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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32

作者:默默猴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1:04
邵咸尊蓦觉耿照刀路一变,招数似是减少了,却更刁钻难防;明明速度未变,出手的角度却越来越小,反应速度若未随之提升,有几刀差点接不下来,正是耿照节奏不变、刀招却仿佛快了一倍有余的原因。

    他是三易九诀的始作俑者,耿照刀中暗藏星、风、野末三诀,逃不过时、音、律中三诀的耙梳。邵咸尊与他一轮竞快,刀、剑鞘尚未碰实,两人即已变招,场中但闻风声呼啸,不闻木鞘轰击,十二式说多不多,须臾间便有重复的变着出现。

    邵咸尊一凛:“十七式硬生生砍掉五式,毫不吝惜,此子好硬的心肠!”

    剑势一紧,却无法穿透刀网。刀法的斧凿痕迹虽重,有诸多不成熟处,但九诀无法进一步透析,代表刀式之精炼,足与邵咸尊的剑招相抗衡;若深入钻研或可破之,却无法于交战时信手瓦解。

    这一瞬的挫折激起了青锋照之主的好胜心,回神才发现自己贯中一剑,径刺耿照的胸口“膻中穴”大惊失色:“不好!”

    收之不及,拚着脏腑受损,也要将劲力生生偏转开去。

    这一剑平平无奇,却是天诀的至高展现,法天顺自然,人力不可逆。邵咸尊若是全力施为,当能达到传说中的“剑势”之境,此际用不到六成功力,“无心”二字却使剑威暴增,与李寒阳的最后一击各有千秋。

    眼看避无可避,耿照本欲硬着头皮以蚕马刀抵挡,忽地福至心灵:“此剑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这是首三诀的精义!”

    长刀一转,劲力忽长忽短、有轻有重,宛若十余种不同尺寸形状的兵器齐发;剑势或破或阻,无法一举奏功,产生了极短暂的微妙停滞。

    “变易”过后,“不易”随之发动――长刀再转,劲力与之相逆,剑的理路、形质俱为长刀所羁,剑劲如泥牛入海,霎时消散。长刀三转,刀剑一同,俱进入简易之境,两相抵销;剑上那股超越形质的纯粹自然骤尔消失,又变回金木之属。耿照身子微侧,以肩窝受了鞘尖一抵,旋即以刀格开。

    在场如风篁等人,虽识得那一剑的厉害,却不明白何以到了耿照身前,无坚不摧的异样凌厉突然消失。只李寒阳看出长刀三转之间,几乎模拟出那一剑的至简至易,刹那间阴阳调和、正负相抵,由太极而无极,但毕竟火候相差太多,否则连肩窝那一下都不必挨。

    邵咸尊心中五味杂陈。

    临阵传功是为美谈,但教授的对象学得太快、悟性太,没怎么花工夫就把自己精研二十几年的剑法精要吸收殆尽,却未免太令人扼腕。他虽留了一手,不怕耿照如适才对付李寒阳般,忽使出一记境界高绝的极招,也未忘自己不顾身份、请缨下场的目的,应付少年越来越熟练的刀式之余,边笑道:“典卫大人悟通‘道’、‘器’之理,却不能看清自身的处境,实在可惜!”

    耿照心想:“他果然要游说我。”

    承他之惠才得以提升刀法,也不能不听一听人家想说什么,否则何异于过河拆挢?嘴角微露苦笑,手上半点也不放松。“还请家主指点一二。”

    “你我这一战无论胜负如何,结果都不会改变。”

    邵咸尊唰唰唰三剑,径取他头胸腹三处要害,不唯快绝,鞘上更是嗤嗤有声,剑劲凌厉,惹得场边一阵惊呼,连芊芊都变了脸色。

    “五万流民终将滞于东海,将军或赈或不赈,朝廷或赈或不赈。佛子接任宣政院总制,官居一品,成为本朝首位僧官,手握大权,呼风唤雨;慕容将军依旧做他的东海一镇,既不会叛变,朝廷也拔不掉他,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唯一增加的,只有百姓的死伤。”

    此说与耿照的预期大相径庭,他听得一怔,“藏锋”却未稍滞,刀鞘圈转,一连接过三剑,回臂斩向邵咸尊的脖颈!“家主之说,恕在下不能明白!”

    邵咸尊叹了口气。

    “将军与佛子都是狡智之人,他们手里掌握的人命,以数十、甚至数百万计,你以为他们是一言九鼎,其实只要情况于己不利,他们随时都能出尔反尔。你赢了或输了,将军、佛子若要反口,谁人能制?”

    耿照差点被剑鞘刺倒,挥刀格开,急道:“众目睽睽之下,将军与佛子是何等身份,又有皇后娘娘作见证,怎会说了不算……”

    忽地一怔,再也接不下去。

    在慕容柔的想法里,“收容难民”从来就非是选项,他与佛子的约定、娘娘的见证,都不会改变“镇东将军不能擅自收容流民”的处境;逼得急了,将军会咬牙遵守约定,令东海陷入兵祸,抑或两手一摊来个死活不认?耿照竟是全无把握,不由得冷汗涔涔。

    邵咸尊见耿照攻势散乱,同一式刀法使了又使,攻势略松,嘴上却乘势挥军:“阿兰山的安全,早在将军掌握之中。典卫大人下场不久,风雷别业的适庄主等人便已不见踪影,我料是奉了将军的命令,由后山小径悄悄离去,调兵分别控制了环山的一股股人马。流民无有领袖,饥寒交迫,岂能经久不乱?这一大片黑压压的动也不动,恐怕已被官军控制,不是不乱,而是无以为乱。”

    耿照余光欲瞥,邵咸尊剑鞘又至,拿捏极巧,令他难以分神。

    “照……照家主的说法,将军与佛子……又是为何赌斗?”

    邵咸尊无奈苦笑。

    “佛子欲掌权,中书大人必不乐见,将皇后娘娘拖下水来,与皇上的眼中钉绑作一处,退可箝制任家,进可将中书大人卷入风波,甚至推动废后,顺了皇上之意。至于将军,不过找人分散风险罢了,当然他有十万精兵要养,多纳了五万流民,实力不免消减。”

    耿照想起将军要自己向娘娘传话时的神情,实在无法对邵咸尊说出“一派胡言”四个字。

    把满山权贵的安危,以及“东海收容难民与否”如此重大之事,赌在三场蛮斗之上,更不像他所熟知的镇东将军慕容柔。邵咸尊的话就像一枚钢针,深深插入他的心槽,无论如何自问,都不能若无其事地揭过。

    “典卫大人,你和我,不过是棋子而已。胜负只能自伤,伤不了下棋的人。”

    耿照心烦意乱,头痛欲裂,脚步一阵踉跄。邵咸尊抓住他动摇的那,突然全力进攻,欲连其心防一并摧毁――“身为棋子,大人可有棋子的主张!”

    耿照不住倒退,肩膀、大腿等接连中招,若非鞘尖圆钝,早已刺出一身窟窿。蓦地耿照一声狂吼,甩脱刀鞘,点足跃上高空,双手持着藏锋扑下,朝邵咸尊斩落!

    “止战仍须战,无奈啊!”

    邵咸尊露出自嘲般的苦笑,依旧不拔长剑,径以剑鞘迎敌。这几乎是他此生最严重的误判。他来不及发现:自空中舞刀而下的少年,有着一双他许久未见、却毕生难忘的恐怖血瞳……

    第百十五折 皇律清夷,鸟散鱼溃

    三十年前抗击异族的那场惨烈圣战,于鹏没来得及赶上;英雄辈出、各逞奇能的央土大战爆发时,他不过是个毛孩,连抢拉民夫都嫌他太小。及至太宗陈兵南陵,于鹏才如愿上了战场。

    身为先锋大营的什长,于鹏带领弟兄在初期的几场交锋里都取得了战果。

    一如弥漫大营的“预示胜利”气息,年轻的于鹏和他的同僚、长官一样,普遍认为南陵久无战事,军队贪生怕死,往往开打不久阵形尚未被突破,后阵已次第撤退,孬得不可思议。

    起初,自央土大战存活下来、经验丰富的带兵官们防着是诱敌之计,谨慎以对,几次下来终于明白南人胆怯,每战必尽力追击,先锋大营在一月内五度前移,推进到了青丘国的九尾山附近。

    历代央土皇朝对南陵用兵,多于九尾山铩羽。此地形势错综复杂,密林如海,一入其间难辨方位,若无向导,数日乃至数十日亦行之不出,堪称北军难越之天险。

    先锋大营统帅梁是太祖武皇帝时代的老将,骄悍不驯,不受太祖待见。太宗继位后,军中同僚死的死、退的退,反倒是梁留了下来。此番南征是最后的机会,错过这一回,此生再不能出人头地,不如横剑抹脖子算了――据闻他在营中训斥诸将时曾如是说。这人语多不逊,好犯忌讳,也是出了名的。

    而上天终究回应了他的妄语,以梁料想不到的方式。

    一路未逢敌手的先锋军团在九尾山中了南陵军的埋伏,北军这才知道:南人打起仗来也是好样的,一月五进、摧枯拉朽,不过是规模奇大的诱敌陷阱罢了。直属帅营的五千名“破魂甲”亲兵覆没,梁走投无路,于绝蛊峰的峭壁之前自刎,应了他的犯讳之言。

    两万名央土官兵溃散,流入九尾山的峡谷树海,如掬水一泼上旱地,眨眼不见踪影。多年后,南陵央土边界仍不时出现蓬头垢面的野人,自称南征溃军,于树海中一路逃窜至今,何时走出的也不知道,逢人便问今夕何夕。

    南陵联军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却未发挥预想中的效果,一战击溃北军的士气。

    年轻的监军在梁放弃余部、执意以“破魂甲”直捣黄龙后,果断地接手指挥。他纠集残兵突围,贯穿包围网最脆弱的一点,以惊人的效率后撤;与前来接应的中军大队相遇时,集结的残兵总数已超过六千人,甲帜犹存,先锋大营因此免于“全溃”的污名,保住了太宗皇帝的颜面。

    中军皇龙大营宣称此役折损军士三千余,杀敌等数,大将梁殉国,先锋军团一万两千人以皇帝陛下的安危为先,折返护驾。兵部关于此役的各种文档记录,大抵与这道圣旨相若,上头的数字永远兜不拢,矛盾得令人发笑。

    抢回六千先锋军的年轻人一直以来表现亮眼,甚至被誉为是“央土大战的最后一名将星”――尽管他在大战时仅是一名参谋,投入指挥的战役其实相当有限,是太祖登基之后,定王才保举他担任要职的。年轻人有个常被老兵油子嘲笑的名字,“娘们儿似的,就一兔儿爷!”

    老兵们撇撇嘴面带不屑,或露出猥亵的笑容。

    他的名字叫慕容柔。

    从那时起,于鹏就跟了将军。

    他没见过传说中纵横央土战场的刀皇虎帅、龙蟠凤翥,也没见过赤手空拳、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太祖武皇帝,但他见识过何谓“英雄”――那个披发仗剑,纵马嘶吼指挥的青年将领救了他和弟兄,在大伙心中,那人才是货真价实的大英雄,非是杀人饮血以为豪勇的梁之流可比。

    为慕容柔做事其实相当痛苦。

    要争取表现,就必须夙兴夜寐,拚了命杀红眼,榨取每一丝心神气力;一旦失去拚搏的企图心,将军就不再需要你了。于鹏不能说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但经历过在阴森恐怖的树海亡命、惶惶然不知所以,他宁可活得踏实,才能感觉自己存在。

    这辈子能有的彷徨、惊惧等,仿佛在九尾山便已消耗殆尽,甚至超用了来世的裕度,使他对慕容柔这个人的一切无法产生怀疑,包括他的命令。骁捷营是马军,当用于攻击而非防守,将军安排在阿兰山下,吓阻的意味大于实质效果――这点在适庄主派人来传讯之后,益发显而易见。

    谷城大营的部队倾巢而出,布置于越浦与阿兰山之间,适庄主与手下潜下山来,以将军的手谕调集军队,分别压制散布在四周的流民集落。

    那些又饥又累、疲病交迫的难民根本无法与东海最精锐的部队相抗,一如将军所料,数量上略少于流民的武装军队迅速控制住场面,几乎没有遭遇抵抗。一头训练有素的猎犬能看住一群羊,遑论是一群狼!

    领兵的官长向难民们宣布:奉将军大人之命,载运着柴薪米粮的辎重队已自谷城出发,稍后将于原地埋锅造饭,管大伙一顿餐饱;至于后续的处置,正等着山上大人物们的商议结果,要走要留都不是将军能够作主。

    佛子用来要挟将军的武器,此际未必与他站在一边了,形势已于无声之间逆转。

    骁捷营是谷城大营的精锐,山道正面这万余人的流民既交由于鹏负责,大营方面便不再增援――他们敢派人来,就算于鹏忍得住不翻脸,副统领邹开肯定动手打人。格老子的!当骁捷营是龟孙子么?

    邹开出身狮蛮山,擅使枪棒,拳掌造诣亦深,堪与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比肩。“狮蛮山”非是什么占据山头的门派,而是央土最大的武学堂。“狮蛮”指的是武官的腰带,因门中出过不少统兵的上将,以国之干城自诩,故称“山”而不称“堂”于朝廷、江湖两厢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慕容柔不吃人情保举这一套,在行伍中向是“天之骄子”的狮蛮山弟子,在东海跟其它从军的农家子弟无有不同。邹开的副统领之位是自己实刀实枪攒下的,非是靠狮蛮山盘根错节的军中关系而来;如此认分地由基层干起、不作青云之想的,在自视甚高的狮蛮山弟子之中亦属罕见。也因此于鹏对这位副手十分敬重,愿意容忍他好仗武勇、语多不逊的粗鲁性格,两位主副营之间甚是相得。

    纵有武功了得的邹开在一旁,骁捷营的营统心中始终有一丝莫名的焦虑。

    于鹏当然不可能畏惧流民,但眼前这批衣衫褴褛、臭气冲天的肮脏乞丐却比他想的要更强壮结实,虽不易一眼分辨男女老幼的比例,他确信壮年男子占了其中的绝大多数――但其实这一点儿也不难想象。

    赤炼堂对流民的盘剥他亦有耳闻,环境如许艰困,身底健壮的成年男子会比老弱妇孺更易存活。便是新兵健卒的遴选,都不可能比这场生存考验更严苛了,里头的人若还神智清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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