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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七章

作者:闻尔
更新时间:2018-11-13 04:39:04
    翌日,旗云依旧没有醒来。

    不仅如此,如同太医预料的那样,她的脉象已经微不可见,倘若不是面上仍有一丝红润,恐怕早已被人当做一具冰冷的尸体。

    原本萧家还打算拖延一些时间,指望旗云有所好转,但如今看来,恐怕希望实在渺茫。因此尽管满心悲切,仍是派人入宫通知了皇帝。

    赵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长桂伏在地上,哆哆嗦嗦了半天终于勉强把话说清楚,赵峥却觉得,自己像是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你……说什么?”

    “云、云妃娘娘……”后面的话语又一次被模糊。赵峥揉了揉太阳穴,忽然站起身来,淡淡道:“不必说了,摆驾吧。”

    “去、去哪里……”皇帝的淡定反而更让人不安,长桂缩了缩身子,颤声问。

    “太傅府。”赵峥率先一步走出御书房,面上不动声色,看在长桂眼中,却宛如一场暴风雨来临前仅剩的平静。

    萧府是在午时派人进宫通知的,此时时间过去也不到一个时辰,但等皇帝抵达府上的时候,依然是什么都迟了。

    甫一踏入太傅府,赵峥就察觉到府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因为自己是临时起意来的,并未预先通知,因此也无人在门口迎接。被眼眶泛红的侍女诚惶诚恐的引进内院后,那种压抑的气氛终于爆发出来。

    尽管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绵密不绝的哭声依然宛如针刺入赵峥的耳内。

    他皱了皱眉,大步跨入旗云的房内。

    房内黑压压或站或坐着几个人,赵峥匆匆扫了一眼,也不顾那些人挂满泪痕的脸,只径直走到旗云床边。

    他低下头看她,见她颊边仍残着一线生气,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太医呢?!怎么都没人来给她看病?”难得一向从容淡定的皇帝发了怒,此时却没人来得及害怕,各自的表情除了悲伤,竟都有些木然。

    良久,才听到萧夫人低低地声音:“……皇上,旗儿她……已经不再需要太医了。”

    赵峥一怔,一股凉意直透心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姐死了!死了!你明白吗?!”一旁的寂云猛地咆哮起来:“我姐就是进了你的那个皇宫才不好的!你看看她回来的时候都瘦成什么样子了?!现在人没了你来做什么?!你还想怎样?!”话一吼完,便又是泣不成声。

    “寂云!”萧夫人纵然悲痛欲绝,也是被寂云这通吼叫给吓清醒了大半,连忙起身跪在赵峥面前:“皇上……逆子伤心过度,一时出言不逊,还望皇上恕罪。”

    萧夫人在地上跪了半晌,头顶却未有丝毫动静,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赵峥似乎有些恍惚,俯身在旗云塌边坐下,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

    她像是真的没有离去,皮肤依然柔软,带着淡淡的余温。如同她这个人一样,无论任何时刻都含着些轻浅的笑意,并不刻意温暖,却早已温暖入骨。

    赵峥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手指慢慢滑下,想要握住她的手掌。然而,触到她手指的时候,才发现那只手早已被握在另一个坚实有力的掌心。

    诧异地抬起眼看向那人,却是叶勋。

    叶勋此时看起来很不好。应该说,比起塌上仍面带红润的旗云,他更像是那个毫无生气的人。

    连续两日不寝不食,他的脸色已经差到极点。原本光滑洁净的下颚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憔悴狼狈的同时,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

    他并没有流泪,甚至连眼眶都不曾泛红。但是即使如此,赵峥依然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流露出的悲哀与无奈……那是一种悲恸彻骨,却又义无反顾的坚决,连看遍世态炎凉的帝王都忍不住动容。

    赵峥没有再说话,叶勋也毫无反应,两人各据一方,静静地守在旗云床边。

    萧夫人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深沉的无奈,像是又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夹缝于爱与不爱之间艰难前行。

    而如今,自己的女儿也走到了这样的境地,只是……她至少再也不必为这些事烦心了。

    想到此,眼泪又止不住地泛了起来。最后凝望了一眼塌上那张肖似自己的容颜,萧夫人长叹一声,起身拉起寂云,退出了房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赵峥与叶勋仿佛陷入了一场无声地对峙。自从那日萧夫人领着寂云从屋内退出,已整整过去了三日。而那两个人,却依然毫无动静。

    碍于赵峥的身份,萧府上下的人自然是不敢轻易打扰。况且,此时此刻,也实在无人能分出心力去关心这位帝王。而萧夫人与寂云则是因为不忍靠近那个伤心地,始终避而不见,除了每日定时为房内的两人送去饭菜,等到第二日又原封不动的收走,房间内的空气竟仿佛都已经被凝固。

    萧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阴霾,在整个低沉欲泣的府邸中,唯一相对平静的,竟然是萧太傅住的东院。

    那日萧太傅与旗云、叶勋长谈之后便陷入了睡眠,醒来又一直都不曾离过房内。一是因为身体每况愈下,实在不宜行动,另外也是由于心中郁郁,索性便一直半梦半醒的过着日子。

    碎玲被派来服侍老爷,陪着萧太傅在东院闷了几日,由于萧府上下的刻意隐瞒,倒也丝毫不清楚此时外面早已被眼泪淹了大半。

    但即使不清楚真相,这段时间以来萧府的变化碎玲依然能够敏锐的感觉到。在数次向送菜的丫鬟打听无果后,碎玲实在放不下心,趁着萧太傅睡熟,便出东院去看了一看。

    这一看才发现府院内的侍女精神都有些不济,有些看见她竟还红了眼眶。而旗云、寂云等人更是彻底不见踪影。

    碎玲心中不安,便叫了个从前与自己颇为亲厚的侍女来询问,那侍女支支吾吾,被碎玲求了半晌,这才含着泪把旗云已去世的消息说了出来。

    碎玲听后先是不信,待询问过萧夫人,又看了旗云房内那凝固的一幕后,这才大恸失声。接连来的数日,也都神情木然,无悲无喜。

    无奈,萧夫人只能另派了一人去照顾萧太傅。无论如何,旗云的事,总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而在萧府的一派悲伤情绪之外,还有一个人则是焦急。

    焦急的人是长桂。

    赵峥那日将他从皇宫带入萧府,之后自己便坐在旗云床前一动不动,如同叶勋之前那样,不眠亦不食,生生熬了三个日夜。

    陷入悲痛中的人自然是不自觉,而长桂则不同了。整整三天三夜,他几乎也同赵峥一样,不睡觉、不吃饭,却是急得团团转。

    他原以为赵峥在得知云妃的死讯后会爆发一场,但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寂然无声的爆发。没有任何动作,却比采取任何行动都要来得可怕。

    这样下去,且不说耽搁了朝政,若是龙体有恙,那自己是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

    终于,在第十次送入的膳食被原封不动的退出后,长桂再也忍不住,也不顾赵峥是否会震怒,径直冲进了旗云的房间。

    “皇上,您就吃点东西吧,这都三天了……”长桂伏在地上,斟酌了几番言语,道:“您和叶将军这样,云妃娘娘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说完,他又等了片刻,见果然毫无回应,这才壮着胆子看了皇帝一眼。

    赵峥面容淡淡,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低头凝视着旗云的目光深不见底。

    长桂叹了口气,再转过脸去看叶勋。

    叶勋依然是三天前的模样,除了下颚的胡茬似乎更深了一些,他甚至连姿势都不曾变动过一下。

    长桂知道自己无论再多说什么,这两人也不会再搭理,仍然是忍不住冒死道:“皇上与叶将军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云妃娘娘的遗体又如何入土呢……”说来也是,即使现在时候正是初春,寒气尚未退却,但倘若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但看那两人的模样,恐怕即使尸体腐烂发臭,也不见得会动一下吧。

    想到这里,长桂更是无奈,正准备起身退出房去,余光却瞥到那两人忽然齐齐动了一下。

    长桂脚步一顿,转头看去。只一眼,却已大骇——塌上早已死去的云妃此时忽然轻轻颤了颤手指,胸中缓缓呼出一口气,竟似渐渐地活了过来!

    不等长桂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塌边那宛如雕塑的两人却早已迎上前去。

    “旗云……”

    赵峥与叶勋同时开口,却又同时陷入了沉默。因为塌上的人只是恢复了生命的气息,仍然没有醒来。

    她的睫毛轻轻合拢,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起伏着,却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但即使如此,这一转变仍是足以令屋内沉寂已久的两人震惊。

    赵峥猛地站起身,却因为三日不曾挪动而血液不畅,刚迈出一步便是一个踉跄。长桂急忙上前扶住,被赵峥一把推开,急切道:“快去叫太医!”

    与太医一同赶来的,还有寂云和碎玲。

    一开始的震惊已在前来的路中渐渐被平复,此时两人面上都带了喜悦,眼角却仍是通红的颜色。

    赵峥自然是顾不上观察这些,只将张太医推到旗云塌前,道:“你快替她看看,是不是没事了?”

    张太医颤颤巍巍应了一声,上前去正要把脉,动作却僵住了:“呃……叶将军,能否请您让我给云妃娘娘把把脉……”

    不同于赵峥及其他人明显的惊喜,除了在最初旗云恢复生命迹象的时候叶勋曾动过一下,之后的这一会儿,他虽然脸色略有和缓,却仿佛又恢复了先前五日一动不动的模样。

    眼下众人将旗云的床榻团团围住,叶勋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竟不愿放开。

    “叶勋,放手。”赵峥拉下脸,冷冷道。

    塌旁的那人恍若未闻,凝视的目光依然深刻而专注,仿佛无论她离去或是醒来,都不会改变任何事实。

    赵峥却渐渐觉得胸中积起了怒意。他上前一步,轻轻扣住旗云的手腕,沉声道:“我再说一次,叶将军,放手。”

    或许是那一声重如泰山的“叶将军”,赵峥的话一出口,众人看见叶勋的手指终于轻微的颤动了一下。随即慢慢舒展开来。

    他皱着眉,一言不发,放开了手。

    赵峥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言,转身将位置让给张太医。

    “这……这不可能啊!”甫一将手指按在旗云腕间,张太医便是一阵低呼:“明明三日前脉象已绝,怎么还会……”

    “怎样?”赵峥问。

    “虽然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云妃娘娘已经脱离危险了。”张太医捋了捋胡子,斟酌道:“云妃娘娘的脉象此刻虽仍有些虚弱,但却是多日不曾进食的缘故,别的毛病一概没有。只要不出意外,将养几日,应当便可痊愈。”

    “意外?”赵峥挑眉:“你指的什么?”

    “这个……恕臣也不清楚。”张太医皱眉,缓缓道:“云妃娘娘此次突然晕倒,毫无征兆,也看不出半分患病的迹象……倒不像是患病,而是……”

    寂云在一旁早已听得不耐,当下上前一步,怒道:“而是什么?你就不能一次说清楚吗?啰啰嗦嗦的急死人了!”

    赵峥见张太医眉间隐有犹豫,似乎是在考虑该如何说出口,便道:“你照实说就好,无论是什么原因,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张太医叹了口气,这才道:“回皇上,云妃娘娘怕是中毒了。”

    不等余下的人提出疑问,张太医便道:“臣也是多年前偶然听闻过这种□□,却一直不曾亲眼见识过。又因为它实在太过古怪离奇,便也未曾信以为真。但如今看来……云妃娘娘莫名晕倒,复又陷入昏睡,脉象断绝数日却仍能恢复……种种迹象都与那传说中的□□相吻合,所以臣大胆推测云妃娘娘此次意外,恐怕是中毒所致。”

    “只是臣对这种□□也仅是略有耳闻,连它的名称或是材料都不清楚,因此也无法对症下药……若是这毒尚在体内,臣也无法确定是否还会有别的什么意外……”说到此,张太医也有些忐忑:“若是云妃娘娘再如上次那样,臣实在不敢担保还能再醒过来……”

    他的话说完,屋内好不容易稍微松动的气氛立马又沉寂下来。众人脸色都有些郁郁,唯独站在角落里的碎玲,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忽地一动。

    良久,赵峥缓缓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请皇上恕臣无能。”张太医面有愧色,低下了头。

    “罢了。”赵峥一摆手,转身看向旗云,话语不由自主地放轻:“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云妃娘娘这几日都不曾进食,身子虚弱,因此才在恢复之后仍未清醒。不过照此情形看来,应该……”

    张太医话还未说完,塌上的旗云却已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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