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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5

作者:书海沧生
更新时间:2017-10-31 10:00:00


    她埋头向前走。

    “行了行了,停!”他的声音,在风中微微鼓动,却听不清楚。

    “不要回头。”他开口。

    “你说什么?”她转身,回头,迷茫地看着远处少年蠕动的嘴。

    那少年,站在风中,黑发红唇,笑颜明艳。

    “咔”,时间定格。

    1999年1月13日。

    多年后的多年后,一副照片摆在展览大厅最不起眼的角落,落了灰的玻璃橱窗,朴实无华的少女,灰色的大衣,黑色的眸,温柔专注的凝视。

    她做了满室华丽高贵色调的背景。

    有许多慕名前来的年轻摄影师,看到这幅作品,大叹败笔。

    言希一生天纵之才,却留了这么一副完全没有美感的作品。

    言希那时,已老。

    微笑着倾听小辈们诚恳的建议,他们要他撤去这败笔,他只是摇了头。

    “为什么呢?”他们很年轻,所以有许多时光问为什么。

    “她望着的人,是我。”言希笑,眉眼苍老到无法辨出前尘。只是,那眸光,深邃了,暗淡了。

    “我可以否定全世界,却无法否认自己。”

    “你要不要去乌水?”当言希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阿衡时,阿衡正抱着矿泉水瓶子往肚子里灌水。

    当模特很累,尤其像她这样的路人甲。梅花的背影,纸伞的背影,天空的背影,船坞的背影……

    阿衡心不在焉,反应过来时,一口水,喷了出来。

    言希眯起黑黑亮亮的大眼睛,笑了――“你不想去?”

    阿衡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少年――“可以去吗?”

    言希淡淡回答――“温衡,你的温的确是温家的温,可衡却是云家的衡。”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他们让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扮演着什么样的人,却没有人在乎她什么样的过去和什么样的将来。

    阿衡眼角有些潮湿,望着远方,有些怅然。

    一团粉色轻轻挡住她的视线,少年懒洋洋地开口――“你能看到什么?”

    她哑然。

    言希笑――“不向前走又怎么会清楚。”

    他不再转身,一直向前走,背着大大的旅行包,背脊挺直,像一个真正的旅者,走进了她生命的细枝末梢。

    她和言希再次坐了车。

    好像,他们这次的旅行,三分之二的时光都在车上耗着。

    中国人旅游的良好传统。

    上车睡觉,下车尿尿。

    阿衡履行了上半步,言希履行了下半步。

    阿衡睡了一路,言希下了车,拉着阿衡找厕所找得急切。

    什么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杨柳依依王孙家,全是文人闲时磕牙的屁话!

    对言希来说,这会儿,西湖二十四桥明月夜加在一起,也不抵厕所的吸引力大。

    “言希,乌水镇,这里,没有,公共厕所。”她言辞恳切,深表同情。

    “那怎么办?!”少年张牙舞爪,像极狰狞的小兽。

    “到我家上吧,我家有。”阿衡很认真很严肃,像是讨论学术性的论题。

    “你家在哪儿!”言希大眼睛瞪得哀怨。

    阿衡吸吸鼻子,抓住言希的手,猛跑起来。

    言希跑得脸都绿了。

    那啥,快……出来了……

    小镇很小。

    阿衡上气不接下气,跑回云家时,云母正在和邻居张婆婆聊天。

    “阿妈,快拿手纸!”阿衡一阵旋风,急冲冲把言希推进自家茅厕。

    云母愣了。

    “张婆婆,刚才是我家丫头吗?”

    “作孽哟,我还以为只有我出现幻觉了!”张婆婆抽出手帕擦拭不存在的泪水。

    “阿妈,手纸!”阿衡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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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希看着满桌精致的饭菜,笑得心满意足。

    “云妈妈,你真厉害!”

    “家常的东西,上不了台面。”云母温和开口“言希……是吧?你多吃些。”

    阿衡抓了筷子,想要夹菜,却被云母训斥。

    “女儿家,没有规矩,客人没有吃你怎么能动筷子?”

    阿衡吸吸鼻子,委屈地放了手。

    就这样,在言希的搅合之下,她的回来,一点也不感人肺腑,赚人热泪,反倒像是串了门子后回到家的感觉。

    “云妈妈,您喊我阿希或者小希都可以。”言希极有礼貌,笑得可爱。

    他自小被称作“妈妈杀手”可不是浪得虚名。

    “你,听得懂?”阿衡有些好奇,言希怎么会听懂这些乡土方言。

    “我爷爷教过我。”言希一语带过。

    阿衡纠结了。

    她之前,还自作聪明地作言希的翻译。言希当时在心里不知道怎么偷笑呢,肯定觉得荒唐。

    只是,言爷爷怎么也同乌水镇有瓜葛?

    云母凝视了言希许久,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晦涩,看着阿衡,淡淡开口。

    “阿衡,去喊你阿爸回来吃饭。”

    言希可有可无地笑了笑。他来之前,大概就猜到了,温衡的养父母是知道当年的那个约定的。

    阿衡不明所以,点点头,起了身,轻车熟路地到了镇上的药庐。

    云父,是一位中医,行医数十年,在方圆百里颇有名声。

    只是,可惜,治不好自己儿子的痼疾。

    像一个笑话。为此,镇上闲言碎语了许久,指指点点说云家以前不晓得造了什么孽,这才惹了报应,三代单传,祖辈行医,却生了一个治不好的病秧子。

    “阿爸!”阿衡望着在给病人称药的鬓发斑白的和蔼男子,笑得喜悦。

    云父愣了,回头,看到阿衡,眼睛有着淡淡的惊讶。

    阿衡跑到男子的面前,仰头看着父亲――“阿爸。”

    她的声音,像极了幼时。

    “阿衡,你几时回来的?”云父放了手中的药材,和蔼问她“你爷爷也来了吗?”

    阿衡眼睛垂了下来,摇摇头,不敢看父亲的脸。

    “你偷跑回来的?”云父皱了眉,声调上扬。

    阿衡不吭声,杵在药庐前,旁边的行人窃窃私语,她尴尬地手脚不知往哪里摆。

    起初是心中难受,才不顾一切跟着言希回到了乌水镇,如今,想到B城的温家,心中暗暗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太不懂事。

    他们,说不定已经像思莞失踪那天一样,报了警呢?

    “你这个丫头!”气得脸色发青,抓起台上的药杵,就要打阿衡。

    阿衡呆了,心想阿爸怎么还用这一招呀,她都变了皇城人镶了金边回了家,他怎么还是不给她留点面子呢?

    可,药杵不留情,挥舞了过来。

    阿衡咽了口水,吓得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夭寿的小东西!”云父追。

    “阿爸,你别恼我,阿妈说让你回家吃饭!”阿衡吓得快哭了,边跑边喊。

    “嗬,我就说,人家住机关大院的,怎么着也瞧不上这傻不隆冬的丫头,瞅瞅,这不被人退了货!”开凉茶铺的镇长媳妇冬天开热茶铺,边嗑瓜子边看戏说风凉话。

    你才被退了货!阿衡吸了鼻子,心里委屈,望着大药杵马上上身,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一个追,一个逃,乌水镇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大人小孩都笑开了。

    赫赫,瞧,云家丫头又挨打了!

    阿衡抱头跑得飞快,脑袋红得像信号灯。

    从小便是这样,阿爸打她,从来不留面子,满镇地追着她打,别的人追着看笑话。

    撒着脚丫,阿衡终于跑回了家,冲回堂屋,带着哭腔――“阿妈,阿爸又打我!”

    “我让你跑!”身后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声音。

    阿妈望着她笑,拍了拍她的手,对着云父开口――“他爸,孩子一片孝心,刚回来,别恼她了,啊?”

    云父“哼”了一声,转眼看到了言希。

    这孩子,正津津有味地托着下巴看戏,大眼睛光彩熠熠。

    “这位是?”云父搁了药杵,细细端视言希。

    云母淡淡开口,语气颇有深意――“言将军的孙子,言希。”

    空气有些凝滞。

    云父的脸愈加肃穆,看着言希开口――“就是你?”

    言希纤细的手握着筷子,笑意盈盈――“应该是我。我弟弟在美国,比温衡小太多。”

    阿衡有些迷瞪。

    他们在说什么?

    云父沉吟半天,对着云母招手――“佩云,你跟我,到里屋一趟。”

    随即,淡淡看着阿衡说――“丫头,你好好招呼客人,饭菜冷了的话,到厨房热热。”

    言希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块肉,放在口中,嚼了嚼,眉上扬,对着云父笑道“不用了,饭菜刚刚好。”

    云父脸色有些不豫,但也没说什么,大步走进了里屋。

    云母深深地看了言希一眼,随之跟着走了进去。

    阿衡呆呆地,用手遮了嘴,小声对着言希开口――“发生,什么了?”

    言希嘴中嚼着一根棍的排骨,腮帮鼓鼓的,漫不经心地开口――“大概,你养父看我不顺眼。”

    阿衡悄悄地觑了少年一眼,小声说――“我阿爸,看我,也不顺眼的,你别,生气,他是,医生,只看,病人,顺眼。”

    少年轻飘飘地吐出骨头,幽幽开口――“人傻是福。”

    哦。

    阿衡稀里糊涂地点头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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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阿衡黏着云母,要同她睡一间,云母拗不过她,便应了。

    言希睡到了旧时阿衡的房间。

    云父则是睡到了云在的房间。

    彼时,云在正在南方军区医院治病。

    “阿妈,你想我不?”黑暗中,阿衡缩在被窝中,眼睛带着渴盼。

    “不想。”云母手轻轻摩挲着阿衡的头,温柔开口。

    阿衡难受了,失望地望着母亲。

    “可是,阿妈,我想你。”她在被窝中轻轻缩进母亲的怀抱中,那个怀抱,温暖而安宁。

    “在温家,又躲在被窝里哭了,是不?”云母叹了一口气。

    “没有。”阿衡把头抵在母亲怀中,闷闷开口。

    她没有撒谎。

    在温家,除了来的那一天哭了,之后,再也没有哭过。

    云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声音带着温暖和感伤――“阿衡,妈对不起你。”

    阿衡背脊僵了一下,随即,紧紧搂住母亲――“阿妈,不是你的错。”

    云母有些心酸――“妈为了在在,把你还给了温家,你不怨妈吗?”

    阿衡狠狠地摇了摇头。

    那一天,爷爷的秘书对她说“你爷爷同南方军区医院的院长是故交,把云在送过去,有专家会诊,医药费温家包了,怎么都比在家中干耗着强,你说,是吗?”

    听到这些话时,阿妈的眼睛都亮了,很好看的光彩,像她每次望着自己的眼神。

    在在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

    于是,她收拾了包袱,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阿爸很伤心,在在也很伤心,她都知道。

    可是,她无法自私地看着在在走向死亡。

    云家,是她一生中最温暖美丽的缘分。

    幼时,父亲教她识字念书,别的女孩子早早去打工,她也想去,挣钱给在在看病,同阿爸说了,阿爸却狠狠地打了她一顿,告诉她,就是自己累死操劳死,也不让自己的女儿做人下人;

    阿妈最是温柔,每次都会给她梳漂亮的发辫,做漂亮的裙子,讲好听的故事,每次阿爸追着打自己的时候,都是阿妈护着她,打疼了她,阿妈比她哭得还凶;

    至于在在,同她感情更是好,有什么好吃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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