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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08

作者:马伯庸
更新时间:2018-09-29 12:00:00
水泼在篝火堆里。可他等了一下,对面仍旧没什么动静。曹丕睁开眼睛,感觉到地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淌,伸手一探,手感和剑刃上的液体差不多,滑腻中还带有腥味。

    “难道王越受伤了?”曹丕心中一惊,谁能让这个剑技无双的大侠受伤?而王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爬进密道追击,他到底追的是谁?难道是天子?曹丕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刘平技击水平很高,但绝不是王越的对手,弄伤王越的一定另有其人。

    无论如何,王越显然是受伤不能动弹了,爬到这里已经是他最后的力量。曹丕想到这里,眼中散出戾气,眼下是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让自己终结梦魇。可他身体稍微往前探了一点点,立刻被那冰凉的剑刃顶住了咽喉。

    “是谁?”王越微弱的声音传来。曹丕把心一横,脱口而出:“曹丕!”他已经厌透了隐瞒身份,希望这件事能够有一个直截了当的结束。他甚至隐隐希望,这么做能让自己不再承受宛城真相的痛苦。

    这个答案出乎了王越的意料,他沉默良久,却没有对这个仇人的儿子动手,反而开口道:“跟我说说,史阿和徐他是怎么死的。”王越的语气,就像是师父吩咐自己的弟子一样淡然和蔼,没有丝毫敌意。曹丕咬咬牙,简单地把他们两个的事说了一遍。王越叹道:“游侠兴于非命,死于非命,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

    曹丕没有接茬,他感觉压在自己脖颈的剑又增加了几分力道,死亡的预感像一根死人冰凉的手指缓慢地划过脊背,他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于情于理,我该把你在这里斩杀。可如今王氏快剑只剩你一个传人,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来到我面前。我不知道老天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报仇,还是让我交代后事?”王越的口气里也带了一丝迷茫,贴在曹丕脖颈上的剑被悄然撤回数寸,可曹丕知道,那剑尖在黑暗中仍旧对着自己。

    “你现在心很乱,贴着剑身我就能感觉到。”王越的声音变得虚弱,但语调依然笃定,“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惧怕死亡,担心亲人的安危,还是因为见到我,让你的梦魇变得壮大?――还是说,你接触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变得无所适从?”

    “别再说了!”曹丕低吼起来。

    “呵呵,刚才说的那些事,我一样不少,也全部都经历过。每一把王氏的快剑,都是被无数负面情绪淬炼而成的。那些疯狂和失落,那些仇恨和惶恐,都将汇成一往无前的戾气,附着在你的剑上。”

    “我宁可不要……”黑暗中的声音异常疲惫,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

    “你没得选择。从你学了王氏快剑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与这些情绪纠葛一辈子。你的亲人会因此而痛苦,你的兄弟会因此被折磨,你的朋友会与你决裂背叛,你的敌人无时无刻不掀开你的伤口,你的梦魇将跟随你直至死亡。”

    “不!我不要!我宁可现在就去死!”曹丕疯狂地大叫起来,他大哭着弓起身子朝前扑去,前方是王越的剑尖,可以帮他结束掉这一切噩梦。

    黑暗的密道里,响起“噗”的一声,这是金属刺入血肉的声音。曹丕瞪大了眼睛,保持着扑击的姿势,两片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他发现自己撞到的不是剑尖,而是剑柄。王越不知何时将那把剑倒转过来,把剑尖对准了自己。曹丕这一撞,恰好将其撞进了王越的身体里。

    这是曹丕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刻,但他却毫无快意,反而有种不祥的预感。王越剧烈地咳嗽起来,可以想象他的嘴里满是涌出的鲜血,可他仍旧挣扎着发出声音:“很好咳咳……戾气十足,你已得到王氏快剑的真传了,就这样渡过你的余生吧咳咳……”

    王越的声音低沉下去,很快密道里陷入死寂。这位最著名的游侠在临终之时,把剑法的精髓传授给了最后一位传人,同时也让他的梦魇之种悄然发芽――传承和对曹氏的复仇在同一个人身上完成,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呜咽声中,曹丕流着泪,双臂抱着头,惊恐地在密道里蜷缩成一团,只有这个姿势才能让他有点安全感。曹丕就像是只受惊的幼猫,只能无助地喃喃自语道:“妈妈,妈妈,妈妈在哪里,丕儿想你……”

    刘平不知道曹丕在密道里的遭遇,即使知道,他也无暇去关心。此时的天子正拼命驱赶着马匹,心急火燎地朝着事先约好的地点跑去。刘平在温县已经参加过不知多少次夜猎,在这种夜晚分辨方向难不住他。大约跑了半个时辰,刘平看到了他一直期待的东西――在前方出现一座营帐,营门点起了三只火把,二高一低,代表平安无事。

    他一口气跑到营地门口,门口的卫兵事先受过交代,略对了一下暗语,就放他进去了。刘平驱马直接闯到最大的军帐前,帐内匆匆跑出一个人来。他看到刘平先是一惊,继而大喜,一把拽住坐骑缰绳:“你可来啦!”

    “公则啊,朕向来是言出必践的,希望你也是。”刘平在马上居高临下地说,目光如电。那人连连点头,露出一张典型的公则式笑容。刘平跳下马,一边朝帐内走去,一边问道:“你都准备好了?”公则紧紧跟在旁边:“是,万事俱备,只欠陛下龙威。”

    刘平“嗯”了一声,专心朝前走去。

    他们在帐内没有停留太久。刘平只是简单地换了一身衣服,然后从公则那里要回了那一张衣带诏。这衣带诏是刘平从白马逃到袁营时交给公则的,后者一直没有上缴。收拾停当以后,两个人乘坐一辆马车离开营地,朝着官渡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公则紧张地望着马车外头的夜色,指甲不停地在窗框上刮擦。刘平看在眼里,宽慰道:“别那么紧张,今夜过后,公则你将扬眉吐气啊。”

    “托陛下吉言……”公则这才恢复了一点信心。

    最近这一段时间,公则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跌到了谷底。他本以为蜚先生是可信赖的心腹,结果人家瞅准机会,直接去攀附袁绍的大腿,导致他手中可掌握的力量元气大伤;而汉天子的意外出现,让袁绍对他之前的私藏行为大为不满,数次借题发挥申斥。更糟糕的是,邺城大乱的消息也传到大营,审配把大部分责任都推卸到了辛毗身上。结果,公则和整个颍川派都陷入风雨飘摇的地步。

    早在蜚先生出现在袁绍身旁时,刘平就注意到了公则的这种窘境。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拉拢公则的绝好机会。公则的奋斗目标,是让颍川派把持大将军幕府;再深一步说,他的终极目的,是让自己和郭氏一族的威名彻底压倒荀氏。为了这个目标,他什么都愿意做。

    而现在走投无路的他,汉室是唯一的选择。于是刘平利用在袁营的机会,只花了几句话就把公则拉了过来,成为刘平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孔子怎么说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刘平不在乎公则是否真的忠心汉室,他只要确保公则相信能从汉室手里收获最大好处,就足够了。

    马车很快抵达了一处军营。这里距离官渡前线只有五里路,如果是白天的话,可以直接看到曹营的情况,所以戒备十分森严。马车先后被三道岗哨盘问,这才开进来。公则先跳下车,急匆匆地冲进大帐。

    大帐里还点着十几根蜡烛,张和高览两个人正惶恐不安地跪坐在那里,对着一面牛皮地图发呆。乌巢的动静他们都注意到了,可袁绍那边却没有任何命令传过来,这是一件奇怪的事。他们隐隐猜到这大概是有什么重大图谋,可却不敢轻举妄动。这两个人都是官渡前线的一线指挥官,他们的举动将关系到整个战争的成败。

    所以当他们看到公则一脚踏进来的时候,都异常惊讶。

    “请两位将军尽快起兵勤王。”公则一句客套话也没说。

    张与高览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滑稽,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先锋督军在这里指手画脚了?何况还是个颍川人。公则没指望他们乖乖听话,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这不是在下的建议,而是传达上头的命令。”

    “上头?有多上?从谁那里传达的?袁公吗?”高览嗤笑着伸出手,“调动兵马的符节又在哪里?”

    公则道:“没有那东西。”

    “那你还唆个屁呀!”张拍着案几喝叱道,他今天晚上一直情绪不太好。

    “但我把发出这道命令的人带来了。”公则不动声色地说,然后袖手一指。张与高览同时朝帐门望去,同时大吃一惊。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身穿上玄下赤的冕服,头戴冕冠,眉宇之间有着肃杀之气,俨然一副帝王之相。

    “陛下?”张与高览连忙跪下。刘平是天子这件事,在袁军高层并没刻意隐瞒,高级将领都知道他已得到确认,是一位如假包换的帝王。可是,他怎么会跑到官渡前线呢?还是和公则在一起呢?

    刘平威严地扫视了他们两个一眼,语速缓慢而坚定地说:“要调兵的是朕,也需要符节令牌么?”两人为难地对视一眼,汉室是怎么回事,谁心里都明白。但平日里蔑视是一回事,当一位真正的天子出现在你面前,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等未接到幕府军令,不敢擅动。”高览比张多读了几本书,终于想到一个推托之辞。

    “你们是要抗旨喽?”刘平冷哼一声,双目刺了过去,他身上散发的淡淡帝威让两个将军身子都一抖。刘平现在已完全融入到自己的角色中来。如果说在许都的他还只是守成之君的气质,这几个月在官渡的经历,给他淬炼出了一种开国帝王的凌厉之气。

    高览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连忙辩解道:“不是,陛下,夜战兹事体大。总要等主……呃,袁将军的命令,我等才好出击……”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毕竟是袁绍的私兵。汉室不过是外来之人,名义上大家要尊为共主,礼数不敢或缺,可真是触及利益,是不肯退让分毫的。

    “哼,你们也知道兹事体大。那我就来告诉你们,兹事已经大到什么地步了!”刘平一拂袖子,迈步走到地图前,随手拿起一块粉石,点在写着“乌巢”两个字的地图位置。“这里的大火,你们都看到了?”

    两名将军点点头。他们都知道袁军搞了个假城诱曹军奇袭,但对蜚先生的第二层计划却不清楚,所以当他们观测到真正的乌巢城陷入大火的时候,都有些惊讶。

    刘平对他们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继续说道:

    “如今曹军比蜚先生多算了一步,主力已经在攻打乌巢城。”刘平一拍胸膛,“朕险些被围在乌巢,幸亏将士奋勇,这才能身在此地!”

    张和高览听明白了,两个人微微露出笑意。原来是天子也参与了乌巢之局,差点被曹军给堵到城里,难怪怒气冲冲,叫嚷着让他们出兵。“我等立刻拨兵一支,去救援乌巢。”张开口答应。天子到底是年轻气盛,这是咽不下这口气想找回面子呢。随便拨点兵过去,让他发泄一下,面子上能过去就行了。

    刘平盯着张:“然后呢?然后曹操退回官渡,继续旷日持久地对峙?”对天子这个问题,张愣了一下,没想到怎么回答。刘平举起右臂,一拳砸在了标着官渡的地图上:

    “我要的是你们发起总攻,进攻官渡大营!”

    他看了眼张与高览,两个人似乎都还没反应过来。刘平又道:“你们为将这么多年,岂不知道围魏救赵之计。如今曹军主力俱在乌巢,官渡空虚,就该趁现在这个天赐良机攻破曹军大营,来个釜底抽薪。届时就算曹操把乌巢烧个罄净,也已彻底败了!”

    张眼睛一亮,天子所说在他听来很有道理。他早就烦透了无休止的对峙,如今有个一劳永逸的机会出现,还可以立下不世大功。高览见他意有所动,扯了扯袖子,摇摇头。天子跟曹操交恶,这谁都知道,如今他想只凭一张嘴就说动袁军几万将士去给他泄愤,这买卖忒便宜了。

    刘平见这两个人跪在地上也不言语,似乎气得不行,来回踱了两步,复又回身,指着地图大声道:“如今战机已现,等到你们派去请示袁绍再回来,天早大亮了!你们刚才也说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们既然是前线主将,就该有自己的判断。千古大功,你们就忍心从手中溜走?”

    刘平的一步步紧逼让张与高览不知所措,立场逐渐后退。天子意旨本来不算什么,可当它同时也是自己一直朝思暮想的事情时,听起来就无比具有说服力了。张、高二将一直期待着能踏破官渡大营,现在被刘平这么一分剖,竟是个天大的好机遇。

    “陛下所言,可谓真知灼见,只是袁公那边……”高览嗫嚅道。

    刘平大怒,踏到高览面前喝道:“无胆懦夫!你们既然不敢,何必诸多借口!给我五千兵马,朕自己御驾亲征!不求你们!”

    什么叫不求我们,不还是要借五千兵马给你嘛……可这样的想法二将都不敢说出口。这次轮到张扯住高览衣角,小声说了几句,高览连连点头,对皇帝道:“并非微臣不愿,只是军纪如铁,无令调兵乃是大忌,虽胜犹斩。事后袁公怪罪,该如何是好?”

    “朕为你们做主,怕什么!”

    刘平知道这两个人已经被说动了,拐弯抹角地想要保证,便从怀里抛出一条东西给他们。张和高览接过去一看,居然是衣带诏。这衣带诏上说的是接诏者有讨曹之责,勉强也能当个全线出击的理由。公则也不失时机地站出来说道:“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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