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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作者:欧水苏
更新时间:2018-11-13 04:16:52
金陵的冬日潮湿阴冷,地上尚且积着几分薄雪。暖阳熠熠生辉,却无法为这个冬日,增添一丝一毫的温度。

    卢府的偏门处,有一个与富贵的卢家格格不入的荒院。四方的院子,三间低矮的茅草房,两棵凋零的枝桠乱颤的梧桐树,一池冒着森森寒气的小塘。

    卢柬就站在那令人目眩的阳光前,笑容很温柔,似乎能穿透世间所有的障碍,照射到心底。

    杨毓身着素袍,袍子领口绣着一株,早已洗的发白的海棠花,袖口处也磨得发毛。她低着头,眼睛紧盯着自己冻得有些发红的玉足,静静的站在他面前。如云的乌鬓旁,别着一朵小白花,生生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卢柬竭尽全力,维持着脸上的柔情,一双阴翳的眼紧盯着杨毓,半晌的静默,仿佛时间静止,只有呼啸而过的北风,发出声声叫嚣。

    卢柬抿了抿被风吹干的嘴唇,声音冷漠而语调又带着哀求道:“九江王来金陵一趟不易,新衣已送来,你快梳妆前去伴驾,莫要让九江王厌弃了卢家。至于秀弟,他是被浪荡子所杀,与卢家并无干系。”

    杨秀是杨毓的亲弟,是多年以来,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

    杨毓缓缓的将目光移到卢柬的脸上,樱红的唇角扯出一抹艳丽无边的笑道:“人人皆知是你那位高贵的正妻,指使浪荡子将阿秀杀害,此时郎君还要推脱?”她自嘲的摇摇头,笑着问:“若非阿毓无意间得知,不知郎君打算何时告知阿秀的死讯?”

    此一问,语调平和绵软,却字字带着刺。美眸流光,带着些期盼。

    卢柬与杨毓自小定亲,他自信最是了解她的个性。虽然她及笄前脾气骄纵,但嫁入卢家后,因着卢家手中握着杨秀的生死,而逐渐变得绵软,凡事皆听从卢家的安排。

    此刻见到她笑魇如花的模样,不免心底也升起了一分愧疚,脸色有些迟疑。

    杨毓见他欲言又止,唇边荡起一抹清艳的笑容,她知道,这样的笑,可以融化世间一切的冰霜,声音如碎玉般,带着绵长绵长的委屈:“郎君,阿秀何辜?”说着,她笑的更加魅惑,眉心那一点殷红的朱砂痣映衬着冬日的阳光,美得格外惊人。

    卢柬心里的不舍愈发蔓延,终于挪动步子,心疼的将杨毓拉进怀里,脱下了身上的银灰狐裘大氅,披在杨毓略显消瘦的肩膀,安慰的拍拍她的后背:“阿毓,你是知道我的,这次九江王突然驾临金陵,是点了名的要你过去做客卿,若非如此,郎主如何舍得你。”说着,他心痛的长叹一口浊气。

    客卿啊?杨毓唇角冷笑,又不是第一次,何必再用这样的借口搪塞?

    饶是今日,卢柬依然以杨毓的郎主自称,然而,杨毓却只称他为郎君。

    杨毓艳丽绝伦的脸颊贴在卢柬温暖的胸口上,原本姝丽的笑颜荡然无存,她不着痕迹的从袖口,抽出一支尖锐的素银簪子,动作似乎是回应卢柬的拥抱一般自然。

    她轻柔的道:“遥想当年阿毓十四岁,阿翁阵亡,宗伯杨公可怜我与阿秀孤苦无依,收留我们。而卢公也并未因阿翁离世而撒手不理,反而三月后就将我迎了进门,虽然是将妻为妾。然,一次,两次,三次,你将我送与他人享用,思及此处,阿毓也敬佩郎君能忍常人所不能。”

    卢柬身体微僵,源源不绝的厌恶和不耐,涌现在秀雅的脸庞上,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一下。

    杨毓像小猫儿似的,蹭了蹭卢柬的肩膀,接着道:“可是,郎君,你不知道,阿毓却早就不想活了。”

    卢柬有些生气,念及九江王还等着杨毓,鼻尖冷哼一声,却耐着性子,温柔安慰道:“阿毓,你在说些什么!都是陈年旧事了,虽然你是妾,可是主母阿姝待你极好,阿翁与阿母待你也极宽厚,秀弟死了,但是你还有家人啊。”

    好?杨毓唇畔挂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杨卢两家自小缔结儿女之亲,但这一切都是在官居五品的杨家家主在世时。杨家家主死后,身为同宗的杨公将孤女杨毓与弟弟杨秀借进杨府,三个月后,卢家以妻为妾,将杨毓从偏门接进了卢家,而就在同一天,杨公嫡女杨姝作为正妻进了门。

    她知道,今日,无论她说什么,卢柬都会忍着,唇角的讥讽更加深重了。她抬起头,仰视着卢柬,仿佛卢柬就是她的天一样,痴痴一笑,慢条斯理的道:“郎君,低下头,阿毓有话于你说。”软糯,温柔,带着一股独特的,蚀骨媚心的魅力。

    卢柬得意的看着杨毓仰望自己的眼神,心中特别的满足,他轻佻的笑着道:“我的妖精,舍不得我了?”想着在将杨毓再次送走之前,能再与她缠绵一次,他神情松了松,对着角门外的下仆摆摆手。

    下仆眸子看了一眼杨毓,眼中淫邪一笑,垂头退出,将门关上。

    卢柬温柔一笑,微微低下头,脸上带着一丝调笑,故意将手滑到杨毓臀间,轻佻的捏了一捏。

    杨毓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如玉的笑脸伏在卢柬肩头,微笑着,轻轻的道:“你的笑脸,真让我作呕。”

    卢柬惊讶的愣了一愣,与此同时,杨毓挑挑眉,握着素簪的小手猛的发力,没有丝毫犹疑,狠狠的自后背刺入了卢柬的心口。

    这一刻,杨毓已经等了许久,练了许久。

    血、鲜红的血,鲜红温热的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点点、点点,滴在薄薄的雪地上,刺目,灼热。

    :“呃。。。”卢柬诧异惊慌,秀雅的面容上全是不可置信,一双薄唇边咕嘟,咕嘟的溢出更鲜红的血染红雪地。

    杨毓瞟了一眼卢柬瘫倒在地的样子,声音一如既往的绵软,柔和:“杨公夺我家产,杨姝夺我妻位,杀我亲弟。卢家霸我嫁妆,以阿秀的性命要挟我,要我以身体,替你卢家谋高位富贵。”

    她看着他惊恐伴随着愤怒的双眼,笑的轻松自在,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慢条斯理的道:“自嫁给你的每一日,我都在后悔,躺在你身边,比在九江王身边,更觉得自己肮脏。”最后这几个字,似乎是自齿间硬生生的挤出来一般。

    卢柬怒吼一声:“毒妇!”虽然是怒吼,却已经气若游丝,几不可闻。

    杨毓脸上却浮现出灿烂的笑容,不着痕迹的用脚踩在他脸上,蹲了下来,道:“你可知我方才为何刺偏了半寸?又是否知晓我为何不着鞋履?”

    看着卢柬恶毒的双眼,而那张虚伪的脸被她的小脚踩的变形,杨毓笑着道:“我做梦都想这样试一试,将脚狠狠踩在你脸上的感觉,只可惜,我无法让你体味,婉转在九江王那恶俗变态之人身下的感觉。”

    说完,她扬唇而笑,素簪一闪,卢柬圆瞪着双眼,被那支不起眼的簪子贯穿了喉咙。再无呼吸,鲜血染红了雪地。

    杨毓望着澄澈无比的天空,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的将气呼出,慢条斯理的道:“这口气,积压了整整十六年!”

    她伸出洁白的手,理了理耳边的乱发,扶正那朵小巧洁白的绢花,站起身来,似乎历经了尘世间所有的悲哀,所有的伤感,那艳姝绝伦的脸庞显得灰败,沧桑。

    杨毓踏着冻得通红的小足,摇曳着风姿卓然的步子,走到那一方小小的池塘边,身后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抬头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用尽全力,她妩媚一笑:“阿秀,阿姐来陪你了。”

    下一瞬间,没有丝毫迟疑,一跃跳入寒潭。

    寒冷彻骨的潭水,挤压着杨毓的身体,刺痛,如无数把尖刀,从四面八方刺入每一个毛孔。潭水不停的灌入口鼻,涌入肺腑,令她无法呼吸。身体下沉着,下沉着,似有眼泪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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