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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二十七章

作者:闻尔
更新时间:2018-11-13 04:39:04
    叶勋留在房内,又同旗云说了一阵,便起身离开去准备回京的事宜。旗云叫了碎玲来帮忙收拾行李,好在来飞云时便未带多少东西,如今虽然匆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等到所有事情都准备完毕,旗云便去隔壁看望正在养伤的弟弟。

    那夜旗云对叶勋提过以后,第二日便有人将寂云抬了回来。前面两三天尽管寂云已经清醒,但还是不大能动,这几日倒是好多了,今天再去看他,勉强已可以下地行走,旗云便不再过多担心。

    寂云的性子在某些方面与叶勋有些相似,年纪尚轻却已颇有担当,想来离开飞云他是不会同意的,旗云也就不再提起,只是反复交代了他凡事小心、切不可再莽撞行事。寂云乐呵呵地一径点头,丝毫没有伤患的样子,反倒不停说着旗云肚子里的孩子,一双圆圆的眼睛弯成两轮新月,快乐的情绪丝毫没有被战火污染。

    看到他开心,旗云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还是担心这个鲁莽的弟弟。他现下伤势未愈,性格又冲动,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好歹还是该找个人来看着他。只是叶勋那里已是应接不暇,她也不便再给他添加麻烦,而军中谈得上认识的人实在少之又少。马宏为人宽厚,但多多少少也不显得不够灵活,与寂云凑在一起未必能助益许多;李坤冷锐生硬,寂云性格活泼与他想必也不能很好相处,何况李坤毕竟也不熟悉,不好随意交代。思来想去,能够拜托照看的竟就只剩下谢清一人。

    提起谢清,除了单纯的赞赏,关于他和寂云的关系,旗云的心思还是十分复杂的。

    上次在校场见识了寂云对谢清不同寻常的依赖,下来也曾询问过寂云这方面的事。只是寂云向来大大咧咧,又哪里懂得这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微妙所在?只说那是自己的好兄弟,谈及谢清便是眉飞色舞的神采。旗云默不作声地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心里的疑惑却越加深重。

    后来又找了个机会特意同谢清谈了谈,说话间婉转问起谢清如此对待寂云的缘由,谢清却不回答,只说无论如何,就算要了他的命,也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寂云的事。

    如此一来,旗云便也算放下了心,只是偶尔想来始终觉得有所不妥,每每听寂云提及谢清,便忍不住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倒也说不清是什么缘由了。而眼下寂云无处所托,唯一能够想到的人也只剩下谢清,旗云虽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也不再多做计较,派人将谢清找来,恳切拜托了一番,叮嘱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这个弟弟。

    谢清仍然是那副冷清的神色,眼中却有些深长的意味,爽快地将旗云所说的应承下来,最后又说自己尚有军务处理,便匆匆告退。

    等到这一切交代完毕,行礼也整理好放在屋内,旗云闲来无事便在房内翻起了书卷。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碎玲点了一盏灯,橘黄温暖的火光照亮屋内,旗云看了一会儿书,便觉得有些疲累,瞌上眼休息了一阵子,耳边没了往日喧闹的喊杀声,反倒有些不习惯。

    今日的攻城战结束得早,下午时候便已鸣金收兵,算是难得的有了一个宁静的黄昏。叶勋安排的回程队伍是在夜里出发,起码也得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能行动。为了保证旗云回宫的安全,叶勋索性让李坤护卫到底,这次的回程队伍便是由他来带领。

    数日的接触也算有所了解,李坤为人冷锐,话虽不多但却是个耿直的性子。从那日他与叶勋的争执便可以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对现今曦朝的统治极为不满,这种情绪恐怕在军中并不少见,幸好叶勋驭下有方,才不至于闹出大的乱子来。

    只是想到叶勋的两难,旗云也忍不住为他叹了口气——这段时间虽然在飞云城中住着,和军队的接触却并不密切,但即便这样,也可以看出叶勋的繁忙和压力。那么多的人,在这个国家的首领已经完全令人失望之后,唯一能够寄托的,恐怕就是他们的将军叶勋了吧?他承担了多少人关于和平与美好生活的希望,一次次拿起武器只是为了某一日不必再在厮杀声中醒来……叶勋已经肩负了太多太多,她简直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失去了叶勋,这整个飞云城,四十万的军队又该如何自处?

    旗云摇了摇头,将这些烦恼赶出脑海。谢清告诉她怀孕后最是要注意情绪,总是想这些烦心事对自己和孩子都没有好处,既然事已至此,那便顺其自然吧。保持一颗平衡心去等待,不管是灾难还是希望,都坦然接受,在不能反抗的时候,顺从也是最大可能的保全。

    宽慰着自己,也不曾注意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到旗云从沉思中再抬起眼,窗外星云漫天,已彻底入了夜。

    正打算出去问问李坤何时启程,便听到院外人声又嘈杂了起来!

    近处只能听见门口士兵的呼喊声,不断催促着运送兵器,紧接着便是沉重的运输木车迅速碾过地面的声音。车轱辘沉重的转动,前进速度却很快,旗云恍惚的听着,木车便已经消失在了城门的方向。再凝神细听,远处是混杂成一派的喊杀声,窗外火光动荡,人影快速掠过,身形被拉长扭曲,映在窗纸上宛如地狱变相。

    忽然又听到院外有人扯高了嗓子大喝一声:“齐王带兵攻城!齐王带兵攻城!所有士兵全部集结,将军在城门口!”喊声之下,院外又是一片兵荒马乱,脚步声忙碌错落,听得人心慌意乱。

    饶是这几日旗云见惯了这样场面,今夜也隐隐觉察出一些与往常不同的地方。暗暗握住自己的手,来到门边,对李坤道:“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虽然隔着门框,旗云也觉得李坤像是皱了皱眉头,缓缓道:“这次是齐王亲自率兵攻城,来势极猛,怕是想要决一死战……娘娘待在屋内,切莫出来!”

    旗云慌忙点了点头,又想起对方在屋外未必能看见,便道:“我知道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话刚刚说完,便听隔壁屋里传来一声爆喝:“齐王在哪?!我杀了他!”

    旗云与李坤俱是一惊,那呼声分明是寂云所发,但他伤势尚未痊愈,这又是在闹什么?

    知道自己不应踏出屋内,旗云便只将窗户开了一线,透过缝隙望过去:寂云头上还缠着纱布,身上随意裹了一件衣衫,居然提着剑从屋内冲了出来!

    “你做什么?!”李坤上前一把捞住他,夺了寂云的剑便扔在一旁:“发什么神经?你还嫌麻烦不够多是不是?滚回去躺着!”

    寂云双目赤红,却是旗云从来没见过的凌厉模样,明明已经使不上力气,还用力甩开李坤的手臂,不依不饶地打算往外跑。李坤大怒,当下一巴掌劈在他后颈,寂云立时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本来伤口就还未长好,这么一动鲜血便又透过纱布冒了出来,旗云远远看着李坤将寂云捞起来,便往隔壁屋内去了,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推开门走了出去。然而刚走了没两步,院中便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旗云讶然回头,却见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马宏。

    “马副将?!”旗云见他神色匆匆,手中提着一柄大刀,衣衫上尽是血迹,想来竟是从战场上跑出来的。便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正当此时,李坤刚刚放好寂云,从室内出来,一见马宏也愣了愣,皱眉:“怎么了?”

    “这里不安全,马上带娘娘走!”马宏上前拉住旗云,向来忠实憨厚的脸上结满了冰霜,他语速极快地道:“方才有一支齐国的暗杀部队混进了城内,恐怕是朝着娘娘来的,将军让我来先带她走!”

    “叫你带她走?”李坤又是一怔:“将军不是说让我护送回宫么?”

    “现在情况变了!将军叫你立马赶去城头支援,我来负责娘娘的安全!”马宏简单交代了两句,便想要拖着旗云往外跑,旗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回过头询问地看着李坤。

    李坤站在原地打量了马宏片刻,快步走上前来拉住旗云,沉声道:“不行!要送也是我们一起去!”

    马宏动作滞了片刻,握住旗云的手掌却略略松开。旗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忽然将自己猛地推向身后的李坤!

    李坤原是用力拉住旗云,蓦地见他被马宏推过来,立刻便知道有异。当下一把护住旗云,转了个圈将她挡在身后!然而就在这片刻之间,马宏的大刀已夹着凛凛风声暴击而至!

    “你!”李坤倏然回头,眼中惊怒交加——马宏的这一刀砍得丝毫不留情面,身后便是旗云,他根本无处躲闪!来不及思量,李坤爆喝一声,抬起手臂便向刀锋迎了过去!

    没有意料中的血花四溅,本该瞬间被斩断的手臂也好好地留在原地,只是那重击的力量打得人忍不住倒退两步。李坤豁然抬头,怒斥:“你到底在做什么?!”

    马宏却不回答,抬起兵器又攻了过来。他们二人武功向来不相上下,即使平日争斗也难以分出胜负,而此刻李坤本就失了先机,又被马宏方才一击导致整个右臂短暂地失去知觉,原本平衡的力量顷刻失衡,马宏又一刀砍至,李坤顿时便被逼到了绝处!

    昔日的兄弟拔刀相向,马宏面无表情,对着李坤已经绝望的脸不做任何反应,一刀便砍在对方脖颈!

    用刀背打晕了李坤,马宏简单地抽了根绳子将对方捆绑严实,转过身便朝着旗云走来——因为方才打斗的缘故,旗云被李坤远远地推出去跌在了地上。此时刚刚站了起来,便见马宏提着刀朝自己走来。

    见识了刚才那一幕的旗云虽然有些惊慌失措,但总算还没完全失去理智——马宏既然没有对李坤下杀手,就说明他还有所顾忌,对自己也必定不会出手。旗云强作镇定,手脚却一派冰凉。此时院中除了昏迷中的寂云、李坤,便只剩下他们二人,方才碎玲出去了还未回来,旗云倒是庆幸她现在不在,不然自己还要添上许多顾虑。

    既然已是不可能逃脱,旗云索性也就不再反抗。马宏对她并不粗暴,往常憨厚的脸上眼下却写满了一种难言的坚毅。他上前拉起旗云,将大刀收在腰侧,又拿出一把小巧的短剑抵在旗云的腰部,警示地看了她一眼,便带着她离开了将军府。

    被围墙层层包裹起来的将军府内院与外面截然是两个相反的世界。甫一迈出府院的大门,旗云一抬眼便看见了被战火包围的城门。

    沿着将军府外的街道一直朝前走,便是驻扎满士兵的城门口,旗云远远地望着,依稀看见城墙上一个满身盔甲的身影,正指挥着底下的士兵搬运巨大的石块。一面调度,一面还要分出心神来同纵梯而上的敌军厮杀。城墙外火光燎天,接二连三地军队如潮水从墙头涌来,几乎要将那个身影全然淹没!

    “叶、叶勋……”旗云被马宏拖着快步往前走,自己却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呐呐了片刻,又听见城墙下传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她下意识地望去,就见原本高大厚实的城门正被撞击得连连颤抖!门后的士兵忙着搬运巨大的木桩作为支撑,穿梭在城墙下的士兵不时还会被城外投入的火球或是石块砸到,连呼声都来不及发出,顷刻便陨殁了性命!

    旗云方才强作的镇定此时已经完全不见,她不断地战栗着,随着每一声打在城门上的重击而发抖,仿佛这力量是敲击在了她的心上,将人击得连连败退!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近在咫尺的战斗与厮杀,血与火的交相呼应生生撕裂了人间,在如此夜里造出一个活生生的炼狱!

    鼻尖嗅到的是鲜血与炮火交融的味道,耳中听到的是临死或负伤时的痛呼,眼前看到的是杀戮与冷酷……旗云忽然之间觉得一派茫然——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样发生的?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这些人,这些年轻的士兵,在阳光下看起来都是那么地温和善良,为什么此刻却可以如此面不改色地夺走别人的生命?而敌方的军队,又为什么要前赴后继地制造并扑向死亡?这一切的意义究竟存在在哪里?

    旗云无法理解,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不断闪过的画面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她咬紧牙关,眼泪却汹涌而下。

    正当此刻,一直拉着他疾走的马宏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城墙——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城墙也不过百步左右,从这里看上去,本就高大巍峨的城墙更是显得高不可攀,黑曜石的墙面在火光映射下泛出近似于血色的红光,不断地跳跃着、舞蹈着,像是一次盛大的死亡邀约。

    不等旗云反应过来,马宏大刀一抽,抬手便架在了她的脖颈上。他将她推到了身前,昂首对着城头上正激战中的那人大喊:“叶勋!”

    周围来往的士兵本来各自忙碌,突然见到这一幕顿时统统愣在了原地。马宏挟着旗云又退后了几步,背部抵上转角处的城墙,见城头的叶勋仍无反应,又是一声呼喝:“叶勋!云妃已落入我手中,你快快缴械投降!”

    这一声喊叫总算是传到了叶勋的耳中,巨大的惊骇几乎让他握不住手中的兵刃,条件反射地一刀挥向身后,也不去确认对手是否死亡,猛然回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但依然能够清晰地辨认出,此时被马宏用刀架在脖颈上的人,正是本应送上马车的旗云!

    刹那间形势陡变,叶勋望着马宏的目光几乎要将对方烧成灰烬,握住刀柄的手不断颤抖,而城墙下却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马宏!你做什么?!”、“你疯了?!”、“马副将!”……

    质问声接二连三地逼来,附近已经有人慢慢地将马宏与旗云包围起来。只是马宏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过安全:他站在城墙拐角处,将旗云挡在身前,无论从任何方位发动袭击,旗云都有可能受到伤害、甚至于丧命!

    眼看着包围圈越缩越小,他却仿佛浑不在意,昂着头对叶勋喊道:“立刻从城头跳下去!不然我就杀了她!”

    这一句话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痛斥马宏的人纷纷掉转视线看向叶勋——城头上他孜然而立,身后是连天的火光与不尽的死亡。他提着刀站在那里,一身盔甲凛然生辉。

    因为遥远的距离,城下的众人并不能看不清叶勋此刻的神情,但眼前的这一幕,却令所有人都产生了隐约的幻觉——喧哗与杀戮仿佛都已不复存在,这个人就像站在高山白云之间,永恒坚毅地伫立。

    他静立了片刻,在众人的阻拦声中,缓缓摘下了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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