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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501

作者:默默猴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1:04
奔;回过神时忽一跤仆倒,扭了足踝,忍痛撑起藕臂,举百蓊郁,藤蔓纠葛,只头顶叶隙间射下一缕缕阳光,湿润的云气侵入衣衫破孔,竟至句芒峰后山深处。

    漱玉节从未来过此间,回头瞧去,但见木叶苍苍,满眼浓绿,连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也辨之不清,然而心头惊惧并未消淡,肖龙形转眼即至,薛百膳等决计留不下他,甚至留不住自己的性命。

    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个人”,从林深处缓步而来。

    茂盛到几乎塞满整个空间的藤蔓与灌木,全没稍阻其步伐,彷佛行走在平坦空旷的青砖地上,又或是那些繁茂的草木自行避过了他,待漱玉节抬起头,那人已来到身前丈余处,一拂爬满苔绿的半截曲株,随意坐下,粗布短褐、草鞋编笠,若非腰畔系了只油黄竹鱼篓,看似一名寻常山樵。

    然而便只这么一坐,不知怎的却生出一股渊淳岳峙之感,彷佛满山鸣蝉啁鸟为之一凝。编笠下,那双灰眉虎目微睨,漱玉节如遭千钧压顶,莫说抬眸撑臂,似连一丝空气也吸不进胸臆,只余涔涔冷汗,浸透背衫。

    ───皇……皇者威仪!

    漱玉节僻居五岛,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帝皇,也不认为长居深宫大内、逐声色之娱的所谓“天子”有什么皇气,但此时此刻,除了这四个字以外,她想不出还有么词汇足以形容这等强大威压。

    樵子生了张威风凛凛的国字脸,浓眉压眼,须发斑驳,坐下时左手拇指不自觉地轻扣腰带,彷佛所系不是一条陈旧邑巾,而是玉带围腰龙袍,左右应有无数金甲武士簇拥,阶下文僚武将分列,翻掌为云覆为雨,片言可决一城一国之兴废、无数军民死生。

    (此人……绝非凡夫!)

    漱玉节心中飞快翻过苍岛系谱,确定封氏百多年来,从未出过一个像这样的人物,大胆猜测他与肖龙形并无瓜葛,起码不是一边的,勉力歙动朱唇,哑声哀道:“前……前辈……救……”却在那人无悲无喜、毫不动摇的默然注视之下,不知怎的心虚起来,彷佛所有心思俱被他瞧了个通透,无从遮掩,便再也说不出求恳的言语。

    “艳若桃李,心似蛇蝎。”那人阵里掠过一丝悲悯,喃喃道:

    “这般算计,很令你得意么?他若未死,你今日必不致此。”口吻平淡,听不出喜怒。

    漱玉节本不知他说的是谁,灵光一闪,忽然明白:“容间羽!他……他是为了容间羽而来!”惊出一背冷汗,身后沙沙拨草声大作,回见肖龙形拖着那柄异域奇剑“棘针”,曳着一地血污而来,不知是他身受重伤血流不止,抑或杀人太多,剑上所染竟尔淌之不竭,汩汨而出。

    肖龙形眼神癫狂,连披面的鲜血与龙鳞黥纹亦难尽掩,拖了条左腿踉跄缓行,神识似有些涣散,直到漱玉节身后丈余处,才见前头有人,倏然停步,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滚!要不,连你也杀!”

    那人望着他,淡然道:“你的悔恨如许深浓,莫非以为杀尽了阴谋算计之人,能换得一宿安眠?”肖龙形闻言愕然,片刻眸光一锐,咬牙切齿:“你……你懂个屁!老匹夫,我……我连你一块杀了!”

    “那也不能改变你错杀朋友的事实。”樵子并无嘲讽之意,只是定定瞧着他,缓缓说道:“这份悔恨将跟着你一世,如附骨之蛆,无论你做什么,永远也摆脱不了。你可以迁怒,可杀人泄愤,带着愤世嫉俗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还有你自己,但一点用也没有。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成为好人,弥补罪愆,直到发觉无论做什么,都无法使这份愧疚与悔恨稍稍减轻;寄望于此,你只会更失望、更疲惫,甚且舍弃正道,迷失自我。罪孽与过错,永远不会消失,你的悔恨亦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肖龙形仰头狂啸,眼角淌下血泪,劲风以身体为中心,四向刮卷,震得长草迸碎,狂舞如飙!漱玉节掩耳抱头,奋力往那樵子脚边滚去,玉体横陈,对仰天咆哮的狂人投以惊惧的眼神。

    肖龙形吼声方落,睁开锐眼,手腕一抖,漫天青芒倏凝一线,极招“灵蛇万古唯一珠”以其本来面貌,轰向樵子与激玉节!

    肖龙形体力内息均至临界,按说不应有此威能,此招榨出最后一点生命精元,务求歼元凶于“棘针”下。漱玉节料他必暴起伤人,却料不到他竟连性命都不要,虽抢先避至高人脚下自保,仍震骇于这豁命一剑的惊天之威───

    千钧一发之际,樵子信手一扬,铺天盖地而来的锋锐青芒倏然两分,几能见得一柄巨大的刀形剖开剑芒,直直贯穿了全力出招的肖龙形,将难以置信的错愕神情留在苍&战神狰狞的脸上。“棘针”坠地,湿冷的深林间水风翻卷,彷佛什么也不曾发生;也不知过了多久,肖龙形“恶”的一声胸颈抽搐,嘴角溢出殷红血渍,单膝跪倒。

    漱玉节猜想高人并未伤他,刀气仅是砍散了剑雨,却连一根草也不曾毁伤,倒像肖龙形全力发出的剑式一撞上这柄巨大的无形气刃,劲力也好、实刃也罢,俱遭中和抵销,再不复原有的形质模样。

    骄傲的战神无法面对自己“轻易便败”的残酷事实,更或许是在剑芒消散的一瞬间,忽明白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差距,此生或已无望追企,伤疲交迸之下,终于不支倒地。

    这不是武功,漱玉节心想。世上决计没有这样的武功。

    举重若轻,化万钩于无形而不伤一毫,只能说是神力。

    莫非这人竟是句芒峰……不!该是环跳山的山灵所化,才有这般王者气象,随意出手,都能教肖龙形这等狂人俯首屈膝,无力一如婴儿。

    “你杀了我罢。给……给容相公报仇。”肖龙形垂颈闭目,喃喃低道。

    “若能教他活转过来,我绝不迟疑。”樵子淡淡说道:“可惜没这么容易。我报了大半辈子的仇,悔恨从未稍稍减轻。杀你无用,你须怀抱着你的悔恨,继续苟活下去。”

    “哈哈哈哈……”肖龙形仰头大笑,直到被喉中血涸呛着,才抽搐着止住笑,咬牙道:“那些个奴户弟兄……服我的、不服我的,通通都死了,被……被这贱人同她的党羽所杀,我已没有要保护或拯救的对象了,也没有地方可去。待……待我杀光这帮贼厮鸟,世上再没有什么牵挂。”

    “那没有用。”那人几乎叹息起来,眸光悲悯而苍凉。“你几乎杀光了他们,所余除这名女子,亦不过三两人耳。你现在,有觉得比较好过么?有没有比手刃仇人之前,更对得起那些惨死的弟兄?”

    肖龙形微微一怔,扭曲的愤恨狞笑凝于面上,只余咻啉剧喘,半天都没作声。

    “最起码,你该知道朋友正的名字,这比杀人要重要得多。”那人缓缓道:

    “‘容间羽’非是他的本名。他叫谢寄,表字云怀,当年在北关道说起‘行风甲世’谢云怀,谁都知是射平府的奋威校尉、武登国的侯相,乃是我最最倚重的副手,镇北将军府之文,。

    “我找了他许多年,他始终避不见面。我想告诉他,北关失守、我的妻子自缢殉国,这些都不是他的错,我知他尽力了。既然我们要带着这份悔恨活下去,我希望他明白我从未责怪过他。可惜我到得晚了,这话已来不及说。”

    漱玉节当然知道“行风甲世”谢云怀,从未想过他竟以“容间羽”的身份,在五帝窟躲了这许多年。容间羽既是昔日镇北将军麾下第一人,于北关陷落之际,代理将军行使指挥大权,眼前这名“樵子”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肖龙形显也想到了周一处,表情极其复杂,与其说骇异,倒不如说是释然。毕竟败于此人之手绝非耻辱,寰宇之内,武功堪与比肩者不过三两人耳,能够正面接他一刀,《天姿恶剑》足以踏身绝学,于肖龙形不啻是莫大的肯定。

    他沉默片刻,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满满都是苦涩。

    “原来,容相公同我说话之时,劝解我、开导我,尽力照拂五岛众人,亦是活在这般悔恨当中,忍受着无可挽回的痛苦么?他泉下有知,该能原谅我罢?”

    没有人能回答。

    油尽灯枯的苍岛战神颤巍巍起身,没再看漱玉节一眼,拖着沉重的步子踽偻而行,直至林深,再不能视,彷佛溶在湿冷的雾露间。

    日后,漱玉节派人将句芒峰了个遍,才知密林的尽头乃一座狭流瀑布,虽是细流涓涓,距底下深潭亦有数十丈,此外更无出路,肖龙形若自瀑布顶坠落,怕是粉身碎骨,难怪她着人于下游处拦河索,连一片肉渣都没筛着。

    然而此际,她方解了逼命之危,想起容相公───或许该叫他谢云怀───到底是死于她的设计,以樵子武功之高,杀她不北捏死一只蝼蚁麻烦,不由得头皮发麻;武功不足恃,计谋在能登上凌云顶的智者面前,怕亦不一哂,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保命的?

    她对自己的美色深具信心,恨平日无须用处,事到临头,竟不知该如何施展,与他目光一对,又生出“被看透”之感。这点心机可说不上光彩,女郎羞惭欲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好过这般无计可施又无地自容。

    “依你的面相,做得五帝窟之主。”那人温和宁定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未及反应,又听他娓娓道:“这条宰执之路,注定坎坷,与不,将来你或有另一番见解。云怀求仁得仁,毋须复仇,况且我已立替,余生不造杀孽,止有一言,你且听之,便可自行离去。”

    “还请……请恩公示下,玉节无不遵从。”唯恐樵子变卦,她捺下诧喜,赶紧跪聆。

    那人出手如电,无声无息搭她腕脉,又赶在漱玉节反应之前松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恩怨过眼,不及其他,尤其是初生婴儿。因你之私心,无端使四名幼女失却父荫,你须保全她们的性命,尽力照拂。这四名女娃娃与你一生的命途牵缘纠葛,福祸相倚,愿你在造孽之前,能想一想我的话。”说着站起身来。

    漱玉节一片茫然,饶是她心思机敏,怎都数不出四人。

    容间羽身后遗有一女,乃黄岛之所寄,必是四名失怙幼女之一;薛之所以与她结盟,盖因和岛外女子有私,以致珠胎暗结,若能铲除反逆,立下大功,便有与义父讨价还价的筹码,把无一丝纯血的外人娶进门。

    还有两名……蓦地一阵酸水从腹中涌上喉头,声势之猛,呛得她撑地俯颈,干呕了一阵,直呕得眼冒金星,也没吐出点什么来。她一抹额问冷汗,并腿斜坐在厚厚的草绒上歇息,待恶心之感渐渐褪去,抬眼已不见“恩公”形迹,想起他适才探手号脉之举,佐以胸中的烦闷不适,俏脸微变:“难道……怎么可能……”未及思索,又趴地呕吐起来。

    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害喜。饶是精明干练、心机深沉的玄帝神君,也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得平复。算上腹中这个孽种,就有三个了……第四个又在哪里?怎地是因她而失去了父亲?除非容间羽或薛另有风流债未了,才又多出一个女儿───

    还有肖龙形。

    女郎浑身冰冷,一霎间明白过来,自己究竟是漏算了哪一个,气急攻心,胸口闷郁再度化为酸水,冷不防窜上喉头,呕得她涕泗横流,尖尖指甲掐进捏紧的手掌心里,几乎刺出血来,仍不肯放松……

    “……女叛徒凭着这份功劳上了位,成为五大家族新主。你说若容间羽和肖龙形地下有知,作何感想?”

    “既是他人的故事,门主须问当事人,恕妾身无置评之意。”面对俊美青年的础邮之势,纲雅的美妇人也只是淡淡一笑,面上不见忧喜,甚是阑珊。鬼先生见如此内幕不能撼动她的心理防壁,也不禁发起狠,想给她点颜色瞧瞧,强抑怒火,咬牙笑道:

    “这女叛徒还是挺讲义气的,不仅让容间羽的女儿平安长成,没派什么刺客死士潜入黄岛斩草除根,连和薛薛少侠私订终身的岛外女子也都妥善安置,还将他俩的女儿接回水神岛,当作亲生女儿养大。

    “这些年来,薛老神君甘为你黑岛驱策,满以为是替自己的孙女铺路,万万没想到漱琼飞的是薛之女,却非宗主的女儿,你从未打算令其上位,对不?”

    漱玉节一阵天旋地转,掌心里捏着冷汗。

    那名女子诞下琼飞之后,她已悄悄处置,连同照拂的仆妇下人、附近几户打过照面的农家……没留半个活口,干净例落,神鬼不知。她只答应“恩公”尽力照拂幼儿,未提及其他人等,此举算不得违背誓言,漱玉节做得心安理得,半点儿也不犹豫。

    肖龙形在狭道前的一击,杀死了符宽与薛,幸运的是薛百膳活了下来,而不幸符若兰也是。为压制红岛势力,她需要白岛的坚实同盟,这点薛百媵或许比薛更合适I倘若是为了孙女的话。

    鬼先生人精也似,不会错失她苍白雪靥上的任何一丝变化,明白这一击终于打穿她心上的坚城壁垒,不肯放弃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机会,怡然道:“这条‘狸猫换贵女’的妙计,宗主用得极好,当中虽有一两月的间差,也教你蒙混过去,谁也没起疑心,却苦了你和肖龙形的亲生骨肉───”

    “够了!”漱玉节倏地抬头,露出一双精光暴绽的锐眼,几绺发丝垂落额前,说不出的凄艳,切齿低咆:“你待如何?给本座划下道儿来!”其声痦哑,如纣如狼,与平日的温婉从容直是判若两人。

    鬼先生好生端详了她狼狈的模样,满意地笑起来。“我若要你立时扒光衣裳,不留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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