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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功德笔

作者:priest
更新时间:2018-11-13 04:51:49
    “他当初受高人点化走上这条道,可以说是机缘巧合,运气不错,但是并没有拜入对方门下——这也不稀奇,尸道里人大多性格古怪并且离经叛道,楚恕之这样算好,一般那群人都不怎么能沟通,所以有时才被人们认为是邪魔外道一种。楚恕之当年只是被领进门,很多忌讳和规矩他并不知道。”

    “沈老师深藏不露,博闻强识,大概也应该知道,尸道修行本体是他自己陵寝,如果修为不高,陵寝被毁还可能会伤及元神,万物修行讲因果,无故坏人修行,恩仇相报是天理昭昭,哪条哪款也管不着。”大庆抱着它小鱼干,不慌不忙地摇着尾巴说,“那时候有人为了抓一只蛐蛐,追到乱葬岗,令人刨开了楚恕之坟,没找着之后,又一怒之下,放火烧了他安放陵寝林子。幸好楚恕之那时候已经过了地门,正往天关上走,到了可以不避白日,离开坟茔地步,本体并没墓中,里面只是个衣冠冢,总算没伤及根本。”

    “怪不得了,楚恕之那人脾气比我还不怎么样,偏激得很,”赵云澜也是头一次听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尸道缘故,整天不见天日地跟黄土白骨打交道,没人招惹他倒是还好说话,真急了六亲不认——后来他把那个人怎么着了?开膛破肚还是干吞了?”

    “吊起来放干了血,当腊肉吃了。”大庆说,“本来这事算那个人咎由自取,谁也管不着,但问题是,令人挖坟那个是个小孩,大户人家,打小骄纵,他办出这事时候,正好差了一天半,没满七岁。”

    这里赵云澜就不是很明白了,他有些纳闷地问:“嗯,没满七岁怎么了?”

    沈巍轻声解释说:“小妖不能化形或者渡劫中途时候怕遇到未满七岁幼童,被大人伤了可以报复,但是孩子年幼不懂事,有‘天降罪不加垂髫小儿、记功不记过’说法,被顽童抓住打死了也就只能认命,胆敢伤了他们,都是重罪。他这事三百年前就已经定案,定案不翻,不然我……”

    不然以斩魂使权限,还是有地方说理。

    “老楚也真是。”赵云澜扔下这么一句,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修行这事,其实本就是逆天而为,能成功万里挑一,天资、勤奋与运气一个都不能缺,特别是运气。

    要是赶上赵云澜,他就算觉得熊孩子很操蛋,多晚上托噩梦捣个乱、吓唬吓唬人,毕竟没死没伤,他肯定不至于跟个六七岁小东西一般见识——天不降罪于垂髫幼童是有道理,小孩傻乎乎能懂什么?各路修行小妖大可以躲开,大不了装个死、弄个障眼法糊弄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些实躲不开迎头撞见,多半是夙世因果、有人陷害,或者干脆应了那句老话,“上天注定”。

    偏偏楚恕之就是那种睚眦必报、目下无尘人。

    可见命运有时候之所以无从反驳,是因为它悄无声息。

    赵云澜目光冷了下来——不过天命不可违也就算了,什么时候说地府命也不可违了?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往后座上一扔,对大庆说:“给楚恕之打电话。”

    第一遍拨号,楚恕之挂断了。

    赵云澜面无表情地说:“再打。”

    打了三遍,楚恕之关机了。

    赵云澜一脚刹车把车停了路边,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镇魂令,抽出笔,上面飞地划拉了几个字——“午夜之前,光明路4号来见我”,然后他把这张镇魂令折成了一只纸鹤。

    还没来得及放出去,交警就过来敲了敲窗户:“哎,你怎么回事,怎么车停这了?”

    赵云澜猛地弯下腰,一脸纠结痛苦地摇下车窗:“对不住哥们儿,我腿抽筋了,让我缓一分钟,一分钟就行。”

    他说着,伸出窗外手不易察觉地车门上轻轻地一抹,折成纸鹤镇魂令就像一缕烟,转眼消失了空气里。

    而后赵云澜没有回家,他趁着天还不太黑,把车开到了龙城大学附近房。

    那里距离大学后院只隔了一条街,是一片建筑风格非常有特色花园洋房,赵云澜从车载小盒里摸出一串钥匙,仔细地拆下来,把其中一把放了沈巍手里:“虽然我知道你进屋基本不用钥匙,但这个就当是一种仪式吧。”

    沈巍一呆,握着钥匙手指情不自禁地收紧了。

    赵云澜拉着他前面领路,边走边说:“咱家现墙面吊顶基本都弄完了,他们年前装地面,里面有点乱,不过我估计过了年再有一个礼拜就差不多能弄好了,到时候你先把东西搬过去,平时常用放我那,等出了正月,放放味道咱们再住过来——来,电梯这里。”

    他手掌干燥而温热,沈巍觉得自己心里像是被一汪水泡着,酸软得发胀。

    里面只有四层楼,一户一层,车库地下,私人车库里有直升电梯,电梯里还有不少装修材料渣滓。

    但屋里采光非常好,即使夕阳西下,也依稀余光斜斜地打进来,给满地狼藉废料都镀了一层金边,透过窗户,一边是龙城大学古树掩映民国建筑群,一边是小区内部人工设计流觞曲水,虽然冬天水被抽干了,但是从上往下望去,依然能看见那石雕上被流水冲刷出痕迹。

    赵云澜:“其实藏娇应该用金屋,不过我实没那么多钱,建了金屋估计就被双规了,你先凑合着,等我慢慢攒,以后咱换好。”

    然后他转过头来,笑眯眯地说:“主卧是南边那间带阳台,其他你挑一个喜欢,给你当书房。”

    沈巍眼色一沉,几千年苦苦压抑思念和情愫猝不及防地,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地点燃,浓烈到了极致,沈巍心里几乎被勾起一股难以言喻施/虐/欲,想把他狠狠揉怀里,把他每一块骨肉都捏碎,全让它们化自己手掌里。

    可沈巍知道,自己连他一根头发都舍不得碰。

    当然,三人行必有灯泡,总有一些贱猫喜欢刷存感,成功地避免了他们俩满地碎渣滓地板上不管不顾滚一起。

    沈巍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庆就先没颜色地跳上了窗台,大声宣布:“我也要客房!我要一个悬空猫窝!秋千式!”

    “滚一边去,”赵云澜不留情面地说,“还悬空,就你这体型跳得上去么?让人楼下过几天安生日子吧——再说我又没问你,没看老子谈恋爱呢么,哪都有你狗舔门帘露尖嘴,记住你是一只猫好吗!”

    大庆:“老子弹跳力没有问题,比你灵便多了,你才是蠢狗,瞎子!”

    赵云澜眼皮也不抬:“胖子。”

    连续体重问题上被伤害大庆愤怒了,直接蹦上了赵云澜肩膀,两只爪子扑到他头发上,一阵乱刨。

    大庆:“我让你知道胖子厉害!”

    赵云澜:“我靠,敢破坏我发型咱俩这仇就结下了死胖子!”

    一人一猫很掐成了一团。

    沈巍缓缓地呼出口气,轻轻地侧身靠窗边,温暖余晖打他身上,连常年苍白脸色都跟着温暖起来,他静静地看着鸡飞狗跳客厅,不由自主地轻轻微笑起来。

    这时,他袖子里忽然黑影一闪,沈巍扬起嘴角蓦地落了下去,他眉尖一蹙,垂下手,指尖一捻,黑雾就变成了一封信,沈巍展开信纸,低头一瞥,只见上面写着:“三十三层天西北起黑云,大不祥,请大人速归。”

    沈巍伸手把信纸捏成了团,攥手心里。

    “云澜,”他忽然开口说,赵云澜和大庆同时转头望向他,“我有些急事,要出去一阵子,你如果放假没事,就多回家陪陪父母,他们照顾你,我也放心些。”

    赵云澜微一皱眉:“怎么?”

    “我还不知道,只是傀儡传地府信,说三十三层天起了黑云,恐怕是大事,无论怎么样,我得回去一趟。”沈巍轻轻地伸出手指,推开他皱起双眉。

    “黑云?”赵云澜一愣。

    沈巍还以为是他不解,于是简短地解释说:“凡间云雾到不了三十三天,那里云通常只有两种,要么是紫气东来祥瑞,要么是黑云压顶不祥。”

    大庆舔了舔爪子:“黑云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据我所知,上一次三十三天黑云还是八百年前事。”

    赵云澜立刻敏锐地问:“上一次是因为什么?”

    大庆莫名其妙地说:“我怎么知道?”

    沈巍却言语一滞,不由自主地避开赵云澜目光。

    赵云澜察言观色本事已经要登峰造极——尤其是沈巍这样不大会他面前掩饰心事人,他心里有什么一闪,脱口问:“和鬼面有关?上一次难道也是?我说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那么神通广大?”

    大庆加莫名其妙地问:“鬼面?鬼面又是谁?”

    沈巍脸上被夕阳镀上一点血色也不见了。

    赵云澜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垂下眼警告性地看了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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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碍于大庆场,沈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三步间,人就消失了一团黑气里。

    赵云澜走到露台上,抬头望向余晖渐灰天空,点了根烟。

    大庆跳上栏杆,不放心地问:“沈老师来历,你是真知道?”

    赵云澜无声地点点头。

    大庆一歪头:“你担心什么?”

    “很多事,”赵云澜吐出一口烟圈,白烟中眯起眼,“哎大庆我问你,为什么那么多经典,将诸神八卦挨个数落了个遍,却单独找不到关于一个人只言片语。”

    大庆问:“谁?”

    赵云澜停顿了片刻:“昆仑君。”

    大庆张了张嘴,片刻后,又闭上了,随后它似乎叹了口气,顺着窗台走到赵云澜面前:“草木动物并不像人,天生不开智,需要天大机缘才能走上修炼道路,道行渐深,才能慢慢地懂一些人事。昆仑君自三皇五帝时期就存,不周山倒下之前就已经大荒封圣,乃至于后来销声匿迹,至今少说也有五千年了,那时有我不假,可就好比人类婴儿幼年时期不懂事一样,难道你记得自己穿开裆裤事?说真,直到你离开我,我都只是只就会睡觉吃饭小猫,你太高看我道行了。”

    赵云澜烦躁地点了根烟。

    大庆微微低下头,轻声说:“如果知道,我不会骗你,我们和人不一样,我们都又傻又笨,千百年也修不出几个心眼,只会认主人,我有你一个主人就够了。”

    赵云澜弹了弹烟灰,突然说:“其实是我一个地方看见过一张昆仑君画像。”

    大庆抬起头来。

    赵云澜没往下说,可是大庆从他表情上已经明白了。

    “小猫,”赵云澜沉默了片刻,吐出一口烟圈,“你当了多少年小猫……世上什么地方会让一只猫生长停滞?”

    昆仑山巅是当年诸神之源,也是无数洪荒神魔埋骨之地,白雪终年不化,上有一千年长一朵骨朵花,从亘古绵延至今,依稀也不过一把粗枝干虬结,却每一段年轮里,都充斥着说不完峥嵘故事。

    大庆那一瞬间,心里不安越发浓烈——那是从赵云澜吐出“昆仑君”三个字开始就隐隐发生,它心底逡巡不去,它感觉就渀佛有一只看不见手把所有人往一个既定方向推。

    就像当年混沌崩于盘古,不周轰于共工,杞人忧其天,夸父止于虞渊,后土散魂于幽冥……

    大庆骤然一阵毛骨悚然,几乎连毛都立了起来。

    人事有代谢,往来无古今,回头看不用多远,只区区五千年,就有无数神祇升起又陨落,与蝼蚁一般凡人殊无二致,天地间,原来从没有什么能一直高高上。

    盘古真劈开了混沌么?还是混沌只是变了一副模样?

    大庆幽鸀眼睛一瞬间有说不出恐惧,对它而言,幼猫记忆已经基本荡然无存,然而就像它依然能轮回中闻到生命初那人怀抱味道一样,有些东西,还是已经深深地埋进了它骨血里。

    昆仑君,大荒山神,不亚于三皇五帝尊贵,为什么无声无息地就销声匿迹数千年?

    大庆依稀想起那如远山一般翠色青衫,袍袖中带着雪与竹制香,放诞不羁地一声笑声,温暖手轻而又轻地托起它身体——他难道真是……

    就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至极鸟鸣,大庆和赵云澜同时回过头去,大学城附近是龙城鸀化好地区之一,即使是冬天,也吸引了很多不怕冷鸟其中定居,那一声近乎凄厉鸟鸣后,无数只乌鸦突然一同冲天而起,整个城市乌鸦展开黑翼,几乎遮住了天幕。

    天降不祥,鸦先知。

    赵云澜一片风声和鸦声混杂里,突然正色问大庆:“我想跟你说件事,你嘴紧吗?”

    大庆慎之重之地转过头来,抬头与他对视:“有进无出,你说。”

    赵云澜轻描淡写地说:“沈巍就是斩魂使,我现有点担心他。”

    大庆一个趔趄,好像中风一样地一脚踩空,笔直地从窗台上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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