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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8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
更新时间:2018-06-23 22:20:00
起彼得・彼特罗维奇还相当危险,尽管“我们大家又都感到幸福了”。

    “是的,是的,……这一切当然让人感到遗憾……”拉斯科利尼科夫含糊不清地回答,然而他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心不在焉,几乎是漫不经心,以致杜尼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我还想说什么来着?”他接着说,努力回想着,“对了:妈妈,还有你,杜涅奇卡,请你们不要认为,今天我不愿先到你们那儿去,却等着你们先到我这儿来。”

    “你这是说什么话呀,罗佳!”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高声惊呼,她也感到惊讶了。

    “他回答我们,是不是在尽义务呢?”杜涅奇卡想,“又是和好,又是请求原谅,就像是履行公事,或者是像背书。”

    “我一睡醒就想过去,可是衣服把我耽误住了;昨天忘了告诉她……告诉娜斯塔西娅……洗净这块血迹……只是到现在我才穿好衣服。”

    “血!什么血?”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惊恐地说。

    “这没什么……您别担心。这血迹是因为,昨天我神智不清?在街上荡来荡去,碰上一个给轧伤的人……一个官员……”

    “神智不清?可你不是什么都记得吗,”拉祖米欣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真的,”不知为什么,对这个问题拉斯科利尼科夫特别关心地回答说,“我什么都记得,就连最小的细节也记得,可是真怪:我为什么要做那件事,为什么要到那里去,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却不能解释清楚。”

    “这是一种极为常见的现象,”佐西莫夫插嘴说,“一件事情的完成有时十分巧妙,而且极其复杂,是什么在支配这些行动,这些行动的起因是什么,却很难弄清,取决于各种病态的印象。这就像做梦一样。”

    “他几乎把我当成了疯子,这倒也好,”拉斯科利尼科夫想。

    “就是健康的人,好像也有这样的情况,”杜涅奇卡担心地望着佐西莫夫,说。

    “这话相当正确,”佐西莫夫回答,“就这方面来说,我们大家当真往往几乎都是疯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区别,‘病人’多多少少比我们疯得厉害些,所以必须分清这个界线。完全正常的人,几乎根本就没有,这是对的;几十个人里,也许是几十万人里才能碰到一个,而且就是这样的人,也并不是没有缺陷……”

    谈起自己心爱的话题,佐西莫夫不慎说漏了嘴,“疯子”一词脱口而出,一听到这个词儿,大家都皱起眉头。拉斯科利尼科夫却好像毫不在意,坐在那儿,陷入深思,苍白的嘴唇上露出奇怪的微笑。他不知继续在想什么。

    “喂,这个给轧伤的人怎么样了?我把你的话打断了!”拉祖米欣赶快高声说。

    “什么?”拉斯科利尼科夫好像从梦中醒来,“是的,……所以,当我帮着把他抬回家去的时候,沾上了血迹……顺带说一声,妈妈,昨天我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事;真的是精神不正常。昨天我把您寄给我的钱全都送给了……他的妻子……用来安葬他。现在这个寡妇,她有肺病,这个可怜的女人……三个小孩子都成了孤儿,没有饭吃……家里什么都没有……还有个女儿……要是您看到了,说不定您自己也会送给她……不过,我得承认,我没有任何权利,特别是因为我知道,这些钱您是怎么弄来的。要帮助别人,得先有这样做的权利,要不,就只能说:‘Crevez,chiens,sivousnXeYtespascontents!’①他放声大笑起来,“是不是这样呢,杜尼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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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文,意为:“畜生,如果你们觉得不好,那就死了吧。”

    “不,不是这样,”杜尼娅坚决地回答。

    “哦!你也有……企图!……”他含糊不清地说,几乎是憎恨地看了她一眼,并且含讥带讽地微微一笑。“这我本该猜到的……有什么呢,这也值得称赞;对你来说,这会更好……一直走到这样一条界线,如果你不跨过去,就会遭到不幸,跨过去呢,也许会更加不幸……不过这都是胡说八道!”他气愤地加上一句,为自己这种不由自主的兴奋情绪感到恼怒。“我只不过想说,妈妈,我请求您原谅,”他突然生硬地、断断续续地结束了自己的话。

    “够了,罗佳,我相信,你做的一切都很好!”十分高兴的母亲说。

    “请您不要相信,”他回答,撇了撇嘴,微微一笑。接着是沉默。在这场谈话中有某种紧张气氛,在沉默中,在他们和好与请求的时候,大家也都有同样的感觉。

    “好像她们都怕我呀,”拉斯科利尼科夫皱起眉头瞅着母亲和妹妹,心中暗想。真的,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越是不说话,就越觉得害怕。

    “不见面的时候,我倒好像很爱她们,”这想法突然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你要知道,罗佳,玛尔法・彼特罗芙娜死了!”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个玛尔法・彼特罗芙娜是什么人?”

    “唉,我的天哪,就是玛尔法・彼特罗芙娜・斯维德里盖洛娃呀!我在信里还给你写了那么多有关她的事情呢。”

    “啊――啊――啊,对了,我记得……那么,她死了?唉,真的吗?”他突然打了个哆嗦,仿佛从梦中醒来。“难道她死了吗?怎么死的?”

    “你要知道,是猝死!”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受到他好奇心的鼓舞,连忙说,“就在我给你发信的时候,甚至就在那一天!你要明白,这个可怕的人看来就是她致死的原因。据说,他把她狠狠地痛打了一顿!”

    “难道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的吗?”他问妹妹。

    “不,甚至相反。他对她总是很有耐心,甚至客客气气。在许多情况下,对她的性格他甚至采取过分宽容的态度,整整七年……不知为什么突然失去了耐心。”

    “既然他忍耐了七年,可见他根本不是那么可怕,不是吗?

    杜涅奇卡,你好像是在为他辩解?”

    “不,不,这是个可怕的人!我不能想象会有比这更可怕的,”杜尼娅几乎颤抖着回答,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他们这件事发生在早上,”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连忙接下去说。“在这以后,她立刻吩咐套马,吃过午饭马上就进城去,因为每逢这种情况,她总是要进城;据说吃午饭的时候她胃口很好……”

    “挨了打以后?”

    “……不过,她一向有这么个……习惯,一吃完午饭,为了不耽误起程,立刻就去水滨浴场……你要知道,她在那儿进行浴疗;他们那里有一处冷泉,她每天按时在冷泉里沐浴,可是她一下水,就突然中风了!”

    “那还用说!”佐西莫夫说。

    “把她打得很厉害吗?”

    “这还不一样吗,”杜尼娅回答。

    “嗯哼!不过,妈妈,您倒喜欢讲这种无聊的事,”拉斯科利尼科夫气愤地、仿佛是无意中突然说。

    “唉,我亲爱的,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呢,”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脱口而出。

    “怎么,你们大家都怕我吗?”他撇着嘴,不自然地笑着说。

    “的确是这样,”杜尼娅说,目光严厉地逼视着哥哥。“妈妈上楼的时候,甚至吓得在画十字。”

    他的脸仿佛在抽搐,变得很难看。

    “唉,看你说的,杜尼娅!请别生气,罗佳……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杜尼娅!”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芙娜着急地说,“我,真的,到这儿来的时候,坐在车厢里一路上都在梦想着:我们将怎样见面,怎样互相谈谈各自的情况……我感到那么幸福,都不觉得是在路上了!唉,我在说什么啊!现在我也感到很幸福……你不该那么说,杜尼娅!单是看到你,我就已经觉得幸福了,罗佳……”

    “够了,妈妈,”他不好意思地含糊不清地说,紧紧握住她的手,可是不看着她,“我们会有时间痛痛快快说个够的。”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感到很窘,脸色变得煞白:不久前体验过的一种可怕的感觉,一种像死人般冷冰冰的感觉,又突然穿透他的心灵;他又突然十分清楚,完全明白,刚才他撒了个弥天大谎:现在他不仅永远不能痛痛快快地说个够,而且永远再也不能跟任何人说什么了。这个折磨人的想法对他的影响是如此强烈,有那么一会儿工夫,他几乎想得出神,从座位上站起来,谁也不看,就从屋里往外走去。

    “你怎么了?”拉祖米欣喊了一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又坐下,默默地朝四下里看看;大家都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你们怎么都这样闷闷不乐!”他突然完全出乎意外地高声大喊,“随便说点儿什么嘛!真的,干吗这么干坐着!喂,说呀!大家都说话呀……我们聚会在一起,可是都不作声……

    喂,随便说点儿什么呀!”

    “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他又要像昨天那样呢,”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画了个十字,说。

    “你怎么了,罗佳?”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怀疑地问。

    “没什么,我想起一件事来,”他回答,突然笑起来了。

    “好,既然这样,那就好!不然我倒以为……”佐西莫夫含糊不清地说,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不过,我该走了;

    也许,我还会再来一次……如果你们还在这儿……”

    他告辞,走了。

    “一个多好的人啊!”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说。

    “不错,是个很好的、出色的、学识渊博的聪明人……”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说,出乎意外地说得很快,而且异常兴奋,直到现在他还从未这么活跃过,“我已经记不得,生病以前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好像是在哪儿见过……瞧,这也是一位好人!”他朝拉祖米欣点点头,“你喜欢他吗,杜尼娅?”他问她,而且不知为什么突然大笑起来。

    “很喜欢,”杜尼娅回答。

    “呸,你是个多么……不讲交情的人!”给说得很不好意思、满脸通红的拉祖米欣说,说罢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微微一笑,拉斯科利尼科夫却高声大笑起来。

    “你去哪儿?”

    “我也……我也该走了。”

    “你根本不该走,请你留下来!佐西莫夫走了,所以你也该走吗?你别走……可是,几点了?十二点了吗?你这块表多可爱呀,杜尼娅!你们怎么又不说话了!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说!……”

    “这是玛尔法・彼特罗芙娜送给我的礼物,”杜尼娅回答。

    “价钱很贵呢,”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补充说。

    “啊――啊――啊!多么大啊,几乎不像女表。”

    “我就喜欢这样的,”杜尼娅说。

    “这么说,不是未婚夫的礼物,”拉祖米欣想,不知为什么觉得很高兴。

    “我还以为是卢任送的礼物呢,”拉斯科利尼科夫说。

    “不,他还什么也没送给过杜涅奇卡呢。”

    “啊――啊――啊!您还记得吗,妈妈,我曾经恋爱过,还想结婚呢,”他看着母亲说,话题突然转变,还有他说这话的语调,都使她感到惊讶。

    “唉,我亲爱的,是呀!”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和杜涅奇卡以及拉祖米欣互相使了个眼色。

    “嗯哼!是的!我能跟你们说点儿什么呢?甚至记不得多少了。她是个有病的小姑娘,”他接下去说,仿佛又突然陷入沉思,低下了头,“完全是个病魔缠身的姑娘;喜欢向乞丐施舍,一直梦想进修道院,有一次她跟我谈起这件事来,泪流满面;是的,是的……我记得……记得很清楚。长得……不好看。真的,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对她产生了那么深的感情,似乎是为了她总是生病……如果她再是个跛子或驼背,我大概会更爱她……(他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这……就像是春天里的梦呓……”

    “不,这不仅仅是春天里的梦呓,”杜涅奇卡兴奋地说。

    他怀着紧张的心情留神看了看妹妹,但是没有听清或者甚至不理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后,他陷入沉思,站起来,走到母亲面前,吻了吻她,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坐下了。

    “你现在还在爱她!”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说。

    “她?现在?啊,对了……您说的是她!不。现在这一切就好像是在那个世界上……而且那么久了。就连周围的一切也似乎不是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

    他留心看了看他们。

    “喏,就连你们……我好像也是从千里以外在望着你们……唉,天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谈这些!问这问那的作什么呢?”他懊恼地加上一句,随后不说话了,咬着自己的指甲,又陷入沉思。

    “你住的房子多么不好啊,罗佳,像个棺材,”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突然说,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我相信,你变得这么忧郁,一半得归咎于这间房子。”

    “房子?……”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啊,有很多事情是由房子促成的……我也这么想过……不过,妈妈,要是您能知道就好了,您刚刚说出了一个多么奇怪的想法,”他突然补上一句,奇怪地冷笑了一声。

    再稍过一会儿,这一伙人、这离别三年之后重新聚首的亲人,还有这谈话的亲切语气――尽管他们根本无话可谈,――最后就都将使他完全无法忍受了。然而,有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不管怎样一定得在今天解决,――还在不久前,他一醒来的时候,他就这样决定了。现在他为这件事感到高兴,仿佛把它看作一条出路。

    “是这么回事,杜尼娅,”他认真而又冷淡地说,“昨天的事,我当然请你原谅,但是我认为我有责任再次提醒你,我的主要意见,我决不放弃。要么是我,要么是卢任。让我作个卑鄙的人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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