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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3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
更新时间:2018-06-23 22:20:00
到,拉斯科利尼科夫的小屋里有灯光。

    “奇怪!也许是娜斯塔西娅,”拉祖米欣说。

    “这个时候她从来不去我那儿,再说,她早就睡了,不过……对我来说,反正一样!再见!”

    “你怎么这么说呢?我送你回家,和你一道进去!”

    “我知道你会和我一道进去,不过我想在这儿和你握手告别。好,把手伸出来,再见!”

    “你怎么了,罗佳?”

    “没什么;咱们走吧;你可以作为证人……”

    他们开始上楼梯了,拉祖米欣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心想,也许佐西莫夫是对的。“唉!我跟他胡扯,搅得他心烦意乱了!”他喃喃地自言自语。来到房门前,他们突然听到屋里有说话的声音。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拉祖米欣大声叫喊。

    拉斯科利尼科夫第一个上去抓住门把手,把门打开,把门大敞开以后,却站在门口呆呆地一动也不动了。

    他的母亲和妹妹坐在他屋里的沙发上,已经等了他一个半钟头了。为什么他最没料到的就是她们的到来,对她们也想得最少呢,尽管今天又得到消息,说她们已经动身,已经在路上,马上就会到了?在这一个半钟头里她们争先恐后地询问娜斯塔西娅,现在她还站在她们面前,而且已经把所有详细情况全都告诉她们了。听说他“今天逃跑了”,可他还有病,而且从她的叙述中可以发觉,他一定还在神智不清,她们都吓坏了!“天哪,他是怎么了!”两人都哭了。在这一个半钟头的等待中,她俩都忍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迎接拉斯科利尼科夫出现的是一声充满激情的高兴的呼喊。两人一起向他扑了过来。但是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是个死人;一种让他无法忍受、突然涌上心头的感觉恰似晴天一声霹雳,击中了他。他的手也没有抬起来去拥抱她们:手抬不起来。母亲和妹妹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吻他,又是笑,又是哭……他后退了一步,摇晃了一下,就昏倒在地板上了。

    惊慌,恐惧的呼喊,呻吟……站在门口的拉祖米欣飞快跑进屋里,把病人抱在自己强壮有力的手里,不一会儿病人在沙发上醒过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他对母亲和妹妹大声嚷,“这是昏厥,这不要紧!医生刚刚说过,他好得多了,他身体完全健康!拿水来!瞧,他正在醒过来,瞧,已经醒过来了!……”

    他一把抓住杜涅奇卡的手,差点儿没把她的手扭得脱臼,让她弯下腰去看看,“他已经醒过来了”。母亲和妹妹十分感动而又感激地看着拉祖米欣,简直把他看作神明;她们已经从娜斯塔西娅那里听说,在她们的罗佳患病的这段时间里,对罗佳来说,这个“机灵的年轻人”意味着什么,那天晚上母亲和杜尼娅私下里谈心的时候,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拉斯科利尼科娃就是把他叫作“机灵的年轻人”的。

    第三卷 第01章

    拉斯科利尼科夫欠起身来,坐到沙发上。

    拉祖米欣正滔滔不绝地劝慰母亲和妹妹,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然而热情洋溢;拉斯科利尼科夫虚弱无力地朝拉祖米欣摆摆手,叫他别再说下去了,然后拉住母亲和妹妹的手,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有两分钟光景默默不语。他的目光让母亲感到害怕了。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强烈到痛苦程度的感情,但同时神情又是呆滞的,甚至几乎是疯狂的。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哭了。

    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面色苍白;她的手在哥哥的手里簌簌发抖。

    “你们回去吧,……跟他一道走,”他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指指拉祖米欣,“到明天,明天一切……你们早就来了吗?”

    “晚上到的,罗佳,”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回答,“火车晚点,迟了很久。不过,罗佳,无论如何我现在也不离开你。我就在这儿住一夜,在旁边守着你……”

    “别折磨我了!”他说,恼怒地挥了挥手。

    “我留下来守着他!”拉祖米欣高声说,“一分钟也不离开他,我那儿那些人,叫他们都见鬼去,让他们去生气好了!那里有我舅舅全权处理。”

    “叫我怎么,怎么感谢您呢!”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说,又紧紧握住拉祖米欣的手,但是拉斯科利尼科夫又打断了她的话:

    “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他恼怒地反复说,“请你们别折磨我!够了,你们走吧……我受不了!……”

    “咱们走吧,妈妈,哪怕从屋里出去一会儿也好,”惊恐的杜尼娅悄悄地说,“我们让他觉得很痛苦,这可以看得出来。”

    “难道三年没见,我都不能好好地看看他吗!”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哭了起来。

    “等一等!”他又叫住了她们,“你们老是打断我,我的思想给搞乱了……你们见到卢任了吗?”

    “没有,罗佳,不过他已经知道我们来了。我们听说,彼得・彼特罗维奇心那么好,今天来看过你,”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有点儿胆怯地补充说。

    “是啊……他的心那么好……杜尼娅,不久前我对卢任说,我要把他赶下楼去,我把他赶走了……”

    “罗佳,你怎么了!你,大概……你不是想要说,”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惊恐地说,但是看看杜尼娅,又把话咽回去了。

    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凝神注视着哥哥,等着他往下说。她俩已经事先从娜斯塔西娅那里听说过发生争吵的事,后者就她所理解的,尽可能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们,她们都困惑不解,感到异常痛苦,等着他说下去。

    “杜尼娅,”拉斯科利尼科夫勉强控制着自己,接着说,“我不赞成这门婚事,所以你应当明天一开口就拒绝卢任,叫他再也不要来了。”

    “我的天哪!”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喊了一声。

    “哥哥,你想想看,你说的是什么!”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开始气愤地说,但是又立刻忍住了。“也许你现在身体不好,你累了,”她简短地说。

    “我在说胡话吗?不……你是为了我才嫁给卢任的。可是我不接受你的牺牲。所以,明天以前,你就写信……拒绝他……明天早晨让我看看,这事就了结了!”

    “这我不能做!”受了委屈的姑娘高声说。“你有什么权力……”

    “杜涅奇卡,你也太急躁了,别说了,明天……难道你没看到……”母亲惊呆了,赶快对杜尼娅说。“唉,咱们最好还是走吧!”

    “他在说胡话!”微带醉意的拉祖米欣高声叫嚷,“要不然,他怎么敢!明天就会聪明些了……不过今天他当真赶走了他。是有这么回事。嗯,那一个也光火了……他在这儿大发议论,炫耀自己的知识,可走的时候却是夹着尾巴……”

    “那么这是真的了?”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高声惊呼。

    “明天见,哥哥,”杜尼娅满怀同情地说,“咱们走吧,妈妈……再见,罗佳!”

    “你听到吗,妹妹,”他鼓足最后一点力气对着她们的背影重复说,“我不是说胡话;结这门亲事是可耻的。就算我是个卑鄙的人吧,但是我不会把这样的妹妹看作妹妹。要么是我,要么是卢任!你们走吧……”

    “你疯了吗!独断专横的家伙!”拉祖米欣吼叫起来,但是拉斯科利尼科夫已经不再回答,不过也许是没有力气回答了。他躺到沙发上,疲惫不堪地转过脸去,面对着墙壁。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好奇地看了看拉祖米欣,她那乌黑的眼睛炯炯发光:在这目光的注视下,拉祖米欣甚至颤栗了一下。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仿佛吃了一惊,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她几乎是绝望地悄悄对拉祖米欣说,“我留在这儿,随便在什么地方……请您送送杜尼娅。”

    “您会把事情全都弄糟了的!”拉祖米欣失去自制,也低声说,“咱们走吧,至少到楼梯上去。娜斯塔西娅,给照个亮!我向您发誓,”已经到了楼梯上,他又小声接着说,“不久前他差点儿没把我和医生都痛打一顿!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要打医生!医生让步了,免得惹他生气,他走了,我留下,在楼下守着,可他立刻穿上衣服,溜出去了。要是惹火了他,现在他还会溜,夜里溜出去,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

    “哎哟,您说些什么呀!”

    “再说,您不回去,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也不能独自一个人住在旅馆里!请您想想看,你们是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而彼得・彼特罗维奇,这个坏蛋,难道就不能给你们找个好一点儿的住处吗……不过,你们要知道,我有点儿醉了,所以……说了骂人的话;请别在意……”

    “不过,我去找找女房东,”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坚持说,“我求求她,求她随便给找个地方,让我和杜尼娅住一夜。我不能这样丢下他不管,我不能!”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站在楼梯平台上,就站在女房东的房门前。娜斯塔西娅从楼梯的下面一级上给他们照着亮。拉祖米欣异常兴奋。半小时前他送拉斯科利尼科夫回家的时候,虽然废话说得太多,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他的精神却十分饱满,头脑也几乎是清醒的,尽管这天晚上他喝的酒多得惊人。现在他的心情甚至好像异常高兴,同时他喝下去的那些酒仿佛又一下子以加倍的力量冲进他的头脑里。他和两位妇女站在一起,拉住她们两人的手,劝说她们,以惊人的坦率态度向她们列举一条条理由,大概是为了更有说服力,几乎每说一句话,他都把她俩的手攥得更紧,就像夹在老虎钳里一样,把她们的手都攥痛了,而且贪婪地拿眼睛直盯着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有时她们痛得想从他那双瘦骨嶙嶙的大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他不仅没发觉这是怎么回事,反而更用力把她们的手往自己这边拉。如果她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现在叫他头朝下冲下楼梯,他也会不假思索,毫不迟疑,立刻执行她们的命令。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一心想着她的罗佳,焦急不安,尽管感觉到这个年轻人有点儿古怪,而且把她的手攥得太痛,但是因为她同时又把他看作神明,所以不想注意这些古怪的小节。然而,虽说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同样为哥哥担心,虽然就性格来说,她并不胆小,但是看到她哥哥的朋友那闪射着异样光芒的目光,却感到惊讶,甚至是感到恐惧了,只不过因为娜斯塔西娅说的关于这个怪人的那些话,使她对他产生了无限信任,这才没有试图从他身边逃跑,而且把母亲也拉着,和自己一同跑掉。她也明白,看来现在她们是不能逃避他的。不过,十分钟以后,她已经大为放心:拉祖米欣有个特点,不管他心情如何,都能很快把自己的真实感情完全流露出来,所以不一会儿人们就会了解,自己是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打交道了。

    “可不能去找女房东,这想法最荒唐也不过了!”他高声叫嚷,竭力让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相信。“虽然您是母亲,可如果您留下来,就会使他发疯,那可就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了!您听我说,我看这么办好了:这会儿先让娜斯塔西娅坐在他那里,我把你们送回去,因为没有人陪着,你们自己可不能在街上行走,在我们彼得堡,对这……唉,管它去呢!……然后我立刻从你们那儿跑回这里,一刻钟以后,我以人格担保,就会给你们送消息去:他情况怎么样?睡了,还是没睡?以及其他等等。然后,你们听我说!然后又从你们那里很快跑回家去――我那里有客人,都喝醉了,――去叫佐西莫夫――这是给他看病的医生,现在他在我家里,他没醉;这个人不喝酒,永远不会醉!我把他拖到罗季卡那里,然后立刻到你们这里来,这就是说,一个钟头之内你们可以得到两次关于他的消息,――而且是从医生那儿来的消息,你们明白吗,是从医生本人那里得到的消息;这可就不仅是听我说说了!如果情况不好,我发誓,我自己会领你们到这儿来,如果情况良好,那么你们就可以睡了。我整夜都睡在这儿,睡在穿堂里,他听不见的,我让佐西莫夫睡在房东那里,这样可以随时找到他。你们看,现在对他来说,谁守着他最好呢,是您,还是医生?医生更有用,更有用,不是吗。好,那么就请你们回去吧!去女房东那里却不行;我去可以,你们去不行:她不会让你们去……因为她傻。她会为了我嫉妒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您要知道,她也会嫉妒您……不过对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她是一定会嫉妒的。是个完全、完全让人摸不透的女人!不过,我也是个傻瓜……这算不了什么!咱们走吧!你们相信我吗?嗯,你们相信,还是不相信我?”

    “咱们走吧,妈妈,”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说,“他答应了,一定会这么做的。他已经救过哥哥的命,如果医生真的同意夜里住在这儿,那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瞧,您……您……理解我,因为您是天使!”拉祖米欣欣喜若狂地高声叫喊。“走吧!娜斯塔西娅!马上上楼去,坐在他身边,带着灯;一刻钟后我就来……”

    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虽然还不完全相信,可也没再反对。拉祖米欣挽住她俩的手,把她们拉下楼去。不过他还是叫她不放心:“虽然他人很机灵,心肠也好,可是他答应的事能办得到吗?他有点儿醉了,不是吗……”

    “我明白,您心里在想,我喝醉了!”拉祖米欣猜到了她的想法,打断了她的思路,同时迈开大步在人行道上走着,以致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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