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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76

作者:默默猴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1:04
听来……真是像极啦!从结果看,天佛使者终究是做了出来,为玄鳞完成愿望,拥有最强最忠心的战士,再也不用笼络人心。但,世上真有这样的事么?赋予钢铁铸成的兵器灵魂,使它们能控制持有的人……这种志异怪谈一般的事儿,真能办得到么?”

    耿照神情严肃,抱臂不语。染红霞原也只是捺不住心头的迷惘,自然而然地喟叹起来,并不真的期待从他口里得到答案,岂料耿照却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办不办得到不好说,毕竟这谷里的一切若非咱们亲身经历,旁人恐怕也难以言语说服。但我看那佛使回应龙皇请求的样子,其中却有些蹊跷。”

    “蹊跷?”

    “嗯。”

    耿照正色道:“譬如我们说‘不死之躯’,实际一点,便是练得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横练功夫,至多是内外兼修、已臻化境,拳掌刀剑等闲难伤;说得玄乎些,便是服食金丹飞升羽化,从此不老不死,脱离六道轮回,身如琉璃内外明澈之类。”

    “这位大师不知在何处修行,听起来好高明。”

    染红霞抿嘴笑道。

    耿照微微一笑,怕思虑中断不敢岔开,续道:“但佛使回应这个愿望的方式,是给他弄了个强韧的身体,让他‘换’过去;万一这副躯体坏了,那便再换一副。我若向神许愿不死之身,却得到这样的结果,只怕笑不出来。”

    染红霞心念一动,收起嘻笑的神情,细细咀嚼他的话意。

    “‘无双之力’也是。佛使给玄鳞的,非是自身能力的提升,而是在脐中嵌入一枚像化骊珠一样的物事,藉此提供源源不绝的力量。佛使的技艺虽神奇,思考理路却很实际,是变着法子从字面上满足玄鳞的要求,同预想总有一丝微妙的差异。这样的结果,显示了有两种可能。”

    “……他对玄鳞有所忌惮,故而保留了一手?”

    染红霞的口气,连她自己也不甚信服。

    “还有更简单的答案。”

    耿照笑道:“佛使也不是无所不能,他的匠艺水准虽优于同时代的其他人,仍不能满足一个狂妄之人的任性要求。他不是神,只是一名超乎想像的出色工匠。

    “如‘数圣’逄宫之作,在我看来简直神乎其技,但那也只是我的技术比不上他罢了,而非是逄宫具有什么神力。一旦将机关拆开,其中的理路但凡工匠必能析辨,稍点即通。那位天佛使者处理玄鳞祈愿的方式,处处透着这种匠人思路,老实说不怕你笑话,我还真有几分亲切之感。”

    染红霞噗哧道:“他要是遇上你而非玄鳞,不知要有多欢喜。起码你听得懂人话,比玄鳞好应付多啦。”

    耿照也笑了,一会儿才道:“拜佛使所赐,虽然现在还是不明所以,不过我多少有点儿眉目了。”

    染红霞本不知他所指为何,想起二人开始说笑之前,话题最后中断的地方,不由一凛:“妖刀?”

    “嗯。”

    耿照伸出左手食指,以右掌握住,双手合而为一,示意道:“妖刀之变,是妖刀自身与刀尸结合而成,无论是水月停轩的万劫,抑或是风火连环坞的离垢,皆是人刀相合才造成的死伤;在流影城的不觉云上楼,天裂虽说自行铡死了两人,但那是在搬动刀座时所发生,若纯以机关解释,亦在情理之中。

    “一直以来,人们都被三十年前的妖刀传说影响,认为是妖邪作祟宿于刀中,持刀者被妖刀操控,使不懂武艺的樵夫突然身负武功,文弱的崔公子杀进东海第一大帮会总坛,如入无人之境。此说本是荒谬绝伦,却有琴魔前辈、萧老台丞以及你师父杜掌门等耆宿支持,或亲身经历,或望重武林,一一为传说浇铜铸铁,使其深植人心,益发不可动摇。”

    说着两手一分,各摊在染红霞面前。

    “我们且将两者分开来看。若刀没问题,只是锋利些、坚硬些,就是一口顶尖的刃器,至多是喂了毒,又或藏有什么机簧,能藉反弹之力斫死前后两名抬起刀座的公人。以此观之,真正肆虐水月停轩、风火连环坞的,却又是谁?”

    染红霞猛然省觉,扬声道:“是刀尸!”

    一想不对:“那何阿三是断肠湖畔土生土长,自我入门学艺他便在了,身家背景俱无可疑处。我见过他许多回,确实是不懂武功……”

    “你若早两年识我,怕也是另一个何阿三。”

    耿照指了指自己的肚脐。“崔滟月公子也不懂武功,一嵌入火元之精,情况就不一样了。你不觉得我和崔公子的情况,听起来很耳熟?”

    染红霞想起玄鳞的“无双之力”这种靠植入物予人力量的异术若从玄鳞的时代便有,流传至今也不是难想像之事。“你说你师妹碧湖姑娘武功不高,轻功却十分出色,被妖刀‘附体’时能追上马车,应是被什么增幅了她原有的能力,而非凭空所得。我猜何阿三平时也以力气大著称,是不是?在人身上动手脚,要比‘刀控人心’容易多了。”

    何阿三生得高头大马,人又勤快朴实,在惯常往轩里支应柴火、帮忙杂役的几家当中,的是以膂力闻名。染红霞被他的推论所慑,一时无语。

    若爱郎的分析属实,东海武林近日面临的一连串变故,显非鬼神作祟,而是精心设计的阴谋。策划之人隐身幕后,故布疑阵,将魔掌伸向东海七大门派,所图必定惊人。

    依目前已知的线索,欲制造妖刀肆虐的假象,刀尸须具备两项要件:一是倏忽而来的压倒性力量,另一个则是自身无法察觉、却能被阴谋家操纵的丧心之狂――碧湖、沐云色、崔滟月,乃至耿照自己都曾被妖刀“附体”事后全无记忆,也想不起是何时遭人做了手脚……这究竟是如何办到?拥有此等骇人异术的恶魔,世上还有什么是们做不到的?

    一股恶寒爬上染红霞的背脊。“我身上的天覆真气,也不知是怎么来的。这等无知无觉的变异手法,与刀尸如此相似,会不会……会不会是受操控的征兆?”

    虽端坐不动,俏脸却是一凝,肃然道:“万一我也发起狂来,你可别让我伤着了你。该怎么做,便怎么做,我绝不怨你。”

    耿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蚕娘前辈只是爱开玩笑,不会害你的。桑木阴的天覆神功,与接天塔司祭的‘神术’似是一脉相承,都能发动佛使制造的神器,关系非同一般;陵女的气质形貌,甚至与蚕娘有几分神似。若能将幻境所见告知前辈,串起宵明岛的传承脉络,说不定,阴谋家便要泄底啦!”

    染红霞一想也是。越是高深的武功技艺,越倚赖缜密有效的传承系统,方能延续。

    玄鳞那宰制大地的玉龙神国,与信史上的玉龙朝之间,尚隔着鳞族五皇兴替、东海三宗共治等部分,时序上模糊难考,记载更是语焉不详。由最后将东海诸部混于一尊、推进央土建立皇权的少腾帝起算,迄今也超过一千八百多年了。

    耿照读书不多,对史书的了解全来自街谈巷议、耆老闲话,对他来说,玄鳞所活跃的神话时代以“千年”二字便足以含括。染红霞出身将门,好读战史兵书,却知其间的跨距远不止于此,若能控制佛使神器的天覆神功、操纵人心意识的刀尸秘术,都是自玄鳞那时传落,这其中必定有极端精密的脉络系统,才能在近两千年后的今世复现。

    耿照见她沈默多时,以为伊人心结未解,故意涎着脸逗她:“……况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排布妖刀之人机关算尽,也算是缜密了,偏偏漏了个活证据;若能出得谷去,这便是揭破妖刀阴谋的一着。”

    “证据也有分死活的么?”

    染红霞回过神来,被他逗得展颜,心情略略放松,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他。“不许装神弄鬼!快说,到底是什么证据?”

    “也不能说证据,该说是破绽……不对,世上哪有这般好看的破绽?这‘破’字未免太过失礼,但要说‘美绽’,又似乎有些不伦不类……”

    耿照自顾自地叨絮半天,染红霞又气又好笑,想要板起脸偏又忍俊不住:什么“美绽”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知跟谁学坏了。她叹了口气,迳伸手去扭他耳朵。

    “我先帮你保管一下。几时说了,几时还你。”

    她在门里对付不专心听讲的师妹时常用这招,每回都很有效。

    “就……就是你啊,红儿。”

    耿照没敢闪躲,歪着头呲牙咧嘴道。

    “红儿?”

    染红霞笑眯眯问:“谁呀?不认识啊!”

    “红……红姊。”

    耿照觉得整个视界都快打横了,看什么都有点晕,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好拿回耳朵。“排设阴谋之人犯了错,留下一个盲点,足以指出妖魂寄体不过是幌子,手脚该是动在刀尸身上……那就是你,‘红姊’。

    “你是这整件看似天衣无缝的阴谋里,最大的破绽!”

    ◇    ◇    ◇

    朱雀航边永安巷,暂充镇东将军行馆的越浦城驿静静矗立在夜色中。

    距离阿兰山上的那场变故结束,倏忽又过几日,但事情还远远谈不上“落幕”二字。于莲觉寺扣押的两百多名暴民,在吃过皇后娘娘赐下的御粥之后,竟悉数暴毙,经仵工查验,确定是遭人下毒鸩杀,舆情大哗。

    此事让娘娘与镇东将军之间原本就说不上好的关系,变得更加险恶。粥虽然是皇后娘娘所赐,实际负责张罗的却是东海经略使迟凤钧;出了这等大事,便说不上“唯君是问”少不得也是要问一问的。岂料下得阿兰山,迟凤钧便消失不见,宛如随风化散,市井间盛传是扣在将军手里,栖凤馆那厢三番四次来讨人,却只讨了没趣。众人都在等皇后娘娘何时凤冠一怒、翻脸用强,慕容又该如何应付,好事之徒无不跃跃,有识之士尽皆忡忡。

    麻烦事还不只这一桩。

    莲台轰坍,镇东将军的爱将与镇北将军的千金埋身其下,这几日慕容柔征用民夫,又调来谷城大营的兵马支援,连夜开挖,将不忍卒睹的狼籍现场清运了六七成之多,好消息是尚不见二人残躯,仅寻获随身刀剑各一副;坏消息是剩下三四成的断垣残壁里,仍埋得下两具支离破碎的尸骸,最少还得再挖两日,才能确定二人生死。

    据说耿典卫之亲眷,以及水月停轩许代掌门以下一干女侠均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坚持在莲觉寺不走,怕要等挖掘告一段落方能死心。此事尚不知慕容将如何上报,但没等他写好奏摺飞马入京,消息已沿水陆二路传向央土北关。

    镇北将军染苍群之前以“边防多事,不宜擅离”为由,婉拒出席论法大会,既未派遣使者,也没有以添香油为名致赠金银,他绝不拍马逢迎之福,噩耗要晚几天才到射平府。要是镇北将军的使者携贺礼在此,变故当日放出信鸽,此际北关道的问罪之师多半已整装待发,来寻慕容柔讨个说法。

    有人在莲觉寺不肯走,也有走了仍不得自由的。论法大会的贵客们下了阿兰山回到越浦暂歇,还没缓过一口气来,谷城大营的军爷们便找上了驿馆旅店、古刹名园,美其名是将军有令,唯恐城外暴民作乱,危害贵客的安全,说白了就是限制出入,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人人有嫌疑、个个没法走,给将军大人老实待着;哪个白眼狼想偷渡硬闯,十之八九作贼心虚,先拿将下来,再好生查办。

    慕容柔自己便是东州大地之上名声最响亮的酷吏,麾下唯一不缺的就是审讯刺探的人才。大批受过严格训练的提点、宪台、检法等寅夜登门,客客气气地求见贵人,无论身份如何尊贵、封爵如何显赫,在这帮鹰犬告辞之后,没有不汗流浃背,面色发白的。列名簿册之上的宾客,保守估计有七成以上滞留于越浦城中,哪儿都没敢去。

    先假意放人下山,随即又扣留于城内,要避的自然是皇后娘娘的干预。这事慕容柔也没想一手遮天,就是表面应付一下而已,消息由各种管道传回栖凤馆,娘娘还没怎么说,据传金吾卫任大人倒是冷笑不绝,颇欲兴师问罪。

    总之,这几日越浦内外平静得令人心慌,宛若暴雨将至。

    “报!”

    自驿馆正门伊始,一路上的大小门扉砰砰连开,一名衙门公人打扮的带翎骑手滚落马鞍,从大门外直喊进了几重院里。慕容柔也只是和衣倒头,稍事休息而已,得到通报便即起身,几与来人同时登堂。

    “莫慌。”

    慕容柔打量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城尹衙门怎么了?”

    自从梁子同父子下狱,越浦的城尹大衙便由慕容柔接管,大小事均往报驿馆,由将军定夺。那衙差正是今日的值夜官,一路策马狂奔而来,原本脑中一片空白,被将军这么淡淡地一应,突然冷静下来,咽了口唾沫伏地道:“是……是,将军容禀。今夜戌时刚过不久,衙门后进忽然起火,小人……小人出来时水龙已至,正在抢救。”

    “火头可是起在大牢附近?”

    那官差一愣。人说镇东将军有读心术,敢情竟不是假!他吓得赶紧把咒骂过将军的话语通通忘掉,满心赞颂将军大人英明神武明镜高悬,磕头如捣蒜。“那就不妨了。”

    慕容冷道:“真要劫囚,不会在牢外放火的,风一吹出不来也进不去,左右是个死。回去罢!”

    “是……小人遵命、小人遵命!”

    随侍将军的适君喻还是放心不下,低声道:“您若是不放心,我再派一队兵士过去瞧瞧。”

    慕容摇头:“不必,派人过去,就不像了。我们就守在这里。”

    适君喻闻言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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