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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2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
更新时间:2018-06-23 22:20:00
么……阿文南特①……对吗?你认为呢?”

    拉斯科利尼科夫一声不响,虽说连一分钟也没把自己惊恐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现在也仍然在执拗地盯着他。

    “甚至是非常迷人,”拉祖米欣接着说,一点儿也不因为朋友沉默不语而感到发窘,而且仿佛是在附和已经得到的回答,“甚至是完美无缺,在各方面都是如此。”

    “哎哟,你这个坏蛋!”娜斯塔西娅又高声说,看来这场谈话使她得到了一种难以理解的快乐。

    “糟糕的是,老兄,一开始你没能把事情处理好。对待她不应该这样。因为,这个人的性格可以说最让人摸不透!啊,不过性格嘛,可以留待以后再说……只不过,譬如说,你怎么会弄得她连饭都不供给你了呢?再譬如说,这张借据是怎么回事?你疯了,还是怎么的,怎么能在借据上签字呢!再譬如说这门拟议中的婚事,在她女儿,娜塔利娅・叶戈罗芙娜还活着的时候……我全都知道!不过我明白,这是一根十分微妙的弦②,我也知道自己是头笨驴;请你原谅我。不过也顺便谈谈愚蠢这个问题:你是怎么认为呢,老兄,普拉斯科维娅・帕夫洛芙娜可完全不像第一眼看上去所想象的那么愚蠢,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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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文avenante的音译,“迷人”,“讨人喜欢”之意。

    ②意思是:这是个很微妙的问题。

    “是的……”拉斯科利尼科夫望着一旁,从牙齿缝里含含糊糊挤出一句话来,不过他明白,让谈话继续下去更为有利。

    “对吧?”拉祖米欣高声叫喊,看得出来,他得到了回答,这使他非常高兴,“不过也不聪明,不是吗?她的性格完全,完全让人摸不透!老兄,请你相信,我也有点儿摸不准……她无疑有四十岁了。她说――三十六岁,她完全有权这样说。不过,我向你起誓,我多半是从理性上,只是以形而上学的观点来对她作判断的;老兄,我们之间发生了这么一种象征性的关系,这就像代数一样。我什么也弄不明白!唉,这全都是胡扯,不过她看到你已经不是大学生了,教课的工作丢了,像样的衣服也没有了,她那位小姐一死,已经没有理由把你看作亲戚了,于是突然害怕起来;而从你自己这方面说呢,因为你躲到屋里,断绝了从前的一切联系,所以她就想把你撵出去。她心里早就有这个想法,可是又舍不得那张借据。何况你自己还肯定地说,妈妈会还给她……”

    “我说这话是因为我太卑鄙无耻了……我母亲自己几乎要求人施舍……我却撒了谎,这是为了使她让我住在这里……供给我饭吃,”拉斯科利尼科夫高声说,而且说得清清楚楚。

    “对,这你做得很有道理。不过全部问题在于,这时突然杀出个七等文官切巴罗夫先生来,这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没有他,帕申卡什么诡计也想不出来,她太腼腆了;而精明能干的人却厚颜无耻,首先他自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凭这张借据,有没有希望拿到钱?回答是:有,因为他有这样一个妈妈,即使她自己饿着,也会从她那一百二十五卢布①养老金里拿出钱来接济罗坚卡,而且他还有这样一个妹妹,为了哥哥,肯去作奴隶。他的阴谋诡计就建立在这一点上……你吃惊了?老兄,现在你的全部底细我都摸清了,帕申卡还把你看作亲戚的时候,你对她开诚布公,把什么都告诉了她,那些话可没白说,现在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把你当作朋友……问题就在这里了:正直而爱动感情的人开诚布公,精明能干的人却边听边吃,然后统统吃掉②。这不是,现在她把这张借据让给了这个切巴罗夫,似乎是用来抵帐,而他却恬不知耻地正式向你讨债。我一了解到这些情况,为了免受良心责备,本想也出出气,可是这时候我和帕申卡之间达成了协议,我担保你一定还钱,要求从根本上了结这个案子。我为你担保,老兄,你听到吗?我们把切巴罗夫叫了来,塞给他十个卢布,收回了借据,喏,我很荣幸能把它交给你,――现在她相信你了――请拿去吧,我已经把它撕得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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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前面说,是一百二十卢布。不过此处是拉祖米欣说的,可能他不知道确切的数目。因此不能断定是作者疏忽,前后不一致。

    ②这句话引自俄罗斯寓言作家克雷洛夫(一七六九――一八四四)的寓言《猫和厨子》。原文是:“瓦斯卡(猫)却边听,边吃”这里的意思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拉祖米欣把借据放到桌子上;拉斯科利尼科夫朝它看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过脸去,面对着墙壁。就连拉祖米欣也对他感到厌恶了。

    “老兄,”稍过了一会儿,他说,“看得出来,我又干了蠢事。我本想给你解解闷儿,闲扯几句,让你开开心,可好像只是惹得你生气。”

    “我在昏迷不醒的时候没认出来的就是你吗?”也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拉斯科利尼科夫问,还是没有转过脸来。

    “是我,你甚至为此气得发狂,特别是有一次我把扎苗托夫带了来的时候。”

    “扎苗托夫?……那个办事员吗?……他来干什么?”拉斯科利尼科夫很快转过脸来,眼睛盯着拉祖米欣。

    “你干吗这样……为什么惊慌不安?他想和您认识一下;因为我跟他谈了不少关于你的事,他才想认识你……不然我能从谁那儿了解到你这么多情况?老兄,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好极了……当然,只是就某一方面来说。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几乎天天见面。因为我搬到这个地区来了。你还不知道吗?刚刚搬来。和他一起到拉维扎家去过两次。拉维扎你记得吗,“拉维扎・伊万诺芙娜?”

    “我胡说过什么吗?”

    “那还用说!神智不清嘛。”

    “我都胡说了些什么?”

    “吓!胡说了些什么?大家都知道会胡说些什么……喂,老兄,为了不浪费时间,还是行动起来吧。”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制帽。

    “我胡说了些什么?”

    “唉,又问这个!是不是怕泄露什么秘密呢?别担心:关于公爵夫人,什么也没说过。可是说过什么叭儿狗,耳环,链子,克列斯托夫斯基岛,还有什么管院子的,还提到尼科季姆・福米奇,伊利亚・彼特罗维奇,那个副局长,说了很多这一类的话。对了,除了这些,对您自己的一只袜子,您甚至非常关心,关心得出奇!您抱怨说:给我呀,翻来覆去总是这句话。扎苗托夫亲自在各个角落里找你这双袜子,用他那在香水里洗过、戴着戒指的手把这脏东西交给您。这时您才放了心,整天整夜把这玩意儿攥在手里,夺也夺不过来。大概现在还放在你被子底下的什么地方呢。要不,就是要什么裤腿上的毛边,而且是苦苦哀求!我们问:要什么毛边?可是什么也弄不清……好啦,现在谈正经事!喏,这儿是三十五卢布;我从这里拿走十个卢布,两个钟头以后给你报帐。同时通知佐西莫夫,虽说不用通知他,他也早该到这儿来了,因为已经十一点多了。而您,娜斯金卡,我不在的时候,您要常来看看,看他是不是要吃点儿什么,或者想要什么旁的东西……帕申卡那里,我马上亲自去告诉她,需要她做什么。再见!”

    “管她叫帕申卡呢!哼,你这个滑头!”他出去后,娜斯塔西娅对着他的背影说;然后打开房门,偷偷地听着,可是忍不住了,于是自己跑了下去。她很想知道,他在那里跟女房东说些什么;而且看得出来,她完全让拉祖米欣给迷住了。

    房门刚在她身后关上,病人立刻掀掉身上的被子,像个疯子样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心急如焚、焦躁不安、很不耐烦地等着他们快点儿出去,好在他们不在的时候立刻行动起来。不过做什么,做什么事情呢?――好像故意和他为难似的,现在他偏偏把这一点给忘了。“上帝啊!你只要告诉我一句话:一切他们都知道了,还是不知道?万一他们已经知道了,不过在我躺着的时候假装不知道,耍弄我,以后突然进来,说,一切大家早就知道了,他们只不过是……现在该怎么办?瞧,就像故意为难似的,忘了;突然忘了,刚刚我还记得的!

    ……”

    他站在房屋中间,痛苦、困惑不解地环顾四周;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侧耳倾听;但这不是他要做的事。突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冲到墙纸后有个窟窿的那个角落,仔细查看起来,把一只手伸进窟窿里摸索了一阵,可是这也不是他要做的事。他走到炉边,打开炉门,又在炉灰里摸了起来:裤腿上的几条毛边和几块撕碎了的口袋布,仍然像他把它们丢进去的时候一样丢在那里,这么说,没有人来检查过!这时他想起拉祖米欣刚刚讲的那只袜子来了。不错,它就放在沙发上,被子底下,不过从那以后已经穿得那么破,弄得那么脏,扎苗托夫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噢,扎苗托夫……办公室!……为什么叫我到办公室去?通知书呢!啊!……我混淆起来了:是那时候叫我去!那时候我也仔细检查过这只袜子,而现在……现在我病了。不过扎苗托夫来干什么?拉祖米欣为什么要领他到这里来?……”他虚弱无力地嘟嘟囔囔地说,又坐到沙发上。“这是怎么回事?是我仍然昏迷不醒,还在呓语,还是这都是真的?好像是真的……啊,想起来了:逃跑!赶快逃跑,一定,一定得逃跑!对……不过逃到哪里去呢?我的衣服在哪里?靴子没有了!给拿走了!藏起来了!我明白!啊,这件大衣他们没注意,漏掉了!钱也放在桌子上,谢天谢地!啊,借据也在这儿……我拿了钱就走,另租一间房子,他们找不到的!――对了,不是有居民地址查询处吗?找得到的!拉祖米欣会找到的。最好一走了之……跑得远远的……到美国去,去他们的吧!把借据也拿着……以后会有用处。还要拿些什么呢?他们认为我在生病!他们不知道我能走路,嘿,嘿,嘿!……看他们的眼神我就猜到了,他们什么都知道!只要能跑下楼梯!要是他们那儿有警卫,有警察把守着呢!这是什么,是茶吧?瞧,还有剩下的啤酒,半瓶,冷的!”

    他拿起酒瓶,里面还剩了整整一杯啤酒,于是十分高兴地一口气把它喝干,仿佛是用它来浇灭胸中的火焰。但是还不到一分钟,酒劲就冲到头上来了,背上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寒颤,这甚至使他觉得愉快。他躺下,拉过被子来,盖到身上。他那本来就已经是病态的和毫不连贯的思想,越来越混乱了,不久,轻松而又愉快的睡意袭来,完全控制了他。他舒适地把头枕到枕头上,把棉被裹得更紧一些――现在他盖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件破制服大衣了,――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就睡着了,睡得很熟,酣睡不醒,而这对他的健康是有益的。

    他听到有人进来,于是醒了,睁开眼睛,看到了拉祖米欣,拉祖米欣把门大大敞开,站在门口,犹豫不决:不知是不是该进来?拉斯科利尼科夫很快在沙发上欠起身来,瞅着他,好像要努力想起什么来似的。

    “啊,你没睡啊,瞧,我又来了!娜斯塔西娅,把包袱拿来!”拉祖米欣朝楼下喊了一声。“你这就会拿到帐单……”

    “几点了?”拉斯科利尼科夫惊慌不安地朝四下里看看,问。

    “太好了,老兄,睡了一觉:已经是晚上了,快六点了。

    你睡了六个多钟头……”

    “上帝啊!我这是怎么了!……”

    “这有什么不好?对健康有好处!你急着要上哪儿去?去赴约会,是吗?现在时间都是我们的。我已经等了你三个钟头了;来过两次,你都在睡着。佐西莫夫那里,我去看过两趟:总是不在家!不过没关系,他会来的!……为我自己的事我也出去了一趟。今天我搬了家,完全搬走了,和舅舅一起。现在舅舅住在我那里……嘿,去它的吧,谈正经的!……娜斯金卡,把包袱拿到这儿来。我们这就……老兄,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我身体健康;我没病……拉祖米欣,你来了很久了吗?”

    “我说过,等了三个钟头了。”

    “不,以前呢?”

    “什么以前?”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经常来这儿的?”

    “我不是早就跟你讲过:你记不得了?”

    拉斯科利尼科夫沉思起来。他如同在梦中一般,仿佛隐约看到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他独自一人回忆不起来,于是疑问地望着拉祖米欣。

    “嗯哼,”拉祖米欣说,“忘了!还在不久前我就觉得,你神智一直还不清醒……现在睡了一觉,清醒过来了……不错,看起来好得多了。好样的!好,谈正经的吧!你马上就会想起来的。你看这里,亲爱的朋友!”

    他动手解开包袱,看来,他对这包袱异乎寻常地感兴趣。

    “老兄,你相信不,这是我特别关心的。往后得把你弄得像个人样儿。这就动手吧:先从头上开始。你看到这顶便帽了吗?”说着,他从包袱里拿出一顶相当好、但同时又是极普通和很便宜的制帽。“请你试试看。”

    “以后,等以后再试,”拉斯科利尼科夫不满地摆摆手,说。

    “不,罗佳老兄,别拒绝了,以后可就迟了;再说,他不试,我会一宿都睡不着,因为没有尺寸,我是估量着买的。刚好!”试戴过以后,他洋洋得意地高声说,“大小正好合适!帽子,老兄,这是服装中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就好比是一封介绍信。托尔斯佳科夫,我的一个朋友,每次进入任何公共场所,都不得不摘下自己的帽子,而别人都戴着呢帽或制帽。大家都认为,这是由于他的奴性在作怪,可他却只不过是为他那顶鸟窝感到不好意思:他就是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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