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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16

作者:默默猴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1:04
行十数人浩浩荡荡来到栖凤馆之外。大门口的金吾卫见得如此阵仗,倒也不敢硬着来,特请了馆中的管事内监出来应对。

    耿照将铁甲队留在门外,独自进了大门,却改拿出流影城的腰牌,恭敬道:“在下乃流影城七品典卫耿照,有事求见敝城横二总管。”

    那管事太监约莫五十来岁,身穿鳞袍、足蹬官靴,白面无须,兀自揉着惺忪睡眼,一见那腰牌果然是白日流彭城之物,连忙抖擞精神,客气还礼:“耿大人稍后,我这便差人去通报。”

    唤来一名小太监,提着红纱灯笼进绾去。

    这管事太监从独孤英还是东宫太子时,便看他与独孤天威一块儿玩大,知道这位小叔在圣上心目中非同小可,万万不敢得罪他手底下人。再加上娘娘初到越浦谁也不见,独独唤横疏影前来,还特地留宿过夜,以他在宫中当差近三十年的灵敏嗅觉,就算独孤天威派人在门外敲锣打鼓,怕也是要笑脸相迎的。

    耿照拱手谢过,眼角余光一凝,碧火真气所到之处,只见一抹红晕在各楼层间往来出没,最后消失在楼顶,旋即西角最边边的一间厢房亮起灯晕。

    “原来姊姊住在那里!”

    他强按下兴奋之情,静静伫立等待。片刻小太监却独自提着灯潲回来,摇头道:“耿大人,二总管说她已睡下啦,有什么事等她回越浦再说,请耿大人速速离去。”

    那管事太监见他面色微变,正想打个圆场,耿照却冷冷说道:“还请这位小公公再跑一趟,在下实有极紧要的事,须见二总管一面。”

    话说到此,忽然浑身气劲迸发,仿佛感应到什么深具威胁之物,一瞬间碧火真气自生反应,戒备起来。

    护体真气发在意先,耿照随即才察觉异状,唯恐误伤管事等人,暗自收敛内息,目光在黑夜里上下巡梭,却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人,暗忖:“莫非是我太紧张了,在无意间运起碧火神功?”

    那管事本想寻个借口打发他去,忽觉眼前这名锦衣少年眸光一凛,身形仿佛变得极其巨大,气势有如千钧压顶,竟难与他直面相对,更遑论开口拒绝,一会儿压力突然消失,抚胸定了定神,朝小太监撇撇嘴,皱眉道:“哎,你就再跑一趟呗!还愣在这儿做甚?”

    被莫名威压慑住的小太监给一骂回了神,不由打了个冷颤,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掉头奔进馆中。红灯的光芒在黄晕中穿行而上,过不多久,横疏影终于跟着小太监出来。

    她云蓬松,小巧白晰的额上还印着淡淡的梅花妆,裹着一件猩红衬里的黑绒大氅御寒,氅底趿着两只淡紫色的软椴丝履,于裙裾间忽隐忽现,宛若象牙雕成的小手揪紧氅襟,露出半截修长滑腻的粉颈,以及耿照朝思暮想的绝美容颜,果然是睡梦间被唤醒的模样,狼狈中透着一股无心使媚的娇美。

    耿照一见她来,浑身一震,几乎张口唤出“姊姊”两字,总算神智未失,及时克制,不由自主上前两步,在阶下微微仰头,望着那魂牵梦系的倾城之姿。谁知描疏影神情冷淡,微皱蛾眉道:“我来啦。耿典卫有什么紧要之事,尽快说了罢。”

    耿照不知她何以如此,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低道:“启……启禀二总管,城主大人交代,此事不可说与外人知晓,可……可否入得馆内,待小人一一禀报?”

    向她连使眼色,抬望楼顶。

    横疏影突然反脸,沉声娇斥:“大瞻!栖凤馆乃娘娘驻跸之所,岂是你这等身份能来?主上偶尔醉酒胡言,虽属无心,但你等做人下属,难道不能分辨轻重?若冒犯了皇后娘娘,将置主上于何地!赶紧下山,不许再来!听到没有?”

    对管事太监福了半福,歉然道:“郑公公,真对不住。我家下人不知变通,惊扰了诸位,实是罪该万死。过几日我再准些薄礼,与诸位公公赔罪压惊。”

    流影城主出手阔绰,她口中的“薄礼”云云,想必非贵重珍稀之物不与。再说独孤天威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喝醉了酒来皇后处讨人,这种荒唐事也只有他才干得出,那被称作“郑公公”的管事太监连连拱手,笑应道:“二总管客气。耿大入人也是尽忠职守,令人好生钦敬。小的且送耿大人出去。”

    对耿照举袖一比,亲切笑道:“耿大人请。”

    横疏影看都不看一眼,转头款摆而入,宽大的乌氅难掩美丽的身段,但见葫腰一束、臀如险蜂,浑圆的双腿比例修长,令人难以移目。

    耿照随郑公公出了门,领着在门外静候的两列精甲返回隘口,交割完毕,然后才悄悄潜回栖凤馆后门,翻墙而入。稍稍回复冷静之后,其实他很明白横疏影的用心良苦:栖风馆乃是非之地,岂容两人并头喁喁,亲密地细诉离情?

    霁儿觉得他夜闯重地私会情人,直是威风凛澳、情深意重,恐怕在横疏影看来,非但不觉欢喜,反而气急败坏,一心将他赶下阿兰山去,以免惊动旁人,节外生枝。尽管如此,从她口中吐出的“下人”二字依旧刺痛了他的心,而更令耿照气馁的是:理智上他知道横疏影是对的,自己的表现不仅未令姊姊觉得骄傲,她的气恼并非全然出于伪装,有一部分――说不定是绝大部分――来自对他鲁莽行径的失望。

    但他知道今晚自己没有来错。

    见到横疏影的第一眼,他便再次确认了此行的意义。

    有些事情,远比算无遗策的二总管之顾虑更加重要,甚至连她自己也未能察觉。

    栖凤馆的后门守备松弛,耿照轻轻松松便翻过了墙,负责各种日常事务的女史、内监若非已熄灯就寝,便是在馆内活动,院墙内连半个人也没有,只停着一辆小巧坚固的髹漆马车,拉车的健马套上车把缰绳,显是即将外出。

    耿照心中狐疑:“奇怪!这么晚了,是谁要驾车出门?”

    不欲生事,见得四下无人,看清楼墙上几处可供落脚攀缘的露台雕拱,提气一跃,忽听底下一人笑道:“你采花采到了皇后娘娘的落脚处,也算是采花贼里的一号人物了。如此雄心,殊为不易啊!”

    (有…有人!

    耿照一惊之下真气微浊,飘烟般拔起的身子在空中一凝,呼一声直直坠落!

    他这一跃虽未出全力,也近两丈余,栖凤馆楼高五层堪称伟构,容得不他慢慢攀爬,起身必抢占高点,其后才有余裕;陡然间失速坠地,身子失衡,头下脚上一个倒栽葱,眼看便一得头破颈折。

    总算耿照应变极快,半空中一出掌,“啪!”

    打碎一只飞檐吻兽,接得它力,往后翻了个空心筋斗,落地时双掌一分,摆出“薜荔鬼手”的接敌架势。啪啪啪的几声脆响,那人从马车前座坐起身,用力鼓掌,啧啧称奇:“哇,以你的身手,堪称采花界的功夫皇帝啊!不知是哪间武学堂教的,我以后也要送我儿子去。”

    耿照没练过暗青子的夜视功夫,然而栖凤馆附近多有光源,并非漆黑一片,略一凝眸,见来人约莫在三、四十岁之间,一笑起来眼角鱼尾深刻,实际年龄或许还更老些,华服锦靴作武人装束,里髻的燕子巾却长至背心,髻上横插一枚凤形白玉钗,又颇有书生气息:衬与他潇洒不羁、略带孩子气的笑容,更显风流倜傥。

    此人也算是剑眉星目、相貌堂堂了,却不及唇上的两撇翘须醒目。

    耿照一见他双眸盈润有光,便知是内外兼修的高手,绝不好斗,忽一转念:“莫非方才的莫名感应……便是他?”

    但这翘须男子嘻皮笑脸的,又无那一瞬间的锐利逼人(现在……到底是要打,还是要走?

    耿照浓眉微蹙,忽闻马车上一阵异响,目光一凝,那人连忙高举双手,堆笑道:“别急、别急!没人要拚命,我这不是两手空空么?别误会啊,我没恶意的。”

    冷不防往身下一挥掌,“啪!”

    一声清脆肉响,伴随一声娇呼,一名衣衫不整、近乎半裸的少女钻了出来,抱头掩脸,没命似的逃进了栖凤馆。望其背影衣装,竟似是随行宫女一类。

    那人笑道:“你看,我不是说了么?我没恶意的。你来采花我也来采花,大家说起来都是同行。我们这一行凋零得厉害,很少见到老兄这般英气勃勃青年才俊啊,好不好认识一下,将来出社会也有个关照?”

    耿照皱眉:“这人说话跟老胡好像。”

    却不觉有什么亲切,一颗心直往下沉。

    他本想出其不意地抽身离开,一听那人自称是采花贼、看似还掳了个年轻宫女淫辱,反倒不能不管了,暗忖道:“那受辱的女子逃进馆内,不知何时唤得金吾卫来。我若在三招之内不能拿下此贼,须得将他引开,制服送官,以免连累其他女子遛殃。”

    目光倏凝,周身气场沉静下来,忽如渊停岳峙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人笑容凝住,双手乱摇,一面抽身挪后:“喂喂,你不是这么不上道吧?同是夜半来采花,相煎何必这么急?你自己来偷横疏影这种上货,我只偷小宫女耶!这也要打?”

    耿照闻言一凛,再不犹豫,施展“白拂手”扑上前,欲将那人擒下。

    两人交手第一招,翘胡男子收起嘻皮笑脸,静立不动,待耿照来到身前,脚尖离地、右肘前伸的瞬间,才突然飘退!

    脚尖离地,代表身体无从借力,而手肘一旦伸出,便决定了攻击的半径,再难改――换言之,除非出招之人甩脱关节,如观海天门的绝学“蛇黄掌”一般,让臂距超越常理判断、直接击中对手,否则这将是退出攻击范围的最佳时机。

    翘胡男子深谙“瞬差”之道,他一身武艺皆系于此,迄今已利用对瞬息之差的巧妙掌握,在决斗中漂亮击败过无数对手,声名传遍央土。

    但耿照速度之快,远超过他的预期。他身子才刚抽退,耿照右手食指已触及他的手背,碧火神功能借丝毫之力,两人相触不过一瞬,耿照陡地再进寸许,仿被凭空推进,五指一扣,牢牢拿住他的左腕!

    男子不禁诧然,但他神奇的“瞬差”之术却不只如此,右掌反拿住耿照之手,左肘架出,趁着他前扑之努未尽,自己将喉间要害送上肘顶!要是换了旁人,这一变足堪致命,但先天真气发在意先,耿照本能地松手一推,肘锤贴着他的下巴“呼!”

    一声扫过,脚跟踩稳,再度上前。

    那人“呸”的一声,笑骂:“还来?他妈的!”

    体势不变,右掌斫出,抓的正是耿照猱身出掌的一瞬间!耿照不及变招,仗着先天真气回复极快、往往一呼一吸之间便能生出新力的优势,硬生生顿止扭退,翘胡男子的手刀应声落空。他却跑得比耿照更快,身形掠至檐下,呼喊道:“老祝!”

    (他还有帮手)耿照欲求速决,“铿!”

    自腰后刺目豪光,足尖一点,神术迳取男子背门!

    廊间镂门忽开,一名白发老人捧着一物探出头:“少爷叫我?”

    男子不由分说,握住那物事“锵啷!”

    一转身――耿照的刀锋堪堪避过老人,斜斜削下半片镂花:低头一瞧,一点明晃晃的剑尖停在胸口,鎏金缠锦的华丽剑柄却握在翘胡男子手中。他懒惫一笑,叹息道:“你知不知道这行是怎么没落的?从来都不是官府取缔,是大伙儿不干本业,忙着考解元、做生意、搞门派,从江湖走向庙堂……最糟的就是像你这样自相残杀,有美穴不插,专折狼友的棍棒。”

    耿照被训得哭笑不得,但这人出剑之快、之准,实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很难相信他只是一名路过的淫贼。

    忽听廊底一人轻唤:“叔……任大人!”

    声音温柔动听。男子闻声分心,不觉转头,耿照趁机飞退,倒纵两丈有余,“飕!”

    一声没入林荫。那被唤作“老祝”的捧剑老翁不禁眨眨眼,喃喃道:“忒快的身法,连个影儿都不见。莫非是狐仙?”

    男子还剑入鞘,笑道:“狐仙哪里采花?那是条老大的淫虫,现出原形有一百双脚,跑起来像水蛇游过一般,快得贼眼不见。”

    “少爷您说的……是蜈蚣吧?”

    “是淫虫。蜈蚣是什么东西?”

    耿照藏身在树冠之中,见廊底走出一抹苗条乌影,身披黑氅、拉起兜帽,依然掩不住动人的体态,一看便知是女子,光以曲线论,定是一名天香国色的美人。

    黑氅女子提裙款摆而来,从耿照这厢看不见她的面孔,只觉举手投足甚是端丽优雅,必是贵族出身。

    “发生什么事了,任大人?”

    被称作“任大人”的翘须男子笑道:“没事儿,有条虫一溜烟跑远啦,我正与老祝说笑呢。马车已然备妥,夫人这便出发了么?”

    黑氅女子点了点头,轻声道:“走罢。”

    声音极是动听,带着一丝命令似的口吻,却又不令人生出反感,只觉得十分合适,仿佛本应如此。

    那“任大人”打开车厢,体贴地搀扶女子上车,自己坐到前座去,要亲自为她驾车。老祝捧着那柄金碧辉煌的凤头长剑,犹豫道:“少爷,这辕座如此窄小,老奴年纪大了,下山恐摔下车来。要不少爷坐车里,让老奴赶车可好?”

    翘胡男子道:“你就不必了,好好看家。给我换把普通长剑来,要带着我的招牌爱剑到处招摇,干脆把名字写在额头上算了。”

    老人苦着脸进房去,片刻才捧出了一把钧蓝剑鞘、鎏金剑柄,首尾均嵌着夜明珠的华贵长剑。

    耿照心想:“这把剑哪里不招摇了?”

    男子却满意接过,随手插入腰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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