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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40

作者:默默猴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1:04
人又斗在一处。

    脱离了失神的兽态,耿照完全不是刀尸的对手。膂力两人相差无几。耿照虽有奇力,唯恐催鼓到顶将受反噬,仅以六成的力道接敌,被轰得频频倒退。

    比起怪力,离垢的高热更令人杂以忍受。耿照注意到离垢已不再吐出焰火,斧刃呈现炽亮精白,那是锻铁炉中最温的焰色,凡铁必熔,绝无侥幸。但离垢不仅没有失形,连硬度、锐利度都丝毫未减;反观神术从黑而红、再由通红转为炽亮,精淬锋刃必然受损,卷口只是早晚的事。

    这怕也是刀尸出手无招的缘故,纯以最原始的速度与力量决胜。耿照想。

    滚刀、缠头等惯见的刀法路数,于离垢俱都无用。太接近热斧刃,连刀尸也无法忍受――虽然持用这把刀本身就令人难以想像?

    耿照一步步退入洞门,发卷衣焦,苦苦忍受窒人的热浪,终于让红发刀者的背门对正屋脊。弦子不知匿于何处,第-枝蛇牙锥骤然出手――破空声落,金绿色的暗芒正中红发刀者背门!他看也不看,刀斧迳劈耿照,暗芒「铿!」

    弹开,落下一枚三寸来长、弯曲扁平的蛇形金锥,尖胆状的锋锐蛇首撞弯了口,铿然坠地。

    「弦子!」

    耿照差点被离垢砍中,狼狈避过逼命一刀,扬声提醒:「小心他身上有甲!」

    「飕!」

    第二道暗芒更快更疾,方位却略微上移,瞄的是颈后「大椎穴」!

    (会被闪过――一刹间福至心灵,耿照忽明白弦子之意,少女的狙杀蓝图就这么生生浮现脑海,以心传心,无须言语。弦子不愧是漱玉节麾下最出色的暗棋,她最恐怖的非是武功身手,甚至不是超乎想像的坚毅韧性,而是临场的惊人创造力。

    后颈目标太小,在火场中瞄准不易,就算瞄得奇准,也容易被闪过。

    果然红发刀者听风辨位,膀颈一歪,蛇锥射落身前;便在此时,耿照已无声无息钻进臂围之间,一刀撩开他的胸腹衣衫!

    刀者惨嚎着后退,衣襟倏然两分,露出一件银灿灿的及胸两当连环甲,甲间的极细锁子链环不敌神术,被一刀挑开,在胸口留下条焦烂破碎的凄厉血痕。这一下主副易位,原本主杀的蛇锥变作诱敌,而扮演诱饵的耿照则趁机出手,若非神术锋刃已伤,为锁子甲所阻,破甲时拉出锯牙似的破烂口子,这刀直要贳穿下颚,当场分出生死。

    神术受损,又被烧得红亮,光耷黏着都能连皮带肉撕下一块,这一刀不啻斧锯加身,可惜招中血止,尽管入肉颇深,却难致命。刀尸仰天咆吼,抬腿踢飞华截带焰柱头,神力之下,石弹般轰碎了檐角,无论后头躲着什么,怕已化为齑粉。

    「弦子!」

    耿照眦目欲裂,救之不及。刀尸带着妖焰般的衅笑,得意抬望。

    第三道暗芒便于此时射到,越过耿照的肩头,直取刀者胸甲分裂、刀创焦糜的胸膛!弦子第二枚蛇锥甫一出手,立即转移阵地,连耿照都未料到,遑论刀尸。

    红发刀者再无余裕,千钩一发之际回刀当胸,忍受斧刃高热,失却连环甲保护的胸口顿时泛起大片水泡、眨眼间又溶作一片血红,最后干枯焦烂,犹如败革。如此牺牲换来巨大的斧刃遮护,蛇锥「黏」上刀板,倏地融烂如汁,金铁液流垂坠落地,嘶的掠起一缕白烟。

    最后一枚蛇锥失效,主副再度易位――红发刀者自创胸口躲过一劫,耿照乘势欺近,催鼓余劲,刀尖对正那皮甲般的铜色腹肌一搠!化骊珠彷沸呼应宿主之决绝,大放光明,白芒透衣而出,耀眼生辉!

    成功了!

    眼看刀尸避无可避,神术突然一阻,刀尖距虬劲的铜色肌肉有分许,仿佛刺中一面无形气盾,难进分许。刀者腹间绽出刺眼红光,周遭气流如遭火焚,任凭耿照如何使力,竟吸不进丝毫气息,所剩不多的体力内力如风流失。他咬紧牙关一推刀头,硬将神术搠入!

    红光的源头正嵌在刀者脐内,便如化骊珠之于耿照。赤发如焰的离垢刀尸尽吸红光,仰天虎吼,滚热的震波如涟漪般四向扩散,震得神术刀身冒火,亮起一片龟裂细纹。铿然爆碎,耿照连人带刀一齐弹开!

    红光贯体,刀者如有神助,内力源源不绝,足尖一点,迳扑向耿照!

    耿照浑身脱力,半空难施拳脚,而弦子跃下墙头,仍有两丈之遥,拔剑不及,只得将背后剑盒掷出。半毁的木撞描碎在离垢上,破片付之一炬,耿照抄起黑黝黝的「映日朱阳」挡刀,虎口迸血,人剑合一地滚飞出去。

    危急之际。一抹火红衣影掠进月门,兵刃撩起金芒,「铿!」

    架住离垢,红衣红裳、红颜红剑,映得耿照满眼彤艳,仿佛置身梦中,喃喃道:「二……二掌院?」

    来人身段修长,红裳绷出一抹玲珑紧致、充满劲力与美感的曼妙曲线,手中的重剑「昆吾」无惧离垢炎酷,连相持的力道也丝毫不让,正是水月停轩二掌院、「万里枫江」染红霞!

    刀尸一见是她,锅底似的黑脸忽露迷惘,迟疑之间,染红霞运劲将他震开,抽身疾退,与弦子各胁一臂,拉着耿照退出大院;足尖连点,穿一门便合一门,弦子心领神会,信手拉上横闩,直过五重院门才停下。

    「染……你怎会在这里?」

    耿照忍不住问。

    染红霞被蒸出一身香汗,鬓边柔丝烘卷,湿漉漉的发梢粘着玉靥口唇,衬与红彤彤的面颊,柔媚中更显英气。千头万绪,她一下不知怎么回答,顺口问:「你们呢?怎么会在……」

    瞥见耿照手里的黑剑,顿时明了,灵黠地一笑:「典卫大人,你来做贼呀!」

    耿照面上一红,挠头讷讷傻笑。

    以二掌院之磊落正直,必恨宵小,谁知她居然抿嘴莞尔,似见弟弟做了什么傻事的小姊姊,既想板着俏脸教训他一顿,又忍不住觉得好笑。耿照松了口气,担心被她看低了,绞尽脑汁想辩白,转念一想:「我是做贼,有甚好说的?」

    不觉气馁。叹了口气道:「你呢?怎会在这里?」

    「我追着一个人来的。」

    她从袖里取出一片破烂锦布,似是半幅撕裂的袍角横褴。「师姐安排崔公子住在客舱里,我巡夜时发现条人影鬼鬼祟崇离了船上岸,片刻便不见纵影,而只有崔公子的房门是开的,房内没半个人。」

    「我拿了佩剑,一路循迹追到血河荡,这片布就是沿途的线索之一。抵达时连环坞已是一片火海,持妖刀之人衣衫虽烧得破破烂烂,与这块锦还是凑得上的。」

    耿照错愕至极。「你是说……」

    「我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染红霞俏脸凝重。「手持离垢妖刀之人,便是崔滟月崔公子。」

    她赶到之时,风火连环坞烈焰冲天,寨楼烧得半坍,更无一人能放警钟。水月停轩与赤炼堂毕竟是盟友,无法坐视,恰遇大太保雷奋开与刀尸交手,两人联手鏖战片刻,终于确定是崔滟月。

    但不管她如何叫唤,都无法「唤醒」崔滟月。雷奋开虽有与妖刀离垢放对的经验,但何负隅还有几分活尸的味道,崔家公子绝对是培养完全的成体了,不止身手敏捷、气力宏健,更不惧离垢本身的炽热,与当日扯线傀儡般的何堡主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雷奋开的铁掌近不了身,遑论对招拆解。他隔空发劲欲取其命,但崔滟月周围气流沸滚,离垢更是化气如蒸,劈空掌力无施藉处,威力不免大打折扣。以雷奋开惊人的轻功,要走自是不难,却舍不下这片起始之地;如非染红霞横里杀出,几乎折在离垢底下。

    「我不明白。」

    染红霞蹙起柳眉,似觉诡秘太甚,忍不住摇头。「我师姊给崔公子号过脉,他的确是身无内功,也不像练过外门拳脚,怎……怎么一拿到那把刀,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仿佛又回到阴雨霏霏的断肠湖畔,与他一块儿目击妖刀万劫的那一日。

    但耿照并非全无头绪。

    「他……崔公子腰间曾放出红光,」

    他下意识地手掩腹间,似乎担心化骊珠突然放光,被她看出蹊跷。「你有看到么?」

    染红霞点了点头。「好像有。那是什么?」

    耿照未直接回答,续道:「红光是外物所发。便是那物事,让崔公子有用不完的气力,不惧离垢的高热……甚或有其他异能也说不定。」

    举起手上的「映日朱阳」喃喃道:「我一直觉得这剑有什么不自然处,现在明白了。这黑黝黝的色泽并非是被火焰黑,而是它原本的颜色,造剑者为了掩饰这种殊异的材质,在剑身表面镀了一层银灿灿的钢色,也可能是银、锡,或易燃的白云岩一类,至火元之精释放热流,才使掩护消融描去。」

    「这是什么材质?」

    染红霞问。

    「我不确定,色泽像玄铁,但重量不像。」

    耿照沉吟。「但合金内添加玄铁,的确是为了提高剑胎耐热的程度。世人皆以为玄铁赋兵坚利,实则不然,盖因提高淬火开锋的温度,兵器才愈坚利。使用这类合金,是为了耐热。

    「……像离垢那样?」

    「正是!」

    耿照正色道:「映日朱阳以这样的材质铸造,正是为了使用装置在剑首的“火元之精”的力量:失去珠,剑就变得这般不起眼,不及原来之万一,而那枚火元之精此刻就嵌在崔公子的腹中。除此之外,我不知该如问解释。」

    染红霞仍然无法置信。「珠玉金石嵌入人体,能有那样的力量么?」

    当然能够,就像化骊珠这样,耿照心想。但他无法就这样说出口。

    崔滟月对如何使用「火元之精」的力量,显是受过训练的,与他时灵时不灵的境不可同日而语。化骊珠与火元之精质性不同,当然不能一概而论,但化骊珠奇力若能仿效内息、甚至当作内力来使,世上未必没有另外枚珠子,入体能产生近似的效果。

    到底崔公子是个居心叵测的阴谋家,抑或给刀和嵌入宝珠的另有其人?――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院墙另一头,隐然传来咆哮与破坏的声响。木制的门扇原本就挡不住恐怖的离垢妖刀。

    三人起身欲走,又见方才那群赤栋堂弟子回头,耿照扬声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当先那人苦着脸道:「典卫大人!小人们到了十太保院里,已无路往后山去,只好折回。」

    人群里果然见得十来位衣衫单薄、披发跌足的婢女,显都是雷冥杳院里的,被吵闹声惊醒,匆匆忙忙逃出。

    雷冥杳随身的两名侍女,使双剑的祈晴、使双刀的祝雨也赫在其中。耿照问她二人:「可见得十太保的踪影?」

    祈晴面色惨白。难掩仓里,勉强镇定回答:「没……没见十爷。」

    「楼子里也没有?」

    耿照追问。

    祈晴、祝雨对望一眼,均觉奇怪,仍不敢不答。

    「楼……楼子里没有,婢子们找过了的。」

    其实在她们心里,都当雷冥杳与八爷逍遥去了。以雷亭晚出入之频,院里的丫头都有不小心撞破好事的尴尬经验。十爷不在意便罢,性子一来,杀人也不是新鲜事。日子一长,个个练就了不闻不问的本领,却不知这位典卫大人何以一意追问。

    耿照问不出端倪,转头对为首的那名赤栋堂弟子道:「我与大太保相约,我在此挡住妖刀,他去唤『指纵鹰』前来支援。我见他往山后行去,料想应有出路。怎么不对么?」

    众人忙不迭叫苦。

    那人道:「大人有所不知,大太保轻功超卓,他老人家在两山夹岸最狭处拉了铁链,管叫『凌天渡』,施展轻功踏着铁练便能渡河,却只有大太保走得,小人们走不得。他老人家说的『山上』,约莫便是指这条通路。」

    后队有人气愤不过,大骂:「都听这小王八蛋胡扯,没的坑害老子性命!」

    倒有十数人跟着起闹。

    队前那人转头怒骂道:「谁再说这等浑话,老子与他拼命!别个不说,咱们兄弟几个的性命都是大人救的。真到生死关头,帮里有几个头面人物在?刘七,你们六爷呢?」

    身边几人大声附和,后列渐次无声。

    那人扯下身上绣有风火号记的短衣,往地上一扔,冲耿照抱拳长揖「小人牛金川,一介泼皮,混在赤栋堂里转些米粮,喂饱一家老小。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一丁点做人的道理,这儿我是不待啦,大人教小人往哪儿去,小人便往哪去,决计没句多的。」

    诸人面面相觑,一阵裂帛声此起彼落,十个里倒有六七人扯下腰牌,露出「老子豁出去了」的表情。

    耿照拍拍牛金川的肩头,笑道:「我让你好好活着。你一家老小还指望你。」

    灵机一动,对弦子道:「你带他们去密道,打开铁门让他们逃生。」

    弦子从不拒绝。但她并不愚笨,知他留下是为了挡妖刀,清冷的小脸露出倔强之色。

    「我跟你一道。」

    「不行!」

    耿照见她皱眉的模样,不觉放软了口气,微笑道:「我答应你的事,是不是都有做到?」

    弦子本想点头,忽然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这次不一样。留下来会死。」

    耿照差点笑出来。不错嘛,你真是越来越机灵了。他凑近她耳畔:「弦子,我当你是好朋友,不哄你也不诓骗你。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决计不会死在这里。再吵下去谁也走不了,别浪费时间,你快开门去,回头来帮我。」

    弦子抬望他一眼,当机立断。「好!」

    转身奔离。

    耿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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