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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21

作者:萧逸
更新时间:2017-07-30 18:43:57
仿佛是一幢无形气罩,已自当头直向着眼前蓑翁身上罩落下来。

    至此,那个老渔翁再也不便装疯卖傻,慨叹一声道:“多年不见,殿主风采依旧,我这个故人可是老了,怪不得见面不识,唉唉,这是从何说起。”说时已然抬起手来,摘下了头上大笠。

    月色朦胧,映照着眼前老人头上几已全白了的头发,却是结着拳大的一个道髻,正如所说,原来他是个道人。这道人长眉细目,面相清癯,一部三绺羊须,垂挂胸前,正中长须上,却挽着一个玉结,甚是有趣。

    李无心在道人脱帽之始,已仿佛认出了他是谁来,目光微瞟,又瞧见了置在船尾的那个朱漆葫芦,心里顿时雪然,“海道人,是你!”

    “呵呵呵……”

    三声长笑之后,老道人再次打了一揖,“殿主别来无恙?江上一别,总有十五年不曾见过了,请恕道人疏懒成性,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到‘摇光殿’给你请安,罪过,罪过!”

    “用不着客气,道长。”李无心微微点了一下头,那一双光华内蕴的眼睛,透过脸上面纱,随即向湖面上缓缓搜索。

    虽然多了如此一段插曲,她的注意力仍能兼及其它,嘴里在与道人彼此对答,一双眼睛可也并没有忘记继续向四下里搜寻。

    海道人竟似洞悉地微微一笑说道:“殿主仍然放不过他么,来不及了,他早走了!”

    李无心哼了一声:“你原来都看见了?”

    海道人笑了一声,暂未置答,也就形同默认。

    李无心随即点头说道:“原来你们是商量好的?怪不得他有恃无恐。”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一寒道:“这么说,我便只有向你要人了!”

    海道人忙自摇手道:“错了,错了。”

    话声方出,李无心已猝起发难,仍然是穿心一掌,相隔逾丈,直向着海道人当胸劈来。

    同样是劈空发掌,两者力道却是大异其趣,前者是摧心掌,后者却是“无心”掌,同为“摇光殿”秘功,前者师承有人,后者却得力于李无心灵思独创,正因为前所未见,也就更具功力,这一掌自然非同小可。妙在前次的摧心掌,掌风疾劲,声若裂帛,这次的“无心掌”,却是静默无声,甚至于连一些儿风力的感受也是没有。

    话虽如此,海道人却万不敢等闲视之。鼻子里哼了一声,海道人陡地向后身子一仰,看起来全身倏地直倒下来,却在几乎触及地面的一霎间,借助于两只手掌的一撑之力,头下脚上,蓦地直窜而起,足足窜起来一丈四五,在空中一折一仰,形同一只大鸟般,翩翩落了下来。

    看起来身法利落之极,却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个中惊险,设非如此一番折腾,不足以化解对方掌上的奇异力道。饶是如此,老道人那一张脸,也变了色,李无心果真再发出第二掌,他是否仍能接住,可就大有疑问。

    李无心冷冷一笑,缓缓点头道:“当今天下,能接我无心掌的人,只怕不出三个人,道长你算是其中之一,看在昔年你我有过数面之缘的分上,今夜就此作罢,只是道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语气更见阴森地道:“你亦难望再有第二次……转告君无忌那个小辈,叫他快点逃命去吧!”接着她哈哈一笑道:“只是他却又能逃到哪里?这个天底下怕是再也没有他藏身之处了。”话声出口,身形微晃,鬼影子般地已自飘落湖心,却是一沾即起,浮光掠影般连续几个快速闪身,已自纵身岸边,消失于沉沉夜色之间。

    这般身法,瞧在海道人眼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他自信轻功已是登峰造极地步,若拿来与眼前的李无心作一比较,显然却落后甚远,前此在凉州,他己见识过沈瑶仙的一身杰出轻功,今日观诸李无心,毕竟较沈又自不同,诚可谓强师出高徒,证之不虚。

    足足在船板上伫立了好一阵子,才自平息下心里的那股子劲头儿。无论如何,李无心却已赏给了他十足面子,若是今夜硬逼着他要人,又将如何?自己一生要强好胜,从不曾栽过跟斗,临到老年,尤其爱惜名声,不愿多管闲事,汉王朱高煦事已令他名节受损,无非图报当年高煦一念之仁,所加与自己的恩惠。君无忌的情形自是不同,只是却为此难免与李无心正面冲突。看来一个处置不当,便是身败名裂,或许连性命也将陪上,想来真个不寒而栗。

    终是生性豁达之人,想了想便自将得失抛诸脑后,自个儿呵呵大笑了几声,自舱板上拿起了他的朱漆大酒葫芦,打开来灌了两口,在船板上踏了两踏道:“死不了啦,出来吧!”

    即见一扇舱板缓缓移开,君无忌由舱下蛇也似地探身而出。那地方极为窄小,舱板与船底高不足一尺,宽亦不过二尺,如此狭小地方,似乎连一只狗也容不下,却容下了君无忌堂堂六尺之躯,设非他精擅收肌卸骨之术,简直难以理解。

    方才居高临下入水一跃,却是有惊无险,这时看来,他通体水湿,却还神采奕奕。

    “谢了,老道!”说罢即水淋淋地盘坐在船上。

    海道人运动长篙,将小舟一路快速撑向岸边,身后翠楼,距离已远,才自将舟拢岸。一面打量着君无忌道:“你倒是好涵养,沉得住气,我却差一点死在了她的手里!”顿了一顿,兀自不免叹赞道:“好厉害的无心掌!”

    君无忌这时已将长衣脱下,一面拧着其上的水,一面看向海道人叹道:“我久仰这位前辈武功了得,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非是跃向湖水,又遇见了你,这条命八成儿许是保不住了。”

    海道人哼了一声:“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么多年以来,论及武功,真正能叫我心服的人,到目前为止,也只有这个女人,看来她必欲置你死地而后己,再见面时却要十分当心。”

    说这话时,道人表情十分凝重,确似真正为君无忌安危担心,即道:“我看你还是离开这里,西出阳关,到沙漠里去先住些时候,再不到云南四川去。”

    君无忌一面把拧得较干的衣服穿上,一面脱下鞋子,把里面的水倒出来,“谢谢你的关心!”君无忌冷冷说道:“刚才的话,我听得很清楚,我就是跑到天边,她也会找着我的,一动不如一静,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她。”

    海道人怔了一怔,看着他直翻着白眼。

    二人昔年曾有一番共处结交,彼此个性都十分了解。海道人突梯滑稽,游戏人间;君无忌亦做笑江湖,放浪形骸,看来均似玩世不恭,其实骨子里都有一番执著,一经决定之事,绝不中途更改。

    见他如此,海道人便知道说了也无益,忽然一笑道:“你报个‘字’吧!”

    君无忌知他素精易理,卜卦测字,俱称神验,一时不由动了童心。

    “道人你是要为我测字吧?”说时眼光一转,看见岸上一行杨柳,不假思索地随即报了一个“柳”字。

    海道人长眉频扬,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卯者免也”、“拆木留卯”、“冬火渐吉”、“木盛有情”,哈哈一笑道:“好字,好字,死不了啦,非但死不了,却还大有遇合。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君无忌正要询问,海道人却脱声诵道:“柳暗花明,无心插柳……无心插柳,这便是了……”一边说,嘴里又自念念有词的说了许多,五根手指频频掐动,越加喜形于色,“妙!妙!妙!”嘴里一气儿的连说了三个妙字,呵呵笑道:“早知如此,这一趟我也就不来了,真正妙不可言。”

    君无忌见他说得神龙活现,亦不免引发好奇,待将询问,海道人却先自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就不灵了,下船吧,咱们后会有期。”

    边说边自在君无忌背上推了一把,君无忌顺势微纵,落向岸边,顺头望时,小舟已远湖心。但只见一湖雾气,朦朦胧胧,瞬息间已将小舟吞噬。

    这道人生性怪异,来去无踪,扑朔迷离,看似玩世不恭,其实为人极重义气。义之所在,不请自来。否则置万金以请,也难望他的青睐,若有事真个找他求助,往往却又不得其门而入,真是怪人一个――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第二十八节

    伫立湖畔,独思默想。湖风冷冽,宛若万把钢针,一古脑投向他身上,周身上下简直像着了一层寒冰般的透体发寒。

    原来他先时跃身湖水,周身上下早已湿透,眼前吃冷风一袭,自是备觉寒冷。当上立即默默运功,自丹田引发起一股暖流,名为内气真力,以之扩散周身上下,霎息间通体上下荡漾出一阵暖暖热流,像是一团散发火焰的炭体,很快即把湿衣烘干,即使连脚上鞋袜也不再潮湿。

    湖面上蒸腾着沉沉雾气,却掩不住高耸波心的翠楼,说不出什么原因,对于居住在里面的那个李无心,他竟是衷心十分牵挂,这种牵挂却并非基于仇雠,事实上尽管方才几乎已丧命在对方手上,却偏偏生不出怀恨之意,直觉上总似有一种不舍的依依之情,真个匪夷所思。

    “李无心,李无心,你真是当今天下最奇特的一个女人。”

    若非是新创之余,他真想再一次攀上翠楼,对李无心一探究竟,一想到对方那身神出鬼没的能耐,他只得暂时打消了这番意图。前望湖水,心血***,太多的感触一次次激动着他,确令他一时难以平静下来。

    “摇光殿主”李无心虽神秘诡异,但言出必践,今夜她既对海道人亲口许下承诺,自不会出尔反尔,暗中追踪自己,只是今夜之后,她势将全力对付自己,绝不甘自己逃出她的掌心,此女自名“无心”,可知心狠手辣,自创“无心之术”,堪称独步古今,方才已尝过厉害,再见面时,是否还能逃得活命,可就难以忖度了。这么想着,可就由不住起了一阵阴森森的寒意。

    一只小小水鸟啁啾一声,落向当前柳枝,立时羽毛蓬松的静栖不移,一任夜风呼啸,柳枝颤颤,当前湖水澎湃,更似随时有坠水之危。然而这一切却不曾使它幼小的生命,产生丝毫不安与惊悸。今夜,在失巢之后,它幼小的生命,便自安息这里,全然无视于一天风暴,身外风险,那是因为它知道,在捱过了漫漫长夜之后,天将大亮,太阳亦将复出,那时候情况便自不同,一切均将改观,失去的巢窝,可以重建,失散的同伴亦将重聚……有小虫可捕,有小鱼可噬,生命便能延续。

    “人”的价值当不同于鸟,特别是有着高超品格、坚强意志的君子,应该更思无惧,有所作为才是。

    想通了这些,君无忌便不再忧惧,极欲有所振作,而与李无心大肆周旋一番。

    冬梅初现,仅得新红数点。

    今天起来晚了,早膳以后,天已近午,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些儿人声,倒只是两只乌鸦,高踞树梢,发着老迈聒噪的“呱呱”叫声。

    天是阴的,不见一些儿阳光。

    自那一天从君无忌下榻的道观回来,春若水的心情就很不开朗,整天里寒着一张脸,鲜见笑容,情绪的低落,已到了无以复加地步,静坐独思,更无一些儿趣味,花既不香,鸟更不语,这个天底下,仿佛再也没有一丝喜讯儿,能够引得她开心。整个人硬是被一层阴森森的乌云罩定,再也开朗不了,唉……

    紫藤阁原已是够冷清的了,主人的情绪再一不好,更是了无生态。

    特别是这两天为了季贵人的殉情,她与王爷高煦闹得极不开心,自己发了个狠,再也不搭理这个薄幸人,连跟他说句话也是不愿。虽然季贵人的死,与自己直接扯不上什么关系,可是府里上下,谁都知道正是因为这位“春小太岁”进入王府,王爷高煦才冷落季贵人的,以至于后来的打入冷宫,转送郑亨,都是这个逻辑下一定的发展。春若水抚今追昔,良心更自不安,总认为这个可怜女人的死,是自己所造成。

    当然,真正迫使她自寻短见的人,却是朱高煦,一想到这里,春若水由不住打心眼儿里发颤,真恨不能立刻提着宝剑,去找朱高煦寻个理儿。不止一次的,她想到为季贵人报仇雪恨,可是这“杀人”的事儿,到底非比寻常,特别是要杀的人是朱高煦,更是非同小可,引剑一快之后的后果,却远非她所能承受,想起来发一阵子恨,总是下不了这个狠心,便也只好算了。

    早已听见了闲话儿,什么“如今的春小太岁,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样子了……”,“今天人家是金枝玉叶的贵妃娘娘身分了……再也拿不动宝剑了……”特别是后面的那句话,狠狠的刺伤了她,背着人真不知道哭过几回,静下来想想,自己也感觉到怪纳闷儿的,“难道我真的变了?”心里尽管是一千一万个不服气,却又能为之奈何?

    几只麻雀喳喳不停的在眼前争叫打转,风乍起,引得满地落叶飘飘起舞。

    女侍“荷倌”抱着个大花瓶出来,远远向着春若水请安道了声好,一搁下瓶子,尽自去攀剪才打苞了的梅花。

    这份工作原是“赵宫人”做的,忽然换了人,瞧着有些眼生。春若水这才想起,仿佛好几天没见着这丫头的人影儿了。

    “赵宫人呢!”

    “回娘娘的话!”荷倌忙自跪下说:“刚才王爷有话,传她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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