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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年关

作者:俺也试试
更新时间:2018-11-13 04:07:15
    严家世代书香,所以才积累了百万藏书。严敬在先皇时又做了高官,给儿子娶妻自然要找门当户对的书香门第,不然也不会对严三夫人那么不喜。

    严二夫人出身世家,从小就被培养着要做个大门里的主妇,知书达理不说,还要学习管账理财,梳理人事,明析契约。到了燕城,这里的女眷大多是中低级武将的妻子,识文断字的都少,商家的夫人又不服众,所以严二夫人很快就凭着门第和才能成了城中夫人们的大姐大,出面建立季文昭按照沈汶叮嘱而设计的“伤护给养中心”。她让人在城的四方城关内找大宅院,每处都建起了十几个炉灶,征了几十间空房,调集各家的厨娘主妇,烧水烧饭,让没有离开的女眷来此照顾伤员。严二夫人在其中的一处坐阵,季严氏管理了另一处中心。

    季严氏过去与季文昭小两口独居生活,不管太多事。见了人,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她本来只想给严二夫人打个下手,可是因为她是季军师的夫人,得大家的敬重,所以严二夫人就让她单挑了一处事务。

    这么一管事,严二夫人就不在宅子里闷着了,自然就听到了各种传言。

    严氏走了两天,严二夫人就听说东北方北戎进犯,有十几万人,沈家军的沈督事领了几百军士前去阻击,这些人是敢死队,大概回不来了。

    严二夫人在人前不能痛哭,忍了一天的眼泪,傍晚回家才放声哭了出来。

    严二官人管着户籍,消息自然更灵通,早就知道这种悬殊的比例,也同样心情沉重。他回到院子里,听见夫人的哭声,忙打点精神,进去劝说。

    他坐在严二夫人的身边,小声说:“你先别这么哭了,我跟你说个机密事儿……”

    严二夫人止住哭声,欣喜地抬头:“她没出城?!在哪儿藏起来了?!”

    严二官人叹气:“她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严二夫人又哭了:“这个不孝的!娶了媳妇……嫁了人就忘了爹娘!下辈子我给她当女儿!也得气死她!”

    严二官人苦笑,低声在严二夫人耳边说:“她临走时对我说,谁说什么都别信,也别真伤心……”

    严二夫人又从手绢上抬起头:“她这么说了?!”

    严二官人点头,严二夫人皱眉:“那孩子从小古怪,难道她又去设计别人了?”

    严二官人赶忙点头,严二夫人担心地说:“可是他们说那边北戎可有十几万呢!沈督事只有几百人……”

    严二官人不敢深究,固执地说:“反正咱们孩子说让咱们在这里等她回来!”

    严二夫人点头:“好!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她说会回来,就一定会的!”

    话虽然这么说了,可是夫妻两个都无法放心,夜不成寐,熬得头生白发。严二官人日前听说北戎主力过境了,就在户籍处守了一夜。天渐明时,听见城上号角劲吹,他知道是北戎逼近了。严二官人再也无法镇静,出了户籍所在就往城东北门跑,他的女儿还在外面!她能回来吗?!

    镇北侯和季文昭急匆匆地到了东北城门上,有军士指着东北大喊:“那里!那里!”

    远远地,遥遥一队人马,正往这边靠近,打的正是沈毅的赤色和中军的黄色“沈”字军旗。

    镇北侯说:“吹号,招呼他们!”

    有人吹起了集合号,嘹亮的号角声一次次划破长空。

    沈毅大声说:“快点!”但是他也知道,他们已经连夜骑了四五个时辰,人困马乏,跑不了多快了。

    兵士们却很乐观:“没事,他们过来咱们可以打一仗!”

    “对对!我跟你说,我现在准头可大有长进!战场上就是跟训练不一样……”

    沈毅喝道:“闭嘴!快跑!不然我罚你绕燕城跑十圈!”

    没人敢开口了,因为沈毅一向说到做到,这帮人被他罚怕了。

    从燕城头可以看到,北边的骑兵看来是发现城外的这股骑兵,一大队几千骑兵与北戎大军分开,带着尘土向这边奔驰而来。

    季文昭对镇北侯说:“请侯爷允我调火药兵。”

    镇北侯看着远处说:“什么火药兵?他们太快了,就是□□也挡不住。点一万兵马,我出城去迎他们!”他不信火药,一般火药就是用在火攻之时,绑在箭头上射出,引起大火。现在这些骑兵移动迅速,能冲破□□的射击,绑火的箭头也阻止不了。

    季文昭恳求:“请侯爷让我试试!”

    镇北侯皱眉,眼见东边沈家军的骑兵们跑得没有北戎快,就点了下头,季文昭对传令兵说:“让五十火药兵队出东门,摆一字长蛇阵,面对北方。用投掷架子,只投炮仗。一百强弩兵待命!”

    镇北侯就要否定他——一字长蛇阵是阵法里最没用的一种,既不利于攻击也不利于防守,就是将人列成一个单列,这怎么可能阻挡北边迅猛而来的骑兵?而且,现在是救人要紧,怎么可能只用炮仗,可季文昭极为自信对他说:“侯爷,请先看一下他们的效果,不成的话,我们还有弩队。”他并不想让北戎觉得他们很强大。

    镇北侯将信将疑,他抬头瞭望了一下,说道:“我现在出城!”

    季文昭连忙说:“侯爷侯爷!别去!您不用去!等一下,您看……”他紧拉着镇北侯的袖子指着城门下。

    城门下边,一队兵士抬着二十多架半人高的木架子出了城,然后面对着北方,摆出了一字长排。有的兵士们抬着大筐,到了架子边,将小方包一样的东西放在架子垂下的一支木臂上。

    镇北侯不解:“这是什么?!”

    季文昭笑着说:“只不过是简单的投石机罢了。”

    眼看着北戎那边的骑兵逼近了,季文昭示意传令兵:“让他们投掷吧!”

    令旗一摆,那些兵士们点燃了小方包,又猛地踩踏了架子上的踏板,一瞬间,天上飞起一片小方包,落向疾奔而来的马队中。接着,就是一阵鞭炮的连续爆炸声,噼噼啪啪,经久不息。

    镇北侯讶然:“这些是炮仗?!”

    季文昭点头:“正近年关,有许多炮仗可用。”

    若是一鞭炮仗炸在人耳朵边,人尚且要躲避,马的听力比人敏感,更易受惊。北戎的马匹虽然经历征战,但是没有炮仗声惊扰过。方包里的成卷长鞭炮仗,一旦引燃,炸响后连续不断,马队又正在疾驰中,一匹马失蹄或者改向,就会带累后面的十几匹马。原来如云而来的骑兵阵势顿时乱了,战马嘶啸,有的骑士被甩到地上,有的马匹扭头跑,一片杂乱,前进的队形减速散开。

    借着这可贵的短暂时光,沈毅的马队冲了过来,季文昭大声发令:“撤回火药兵!”令旗一下,那些火药兵们有人又发了一次炮仗包,才抬着架子往回跑。被炮仗扰乱的北戎骑兵重新聚拢接近了,沈毅带着的兵士们一边向他们射箭一边往洞开的城门里跑,城上的人也用长弓射箭,逼住北戎的骑兵,等到最后一名沈家军兵士入了大门,城门轰然关闭,北戎骑兵在门外几十丈外嘞马徘徊,向城上射了一阵箭,才慢慢退后。

    镇北侯匆忙地往城下去,到了城门边,忽然停步,诧异地指着在城门边待命的一队军士旁的东西,“这是什么?!”

    他看出来了,可是不敢直言,这些是床弩!因杀伤力太大,床弩的造法一向是朝廷保管的机密,他军下没有这项技术,也根本不敢向朝廷要,以免惹起皇帝的猜忌。

    季文昭很随意地说:“哦,这些是射距很长的弩。”

    镇北侯瞪大眼睛看季文昭,季文昭笑着说:“是沈督事监办的,我只是从沈督事那里接了手……”

    镇北侯忿然低声道:“不可能!他都不知道怎么造!”

    季文昭摊开手说:“好好,是我给的图纸!”

    镇北侯死瞪着季文昭,季文昭遥望天际:“我曾演绎了一卦,算出今年北戎犯境,我军若无精良武器,恐难幸存。所以我遍阅古书……哦,我跟你说我娶了我恩师严老官人的孙女的事了吧?我恩师家世代藏书,有百万之册,让我终于得此床弩之图……”对不起了,沈二小姐!

    镇北侯咬牙:“你为何早不告诉我?!这要是让皇上……”

    季文昭很严肃地低头看镇北侯:“这就是我没有告知侯爷的原因,我若是说了,侯爷可是会信我?还是会更加顾忌皇上的反应?”

    镇北侯生闷气:“可是沈督事……听了你的话?”

    季文昭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他身边那个严军师,是他的……大舅子!也是我恩师的孙……子!与我……相识很久……”

    镇北侯心中烦乱,不再多说什么,加快脚步,去看看沈毅是不是把沈坚接回来了。

    城中的街道上全是马匹和从马上下来一个劲儿喊累的兵士们。

    有人当场躺在了街上,大声说:“我要睡觉!多少夜了!”有人已经卧在路边睡着了。

    一个人大声喊着:“来人!医护!把这些人抬到屋里去睡!得了伤寒我可不管治……”

    镇北侯在兵马里巡视,终于看到了牵着马的沈坚,他旁边一个中年人拉着个人哭着说:“儿啊!你真回来了!”

    那人是个背影,镇北侯不及细看,如果不是因为周围全是沈家军的兵士们,镇北侯也想这么拉着沈坚哭一场,他走过去,很严肃地问沈坚:“沈督事,你伤在哪里了?!”上上下打量沈坚。

    沈坚忙行礼说:“侯爷!东北路北戎已退……”

    镇北侯打断:“快说!伤到哪儿了?”

    沈坚只好说:“……脚后跟……碰了一下……”

    镇北侯缓缓地出了一口气,说道:“随我去中军!”黑着脸径直走了。

    沈坚有些忐忑了,旁边背着他们的严氏这才转身小声说:“你真笨!该说受了重伤才是!”

    严二官人看到从城门冲进来的骑士们,心中升起了无限希望,等见到严氏从马上下来,严二官人正式哭了。他忙跑过去拉了严氏的手……现在,听到严氏这么说,严二官人气得扬手:“你这个不孝的!”可是手终于没落下来,沈坚对严氏说:“你跟你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后面有忙的!”

    严氏点头,沈坚对严二官人深行一礼,说道:“多谢岳父大人!”把这么好的女儿给了我。

    严二官人深叹:“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严氏嘿嘿笑起来,挽了严二官人的胳膊说:“走吧,爹,快回去见娘。”

    沈坚见父女两个走远了,想到自己父亲不善的表情,决定先找到沈毅,再一起回中军。

    严二夫人也是一夜未眠,她习惯了严二官人在身边,夫君不在,就怎么也无法安心。

    凌晨之时,突然之间,远远听见城上号角,接着城中一片人声,沿街有人敲着梆子,要大家有事的快去上岗,无事的赶快回家,说北戎大军到了城外!

    季严氏起身,匆忙梳洗,到严二夫人的屋子里,见严二夫人满脸的泪,痴痴地看着窗外。

    街上又一阵梆子:“城门关了!城门关了!无故不得出城!”

    季严氏也含泪了:城关了,严氏要是被关在了城外,就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严二夫人哽咽着说:“你去代我……一天,我站不起来了……”

    季严氏哭了:“还……还没到……最后的时候……也许……她逃往别处去了呢?”

    严二夫人像是抓住了稻草,点头道:“是!她最是机灵,你知道的,她净说些许多男子都不如她之类的疯话……”

    季严氏使劲点头:“许多男子……的确不如她……”

    严二夫人摘下了头上的玉簪,交给季严氏说:“咱们出来,没带什么值钱的,你拿着这个给季大侄子,让他想法把这个院子买下来,我得在这里等着她,就是我死了,也把我埋在这儿,她说会回来的……”

    季严氏哭起来:“叔母!”两个人相依而泣,不知过了多久……

    院门哐当大响,外面严氏叫:“娘!我回来啦!”

    严二夫人惊呆了,季严氏抹了吧脸,急忙出去,开了门拉了严氏的手大哭:“你可吓死我们了!”

    严二夫人跟出来,一边哭一边说:“你这个不孝的!你这是要我的命呀!”

    严氏胡乱行了一个礼,打了大大的哈欠:“娘!我累死了!快点!有吃的吗?我要洗个澡!冻死我了!……”

    严二夫人气得指着严氏的后背:“冤家啊!”这个女儿她算是操透了心!从小胡闹,她担心她名声坏了找不到婆家,或者到了婆家露出本来面目,被人家休回来。但是无论她想得多么糟糕,现实总能比她想象的更糟!

    严二官人跟着进了院子,端着家长的沉稳架子说:“好啦,孩子累了,你快去准备热水吧。”他转身关了院门,小声对严二夫人说:“他们以千人打退了北戎十几万哪……”

    严二夫人和季严氏都震惊了:“真的呀?!”

    严二官人骄傲,捻了下胡须:“这是秘密,她对我讲可别说出去!这些孩子都是英雄啊,可惜了,不是个男儿,不然我严家必然得……”

    严二夫人挥手道:“行了行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孩子回来就行了!”她对季严氏说:“你今天真得替我去管事了,我得在家照顾那个捣蛋鬼!天哪!我这是欠了她什么呀!让她把我弄得要死要活的!”严二夫人一边抱怨一边回了屋中,发现严氏已经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

    沈坚也很困,但是他不能睡,来回在人群里穿梭,终于找到了沈毅。

    沈毅正在吩咐齐从林带兵士们回营休整,别睡在大街上。

    齐从林应了,刚要走,突然回身说:“那床弩特别费箭!你去跟季军师说说,可别随便用。”他进城时看到了待命的床弩队。

    旁边一个士兵说:“就是,我们只用了一次!他就心疼得大哭啊……”

    齐从林不满地辩解:“谁哭了!”

    沈毅看了那个士兵一眼,那个士兵一缩头,行了个礼跑了。沈毅对齐从林说:“你得硬点儿!我大妹妹身边的春绿可不是个没脾气的,听说跟着我大妹妹和太子的卫队干过一架。”

    齐从林不好意思地笑着一抓头:“能娶上个媳妇就不容易了,何况她还长得那么漂亮……”

    沈毅生气:“去睡觉!别让我发火!”齐从林赶快喊着人走了。

    沈坚笑着对沈毅说:“他挺好的,你需要这么个人当副手。”

    沈毅哼了一声,与沈坚并肩走,一边悄声说:“爹肯定要问你制造武器建立迷城的钱是哪儿来的,你推到我身上,我会说……”

    沈毅和沈坚到中军,对镇北侯和季文昭说了阻击东北一路北戎的过程,连带有关四公主杀了火罗的事。

    镇北侯皱着眉听了,然后沉默了许久,沈坚正等着镇北侯表扬一下自己,镇北侯慢慢地问:“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吗?”这明显又是一次早已准备好的交战,这些人瞒了他多少?!

    沈坚看向沈毅,沈毅极微地摇了下头,镇北侯立刻扭脸看沈毅,沈毅坦然地说:“这事……全都是季军师的主意!”

    季文昭咳了一下,对镇北侯说:“的确是,侯爷,就像我对您说的,我算出了……”

    镇北侯制止他:“你说过了!但是建造这么大的工程,制作武器,招募人工,都要巨大的金钱!你说沈督事调动了物需……”他看向沈坚:“你的钱是哪里来的?!”

    因早有准备,沈毅木然道:“我抢的!”

    镇北侯猛地看沈毅:“你抢的?!”

    沈毅点头:“有几家商户富裕,我抢了他们,把钱给了沈督事。”

    镇北侯青筋暴:“商户叫什么?!”

    沈毅无所谓地说:“是平远侯夫人的商户,很有钱!”

    镇北侯指着沈毅:“你!平远侯与我们无冤无仇,你这是给我们竖敌啊!他过去还算是我的朋友,日后我怎么有脸见他……”

    季文昭打圆场:“侯爷,北戎现在就在城外,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如何做长久守城的准备。”

    镇北侯有些不解:“为何要长久?吾等有床弩,可点齐军士,与吐谷可汗一决死战!”

    季文昭摇头:“非也非也!现在北戎有四十多万人,就是使用床弩,我军也无法保证取胜。我要他们持续攻城,消耗兵力。床弩那种东西,一定要等到最后才用。”

    沈毅赞同:“耗费太多箭矢。”

    镇北侯觉得自己的作战经验受到极大的挑战,问道:“为何?”

    季文昭说:“一用床弩,恐怕就要吓退北戎。我要吐谷可汗觉得成功有望,一直攻打,连续两三个月!”那时沈汶带着大家去北戎,与那个受伤的人约定的就是两个月。

    沈毅点头说:“对,在决战前,先拖垮他们!”

    沈坚也敲边鼓:“然后歼灭敌人,确保最后的胜利。”

    镇北侯有些忧虑地说:“怎么可能围城三月?粮食怎么办?”

    季文昭说:“我们有足够的军粮。”

    镇北侯问:“城中百姓如何?”

    季文昭说:“多半百姓已经撤离,留下的都会协助守城。我与城中富户都有了协商,国难之下,当倾家相助。各家都会贡献出余粮,与民众共享。”

    镇北侯再次感到心中的疑虑——这些准备真是太周到了,他看看季文昭,又看看沈毅和沈坚,心中郁闷:这三个人明显架空了他!他有些生气地问:“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沈毅和沈坚都垂下眼睛不说话,季文昭却根本不吝,神色飞扬地说:“有许多事要侯爷做!比如!侯爷要指挥兵将守城;在对方有退意时打一次败仗;要让对方攻陷北门,而进入迷城;要假装受伤,最好传出死讯……”

    镇北侯愤怒地看季文昭:“你来当主帅得了!”

    季文昭忙说:“那怎么成?!我打出季家称号,兵士不跟着我怎么办?!”

    镇北侯对季文昭这种自大已经无语了,沈坚笑着说:“侯爷,季军师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是博弈国手。所谓兵不厌诈……”

    镇北侯说:“你不用来教导我!”

    沈毅说道:“侯爷,此仗非同小可,若是此次力挫北戎,消灭其主力,可保边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平安,侯爷,请容季军师安排。”

    镇北侯经过迷城和床弩,已经不敢轻视季文昭,觉得这个人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才能,理当重用。可同时在心里,却感到了一阵空虚。他突然觉得面前的沈毅带着一种镇定的威严,而旁边的沈坚,表面看着温和,还带着一贯的微笑,但这个人刚刚退了十几万北戎大军!他头一次感到自己也许老了,这种打仗的事,大概得让给年轻人了……

    想到此,镇北侯叹气道:“好吧,就都听你们的吧。”

    季文昭和沈毅交换了一个眼神,算是放了心。他们需要让镇北侯采纳种种建议,可又不想告诉镇北侯有关这些安排的含义。现在看来,镇北侯的确没有怀疑到他们这些造作的目的:不止是迷惑吐谷可汗,还要去迷惑京城的太子。

    三个人从中军大厅出来,季文昭和沈毅送沈坚去休息。

    沈坚问季文昭道:“北戎是不是马上就要攻城了?你们别送我了,上城吧。”

    季文昭摇头说:“该有那么一两天的空档,你好好休息吧。”

    沈坚小声问:“你肯定他们会分兵?”

    季文昭缓慢地点头:“我们没有露出任何行迹,文小弟所有的预测都准了,他们应该分兵。”

    沈毅皱紧眉头:“他们如果分兵了,内地真能挡住吗?”

    季文昭想起沈汶的安排,坚决地说:“一定能挡住,现在只怕他们不分兵!若是四十万人攻打燕城,我们的压力就太大了,若是他们分兵,城外就是二十四五万,我们就有了得胜的把握。”

    沈毅说:“这事,最好别让侯爷知道。”

    季文昭点头:“是,一定得瞒着他。”如果镇北侯知道北戎分兵内陆,弄不好会要沈毅带兵去追赶阻拦。

    张丁笑嘻嘻地走过来,对沈坚行礼,沈坚也笑着:“你小子真是一点都不担心。”

    张丁特谄媚地说:“督事英雄盖世,根本不会有事的!”

    几个人都笑起来,季文昭和沈毅离开了,沈坚与张丁回他的院落。见周围没有人,沈坚小声问张丁:“联系上太子的人了?”

    张丁点头:“昨天送出了封信,说北戎东北路灭了沈家军。还问了那兵士如果围了城,怎么送信。他说他要跑出两百里,去投他乡间的一个亲戚,给了我地址,说我如果能突围,就去找他,把信给他……”

    沈坚笑起来,张丁很深沉地点头:“这样,他即没有危险,也有了份功劳。大家都不是傻子……”

    他们说话间,城外的北戎大军合围了,燕城外环飘北戎的大小军旗。

    过了几天就是年关,也许是燕城的爆竹都被征用,燕城过了个静悄悄的元旦。

    北戎的军中却是一片喧嚣。

    吐谷可汗踌躇满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家军竟然不敢应战,全军溃逃!这简直是旗开得胜!不损一兵一卒,就把沈家军全都包围在了燕城之中!就是在城外那些微的抵抗,也是只用了光有响声,而没有杀伤力的炮仗——用来惊扰马匹!如果兵士们攻城,向人扔炮仗顶什么用?他让人试着攻城,就如齐从林在山上做的,季文昭指令全部兵士使用原来的陈旧□□,甚至投掷了石块,虽然打退了进攻,可是北戎的伤亡并不严重。他当然不知道,这就是前世沈家军残兵退入燕城后的情形,武器短缺,还陈旧无效,无法消灭攻城之敌。

    吐谷可汗深觉胜利在握了。他知道攻城总得要上那么个十天半月的,四十万人无需都守在这里,何况还有二十多万铁骑,用来攻城岂不是浪费了?年关之时,吐谷可汗决定按照原计划分兵。就如前世,他让大儿子贺多领西路军绕路西北,与中路成并行之势进入内地。

    几路并进,乃是兵家的常用战略。一军独入敌方领土,风险最大,容易被敌人包围。若是有三、四路大军同时进攻,既可以相互照应回防,也可以将敌方的守军分割开来,各个击破。当然分兵的前提是自己的兵力远胜对方,就如现今吐谷可汗的情形一般。

    于是,西路军铁骑铮铮,卷起滚滚尘烟而去。入夜,燕城不远的山上放出了迟到的烟花。

    在城上负责观望的兵士忙报给了季文昭,季文昭这才松了口气。

    等到北戎军士发现有人在山上放烟火,赶上去时,人早跑了。

    吐谷可汗并没有在意这事,对他而言,他这边围住燕城,就牵制了沈家军的主力,西路军自然会一路无阻,长驱直入,从内地直捣京城。燕城不日可下,就是最不济,攻不下来,京城一陷,燕城也成了一座死城了。

    他唯一有些不解的就是,火罗那边没有人过来联系。他让人往东边山区去寻找火罗所带的东路军。山脉纵横,去的人得有段时间才能找到北戎军队的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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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论迅速,平远侯先得到了北戎进犯的消息:信鸽比路上的跑马要快,自然也比王志快。

    当夜,杜鹃就将消息告诉了每隔两三天就到一次院落的沈汶。

    沈汶估算着时间,对杜鹃说:“年关左右,太子那边就该有消息,他不见得会说出来。大概一个月,边关的消息也应到京城了。你让侯爷等到世面上一有消息,就马上放出要招募义兵的口风。”

    杜鹃坏脾气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办完事?我能跟着侯爷去抗击北戎吗?”

    沈汶说:“不能。”

    杜鹃咬牙:“你能不能找另外的人?”

    沈汶笑:“不能。”

    杜鹃生闷气,不啃声了,沈汶小声说:“你别急,这里也有仗打。”

    杜鹃哼了一声,不屑一顾的语气。

    沈汶跑回府中,在黑暗里对苏婉娘说:“北戎发动了,我二哥和二嫂去挡东边的一路北戎,那该是火罗,有十几万人。”

    苏婉娘手发抖,知道到了最后的关头,拉了沈汶的手说:“二……哥他们会没事的,对吧?”

    沈汶也心虚,颤着音儿说:“应……应该吧……我也怕……怕……”纸上谈兵是一回事,真的做出来,现实中情形千变万化,防不胜防,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两个人紧拉着手,坐在黑夜里,想象着远方的恶战。

    次日,她们去吃早饭时,自然都有些神色萎靡。

    杨氏惊讶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汶打了个哈欠,“婉娘姐姐说她帮着办年货,我对她讲我要什么……”

    今年的年关是柳氏打点,苏婉娘说要帮忙,杨氏就让苏婉娘打下手。

    苏婉娘勉强笑着:“小姐说了好多吃食,年糕就好几样,什么桂花的,红豆的,果子更是十几种……”大家都笑了,可以想象沈汶一定是絮絮叨叨地讲自己要吃的东西,这个二小姐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馋。

    老夫人说:“那就多买呗!这么多年饥荒,好容易有了个好年景,多买些吃的!”

    杨氏也笑着对柳氏和苏婉娘说:“她要什么就买什么吧,只多不少。”

    沈汶笑着说:“谢谢娘亲啦,哦,我可不是都为了自己呀,四弟快回来了吧?他也可以吃啦!”

    老夫人早从沈汶那里得了示意,发了话说让沈强年关回来过年,沈强可是她带起了来的孩子,这么长时间没见,老夫人非常想念沈强。老夫人真心高兴,笑着说:“哎呦,要是算上他,可更得多买些!一样加两倍吧!钱不够……”

    杨氏也心情很好,问老夫人:“您出银子?”

    老夫人接着说:“……让你娘出!”大家又笑了。

    杨氏又问:“二郎媳妇好久没回来了,让她也回来过年吧!”有人忙应了。沈湘说:“我去接二嫂!”

    杨氏摆手:“年关近了,好多人想抢了钱回家呢,你别出城!”

    结果沈卓被派去接沈强和严氏,过了几天,沈卓带着沈强回来了,说去了庙里,严氏躲在屋里不见人,只让丫鬟出来说她要在那里继续为夫君祈福,刚刚发愿要抄写经卷三百份,才开始动笔,不能回来。

    杨氏听了脸上就带了不快,可一见沈强又笑了。沈强已经九岁半了,长得高大健壮,简直跟个成年男子一样高,至少两百斤重!沈汶知道后世有巨人症的人在这个岁数能长到一米八,沈强看着也就一米五,还不算那么异端,只是个发育极为迅速的孩子。相比之下,沈玮和沈瑜还是绝对的小孩子。

    行礼后,几个男孩子就闹在了一起,沈玮和沈瑜就恨不能骑到沈强头上了,沈强背着一个,追着另一个满屋跑,老夫人看着他们笑啊笑,眼睛里都有了泪光。

    年关宴上,杨氏让沈卓带着这些男孩子们另开了一席,以示男女有别了。可是沈强还是溜了进来,笑着对老夫人啊啊叫,给老夫人端上了一杯米酒。

    老夫人笑得眯着眼睛,就着沈强的手喝了酒,笑着说:“多谢强儿,我现在就喜欢喝点儿酒,强儿竟是知道。”

    沈强憨厚地啊啊点头,还在老夫人身边拿了一根筷子,替老夫人插了块年糕放在了碗里。

    杨氏无奈地说:“这都多大?怎么还不会用筷子?”

    老夫人正对杨氏不让沈强进来不满,马上说:“没事没事,强儿还不到十岁呢,是个孩子,慢慢学呗!强儿来,祖母给你喂口吃的!这都多长时间了?好久不喂强儿吃饭了……”说着,夹了块大肥肉,沈强马上大张嘴,老夫人笑着给他放在了嘴里,还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嘴。

    杨氏皱眉对沈强说:“还不出去?!你的席又不在这里。”

    沈强对着杨氏啊啊叫了几声,回身突然抱了下老夫人,亲了老夫人的脸一下,才跑了出去。

    老夫人诶哟了一声,看着沈强出门的背影,面上笑意好久不减……

    沈汶在一边看着,觉得有些恍惚。此时,北方燕城,北戎该已经兵临城下了。在这里,人们还过着正常的生活,丝毫不知道国破家亡也许只在几个月间。

    年夜饭后,撤去了餐食,上了满桌的瓜果糕点。杨氏沈玮和沈瑜进来玩,可那两个孩子一定要跟沈强在一起,所以他们和沈卓就在外院玩,内院里,杨氏和老夫人都不打什么牌九,大家只好吃些瓜子等消磨时间。

    苏婉娘记得沈汶说过她要在最关键时离开侯府,让自己多与杨氏和老夫人亲近,就一直坐在杨氏和老夫人身边,讲些笑话之类的。

    沈湘最感无聊,问沈汶道:“你一向是去卖乖的,今天怎么坐在这里这么安静?”

    沈汶才觉察到自己还是有不同于往的情状,忙笑着说:“我好陪着姐姐呀!”

    沈湘白她一眼:“我才不信呢!”

    沈汶现在脑子里思绪纷纭,只好低声说:“我方才吃多了些,胃有点儿疼。”

    沈湘瞪她:“看你这出息!”见苏婉娘正与杨氏说话,自己起身去给沈汶要了一杯姜茶,逼着沈汶喝了,然后问:“好点了?”

    沈汶感激地对沈湘笑:“谢谢……”

    沈湘一扯嘴角:“谁要你谢!”

    沈汶笑着腻在沈湘旁边,为了掩盖心中的不安,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过了年关之夜。

    平远侯府中的年夜宴很冷情,就平远侯夫妇和张允锦张允钊。张允钊在席上夸夸谈着自己在山上的种种,李氏笑眯眯地听着,平远侯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子夜,孩子们去睡了,李氏在卧室里才问道:“夫君有心事?”

    平远侯知道这事不能拖到最后,若是像两个儿子所说,自己拉了义兵,李氏再卖东西,战乱之时,哪里能筹到钱?一定是浪费了许多财物,就低声对李氏说:“北戎攻进来了,我会起兵抗敌。”

    李氏惊呼一声,双手一下抱住平远侯:“侯爷!”

    平远侯也抱住李氏,安慰道:“无妨,这次我们有了准备……”

    李氏疑惑:“这次?!”

    平远侯深叹了一下,点头说:“是的,这次,如果不是有高人点拨,我家将遭灭门之祸……”

    李氏含泪了:“是……是皇上?太子?……”除了这两个人,还能有谁?

    平远侯紧抱了下李氏:“夫人不用担心了,明日起为我筹集军资吧,半月后,一有战火之信,恐世面就乱了。”

    李氏浑身颤抖,可是头脑里却紧张地计算开了:若是战火来了,什么会卖得贵?

    正月初一,李氏店铺的掌柜们入府,向东家拜年。李氏一方面回笼银子,一方面指示货物的买卖,整整忙了一天。

    皇宫里的年夜宴比以往都热闹。

    好不容易过了四年旱一年涝的灾年,这一年风调雨顺,收成良好,皇帝觉得要好好庆贺一番。太子又让户部给了重金,皇宫里办了各种宴饮和庆祝活动,杂戏相扑,歌舞欢唱,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太子亲自安排了许多事务,在皇宫中自然频繁走动。针对年夜宴的布置,他正大光明地去拜访了薛贵妃。

    将太监遣出屋去,两个人在屋里就解衣宽带……过去全是在外面野战,这还是头一次在舒适的卧屋里。薛贵妃觉得少了以往的紧张,能更好地体会,太子却觉得少了许多乐趣。

    等到激情过去,薛贵妃才警觉太子有些意兴阑珊,忙笑着低声说:“你给我的东西,放了大半了,我看皇上服了也没什么反应,那些有效吗?”边说,边为太子系上衣襟。

    太子这才露出笑容,小声说:“自然是有的,玉蕊耐心等等。尽管用,用完了,本宫那里还有……”说着双手抱了她的腰肢,脸贴在她耳边说:“玉蕊花容月貌,真的是天下第一美人。”

    薛贵妃脸红,依偎着太子说:“奴家哪里有那么美?只盼日后殿下莫忘此时恩爱。”

    太子点头说:“当然,本宫会永记在心。”自然是忘不了的,但是并不等于不会杀了你。

    薛贵妃却心安了。

    年夜宴上,皇帝自己一桌,下席太子和三皇子各一桌。今年皇帝也没有召四皇子入宫,那意思算是把这个儿子忘在脑后了:谁让你给脸不要脸,叫你回来却不回来的?

    席上,薛贵妃让自己的太监给皇帝献上了一碗养生粥,非常甜美,皇帝喝了几口。薛贵妃听了暗自惋惜——她可是用了一大勺东西呢。

    大年初一,算是团拜,皇帝领着太子和太子妃,三皇子,去祖庙叩拜,然后再接受群臣的拜年。这一天充满繁文礼节,君臣其实都疲惫不堪。太子妃在典礼中几次捕捉到了容光胜人的薛贵妃偷偷投向太子的脉脉眼神,也注意到了祭祖荤腥从薛贵妃面前经过时,薛贵妃微蹙眉头。

    王志在大年初五,风尘仆仆地进了城。他不回镇北侯府,直接去了皇宫外。他留了个心眼,换了身便服,只说有密情要报给东宫幕僚,没敢说自己是沈家军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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