁跟你说总瓢把子死了?是哪个杀千刀的混帐王八蛋!”

    叶振身子痉挛,被雷滚般的吼声震得口鼻溢血,灵台倏然一清,睁眼惨笑:“大……大太保,我没出卖兄弟,也没出卖过自己,那五百两是给阿贞照顾孩子的,我自己一锭也没沾过。五百两银子,买不了总瓢把子的骨头。”

    “从四太保告诉我‘总瓢把子死了’那天起,我便决心这么做了。总瓢把子用不着他的骨头啦,把弟兄们牢牢绑在这儿的,是大太保的私心。你骗了咱好多年啊,老大……你……你骗了咱好多年……”

    雷奋开面无表情,手掌一紧,断续的语声忽然静止。叶振的头颈软软垂落,搁在他效命了大半辈子的大太保肩上,只是这一回他再也无法言语。

    他盗取鹰符,非为换取贿银,而是想解散“指纵鹰”坚持不死,是因为崤河镇的竹篱笆后,有双盼着他回去的温柔眼眸。还有不知人事的俩奶娃儿,等着依赖他长大,以取代那个被他亲手解交上级的父亲……

    一日指纵鹰,一生指纵鹰。

    雷奋开轻轻将他放落船板,为他阖上暴凸的双目,取了鹰符握在掌中,纵身跃回岸上,起脚一蹬,小舟飞也似的滑出浅滩,“唰”一声被滚滚江流卷走,片刻不知所踪。雷门鹤心中一阵不祥,才觉这厮佝偻的背影中透出难以言喻的威压,蓦地转过赤红双目,轻笑道:“你行啊,老四。”

    (不……不好!

    雷门鹤容色遽变,足尖一点,双膝以上分毫未动,袍袖、衣摆却“泼啦啦”地逆风劲响,整个人自残影之中抽离,飞也似的没入林间!

    他号称“凌风追羽”轻功上的名头还大过了擅使的兵刃,手把赤炼堂大小事务的这些年,纵使日理万机,唯独腿上功夫未曾搁下;若非如此,他在退入精心布置的密林之前,便已死在雷奋开的怒极一轰之下。

    面对身负绝学“铁掌扫六合”的雷奋开,雷门鹤丝毫不敢托大,然而逼命的瞬息间,他仍深悔自己低估了老流氓的怒火爆发。雷奋开身眼未动,转头就是一掌,见雷门鹤如狂风薄纸般遁入林影,也不忙追,提起左掌又是一轰!

    雷门鹤尚不及皱眉,一蓬无形涡流卷至,绞得他身形顿挫,几乎跌落地面。百忙中抬眼,岸边哪还有什么人影?一道凌厉掌风直扑面门,雷奋开那五指箕张的掌影已至眼前!

    雷门鹤这一生,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即使他还叫“胁翅虎”贺凌飞、与“十五飞虎”盘据赤尖山时也不曾有过。当年南陵诸国的官军攻破赤尖山飞虎寨,虎首“飞虎”云彪伏诛,十五飞虎死的死、逃的逃,他拖命遁入东海,是总瓢把子给了他新的名字,以及一段重新开始的人生。

    但那只是交易而已,彼此都清楚得很,雷门鹤不欠他什么。总瓢把子赏识他的聪明,以补麾下俱是骁将、却无文胆之不足,而他原先在“十五飞虎”就是军师,这个位子驾轻就熟,双方各取所需,十足公道。

    他今日拥有的一切,并非乞讨或他人施舍而来。论出生入死,他并不比雷奋开那老流氓来得少。

    在酆江上的那个狭小船舱里,身披裂创、衣衫褴褛的漏网匪徒,并不认为自己矮了眼前意气风发的赭衣少年一截,就算他未施以援手,挽救自己于饥病漂流之中,贺凌飞仍能在东海找到另一条活路。当时他蜷在舱板上瑟缩颤抖,一点也不觉得死神近在身畔,正热切招呼他走入冥途。他对自己的命运充满自信。――到头来,能将他如此逼近死亡的,还是雷奋开!

    掌力及体的刹那,雷门鹤袍袖一翻,亮出两支精钢判官笔,其中一支遮护头脸,另一支却自肘后旋出,若雷奋开来势不变,一掌击爆他面门的同时,小腹也将被锋锐的笔尖洞穿,使的正是兵法上的“围魏救赵”之计。

    “哼!”

    雷奋开嘴角一抹邪笑:“你有胆子同归于尽?”

    呼的一声易掌为抓,雄浑的内力自精钢笔杆透将过去,震得雷门鹤虎口爆裂,不由自主松开握柄;雷奋开倒持判官笔一送,正中雷门鹤腹间,撞得他口喷鲜血,像断了线的纸鸢般跌入树丛!

    “老……老九!”

    雷门鹤在摔出视界之前勉力一唤,周围突然“噗!”

    燃起四朵蓝汪汪的幽焰,在空中漂浮不定,挟着诡异的气味,占住四角。

    雷奋开蔑笑:“好出息啊,老九!忒爱装神弄鬼!”

    提掌一劈,拟将挡道的蓝焰震落,谁知身前焰朵轰然炸开,身后另一朵蓝焰却如燃油浇落,地面上升起一片诡蓝火幕,左右两朵焰花恍若飞燕,旋扭着直飙而来!

    雷奋开张开手臂,也不见使什么招数,双掌旋扫,强劲的掌风掀得草屑狂舞,林叶沙沙动摇,便是铁蒺藜、金钱镖怕也震开了去,何况是漂浮的焰火?轰声连响,两朵失控的蓝焰撞碎在林间,其中一朵拦腰炸断了一株双手堪围的大树,另一朵却似浆水般泼上树干,“嘶嘶”地窜着白烟,显然调入了剧毒。

    蓝焰接连亮起,岂料雷奋开身法太快,一眨眼便追着雷门鹤扑入林间,但见林后空地之上,一人云履高冠、青褐黄披,右手桃木剑,左手金丝麈,生得长身玉面、五绺飘飘,本有些脱俗出尘的味道,但雷奋开委实来得太快,那人似没料到得意的“雷鼓惊神四幻焰”就只挡了一霎眼,顿时手忙脚乱,匆匆将黄符串上木剑,一指雷奋开道:“四太保驾前,岂容放……老大!你、你莫过来!再来我放雷符啦!”

    雷奋开狞笑道:“闪开!哪这么多废话!”

    单掌轰出,身前乌影一阵乱摇,那道人抱头缩成了一团,开碑裂石的六合铁掌却始终没打到他身上。他抬起头来,总算稍稍放心,干咳几声:“老大,有话好好说,干嘛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兄弟们也不是怕了你,只是敬你年长资历深,不想破脸罢了。这么多年来,我知道你雷老大素来看我不起,我也不来与你计较,到底是拜了把子,不好……你这人也是……我都说……”

    雷奋开懒得理他,停步凝神,一双鹰目炯炯放光,仔细打量这不到四丈方圆的林隙地。他与那道人似隔丈余,当中却有朦胧恍惚之感,微一眯眼,该无一物的空间里依稀有些树影,实际上的距离难以测断,暗忖:“连老七也来了,这下麻烦。”

    听道人兀自叨叨絮絮说个不休,又烦躁起来,暴喝:“你他妈的闭嘴!”

    真气鼓荡而出,两人间的空地为之一颤,林景宛若海市蜃楼,又像蒸腾热气,被声波震得微微晃摇;眨眼虽尽复如常,却足以佐证雷奋开的推想:这片林子被人设下极高明的奇门阵法,眼前的林隙空地,决非它真正的样子。贸然行动,直与蒙眼乱撞无异。

    这样的翳蔽却是单向的,敌明我瞽,相差何止道里计。

    纵有阵法保护,音波却是无孔不入,那华冠道人被震得半身酸软,也有些火了,拎起桃木剑指着他:“老大!你说话就不能客气点么?我雷司命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老实告诉你,我适才已在这林子里布下了五部雷法,虽是匆忙了些,排布不甚理想,不过比起上次在无双崖弄的算是……”

    又自顾自说了起来。

    雷司命在十绝太保之中排名第九,人称“役马天君”此“马”非是指日行千里的神驹骏足,更不是恭维他能驾善御,而是印有铠仗兵甲的符黄纸、俗称“甲马”的便是。

    这厮好作出家道的装扮,道门的斋醮法事、符咒术,可说是样样精通,有板有眼,连卜卦、摸骨、看相、安胎……能扯上边的都有研究。十绝太保多的是雷腾冲之流酒色不禁的家伙,便是雷奋开、雷门鹤也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兴起时也要女子侍寝的。唯独这雷司命是认真吃斋,九爷院里真没有半个女人,只有整天做不完的醮仪。

    雷司命热中做道士,修真炼丹,研究长生不死之术,却不是靠这个入得赤炼堂,他有一门技艺独步天下,便是用火。举凡配炼硝药、制造火器,乃至战阵推柴埋信,发动火攻,可说是无一不精。雷奋开听他说“五部雷法”云云,知道不是什么召雷符之类,定是埋了炸药,心想:“手持火器便罢,炸药却大大不妙。怕这胡涂蛋手滑,连自己都炸成碎片。”

    本想硬闯出阵的,此际反倒不敢妄动。雷司命见他静肃下来,喜动颜色,转头道:“我早说啦,老大也讲道理的不是?跟他好好说了,总能成的。”

    忽然一僵,想是捱了对话之人一顿骂,面上须挂不住,讷讷转头:“老大,老四说了,你脾气忒坏,领着指纵鹰早晚出事。要不你把鹰符交出来,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雷奋开伪作沉思,片刻恍然点头:“还是老九说得有理。好罢,鹰符在此,你们只管拿去。”

    铁简挟着巨力呼啸而出,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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