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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骨生香】 第二十章 生死有命

作者:贪嗔
更新时间:2018-11-13 04:11:56
小黑的神色却依旧如常,无波无澜,或许只有我一人才能够清晰感受到,他触碰到我手背的冰凉指尖微微轻颤,显然不如脸上摆出来的那么平静。我正欲偷笑,他嘴上却仅是清清淡淡地对我道了句,“静观其变。”

    为今之计,倒也只能如此。

    我只顾着低着头,瞥眼觑着他骨节修长分明的手发呆,心里微微升腾起些许的不甚真切的欢欣,听见他的话,便用力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句“嗯”,便如着急掩饰一般,转而急急收回了眼去。

    这般的骨气撑了半晌,我却又忍不住,想趁他不注意时一再偷偷去瞧,如何也掩饰不住嘴边满足的窃窃笑意。

    人各有不同,或许有时候并不需要多么甜腻的话语,只需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足以让我稳妥心安。

    然而这么长久地看着小黑的手,我突然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问题,猛地转头,朝正安稳笑着的邱五晏看去。果然,他朱色长袍袖口隐匿下的半边左手上,赫然呈现着一道深刻而明显的刀痕,狰狞攀爬着他的虎口处,宛若一只扭动着的蜈蚣。

    这便是其中的古怪之处了……

    记得之前虞香草曾有提起过,邱五晏左手虎口上的那道伤是在虞白死后,她怒而错锋所致。然而此时眼前俨然是一片阖家欢腾的祥和之气,而且那虞白老头儿还乐呵呵地端坐在堂上,哪像是凄凄惨惨戚戚的刀下亡魂一个?

    只怕眼前的这锣鼓喧天的一切诡异的圆满……全不过是那虞香草美好的臆想,而后寄托在自身调配的熏香里头罢了,偏偏在印象中邱五晏的设定上漏了马脚。

    我摇头叹了口气,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略有些迟疑地张口问道,“小黑……既然方才燃香时虞香草跟我们在一个房里……她又没办法动弹,服用不下解药。那么按理说,她的虚体也应该出现在这个幻境中才是啊,为什么……”

    小黑听及于此,也是微微拧眉,沉吟了半晌,方才轻道,“只怕……是她有了寻死之心。”

    “什么!?”我惊声问道,心里警铃大作。

    小黑的反应却比我要来的镇定许多,只微低下头来,看着我轻声安抚道,“生死有命。”

    话虽如此,这些道理我也全然明白,但是……我一时震惊之下,急急忙忙转头迅速地环视着四周,既然如此,她一定还在这里的,一定还在!

    不知到底寻了多久,只突然望见在满堂欢腾嬉笑的陌生宾客之中,藏匿着一双哀伤的眼,虽然模样与喜堂上那个戴着花冠的娇俏女子相差无二,然而眉目却是那般的郁气沉沉,带着将亡人特有的僵冷死气。

    虞香草似乎立马便察觉到了我投去的视线,撇头望向我,轻轻地笑了笑,极其缓慢地对我做了个清晰的口型——“我不怨他”。

    这时候哪还管的上这些……我紧紧地拧眉,正欲疾步冲过去,阻止虞香草做出傻事来,然而却已然来不及。随着堂上的人一声悠长的“夫妻对拜,礼成——”落下,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我的脚步被强行停滞,眼前的幻境瞬时被吱嘎揉碎,模糊,逐渐分散开来。

    她竟在幻境中自解了被邱五晏封住的血脉。

    待幻境终于完全破碎,我与小黑从虞香草房中悠悠转醒时,虞香草已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邱五晏此时正坐在她的身边,神色超乎寻常的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更无失声痛哭,冷静得甚至比我更甚。

    而门外响起的梆子声清脆而刺耳,一慢两快,刚刚敲过子时。

    她终究还是没熬过。

    “香草她是等我来之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我尚来得及跟她说一句‘生辰快乐’。”邱五晏低头温柔地抚着她略显散乱的长发,又轻缓地问我道,“她编制的梦境里,是不是有药谷?”

    我难受地点了点头,纵使自己跟虞香草并无什么感情,可如此清晰地经历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又亲眼看着她泯灭,一时间心里还是酸涩难当。

    她曾经是那样肆意被人娇宠着的姑娘,生而烈火如歌,灿若夏花,即便是死,也死在美好的幻境中。

    “明日我便要启程上路,带香草回去药谷安葬,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我注意到脚步有些杂乱无章,我这才看出来他并非面容上的那般冷静。

    只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与小黑手中,顿了顿,又虚弱道,“银鸩酒我已然配好足量,放在暗房里头的柜子里,尽数交予小黑你看管,眉娘……她也没有多少时日了,日后便请你们代为照顾着些,若有异常,阿若你便及时飞鸽传书给我。”

    小黑点了点头,当作是应了。

    我此时只觉得鼻间酸涩,怕一时失态,只别过脸去,哑着嗓子应声道,“是……”

    邱五晏便是极安稳地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去,抬手,疲惫的打了一个屏退的手势。

    我还未答话,小黑便是拉着我的手,一步步地走了出去。临出门时,我听到身后邱五晏微微的叹息,不知是说给床上躺着的虞香草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才成为彼此的变数的?”

    我眼圈不知怎么的倏地一红,终于忍不住,低头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小黑默不作声,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

    ……

    邱五晏走得无声无息,原来与他说好第二天正午时分,集结了大家再一起送他走,然而第二日清晨我去他房内准备叫人时,才发现那厮已然没了踪影,甚至没留一声告别之语。

    其他人见此情形,倒也就罢了,只是余了朝花镇里头那令人头疼的清风,此时正呜哇大哭地巴着邱五晏昔日的床榻,久久不肯离去。

    若这也就罢了,他还一边挥舞着那湿漉漉的小手绢儿,嚎得如同奔丧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一点也不衬他那张五大三粗的脸。我如何撵也撵不走,只好由得那厮凄凄切切地哭一声,身子抖三下,似乎马上就要背过气一般,直叫见者触目,闻者惊心。

    ——“呜呜呜呜,我的小晏晏啊!……你怎么就去了啊!”

    ——“你怎么能扔下我一人不管啊!小晏晏!小晏晏啊!你怎么能够这么无情!都不跟我说一句告别,将我的一颗痴心……痴心枉顾……!”

    ——“小晏晏!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嘤嘤嘤嘤嘤……”

    ——“汝无情!汝残酷!汝无理取闹!”

    ……

    到最后我实在听不下去,只硬着头皮好心去劝慰道,“疯子,节哀顺……呸呸呸,疯子你别这样啊,去世的是那邱五晏的小师妹,不是你家小晏晏。”

    他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瞪了我一眼,然而或许是因为气势不足,反而更像是在抛媚眼。见我发问,他用手中捏着的小手绢儿抹了眼泪,一脸理直气壮道,“我当然知道死的不是他!若他死了我便用不着在这儿哭了。”

    我正点头,转眼清风又抬起架子来,劈头盖脸地责备我道,“你这惫懒丫头,好生没有良心,我家小晏晏好歹也与你共事了几年,如今他去了,你怎么连滴泪珠儿都没落下!”

    鉴于他的愤怒太过一本正经,我很是头疼地干笑了几声,随口敷衍他道,“哪儿能呐,不过您才是真真正正地用情至深啊,我怎么敢跟疯子您抢风头,您说是不是?”

    清风歪头想了想,似乎觉得我这话甚是有道理,这才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当我原谅了我。待我刚轻松地吁出一口气之后,又见他转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继续哭号起来,宛若月夜狼嚎,一声比一声惨烈。

    我抽了抽眼角,反应过来后立即痛苦地捂着耳朵,深觉此地实在不宜久留,连声招呼也不敢打,赶忙转身退了出去,反正知晓赶也赶不走,灵栖里此时又没有客人,干脆由着那厮这么胡闹去,闹够了大抵也该消停了。

    灵栖的大堂里依旧空空荡荡着,或许是知道了邱五晏今日要走,所以再没有客人来。我挎坐在硬梆梆的雕花门槛上,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懒懒地望向外头,却始终找不到目光的触及点。只见门外依旧是一片晴好的天,阳光万里,很是灿烂,然而灵栖此地,却早已千疮百孔,物是人非。

    感觉到头上突如其来覆着的一抹别样的温热。我不免恍过神来,侧目时毫不意外地触及到一抹熟悉的墨色,普普通通的暗色麻布衣袖上头没有任何的装饰,一如既往的朴实无华,却令人安心。

    我不禁弯起嘴角,本是一片惶惑的心里骤然升腾起几分妥帖异常的暖意,“幸好,还有你呢。”

    小黑轮廓分明的英朗五官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然而却是微不可动地颔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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