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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77

作者:马伯庸
更新时间:2018-06-23 22:25:23
被袭、李泌被掳走,这让他在春宴上坐立不安。后来檀棋还把这事闹到了天子面前,害他被父皇训斥了一通。没过多久,他接到一封密信,这信不是人送来的,而是在一曲《霓裳羽衣舞》后,不知被谁压在琉璃盏下。

    信里说,他们是蚍蜉,现在掌握着李泌的性命,如果太子不信的话,可以凭栏一望。

    听到这里,李泌恍然大悟,当初萧规为何把他押到灯屋里站了一阵,居然是给太子看的。他记得当时两侧的灯屋都点亮,原来不是为了测试,而是为了方便太子分辨他的容貌。

    “那么然后呢?”

    “我确认你落到他们手里以后,就再没心思还待在宴会现场了,一心想去救你。可我又投鼠忌器,生怕追得太狠,让你遭到毒手。这时候,第二封信又凭空出现了。”李亨讲道,“信里说,让我必须前往东宫药圃,不得耽搁。在那里会有指示我要做的事,换回你的性命。还警告我,如果告诉别人,你就死定了。”

    “就是说,殿下是为了臣的性命,而不是其他原因,才匆匆离开春宴吗?”

    “当然了!”李亨毫不犹豫地回答,“长源你可是要丢掉性命啊,春宴根本不重要。父皇要如何责怪,都无所谓了。”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而且从语气里能听出,他甚至还不知道刚才那声响动意味着什么。

    李泌心中微微一暖,他这个童年玩伴,毕竟不是那种狠辣无情的人。可是更多的疑问相继涌现,若李亨所言不虚,那么萧规这么做,到底图什么?费尽周折绑架李泌,就为了把李亨从勤政务本楼调开?而且从李亨的描述来看,至少有一个蚍蜉的内奸混入了勤政务本楼,他或她又是谁?

    蚍蜉们是不是还有后续的阴谋?

    李泌刚刚松弛下来的心情,再一次绞紧。李亨盯着李泌,见他脸上阴晴不定,追问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李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该怎么说?灯楼爆炸,勤政务本楼被毁,你的父皇已经被炸死了,你现在是大唐天子?

    事情已经演变到了最坏的局势,现在全城都成了乱摊子,凶险无比。在搞清楚情况前,李泌可不敢贸然下结论。这位太子性子太软,又容易情绪化,听到这个惊天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根本无法预测。

    当此非常之时,踏错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面对这前所未有的灾难,有人也许会号啕大哭,或六神无主,但李泌不会。既然阙勒霍多已然发生,无论如何后悔震惊,也无法逆转时辰,而今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泌努力把惊慌与愤怒从脑海中驱走,让自己冷静下来。

    “信还在吗?”

    “在。”李亨把两封信交过去,李泌拿过来简单地看了一下,是蝇头小楷,任何一个小吏都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李泌把信揣到怀里,对李亨道:“殿下,你可知道蚍蜉要你在东宫药圃做什么事?”

    李亨摇摇头:“还不知道,我刚到这里,你就来了——哎,不过既然长源你已经脱离危险,我岂不是就不用受胁迫,为他们做事了?”

    李泌微微苦笑:“恐怕他们从来就没指望让太子你做事。”

    “啊?”

    “把殿下调出勤政务本楼,就是他们的最大目的。”李泌说到这里,猛然呆立片刻,似乎想到什么,随后急促问道,“除了殿下之外,还有谁离开了上元春宴?”

    李亨思忖良久,摇了摇头。春宴现场的人太多了,他又是匆匆离去,根本无暇去清点到底谁已缺席。李泌失望地皱了皱眉头,冷冽的目光朝乐游原望去,试图穿过那一片丘陵,看透另外一侧的兴庆宫。

    这时四望车的马车夫怯怯地探出头来:“卑……卑职大概知道。”李亨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上元春宴,五品以下都没资格参加,你凭什么知道?”李泌却把李亨拦住:“说来听听?”马车夫抄着手,畏畏缩缩:“卑职也只是猜测,猜测。”

    “但说无妨,太子不会怪罪。”李泌道。马车夫看看李亨,李亨冷哼一声,算是认可李泌的说法。马车夫这才结结巴巴说起来。

    兴庆宫内不得骑乘或车乘,所以参加宴会的人到了金明门,都步行进入。他们所乘的牛马舆乘,都停放在离兴庆宫不远的一处空地驻场。整个宴会期间,车夫都会在此待命。

    四望车地位殊高,有专门的区域停放,附近都是诸王、勋阶三品以上的车马,密密麻麻停成一片。在寅初前后,马车夫接到了太子即将离开的命令,赶紧套车要走。他记得在通道前挡着一辆华贵的七香车,必须得让它挪开,才能出去。他一抬头,不知何时那辆车已经不见了,他还挺高兴,因为省下了一番折腾。

    “那辆七香车是谁家的?”李泌追问。

    “是李相的,他家最喜欢这种奢靡玩意。”马车夫们有自己的圈子,谁家有什么样的车,套的什么马,喜好什么样的装饰风格,对于这些,他们全都耳熟能详。

    没等马车夫说完,李泌已经重新跳上马,一字一顿对李亨道:“请太子在此少歇,记住,从现在开始,不要去任何地方,不要听信任何人的话,除非是臣本人。”

    李亨听他的语气极其严重,不由得一惊,忙问他去哪里。李泌骑在马上,眼神深邃:

    “靖安司。”

    第十九章 寅正

    他努力睁开独眼去分辨,终于发现那是一大串五彩的薄纱。

    想必这也是出自毛顺的设计,灯屋的灯火透过它们,

    可以呈现出更有层次感的光芒。天宝三载元月十五日,寅正。

    长安,万年县,兴庆宫。

    萧规带领着精锐蚍蜉们,飞快地沿龙池边缘前进。不过二十几个弹指的工夫,他们便已接近勤政务本楼的入口。

    严格来说,勤政务本楼并不在兴庆宫内,而是兴庆宫南段城墙的一部分。它的南侧面向广场,左右连接着高耸的宫城石墙,这三面都没有通路。唯一的登楼口,是在北侧,位于兴庆宫内苑,在禁军重重包围之中。当初这么设计,是为了降低被袭击的风险,不过现在反倒成了一个麻烦……

    此时的勤政务本楼,已彻底被浓密的烟雾所笼罩。眼前的视野极差,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的。雾中不时有火星飞过,暗红色与昏黄交错闪动。萧规等人不得不放慢速度,绕过各种残破的灯楼残骸与散碎瓦砾,免得伤中脚底。

    萧规走在队伍最前头,努力分辨着前方的景象,心中并不焦虑。环境越恶劣,对他们越有利。这二十几只蚍蜉,若是跟龙武军正面对上,一定全军覆没。只有在混乱复杂的环境,他们才能争取到一丝胜机。

    他忽然停下脚步,脑袋稍稍歪了一下,耳边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喧嚣。这声音不是来自勤政务本楼,而是来自更南的地方,那是无数人的呼喊。

    兴庆宫的广场上此时聚集着几万人,挤得严严实实,散个花钱,就足以造成惨重的事故,更别说发生了这么恐怖的爆炸。

    尽管真正的爆发威力,并没那么大,但长安百姓何曾见过这等景象?光听声音,萧规就能想象得到,那几万骇破了胆的百姓同时惊慌地朝广场外跑去,互相拥挤,彼此踩踏,化为无比混乱的人流旋涡——这是个好消息,四面八方赶来的勤王军队,会被这巨大的乱流裹挟,无暇旁顾。

    萧规只停留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奔跑,很快看到前方出现两尊高大狰狞的兽形黑影,不由得精神一振。

    蚍蜉已事先摸清了勤政务本楼周边的情况,知道在入口处的左右,各矗立着一尊灵兽石像——东方青龙,北方白虎,象征着兴庆宫在长安的东北方向。

    只要看到这两尊石像,就说明找到了正确的入口。萧规抖擞精神,向身后的部下发出一个短促的命令。他们纷纷停下脚步,把挂在腰间的弩机举起来,架在手臂上端平。

    勤政务本楼的入口处,除了灵兽还有不少龙武军的守卫。陈玄礼练兵是一把好手,这些守卫虽然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所震惊,但没有一个人擅离职守,反而提高了戒备。萧规看到,入口处的活动门槛已被抬高了几分,形成一道半高的木墙,防止外人闯入。

    对这种情况,蚍蜉早有预案。浓烟是最好的掩体,他们纷纷占据有利的射击位置,十几把弩机同时抬起。

    “动手!”萧规低声下令。

    砰!砰!砰!

    弹筋松弛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蚍蜉都曾是军中精锐,百步穿杨是基本素质。龙武军士兵虽然身覆盔甲,可那十几支刁钻的弩箭恰好钻进甲片的空隙,刺入要害。

    只短短的一瞬间,门口的守卫便倒下大半。剩下的守卫反应极快,纷纷翻身跳过门槛,矮下身子去。可惜蚍蜉这边早已点燃了几管猛火油,丢出一条抛物线越过木槛。很快另外一侧有跃动的火焰升起,伴随着声声惨呼。

    负责近战的蚍蜉趁机跃入,一刀一个,把那些守卫杀光。就在这时,一伙胡人乐师惊慌地从旁边跑来。他们是宴会的御用乐班,正在楼底的休息室内待着,听到爆炸声便怀抱着乐器,想要逃出来。

    蚍蜉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无论箜篌还是琵琶,面对刀锋的犀利,都显得孱弱无比。不过数个弹指的光景,这些可怜的乐师便倒在屠刀之下,弦断管折。干掉他们之后,萧规意识到,勤政务本楼上的幸存者们,会源源不断地从楼上跑下来。他迅速把弩箭重新上箭,跃过门槛,来到一层的勤政厅之中。

    这一个大厅极为空旷,有十六根红漆大柱矗立其间,上蟠虬龙。柱子之间摆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或浓艳,或幽香,郁郁葱葱,造型各异,把这大厅装点成“道法自然”之景。

    在大厅正中,斜垂下来一道宽阔的通天梯,通向二层——其实就是一道宽约五尺的木制楼梯,梯面乌黑发亮,状如云边,楼梯扶手皆用檀木雕成弯曲龙形。登高者扶此梯而上,如步青云,如骖龙翔,反复折返,可通至顶层的宴会大厅。天子和诸多宾客登楼,即是沿这里上去。

    不过这通天梯如今却变了个模样。它原本结构是主体悬空,只在每一层转折处靠楼柱吊起,不占据楼内空间,但代价是根基不牢。刚才的剧烈震动,让楼梯一层层坍塌下来,梯木半毁。萧规沿天井向上望去,看到甚至有数截楼梯互相叠倾,搅成一团乱麻。

    这里每一层的层高都在三丈以上,人若强行跳下,只怕死得更快。也就是说,勤政务本楼的上层,已暂时与外界隔绝开来。

    萧规略微回想了一下这栋楼的构造,一指右边:“这边走!”

    这边有一条杂役用的通道,下接庖房,上通楼内诸层,为传菜走酒之用。正路不通,只能尝试着走这边。

    杂役楼梯设在楼角,以两道转弯遮掩其出入口,以避免干扰贵人们的视线。蚍蜉们迅速穿过去,来到楼梯口。这里的楼梯自然不如通天梯那么华贵,几无装饰,但为了搬运重物,梯底造得很扎实,所以完好无损。

    萧规二话不说,登楼疾上。中途不断有仆役和宫女惊慌地往下逃,都被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偶尔有幸运的家伙躲过攻击,尖叫着掉头逃离,蚍蜉们也没兴趣追击。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天子。

    灯楼爆炸的瞬间,陈玄礼和元载刚刚走过兴庆宫进门处的驰道,勤政务本楼已遥遥在目。

    突如其来的巨大轰鸣,以及随即而至的烈焰与浓烟,让两个人停下脚步,脸色煞白。他们的视线同时投向楼顶的宴会厅,可惜在灯楼爆裂的惊天威势遮掩之下,根本看不清那里发生了什么。

    一直等到太上玄元灯楼轰然倒塌,重重砸在勤政务本楼的正面,两人才如梦初醒——可他们宁愿这是一场幻觉。

    堂堂大唐天子,居然在都城的腹心被人袭击,宫城被毁,这简直就是一场最可怕的噩梦。

    “救驾!”陈玄礼最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往前跑去。

    元载跟在他身后,动作却有些犹豫。看刚才那威势,天子搞不好已经驾崩了,这时候再冒险闯入,表现出一番忠勤护驾的举动,到底值不值得?

    他一边想着,一边脚步缓了下来。不料陈玄礼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狠戾:“兴庆宫已全面封闭,擅离者格杀勿论!”元载面色一僵,昂起头道:“元载身负靖安之责,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此非常之时,救驾为重!靖安司愿为将军前驱!”

    他话里话外,暗示靖安司已通报过敌情,龙武军得负起更多责任。陈玄礼冷哼一声,眼下不是扯皮的时候,得先把天子从楼上撤下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他们身边本来就带着三四个护卫,在途中又收拢了十几名内巡的卫兵,形成了一支颇有战斗力的小队伍。陈玄礼心急如焚,不断催促着队伍,很快赶到了勤政务本楼的入口处。

    在楼门口,他们首先看到的是横七竖八的龙武军士兵尸体,以及升高的门槛。陈玄礼的脸色铁青到了极点,眼前这番惨状,说明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蚍蜉不光引爆了灯楼,甚至还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兴庆宫,人数不明。

    作为禁军将领,这已经不能被称为耻辱,而是严重渎职,百死莫赎。

    元载也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很显然,蚍蜉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御座。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勤政务本楼内的警卫力量,在刚才的袭击中估计死伤惨重;而现在广场上一定也乱成一团,把龙武军的主力死死拖住;至于把守兴庆宫诸门的监门卫,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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