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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64

作者:谭易
更新时间:2017-08-11 14:51:04
痕在心里喊了一声:天,这么久,我的小狐,我的红狐,是你么?

    心里这样喊,嘴里也这么说:“小狐,是你吗?我的小狐,我的红狐,是你吗?”

    一定是有感应,他才知道是她。

    一定知道是她,他才这么忘情。

    钟情是那么快乐:“商痕,是我!我喜欢我的这个名字:小狐!红狐!!我就是小狐!我就是红狐!!”

    商痕说:“这次,不骂我好吗?我一直等着你的电话,我又那么怕你,我盼你又怕你。”

    钟情的心早就软了:“我再也不会骂你了,商痕!我好感激你,商痕!”

    钟情说:“告诉我,商痕,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狐狸,你怎么知道红色是我的旗帜――红狐狸是我自小给自己起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商痕?”

    钟情说着又哭了:“我不希望是巧合,我只当它是从你心里喊出来的声音。”

    钟情哭得无奈而又伤心:“为什么商彤从不这样,从不喊我好女孩,从不喊我鬼丫头,从不叫我红狐狸?”

    商痕觉得有很多话要对钟情讲。只是此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钟情一直在哭。

    商痕抬眼看着窗外,十一月的天空,有些微的雪意了,风冷飕飕地吹来,心里却暖烘烘的:呵,钟情,我爱你!

    第三十三章 锦书难寄西飞翼 1 便纵有千种风情

    商痕:

    放下电话还觉意犹未尽。

    今天我好高兴,也好意外。

    不仅因为你喊我红狐狸,还因为这一次我没有在电话里骂你。

    我其实是最想骂你的,骂你的《处子之吻》。

    我始终认为你很虚伪,你从来不表明自己的爱与不爱,但你写了《梦中独舞》,写了《杏树之约》,还写了《处子之吻》。

    你的《处子之吻》,通篇只有胡说八道。

    你的所有的意像全都是荒诞不经。

    重复出现的杏树、风巢、火车,没完没了的琥珀、化石、甘霖,让人窒息的荔枝、樱桃、玛瑙盘子白玉杯――两匹白马在不同的风景里、不同的情境里缠绵、造爱,背景音乐是《高山流水》和纳兰容若的《金缕曲》。

    谁都知道纳兰词中的这首《金缕曲》是写给他的挚友梁汾的:“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是怎样的“君不见月如水”?怎样的“共君此夜须沉醉”?

    是怎样的“寻思起从头翻悔”?怎样的“身世悠悠何足问”?

    是怎样的“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也不看看知道纳兰容若是何等高贵之人,人言愁,我始欲愁。

    他的词性人性纵然有些古今同忌的情结,有些不屑于凡尘的情愫。

    也是容若天资超逸,悠然尘外,所独有的尘外之情超逸之性。

    但你商痕是何等之人,两匹白马又是在玩味哪种暧昧?

    你给了所有人错觉,你也走不出自己的错觉。

    你给了另类人希望,你自己却没有希望。

    你给了有些人绝望,你自己也只有绝望。

    你其实挺可怜的,商痕,你知道吗?

    你会让人恨,你也会让人疼。

    我骂累了。商痕。

    且饶了你。

    那就讲讲我自己吧。

    讲讲钟情,再讲讲我为什么叫红狐狸。

    我的故事你一定爱听!

    钟情的名字是父亲赐予。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父亲钟望尘还在庄河县的农村接受改造,我的继父是得势猖狂的权贵。我父亲得了重病才返回大连接受治疗,他回来时除了知道我母亲在别人家生下了我,还知道秋晓也为他生了儿子――这始终是他的错觉。他虽然并不爱我的母亲兰馨,但对于男人来说,有了秋晓母子,也足以了断他的失落和夺妻之恨。后来他赐了我一个钟情的名字,拍拍屁股就去了陕西,呆在秦岭森林里再也没有回来。

    名字其实是父母挂在孩子的衣襟上以便与其他孩子区别的符号。

    我的生父走了,母亲的心只在他现在的男人身上,继父嗜酒如命,视我为拖油瓶。我只属于我自己,我的名字也就和妇产科医院的婴儿室里贴在每个襁褓上的标签一样,只是表示和别人的不同。

    我一直觉得,人应该有权在成年以后为自己另取一个名字,赋予符号以一定的意义――我常常有这样的怪念头,这与我的身世和我对父母的成见有关,我曾经对他们有过怨怼――他们造出了一个女儿,却无法为她的生命负责:我出生后不久,就被诊断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心导管畸形加上先天导管未闭,医生说我必须在十八岁之前动手术。

    结果是一年后弟弟出生了。

    我怀疑他们是准备放弃我了,就在我渐渐懂得了自己的状况以后。

    他们已经做好了失去我的准备,为此他们选择了弟弟。

    这使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人可以是最宝贵的,也可以是最低贱的,我没有宝贵到让我的生父从千里迢迢的大森林里专程回来拿钱来为我治病,我也没有宝贵到让我的母亲可以放弃她的新家她的新丈夫来攒钱为我看病,而且我还不完全理解当时的几万元钱对我们那样的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从两岁起就被寄养在高尔基路我奶奶家,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浓缩在那栋日本小楼里。

    楼里住着两个奶奶,一个叫娇蕊,一个叫阳子。

    都是白发苍苍的模样。

    两个奶奶总是吵架:一个说你不该在年轻的时候抢走我的丈夫,老了老了又教唆我儿子去娶你的女儿;一个说是你把我女儿扔进墓园子里,你棒打鸳鸯强拆了一对好夫妻。

    两个奶奶各有爱好:一个喜欢摇着纺车纺线织布,唱两声商州花鼓;一个喜欢拿着花绷子绣花,再弹上一曲胡笳。

    商痕你知不知道我奶奶是哪一个?

    她就是那个喜欢纺线织布唱花鼓戏的娇蕊。

    她可喜欢给我讲故事啦,讲她的商州,讲她曾经是唱红商州一面天的小桃红,讲商州的那座伞店,讲伞店里制作出的红纸伞,还有很多很多她讲了一遍又一遍已被我记得滚瓜烂熟的故事。窗外一尺见方的天空,常常有遥远的鸟的鸣叫,风轻轻吹动窗帘,那是奶奶年轻时织的商州家织布。我常常会生病,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天空灰蒙蒙地,总像是要下雨;风带着呼哨,像谁在赶着一群黑鸽子。爱弹胡笳的那个奶奶总喜欢在楼上叹息,风把她的叹息声吹到很远的地方又吹回到我的耳朵眼里――每当这个时候我奶奶总要骂她怎么还不死呀,占着楼上最好的房间,早死了州河的水就全通喽――商痕,你看多可笑,我奶奶在骂人的时候总说一口地道的商州话,好像这样才解恨呢!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她们俩个究竟有些什么恩恩怨怨,只知道她们互相吵架很不友好。

    没事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学着编故事,根据两个奶奶的对骂,根据我奶奶一面之词的讲述,我为她们编好了开始和结束――长大后我知道我自己编织的故事其实挺符合她们的――她们死得都很寂寞,无声无息地,身边既没有亲人陪伴,也没有儿女送终,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果真后来她们俩个就照着我故事里设想的样子,一前一后地死去了,现在我觉得我那时不像是在编故事,我可能更有先知先觉的天赋和预测未来的本事。

    我独自躺在床上编故事的样子一定挺可怕的,害得奶奶常来试探我的呼吸,怕我是不是悄没声息地就此死掉了。而我自有满把这样的日子不紧不慢地打发,编完了奶奶们的故事我就开始编父亲的,想像他在秦岭森林里的生活,他的身边一定有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她的模样一定超过了她的会弹胡笳的母亲;想他们的儿子是不是很捣蛋顽皮,是不是很像我的父亲――我没想到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更没想到后来我见到的商彤,却是漂亮的像女孩子一样唇红齿白的模样――商痕你是他的双胞胎的哥哥,你一定也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我第一次给你打电话时,我说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在我的故事里,父亲永远不会死,他一定会在那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等着我,等着我去看他;假如我真的只能活到十八岁,我一定会赶在临死之前去那片林子里去看他。如果我还能有幸活到比十八岁更长远的寿命,我就一定要结婚,找一个最漂亮的男孩子结婚,在大教堂,有管风琴伴奏,有唱诗班的和鸣,还要有牧师的证婚与祝福,还要穿最华丽的纱裙,还要让父亲背着我,走过红地毯――虽然我并不信教,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信徒才配这样,但私下里我认为只有这样的结婚才配叫结婚。

    我还为自己编织故事。

    故事里的我是一只火红火红的名叫“平平”的狐狸,是我在一本画书里看来的机灵魅妩的样子,会说话,懂得树和别的动物的语言;我每天清早变成红狐的模样从门洞里逃逸而走,四处游荡,到晚上才溜回家,卸掉狐狸皮,重新躺在床上做人。

    奶奶费了好大的劲,才为我争取到了上学的机会。我在学校里只喜欢学语文,数学一团糟,好在没有父母苛求我,奶奶又什么都不懂。上体育课的时候我的心脏开始吃力了,老师知道了我的情况,不再要求我参加运动,我就到只对老师开放的阅览室里去看书,那个慈祥的老太太从不拦我。除了阅览室我也实在没处可去。我没朋友,也没别的兴趣,奶奶叮嘱我平时一点都不能激动,不能大笑或者发怒,我只好每天一声不响地独来独往,跟谁都格格不入。后来我的衣袋里开始装小药瓶,奶奶告诉我,胸闷难受得特别厉害时就吃一粒。我想那药可能很贵吧。

    我勉勉强强地读完了一本安徒生童话,又读了鲁滨逊漂流记,一本恐龙的故事,一本名叫大侦探小卡莱的儿童侦探小说,然后就开始计划着离家出走。我那时已经知道我的病不能拖过十八岁,我决定在十八岁到来之前把我心里想去的地方都玩遍,比如曾有过那么多英俊王子的丹麦,有着宁静村落和冒险故事的英国乡村。当然第一要去的地方肯定是住着我父亲的秦岭大森林。

    另一个促使我下决心离开的原因是我不想让奶奶眼巴巴看着我死。

    我想死在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比如海边,比如森林里,像小人鱼一样变成泡沫,或者变做森林里的红狐狸。

    可我实际上哪儿也去不了。

    我没钱。

    奶奶也没有。

    母亲更没有。

    我相信如果他们有钱,我就用不着这样无聊地一天天向十八岁的死亡线步步捱近。后来我听见坐在我后面的两个男生讨论铁道游击队的故事,终于灵机一动,决定扒火车走。如果只到陕西只到父亲的森林,我一定能找到一列通往西安的火车的。我开始破例跟后座的男生说话,为的是借他那本有火车照片的画册,想弄清该从哪儿爬上车厢去,结果是他满脸惊奇地看着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跟他说话。

    “我们都以为你是个小哑巴呢!”他后来跟我熟了,这样对我说:“你干吗不理人呢?他们说你能进老师的阅览室,所以很骄傲。”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骄傲。但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很优越,因为自己可以进出老师的阅览室,心里想得得病也不坏嘛。后来我发现那男孩挺聪明也很有主见的,于是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一起上学再一起回家。

    我陆陆续续地告诉他我的故事,甚至向他透漏了我的出走计划。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话题就围绕着这个计划进行,他很热心地为我出谋划策,比如路线,该注意的事项,扒火车的诀窍;我甚至从阅览室里偷出来一本有关中国铁路的书,那上面有非常详实的铁路线路图。我们终于弄明白了假若去秦岭大森林,就非得从大连先扒火车到北京,再从北京扒火车到西安,西安离父亲的森林还有好远的一段路,要再扒一次火车到户县余下镇,那里有一个大大的贮木场,停着很多从林子里开来的运送木材的大卡车,这一次我可能扒不了大卡车了,那我就去求人家,说不定那个司机还认识我父亲呢――最后这个细节是我从另一本反映大兴安岭林区的连环画里看到的,虽然我不知道秦岭大森林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反正我手里有一封父亲写给奶奶的信,信皮上有陕西户县溪水坪林业局91基建队的地址,我相信我会胜利到达目的地――那时我就明白车到山前必有路的道理了。

    我们把这个计划越订越详细,细节包括遇到什么人说什么话,如果被人发现该如何逃脱。

    现在想来那简直就是一部内容丰富的冒险小说了。

    我一直很感激那个跟我一起完成它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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