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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79

作者:默默猴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1:04
灿然的虚危之杖,眉宇间隐有一丝懊恼,但眼下已不容她踌躇,杖尾尖锥一拄地面,咬牙道:「鬼先生!今日之事,你须给我个交代!」

    鬼先生扔下半只空柄,含笑作揖:「七玄大会之上,门主自能得到满意答覆。」

    意态从容,信步往破窗走去。

    破屋外火光大作,无数焰炬随着呜呜号角,自四面八方围向小丘,将此地团团包围。来人辨不清有多少数目,只听蹄声轰隆,远近接天,将丘下挤得水泄不通,行伍却颇为齐整,显然训练有素。

    为首的旗手擎着两杆长幅大绸,均作黑底红旄,宛若军帜;左书「风雷别业」,右书「铁血王孙」,居中一面高牙大纛,绣着偌大的「适」字。纛旗下一骑白马卷尘而来,马上骑士头戴羽翅金冠、身穿抱肚绣衫,武靴玉带,威风凛凛;年纪似也不甚大,自有一股统军大将的气派。

    骑士来到丘下,勒缰举手,猛地一挥,黑夜中飕飕劲响,连珠不断,直如飞蝗过境,入耳心怵;不过眨眼功夫,盘据丘上的集恶道、天罗香人马只觉满天星斗仿佛一股脑儿坠下,点点亮芒挟着狞恶的破空声响,钉得一地狼牙羽箭!闪躲不及者无不洞胸穿腹,死状极惨,岭上一片哀鸿,但第二波的羽箭又至!

    「那是――」

    雪艳青心急眺望,认出了旗号,喃喃道:「铁血王孙,风雷别业……是「奔雷紫电」适君喻的人马!」

    「没错。」

    她回过头来,见鬼先生扶着破窗顶棂,笑道:「门主切记,镇东将军府一旦占了势头,绝不少造杀业,眼下便是教训。门主持身甚正,我很佩服,然而一念之仁,却害了谁?」

    翻身一跃,衣影消失在窗外黑夜中。

    阴宿冥扶壁而起,一抹血渍,对耿照叫道:「喂,小和尚,我知道你的底细啦,咱们走着瞧!」

    吹起尖哨,白面伤司涌入接应,她领众小鬼由后进杀下山丘,夺路而逃。

    雪艳青皱起姣好的柳眉,眉心深如刻划,望向诸多中箭女尸的眼里却透着一丝茫然,仿佛还未从鬼先生的话语中清醒,直到一名迎香使带着箭伤匆匆赶至,俯首道:「启禀门主,山下人马杀上来啦!来人十分棘手,不同寻常官军,姊妹们多披箭创,难以抵挡。要否死战,请门主裁示。」

    高挑的年轻女郎回过神来,模样却不慌张。「众人随我从屋后撤下,伤患先行,由本座断后!」

    迎香使领命而去。雪艳青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终于不再理会慕容柔如何反应,看了耿照一眼,冷道:「关于「那人」,我会再找你,流影城的耿典卫。后会有期!」

    呼的一声掖起金杖,如拖重枪,曳着披风跨出高槛;屋外的杀伐声随之而去,渐行渐远,终至不可再闻。

    第六二折 偷梁换柱,血涌流觞

    要不多时,山下卷尘飘至,一条雄健衣影滚落马鞍,金冠耀眼、赭袍飒动,正是领军的「奔雷紫电」适君喻。这位「风雷别业」的主人约莫二十许,至多不超过廿五岁,浓眉大眼,肌若古铜,额间一点殷红的朱砂痣,眉头一动,眉心便深刻如镌;身长膀阔,猿臂通肩,英伟之余更显娇健。

    他靴一沾地,身若离弦,倏地掠过高槛,上衣的云肩两隅飞锐,形如鹰翼,衬与内袍的双肩团纹织锦,像极了铠甲披膊,兼有大将剽悍与书生斯文,宽大的袍袖猎猎舞风,胜似振翅鹰飞,煞是好看。

    适君喻一掠而至,单膝落在慕容柔身前,俯首道:「迎驾来迟,惊动大人,君喻罪该万死!」

    慕容柔手掌轻挥,淡淡说道:「风雷别业距此逾百里,你算来得快啦,起来罢。你师傅怎样?」

    「尚未拜见,不得而知。使者绝口不提,只说远来接应将军。」

    耿照心中一动,回想前度李远之所言,暗忖;「难道……岳宸风受了伤?那厮武功忒强,谁能伤他?」

    沉吟未止,不觉望向符赤锦。她正搀沈素云缓步行来,目光与他一碰,旋即低垂粉颈,桃花般的眼角往旁边勾去,正对着适君喻处。

    耿照与她默契极佳,立时会意,正要移开视线,适君喻双目电扫,见得沈素云身畔的雪肤丽人,不禁皱眉。只是囿于将军在场,未敢丝毫有僭,异色一现而隐,几乎难以察觉。

    「君喻,这位是流影城独孤天威麾下典卫,耿照耿大人。你来见见。」

    慕容柔顾盼从容,与受邪派围困时浑无二致,信口道:「亏得有他,今夜得保不失,不则便是撑到你来,后果亦不堪设想。」

    凤目微睨,透出一股寒意。方兆熊面如白纸,瘫坐着抚胸低头,不敢吭声,不知是内伤沉重,抑或心中有愧。

    适君喻乃五绝庄「小五绝」之首,与李远之、漆雕利仁等同在岳宸风座下,岂不知「流影城耿典卫」六字代表的意义?面上却平平淡淡波澜不兴,抱拳拱手:「在下墉州适君喻,多谢典卫大人仗义援手。」

    不卑不亢,颇有大将气度。

    (墉州?墉州在央土道北方,怕没有千里之遥,岂能从墉州来?

    耿照想起上官夫人的话,登时省悟:「适家是前朝的显贵将门,世代封侯,墉州应是其郡望。」

    他猜测无误,由慕容柔授意筹建的基地「风雷别业」位于东北方的易州,距此约百里,适君喻率骑队兼程赶路,傍晚才抵达越城浦;人未下马,便得岳宸风谕令,立刻掉头来搜寻将军车驾。

    符赤锦搀着沈素云袅袅而至,将军夫人似受了极大惊吓,粉面煞白,偎在符赤锦腴软的胸怀间,勉强支持。慕容柔斜乜了她一眼,忽道:「多谢你照拂我的夫人。你是……」

    沈素云低道:「她是耿大人的妻子。他俩感情好得很。」

    慕容柔本有些话要问,一听她如是说,面色微沉,索性闭口。适君喻在易州掌理风雷别业,等闲并不轻来,符赤锦他却是见过的,知道她的底细,闻言一挑浓眉,望了李远之一眼。

    李远之与他交换眼色,两人虽未交谈,短短一瞥却已说过了许多事。

    漆雕利仁的伤势很重,鬼先生本拟一刀挑了他的手筋,但漆雕拥有野兽般的灵敏反应,那一刀虽快逾耳目,他仍在刀锋着体的瞬间侧转手腕,避去筋脉被废的危险,被砍中腕间动脉,大量出血。

    他受伤后仍冲杀不止,悍猛绝伦,血染半身衣袍,深浓如泥墨,待得敌退才脱力仰倒,倚在李远之臂间荷荷喘气,唇面自如烁雪,更衬得眼袋乌青浮肿,眉发焦黄。

    「老……老大……」

    他瞳光涣散,嘴唇扭曲,兀自咯咯笑道:「这回……我有听他吩咐……杀的……都是能杀的人。你……你问……问问他……」

    皮靴在地面上无力踢动几下,反手揪住李远之的衣襟。

    「知道了,你闭嘴。」

    适君喻点了他周身大穴,取出一只玉瓶倾药入口,唾在他右腕伤处,撕下衣摆紧紧扎起,缠了一匝又一匝,抬头吩咐:「会儿骑快马带他入城,压紧伤口不许放,知道么?」

    李远之沉默颔首。

    耿照嗅得一丝清凉药香,暗忖;「他身怀「蛇蓝封冻霜」,必知岳宸风与五帝窟等枝节。此人貌似磊落,毕竟是岳宸风的同党,且不论他前朝名门出身,何以自甘下流,去附那岳贼的尾巴,既知其勾当,决计不是什么善类。」

    暗自留上了心。

    思虑之间,门外马鸣萧萧,十几条大汉跨马而至,劈啪作响的炬焰照亮阶台。适君喻振衣起身,扬声问道:「伤亡如何?」

    众骑士未敢下马,散作半圆遮护门前,人人均弓刀在手、背向厅门,不顾行礼问候,乃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

    一人应道:「无人伤亡!可要继续追击?」

    适君喻道:「不必!分做四队,两队戒备,一队斥候,一队伐些树木来做担架,携出此间伤患。」

    一声令下,骑士们各自行动。慕容柔静静看他发号施令,完毕后才问:「你带了多少人来?」

    「回将军的话,两名旗令、三十名马弓手,共卅二人。」

    适君喻恭敬回答。

    耿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罗香、集恶道加起来将近四百人,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便是扣掉伤亡,也远超过三百之谱;适君喻如何能以低于敌方十分之一的人马突击,令其仓皇撤退?方才那阵凌厉箭雨,至少也需百名弓手才能办到……

    适君喻似是读出了他心中所想,转头一笑。

    「耿大人有所不知,我风雷别业之下均是射手,此番南来,随身的弟兄无不擅发连珠箭,在马上能挽百二十斤的强弓,有个名目叫「穿云四」。适才卅位弟兄每人三箭连珠,九十支箭作一波,兼且遍插火炬,依序点燃,用以欺敌,幸而邪派草莽不晓军事,这才侥幸得手。」

    马背上只有鞍钟可供借力,操能挽得一百二十斤的铁胎弓,下马踏地,弓力必然更为强劲。本朝军制,能挽弓百二十斤以上者,称为「虎力」,是难得的射手;他随身三十名穿云直卫士,竟个个都是虎力劲弓,无怪乎几轮便射得外道抱头鼠窜,以为黑夜里掩来大批官军。

    慕容柔点了点头,罕有地露出一丝笑容,赞许道:「你练兵练得不错,确有乃祖之风。」

    适君喻抱拳躬身:「能有将军的百十分之一,君喻便心满意是啦。」

    口中谦逊,神色却十分欢喜。

    大敌既去,穿云直卫士砍来粗枝捆作担架,将伤患固定在架上,运下小丘,亦带走了几具黑衣刺客的尸体。

    原本弃于战图外围的两辆篷车亦未损坏,连沈素云的贴身小婢瑟香与那婆子姚嬷也逃过一劫,耿照让出车辆给慕容柔夫妇乘坐,另一辆车载运婢女与伤患,他自己则与宝宝锦儿同骑一匹马。慕容柔一行的目的地是越浦驿馆,想起岳宸风正在那厢等待,耿照当然不会傻得自投罗网,便向慕容柔辞行;谁知将军大人只冷冷一瞥,淡然道:「独孤天威未至,你且与我一道。他有什么话,尽管找我便是,不干你事。」

    眼角稍掠过身旁的妻子,不再言语。

    沈素云面露喜色,拉着符赤锦的手道:「耿夫人,我还没谢过二位的恩情呢!请两位一同进城,至少让我做个东道,与贤伉俪敬一杯,好不?」

    明明是少妇装扮,神态却是不折不扣的天真少女,软语企求的模样当真我见犹怜,令人难以拒绝。

    符赤锦轻抚她的手背,笑道:「将军夫人盛意拳拳,小妹便却之不恭啦。」

    耿照先扶她上了鞍,才跟着一蹬而上,稳稳坐在她身后,双手持缰,将雪酥酥的温软玉人拥在臂间。

    大队开拔,一路向城头而去。

    耿照策马缓行,他这一骑载了两人,走得慢些也不奇怪,渐渐落在队伍后头。押队的那名穿云直卫正是破屋前应答之人,似是适君喻的亲信,名叫程万里,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生得豹头燕髭、矮壮结实,两侧太阳穴高高鼓起,下马上鞍身手娇健,绝非寻常军户。

    他拍马上前,与耿照并驾,低头抱拳:「耿大人!我这匹「浪雪黄骠」是西北望朔之地的名种,脚力甚健。夫人若嫌颠簸,不妨将马换与小人,也能走得舒这些。」

    西山道北的望州、朔州为着名的产马之地,名震天下的韩阀劲旅「飞虎骑」,其赖以冲锋陷阵的良马即取自二州。

    程万里的坐骑远较常马高壮,膘肥腿长、毛色滑亮,一看便知是名种。对戎武之人来说,好的马匹可能比一口神兵更加名贵,战阵之上,神兵固可杀敌无算、克建殊功,良马却是立身保命的依凭,不能轻易予人。

    耿照拱手谢过。「多谢程兄美意。拙荆随我一路北上,惯乘车马,此间道路尚称平这,亦没甚妨碍。」

    程万里笑道:「如此甚好。小人便在后头,耿大人若有什么需要,喊我一声便是。」

    「程兄客气啦。」

    程万里「吁」的掉头,又回到队伍之后。要不多时,另一名身背铁胎巨弓的中年汉子策马行来,与耿照错身时仅微微颔首,不发一语,迳自到队伍的最末与程万里并瞥,两人亦未交谈。

    此人也是卫士中直接受命于适君喻者,身份不同一般,耿照记得他姓稽,似是叫稽绍仁,所用之弓几与一人同高,弓身非是竹木角材中夹入铁脊,通体黑黝黝地回映着钝光,竟全是铁制,拿来当兵器也使得;若无两三百斤的膂力,等闲拉不动此弓。

    适君喻把稽、程二人调至队末,用意不言自明。

    耿照暗叹一口气,低道:「一会儿我找个机会,放倒那背大弓的稽绍仁,咱们骑马逃跑,最好引得程万里追来,再夺他的黄骠快马。」

    符赤锦依偎在他怀里,咬唇娇娇一笑:「你拒绝那厮的提议,便是不让他起疑心、暗生提防么?」

    耿照拥得满怀温香,轻磨她白腻的颈背,笑道:「宝宝锦儿好聪明。」

    符赤锦缩颈呵笑,娇躯乍软,腿心里温腻腻一润,魂儿都飞了,唯恐马上失态,慌忙夹紧腿根,着他臂上一拧,佯嗔道:「别乱来!这……这里不行。再说我是「拙荆」,木柴一根,典卫大人太过谬赞,拙荆可担待不起。」

    耿照为之失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心中柔情忽动,双臂一紧,在她耳边道:「我不怕岳宸风。不……说不定见到他时,心里还是会怕的。我在芦苇滩边与他交手时心中就很害怕。但就算是心里害怕,我也不怕面对岳宸风,总有一天要打倒他的。」

    他贴着宝宝锦儿的面颊,飘动的鬓丝挠得他鼻尖有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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