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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430

作者:默默猴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1:04


    取一水精棒与小块毛皮摩擦,往獐上某根金针一触,那死獐右边的前后脚突然动起来,且非是痉挛似的一搐便罢,而是奔跑一般两足交错,宛若苏生!

    这画面简直怪异之至:獐子左半身动也不动,右半却迳于上“奔跑”牵动颈尾肌肉,分明死去多时、靠香料维持不腐的獐尸踢腿摆头,直到曾功亮收手,才“砰!”

    倒落不动,激烈伸缩拉扯后的肌肉发出淡淡衰腐气,十分难闻。

    “这是我从‘金针度气’上得到的灵感。”

    曾功亮不以为意,可能早已习惯这种气味,兴奋地解释。“以导气的材质为媒――就是这些金针――于体外另行构筑一副经脉的代用品……喏,就是这些连接的铜铁延索,导入内气,就能使肢体动起来。

    “理论上来说,透过适当的延索框架,我能让这头獐子使套完整的‘游龙步’给你看,生前甚至不用学过。”

    与身为明宗的萧谏纸不同,曾功亮并未得授完整的“八表游龙剑”仲骧玉仲夫子只教了他游龙剑的身法,以为逃命避险之用。

    萧谏纸不禁陷入沈思。此法若可行,刀尸的炮制就不用像现在这么麻烦了,任何人只消安上合于刀尸之用的一组、乃至若干“还神甲”便能发挥妖刀之能……

    至此,澎湃如潮的思绪与先前的质疑,终于又合到了一处。――曾功亮为何研制“还神甲”何人授意他做研究?

    这奇械与妖刀刀尸之间如此相契,难道只是巧合而已?

    旧日的友朋似不知他心中所想,兀自沈溺于怀缅之间,一时难以自拔。

    “我一直在想,若那晚之前,我便做出了这样的东西,仲夫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曾功亮惨然一笑,抚着工作低声喃喃道:“就算他为救我们一命,强鼓内力使出超越‘时御六龙’的一剑,以致半身瘫痪,‘还神甲’也能再给他一搏之力,起码能使‘游龙步’逃命……才这么想着,回神已研究二十几年啦。”

    说着霍然抬头,露出爽朗的笑容,正色道:“若我们终不能挣脱回忆,不能不受那些痛苦经历影响,至少要将它用于有益之处。你可以继续责怪自己四十年,但那只是为难自己罢了,仲骧玉不会因此活转过来,你我也不能再有一回青春年少。我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你也该试试。”

    萧谏纸望着昔日同窗的眼眸,里头清澈得不带一丝阴霾,容不下诡计滋生,甚至比他当年在那个执拗孤僻、好发议论的肥胖少年眼中所见,还要洞彻得多。岁月会毁坏一些东西,也可能使之磨砺发光。也许曾功亮是后者。

    他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能再见到你,今儿就不算白来啦。我相信九转莲台之崩毁,非是你所为。然覆笥山奇门阵图如此严密,外人绝难出入,除非……此间有内贼?”

    曾功亮又笑起来。

    “你看看你,又来了。太聪明又太愤怒,以致往往忽略了显而易见的事实。没有人可以从覆笥山带走蓝图,不代表没有人能来四极明府看。你今儿问我难陀寺的事,我不就说了么?要是你要求看一看蓝图,虽于规定不合,但我他妈怎么说也是大工正,便给你看了,谁又敢说什么?”

    萧谏纸眸光一凛。

    “有人来看过九转莲台的蓝图么?”

    “有。”

    曾功亮装出一张苦瓜脸。“还不能不给看,这才麻烦。他跟我师傅那一辈的有交情,讲辈份、讲情份都无法拒绝;况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强要看我也不能说不,你知道……上头的人嘛!很麻烦的。”

    “数圣”逄宫贵为诸圣之一,沧海儒宗内,只三槐六艺儒门之主的地位高过了九通圣。然此三者绝迹江湖多年,思来想去,也只一人符合“上头的人”一说。

    萧谏纸又恢复了从容宁定,低垂眼帘,淡淡一笑。

    “你跟萧破败、南宫损,怎么说也是平辈罢?”

    “平辈?我呸他们两条街!”

    曾功亮一直都笑笑咧咧的,难得见他发火。“我们搞原创的,最看不起的就是抄袭!萧破败抄鲲鹏学府,南宫损抄《秋水名鉴》忒有本事不会自己搞一个来瞧瞧么?你妈让你抄!败类!”

    “你这样就太愤怒了。”

    萧谏纸安慰他。“幸好不是太聪明。”

    “信不信我呸你一脸?”

    这会儿曾功亮倒是笑眯眯的。

    “说来说去,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萧谏纸忍着笑意,不经意地说:“莫非是儒门九通圣之首,人称‘隐圣’的‘地隐’殷横野?”

    “正是。”

    曾功亮点点头。“你说他干嘛要搞垮九转莲台呢?吃饱了撑着?”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萧谏纸淡然抬眸:“不若,我去见见他罢?”

    ◇    ◇    ◇

    石窟内无有计时用的晷仪等器具――至少耿照手边没有――他估不准子时到底是什么时候,唯恐错过与苏合薰之约,用过晚膳后藉口身疲,躲回房间,拉长耳朵留心广间里的动静;待黄缨次第掩熄灯烛、姥姥也回房安歇,才悄悄溜下了石阶,钻过长长的甬道,返回后进的浴房里等候。

    偌大的石造浴房内静谧无声,接通温冷泉的水喉不知有着什么奇妙构造,稍用力些便能旋开扭紧,连黄缨那样身娇力弱的少女也能轻易操作,居然还不漏水,如非不欲揽上“毁人祖产”的罪名,每回洗浴耿照都想拆开研究一番,长长见识。

    (七叔若见这般妙构,不知有多欢喜!

    说也奇怪,在不见日升月落、时间流逝仿佛失去意义的地底,反而经常想起谷外的人。七叔、木鸡叔叔,横疏影、霁儿,寄居流影城的父亲姊姊……还有目睹莲台塌陷、不知自己仍活在世上的宝宝锦儿。他们都还好吗?是不是伤心欲绝?虽然不是真的,但对她们来说,“耿照”这人已不在世上了,她们有没有好好地继续过日子,是否仍能开心欢笑?

    想到这些,令他无法自抑地焦躁起来。

    然而此刻什么也不能做。若欲与重要的亲人爱侣重逢,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需要他集中心神,戮力以专。

    为应付不知伊于胡底的漫长等待,也为把杂臆驱出脑海,耿照挑了个壁夹坚实的角落盘膝坐下,凝神坠入虚空之境,提运碧火功搬运周天,心无旁骛地练起内功来。

    自得授碧火功以来,耿照无一日将功课撇下,身兼“入虚静”与“思见身中”两门奇术,使他得以不受时空之限,在心识内尽情练功,而耿照也不负这些奇遇,将一个“勤”字做到极处,方于短期内突飞猛进。

    换成是别人,纵有碧火功、化骊珠加身,缺乏这份日日勤勉、宽紧不辍的死工夫,断无法在数月间精进如斯,在莲觉寺遭遇李寒阳时,便无足以重铸剑脉的扎实根底;在邵咸尊的“道器离合剑”之前,也决计不能熟练地耙梳招式,去芜存菁。

    “奇遇”之所以成就非凡,令他百尺竿头,盖因耿照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当异变猝然降临时,方能突破逆境,转危为安,实非幸致。

    他在虚空完成周天搬运,练得几路“薜荔鬼手”热身,一动念间场景变换,又回到朱城山后的长生园,木鸡叔叔瘫在檐下的竹制胡床里,怔怔望着蔓草丛生的庭院。耿照同他闲聊几句――当然木鸡叔叔从没应答过――便擎起木桩上的柴刀,玩起削柴如筷的游戏来。

    差不多劈完千刀,过往到了这儿,即于虚境里幻出老胡的身影,两人对拆几轮“无双快斩”再叫出岳宸风,重现鬼子镇的搏命死斗。三乘论法之后,他明白高手对战不只是比内外功,亦注重精神境界、心性修持,那怕只稍逊一筹,便是生与死的差别,对手又换成李寒阳,以期能够重现贯穿鼎天钧剑的会心一击。

    而现在,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落羽天式”在虚境中练功与现实并无不同,现实里无法做到的,于虚境一般的办不到。耿照数百次的练习,莫不止于提气上跃、直至巅顶的一霎,随着时间流逝,适才周天搬运而生的内力,又渐渐被体内的深渊所吞噬,到后来,连跃起都颇有些吃力,一身功力复归于无,成了丹田空空如也的普通人。

    深渊“吃”掉碧火功的内力之后,便由化骊珠接上供应,若非骊珠奇力源源不绝,照这般吸法,耿照早已枯竭而亡。按他所想:这无底深渊既因“落羽天式”而开,或能以同样的方式闭起,如今看来,兴许是一厢情愿了。

    但有件事,耿照始终无法释怀。――被“吞噬”的内力与骊珠奇力,究竟到哪儿去了呢?

    力量不会凭空消失。信手一劈,无论用的是内功或蛮劲,力量就是力量,这一记定然留下痕迹,要拮抗还须多费气力,或赖巧劲腾挪,才能化于无形。

    以耿照被吞噬的内力,指不定都能再造出另一名耿照来了,更遑论源源而出的骊珠奇力……这些力量不能凭空消失,耿照能清楚感觉它们自体内飞快逸去,却无法解释去了哪里。若能解开这个谜,距揭露“残拳”之真貌,便仅一步之遥。

    耿照“笃!”

    一刀劈在树墩上,余震隐隐,自刀柄反馈而回,无论手感劲道,皆来自深层意识的精细模拟,真实一如先前无数次落刀墩上;就连拔起刀来,留在墩上的刀痕、透出斫裂处的鲜烈木气等,俱与现实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凛,旋腕舞了个刀花,蓦地反手一掠刀头斜出,乌沉沉的柴刀于极小的范围内突然加速,直欲剖开空气,竟自锋缘逼出一抹锐光,灿亮如灼,正是《霞照刀法》中的一式“分辉照雪崖”这刀乍出倏停,位移幅度小得出奇,光芒消失后,才听“飒!”

    一声低咆,风压现于三尺外,压着地面青草笔直扫去,七步后方没,竟是一记隔空劲。

    耿照望着刀痕尽处,忽然会过意来。

    内功并未消失,而是散入天地之后,再无法感觉其存在罢了!

    “力量不会凭空消失”既对,也不对。

    作用于有形之物上的内劲蛮力,固会留下相应的痕迹,但隔空掌力便“消失”了么?自非如此。只是相较于无尽宽广的寰宇六合,便是开山碎石的掌力、分金削玉的剑劲,也显得微不足道,微小的力量散于宽广的天地间,如倾墨入海,难以尽污,由是不觉。

    太祖遗书上说,“残拳”是从天地间借来力量,耿照本以为是比拟形容,如今想来,或许太祖只是直白说出自身的武功原理罢了。他在施展“落羽天式”、力有未逮的刹那间,身体自行启动了某种得自龙皇水精的借力法,得以一气呵成,破开灰袍客的护身气劲――若遗书上说“向天地借力”为真,那么,“以想像御之”极有可能也是一句平铺直叙的白描,毋须比附什么道家修真的“神解”就是要你将这股力量想像成某种具体的物事,贯通其质,便能驾驭操控,任意使之。

    耿照渐渐抓住独孤弋的思考模式。太祖本是个简单已极的人,是所有人把他想复杂了――残拳该怎么练?一直挨打、往死里打,当冲击超过肉体所能承受,连结天地外力的“门”就开了。对姥姥他始终据实已告,是闻听之人忽视事实,无法接受而已。

    在龙皇玄鳞的想像里,这股力量是什么?是风,是云,还是星辰日月?能够破解此一关窍,或许……或许便能掌握这不知名的力量,停止它的疯狂吞噬。

    一股玄妙的异样感掠过耿照的心版,他立时从虚境中层层浮起,回到现实。睁开眼缝,已惯黑暗的视线里多了条窈窕身影,苏合薰一言不发,轻轻转动尖细巧致的下颔,示意他“跟我来”离开石窟的通道远比耿照想像中更短,他们在仅容一人低头的石凿甬道走没多久,苏合薰便领他钻出地面,冷谷中夜风沁凉,令人心旷神怡,耿照贪婪地深呼吸几口,精神大振。

    此间似是谷地边缘,没见屋宇,举目皆是茂林;若非有着细心整理过的蜿蜒林径,几与荒郊无异。两人顶着皎洁的月色穿过树林,来到飞檐凌空、雕梁画栋的章字部分坛。

    黑蜘蛛的密道四通八达,自有无声无息穿过地表的法子,但耿照身为外人,苏合薰肯带他去定字部已是天大的人情,岂有泄漏机密的道理?耿照心中感激不尽,毫无怨怼,跟着苏合薰贴墙行走,时不时停下脚步匿于影中,以避开各坛的巡守夜值。

    郁小娥虽言行放荡,御下却似乎颇有手腕,定字部未如想像中灯火通明、笙歌达旦,黑暗中一片静谧,巡逻的频次与动线却较章字部、乃至半琴天宫都要严密,苏合薰带着他兜转片刻,由一处暗门钻入地底。

    “走这儿,才不会被发现。”

    苏合薰淡道。

    以她那流云化雾般的身法、几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奇异气质,就算大摇大摆穿门过院,料想也未必能惊动夜值,耿照清楚是因为自己内力不济、呼吸浓重,只怕再深入些个,不免要露出形迹,不禁又是惭愧,又复感激。

    此间密道较石窟联外的更宽广,可容两人并行,甬道中十分干燥通风,虽无灯烛,壁上却有石英矿脉似的晶亮殊质,能反射光线。耿照不由得想起三奇谷瀑布圆宫的设置,两地似有什么隐而未现的牵连,若非成于一时,便出自相同体系的能匠之手,方能予人“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合薰忽停下脚步,指了指头顶。

    耿照凝神细辨,这才听见一缕如泣如诉、荡人心魄的断续呜咽,发出声音的人似乎咬着枕被一类,未敢放怀喊叫出来;也可能是被布巾塞住檀口,把哭声和哀鸣都堵在喉间,难以尽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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