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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43

作者:默默猴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1:04
面颊微热。“他早就酲啦。打完没多久便能下床走动,生龙活虎的,季师叔说他壮得像头牛,再挨几下也没事。”

    邵咸尊心里颇不是滋味,却不好对她发作,干笑两声,并未介面。

    秀绵似是字句斟酌,停了片刻,才道:“他休养了一日,掌门人着阿爹和季师叔带他上山啦,咋儿才回。师哥,我年纪小不懂事,不知该劝什么,可在我心里,你……你永远都是青锋照的大师兄,谁都比你不过。”

    露出领口的小半截雪颈泛着眩目的酥红,滚烫的面颊连两人间的气息都熨暖了。

    邵咸尊愣了一会儿,才突然会过意来,全身冰凉。

    “我输了?怎会……怎会是我输了?怎能是我输了!”

    手掌一翻,冷不防攫住柔荑,用力之猛,掐得秀绵迸泪犹自不觉,嘣声叫道:“是季师叔,是不是?定是季师叔……不!师叔们都一样,你阿爹也有份的,是不是?定是他们联合起来,逼师父送屈仔上飞鸣山的,是不是?”

    “放开秀绵!”

    邵咸尊未及反应,已被反手一掮,打得仰天倒落,古刹冒金星。

    火钳般的钳制一松,血液冲过瘀肿的手掌,秀绵顿觉刺痛难当,扑进那人怀里哭道:“呜呜……阿爹!疼……好疼……”

    来人正是俞雅艳。他俯视榻上苍白失神的青年,似鄙似怒又带有几分惋惜,沉声道:“我和你季师叔都力劝掌门人,大位宜立亲立长,门中方能和睦,可惜他就是不听。执意立咸亨为首徒的不是旁人,正是你的好师父,你莫含血喷人!”

    第百十九折 永言俱实,微尘洞见

    邵咸尊躺足了七天,才勉强能下榻走动,大夫说他是急怒攻心,伤上加伤。

    秀绵依旧天天前来,只是他发呆的时间比过去长得多,两人经常一整天都说不上话。

    相隔逾旬,他才终于见着了师父。

    熟悉的飞崖栈道,一样的豆焰昏灯,书斋里植雅章伏案振笔,连听见他推门进来都没抬头,只说:“先坐。”

    邵咸尊留意到小几上搁若托盘,几碟菜肴、一盅白饭,还有一碗青菜豆腐汤,通通放得凉透,原本满腹的愤怨不平,突然都像哽住了似的;回过神时,竟已托着木盘走过长长的悬索桥。

    桥畔小屋里轮值的两名仆役见他回来,慌忙起身陪笑。

    邵咸尊沉着脸。“这些时日里,都是谁服侍掌门人用饭?”

    两人不曾见他如此面寒,相顾愕然,半晌一人才强笑道:“俞、季二位爷来过几回,其他多半是掌门人白行用膳罢。”

    那就是没吃了。他几时知道白己盛饭吃?还不搁到天亮,一帮混蛋,邵咸尊忍住揍人的冲动,见桌顶置着掀盖的双层木盒,盛着一大碗掺了笋块、干鱿一起煮的红糟烧肉,碗内还理了两枚剥壳水煮蛋,也被浓稠的浇红酱汁烧得油腻鲜亮,膏脂香扑鼻而来;底层是两只覆着盘盖的大碗公,边缝不住逸出热气,应是贮盛汤饭之类。他心中有气:“掌门人没吃,你们倒是热汤热菜,”

    放落托盘,随手将木食盒盖上,提着转身就走。

    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吭,眼睁睁看晚饭飞了。

    “听好。”

    行出两步,大病初愈的瘦白青年倏然回头,面如严霜,眸子精亮,令人不寒而栗。“打明儿起,掌门人没动筷,你们俩就给我在门外站着,他几时吃完,你们几时才能高开。要是掌门人的饭菜原封不动搁上一夜,莫送馊桶,留作你们的晚饭。明白不?”

    “是是,小小人们明白了。”

    回到书斋,植雅章兀白埋在纸堆里,案上的卷袖书册一挥一挥堆放齐整,白有次序,只是旁人看不明白而已。

    说了大概不会有人相信,这些裱糊装订的工夫,全出白青锋照的掌门人之手。

    植雅章讲学的意愿是极盛的,讲得好不好则见仁见智;若不做掌门人,倒是出色的裱糊匠,手艺无可挑剔。

    邵咸尊替他盛了饭菜,摆好碗筷,突然没了兴师间罪的火头,就像过去十年来每个真烛侍读的夜晚,本能地开口唤他。“师父,先用饭罢。”

    “喔喔,吃饭啦?”

    植雅章回过神,抬头嗅了嗅,笑道:“好香啊!你也一起来。”

    邵咸尊没等他说,早暂自己添了一碗,拉开圆凳坐下。

    植雅章记不作士话里诸多细琐,心思永远都在别处;就算端起饭菜就口,也未必真当自己在吃饭。会忘了这些年他们总是这样对坐用膳,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邵咸尊却一口也吃不下。

    十数天不见,植雅章仿佛老了几十岁,焦黄的发丝毫无光泽,肌肤灰暗,瘦削的脸皮裹出骨相,肉都不知跑哪里去了。神秘人的指创持续侵蚀他的身休,片刻也不消停都到这节骨眼了,还写什么书。

    “什么东西如此着紧,比你的命更重要?”

    邵咸尊面颊抽动,气得想起身抽他一嘴巴。

    植雅章恍若未觉,扒了几口饭,忽然道:“那天,我骗了你师叔。”

    邵咸尊习惯了他的没头没脑,却没想过“骗”字能用在他身上。你别被人骗就不错了,骗得了谁?青年俐落地夹起一枚卤得红亮喷香的水煮蛋,捉忍住捅进他嘴里的冲动,“匡”一筷子搁进他碗里。

    “师父,多吃点。吃蛋补身子。”

    “好。我骗他们说,打伤我的人是魔宗七玄的高手,从手法看来,极可能是血甲传人再度现世,欲向本门报你师叔祖的大仇。”

    前代祭血魔君“飞甲明光”锻阳子,潜伏丁甲山歉仙观近二十年,隐然有引领正道群伦之姿,暗地里却建造了号称“于愿可达,书羽风天”的武林秘境风天传羽宫,以及送出销魂艳姬阴神玉女、以绝色与权势引诱黑道加盟的逍遥合欢殿,借双城对立的假像,甫以锻阳子的身份推披助斓,以常人绝难想像的三面两手策略,将整个东海武林推向一场同归于尽的毁灭战争。

    若非青锋照掌门“夜雨松阶”展风箭揭穿阴谋,破了双城机关,并打败幕后操弄的锻阳子,东海黑白两道的菁英几乎绝于双城之战。此事传颂江湖逾一甲子,耆老皆知,青锋照更由此确立了正道首善的地位。

    师叔祖的事,俞雅艳等从小听到大,以此为钓饵,也难怪他们确信不移。

    “师父英明。”

    邵咸尊随手一拱,没好气道:“忒高明的谎话,搞不好连我也要上当,佩服佩服。”

    “是么?没想到有这么高明,还好我先让你出了去。”

    植雅章浑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之意,长一声,摇头低道:“我其实不知道是谁打伤了我,也不想猜。

    无凭无据的事儿,跟血口口贡人有甚两样?叫你出去,是因为我心中发誓,此生决计不对你说一句假话。“邵咸尊停住筷子,那种藏住胸口似的莫名不适重又涌上。

    植雅章从屉柜的夹层里取出一只木匣。邵咸尊从不知书斋里有这么个机关,明明已摸得精透,植雅章却仿佛不怕他看,掀掣取物的每个环节都做得很漫很仔细,生怕他没瞧清楚。

    匣里贮着的,除了那块儒宗“御”字铁令,还有一套鱼皮密扣的玄色夜行衣。

    植雅章信手取出一条覆面黑巾,喟然而叹“当年先掌门授我这块权杖时,我十分迷惘。我们读了大半辈子圣贤书,学的不就是『君子不欺暗室』么?堂堂儒宗六艺,不但覆面便行,更搜集线报,窥探各门各派阴私,密会时所及,俱是不可告人之事。这与锻阳子之俑设双城诡谋,有什么两样?”

    “先掌门长一声,回答我说:”

    心正行端『此锻阳子之不能也。况且儒门六艺中若无我等,不定又生一锻阳子矣。』我才知当年先掌门能解破阴谋,亦得益于六艺甚多。然而蒙面久了,心中难免滋生黑暗,我想到一个办法,用以维系呀青明。“虽是傻话,邵咸尊也不免好奇起来。”

    师父想到了什么办法?““找一个人,一辈子只对他说实话。如此你便能从他的眼中,窥见白己是否变得骸汗黑暗。”

    植雅章笑道:“我头一次参加六艺密会,回程路上,便在花石津邵咸尊忍住还口的冲动,植雅章没察觉他心中披涌,白顾白地说:”

    你的聪明才智胜我百倍,一定豁想到百好的方法,来面对儒门的隐秘身份。白始至终,这块铁牌我没想过给别人。”

    “我以为是没大师兄可做的人,才补得一块铁牌。”

    邵咸尊冷笑,终于泄露一丝不忿。

    植雅章摇摇头,正色道:“那场比试是你输了。你的不动心掌练岔了路,若非咸亨未受过师长点拨,修为不及,你的打法讨不了好。”

    邵咸尊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咸亨”是屈仔的新名字。

    植雅章以为他的错愕是终能心平气和面对失败的意思,宽慰一笑,宠溺地拍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道:“我曾咸司先掌门,青锋照与儒门铁令哪个重要,他回答:『儒门为先。』当时我听傻了,怎能是暗行之事,先于宗门的传承?好半天才追间:『何以区分?』先掌门回答:『为祸剧烈。』这块铁令能帝来的灾害,远比青锋照大得多了。咸亨的武学天分在你我之上,大成之日,可保本门香火不绝;他于此际突然出现,料想亦是天意。然而,唯有你的聪明才智,方能继承这块权杖,为它找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你若觉得大沉重大黑暗,害怕坠入深渊、蒙蔽心念时,也学我找个人,一辈子只对他说实话,绝无隐目南。如此便能从他眼中,时时看见白己的模样,不致变得狰狞可怖,失去了人形。”

    书呆子师父的话果然傻,邵咸尊却相信了他。堆满案头的书卷,全是植雅章为他整不鲜善写的机要,包合历代“御”字令王传下的心血结晶、不为人知的武林机密,以及儒宗隐于黑暗的活动轨迹,师父的生命正不停流逝,然而耗费的一分一毫都是为他。邵咸尊的激动没有汹涌大久,他很快意识到植雅章交付的,是何等惊人之物,师叔祖展风詹“为祸剧烈”的考语一针见血,这些东西能教多少人身败名裂,多少门派分崩高析,简直就是一把通往无上权力的宝钥除了丑闻秘辛,资料里还有大量的图纸。

    “这是什么?”

    他从密匣中翻出一大卷。高达数十张的图纸上绘着精巧的分解图样,那是辆巨大的马车,却毋须以畜力拉动,车里可容纳数名精壮的汉子屈身,各白踩着踏板转动袖梢,像是转动龙骨水车一样,牵引无数齿轮,使马车白行运转。

    “那是锻阳子设计的『销魂香车』”植雅章只看了一眼,又理头继续书写。

    “当年逍遥合欢殿用它来载运黑道首领,于车中行淫之用,虽是淫具,构造却十分精巧。你师叔祖曾说,如非一意装神弄鬼、无端取乐,当精简车身结构,由一人操纵即可。如此进退犹如一身,灵活不逊于一流高手,佐以刀枪难入的外壳,则又胜于高手。”

    展风詹揭破阴谋,除了赢得一身高誉,最大的收获便是接收锻阳子的机关图纸。

    青锋照本长于铸造,展风詹晚年寄情于此,精研器造,果然改良成功,将逍遥合欢殿最着名的淫具“销魂香车”变成威力强大的机关兵械,并造出风柜大小的模型,与蓝图、手稿等一并传给了植雅章。

    如今这些都成了邵咸尊的新玩物。

    他整日待在掌门人的书斋里,贪婪地汲取着书卷里的讯自,仿佛不知疲倦。

    全新的世界正在青年的眼前豁然开展,他被难以想像的文字、图像及其背后的各种意涵填塞,无日无之,几乎要鼓爆胸臆,却难以对人言说;再找不到一吐胸中块垒的出口,他觉得白己就要发狂了。

    从前他认为保守秘密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傻子才管不住白己的嘴巴,现在,他终于明白永远保持沉默是多么可怕的折磨。

    邵咸尊突然想起书呆子师父的言语。

    找一个人,一辈子对她说实话。

    只有一人值得他这么做。从那天起,他又和秀绵说上了话,两人之间肄万起某种紧密无间的联系,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

    而好事似乎开始一桩接着一桩地来。

    沉寂数月,儒门六艺终于有所动作。『数“字令送来一匣贵重的丹药,植雅章服用后大见起色,武功虽难复旧观,至少命是保住了。他带邵咸尊参加六艺密会,以示铁令交接完毕,“御”字令从此易王;仿佛呼应植雅章的让贤退位,六艺虽未追究凶手,但青锋照也不曾再遭受威胁。

    邵咸尊知道了其余五令令王的真实身份,包括执掌“射”字令的点玉庄之王“笔上千里”卫青营一一他的令王身份,连三位结义兄弟亦不得而知一一邵咸尊接掌御字令前后,六艺正调查一桩惊天之密,卫青营便是调杳仟务的核心,虽然进展不多,但这桩机密牵连重大,众令王无不关心。

    对于双重身份、覆曲便行,乃至窥探阴私,他适应得比书呆子师父好,十分享受“比别人知道更多”的优越感,还喜欢学着大黔儿蒙面议事的滑稽模样逗秀绵,两人在月下的僻静房顶上并头嘻笑,终至无声,三年的时光转眼即逝,一切都看似美好。

    如果屈仔没回来的话。

    邵咸尊抬起眼眸。

    广场中央,一骑倏忽而止,硕长的身影翻下马较,正是风雷别业的年轻当王适君喻。他向着凤台遥遥行礼,接着转身抱拳,朗声对将军报告山下流民已悉数为毅城大营的精兵所制;说是对慕容柔,实是说给众人、皇后,乃至琉璃佛子听的。

    果然语声未毕,现场再度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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