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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章

作者:弦外听雨
更新时间:2018-11-13 04:52:01
    晋.江.文.学.城.独.发.

    第一章

    六岁时,齐毓玠生了场重病。大难不死,却又多了一病。

    此病怪哉,自那年起,他竟能听见别人藏在心底未从口中吐露的声音。

    譬如此刻,齐毓玠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手肘靠在龙椅右侧,托腮低眉,一副对朝臣们各执己见的辩论十分为难的样子。

    大殿内,正辩得激烈的官员们时不时拿眼睛斜觑上首的陛下一眼,意图从他脸上得到那么丝丝缕缕的认可,然而陛下稳坐泰山,周身气息捉摸不定,教人猜不透圣意如何。

    争执良久,仍不见他出声定夺,参知政事庞佐斯斯文文从朝队里走出,双手举笏对皇帝道,“陛下,陈大人此言差矣……”

    “差矣个屁。”被点名的左都御史陈子昭愤懑粗俗的立即在心内默默怼道。

    齐毓玠轻轻挑了挑眉梢,不动声色。

    “陈大人自小锦衣玉食,自是不知清苦学子寒窗苦读的艰辛,此界科举……”

    熟悉的声音继续不服的冒出:“呸庞佐你个土行孙,老子祖祖代代有钱惹你了?老子有钱惹你了?你仇富是不是?你再说一句当心老子下朝组队削你啊!”

    与此同时,此起彼伏的吐槽声跟夏日河底青蛙似的,呱呱嗡嗡地冒了出来。

    齐毓玠蹙眉换了个姿势,余光扫了眼底下站得个个笔直一脸严肃的官员,心累。

    盛楠大将军:“嗤,芝麻大点事,一群酸秀才整天逼叨逼叨,真想上去一人抽他娘几鞭子,天天耽误老子下朝时间。”

    户部尚书赵一凡:“庞佐和陈子昭背后各有丞相与老贤王撑腰,记得上次陛下偏向于丞相之言,秉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今天干脆站队陈大人罢了……”

    大学士曹越:“若陛下真着手彻查今年科举,只怕不妙,前阵子摆不脱手,收了一幅画,虽然那家公子没进百甲,但就怕人倒霉,待会下朝要好生找翰林院学士商量一下才行,哎!”

    伺候在一旁的太监总管李久:“诶哟老天爷啊,腿都站抽筋了,只怕今日又要延迟两个时辰下朝,好想先去死一死,这庞大人怎么永远那么罗里吧嗦?跟太后房里那只学舌的鹦鹉一样。”

    ……

    面无表情地抬手轻叩案台,齐毓玠抬眸望向众人。

    “哇,要下朝了,好开心,等下吃咸豆花还是甜豆花?纠结。”

    “哎哟喂,陛下您快说话,别只看着不说话,尿急。”

    “咦?陛下要表态了,快来下注来下注,我赌庞……”

    齐毓玠抽了抽嘴角,眼梢轻挑,严肃地望着佯装镇定和难掩兴奋的百官们,语气淡淡道,“诸位爱卿皆言之有理,关于此事朕已有定夺,诏书已拟,会命内侍省稍后下达。”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见陛下一记目光瞥来,掌印太监如释重负的扬声长喝。

    群臣行礼,齐毓玠起身离去。

    初春之时,宫中新意点点,胖嘟嘟的绿芽娇憨可爱的伸展出身子,空气里都悠荡着新鲜的植草香气。

    行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途中,齐毓玠本想问偶感春寒的太后近日身体好转了些没,可话到嘴边绕了一圈,莫名其妙就变了,“御膳房有没有甜豆花?”

    “啊?”身后太监总管李久在心底懵逼了一瞬,忙回,“自是有的,奴才立马让小林子去御膳房知会一声,陛下您早膳只用了一盅粥,奴才再让他们呈几碟桃花糕与莲花酥送去慈宁宫如何?今年桃花新开,御膳房取最饱满多汁的粉色桃花制了花瓣糕,太后前日笑着用了一块,称软糯可口唇齿留香。”

    说完闷在胸口感叹,“太后可怜哦,明明喜欢得不得了,却非克制自己,生怕被人瞧出喜好,哎,忌惮这忌惮那,可大家也不是瞎子,伺候久了都能从小细节看出来嘛,这点还是陛下好,果然不是亲生母子,性格上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那就多备些不同口味的糕点,花式精巧些。”齐毓玠淡淡开口。

    “是,奴才遵命。”

    入了慈宁宫。

    齐毓玠给气色明显有所好转的太后请安。

    “陛下不必多礼。”见她欲起身,齐毓玠忙上前搀扶。

    太后眉目慈爱地拍了拍他手,心底嘀咕,“朝堂那群老家伙们日日争来斗去,折腾得皇帝眉头不展,害得我也次次不好在他不悦的当口说话。”嘴上却道,“大臣们一心为国,陛下有他们分忧解难,真是我麟国大幸。”

    弧度极浅地弯了弯唇,齐毓玠扶着她走到春光暖绵的庭园,似是一时兴起,“峦儿呢?朕几日不见她,心底格外惦念。”

    “那泼猴儿……”太后眸中笑意深了些,她转头轻声吩咐嬷嬷几句,便与皇帝坐在千年洞庭树下的石桌上。

    恰巧御膳房送来糕点,以及几份豆花。

    太监李久一一搁上桌。

    “香,香香……峦峦要吃桃花糕……哇……”娇憨的女声瞬间由远至近,一个着轻薄春衫的十五六岁少女提着浅绿色裙摆飞速跑来,身后匆匆跟着几个手捧披褂和零嘴儿的宫女嬷嬷。

    “峦儿。”太后嗔责地拧眉叮嘱,眸光含着担忧,“你慢点儿,当心摔着。”

    说话的空档,少女已轻喘着气跑来,她伸手迅速捉起块桃花糕,一口咬下去,表情瞬间鲜活开心起来,发出“唔唔”的愉悦哼唧声。

    “峦儿,给陛下请安,母后教了你多少遍?”

    “无碍。”齐毓玠将甜豆花推到齐峦身前,冲太后笑道,“峦儿是个孩子,母后不要用宫中规矩束缚她,就当曾经还在邬门关时的生活一样。”

    “谢谢皇帝哥哥。”齐峦鼓着腮帮子咀嚼着,又眼前一亮的盯着碧玉小碗里雪白的豆花,心底发出高兴极了的声音,“一定很甜很好吃,喜欢喜欢,哥哥对我最好了……”

    齐毓玠唇边泛起笑意,下秒却戛然一滞。

    “嘴上这么说,可当了皇帝,哪能再与从前一般?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谨言慎行终归没错。”太后低眉吹了吹花茶,浅啜一口,面上毫无波动,心底却叹了声气,“如今皇帝还惦念着我的养育之恩,只是圣意叵测,有朝一日会不会改变连老天爷也不知,我们终究没有血缘关系,还好峦儿是个女子,我走后,只期盼他千万别忘记有这么个妹妹就好……”

    手上动作僵硬,齐毓玠眸色逐渐浮上一层黯然……

    “陛下。”太后沉默半晌,偏头见齐峦高高兴兴地溜到一旁鸟笼里逗鹦鹉去了,便思忖着唤了一声。

    目光落在齐毓玠身上,太后柔柔一笑,离先皇故去三年,孝期已过,宫中虚位以待多时,也到了打破局面的时候。

    皇帝年幼时封王,被遣去离京最远最危险的邬门关,先皇不知是忘了这个儿子的存在或者跟前人刻意不提醒,直到皇帝十六岁都未赐婚,后来社稷动荡,皇子们明争暗斗互相厮杀,皇帝为了自保,在暗潮汹涌中连连立功迅速得到大臣百姓拥护,顺理成章即位,却可怜二十多岁了,身边连朵解语花都没。

    暗暗喊糟。

    齐毓玠最后一丝胃口也没了,搁下银匙,他脸色微变。

    先皇驾崩,历来也没有新皇必须守孝三载的传统,只是当年他初登基,看腻了臣子们围绕他后宫打主意的小算盘,便以“守孝三载”为借口成功躲避了三年。

    再者,他这种病……

    齐毓玠尝够了此种困扰,身边所有人明面上恭顺推崇,实际却各怀心思。

    没有绝对的忠诚,没有心悦诚服的尊重,更没有全心全意的对待和疼爱。

    至于女人——

    很难想象两人亲近时他能看透对方心中的各种想法。

    这实在糟糕至极。

    齐毓玠抿唇,正欲找个由头速速撤离,反正能躲一时便是一时。

    孰知此次太后意已决,竟不给他推脱的时间,加之看他心情稍霁,连忙飞快开口道,“陛下,户部同哀家商议数次,想拟定今年五月为陛下进行采选。”

    “五月?”齐毓玠皱眉,笑道,“母后,朕记得历来采选都是八月,提前似乎不合规制。”

    沉吟半晌,太后锁眉,虽皇帝言之有理,但她并未准备妥协,实在是朝廷重官也都盯着这块儿,时不时与她打小报告,都催促得急,说什么陛下有了子嗣朝廷才会更加稳固!她贵为宫中太后,若在皇帝这方面都不抓紧时间实在徒为摆设。

    “陛下,哀家明白你心思,只是……”

    只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二十出头,这放在其他男人身上,娃儿都五六岁了。

    再者,再者——

    觑一眼齐毓玠淡然平静的神色,太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左手上的翠玉扳指,这年纪,再不纾解纾解身体,可别憋出什么毛病。

    齐毓玠:“……”

    他抽了抽嘴角,实在不知该怎么婉言谢绝,头疼。关键应付完太后,紧跟一大批闲得蛋疼的官员们就该蠢蠢欲动了。

    “八月正是农忙时期,再者陛下守孝三载,本不该和以往相提并论,所以哀家觉得提前到五月也可,不算违背规矩,陛下以为如何?”

    “朕以为……”齐毓玠苦苦无法开口,他愁闷不已,转而听到太后在心底悄悄的猜忌道,“陛下怎么次次提及采选就这幅表情?莫非……莫非他身子有什么难言之隐?该不是前几年重伤坏了根本羞于开口治疗?这可如何是好?完了完了,麟国……”

    “尚可。”齐毓玠蓦地出声,他努力勾出一丝笑容,心中无奈,既然早晚都无法避开这一茬,倒不如让太后省心,便缓缓颔首道,“朕以为提前到五月尚可,就按母后的意思去办。”

    太后倏地深深松了口气,她眸中释然的堆积起笑意,语气轻快,“哀家这便放心了,哀家一定会给皇帝选出甚合心意的娴静女子。”

    齐毓玠配合的讪讪笑,“母后不必操劳,此事自有户部礼部去办,只是前些年战乱不断,民间仍未恢复如初,采选一事一律从简,选取往届四分之一的秀女便可,且入宫需征得女子同意,切不可强行逼迫。正巧,朕借机也一道给王孙后辈们赐婚罢了。”

    “如此极好。”

    告退。

    齐毓玠板着脸回御书房。

    心底涩涩的想,一群老家伙们天天惦记着他的婚事,呵,那他也该多关心关心他们儿孙的亲事才是。

    四月初,麟国终于迎来了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后宫采选。

    相关诏书下达,消息随着春风吹遍麟国,各地官员皆配合着挑选年龄合适的女子送入宫中。

    距离京都一百多公里的梧桐县县令就正在积极筹备此事。

    其实梧桐县虽叫“梧桐”这个名儿,却并不是处处都密布梧桐树。“梧桐县”名称由来皆因一个遥远的传说,相传千百年前,身负重伤的凤凰途经此地休憩,饮了钟音庙的一口甘甜井水,半日便奇迹般的痊愈,凤凰顷刻凤翔九天光芒万丈,被当地百姓译为祥瑞之兆。

    加之历史上梧桐县的确在百年前出过两位皇后,至此,“凤栖梧桐县”声名渐远。

    几日前,分管“采选”一事的太中大夫钱广缘为表现出为陛下性福操透了心的样子,特地择一地亲自前去督促监导。

    他思来选去,既想体现自己的忠诚,又不想赶路赶得累成狗,千挑万选之下终于挑中了淮南道汀州内素有美名的“梧桐县”。

    四月十六晚,钱广缘抵达梧桐县。

    在县令府邸休息一夜后,为表虔诚以及对当地信仰的尊重,他早早带着两个随侍前往钟音寺上香,期冀佛祖保佑他“采选”一事大顺,能博得龙心大悦,至此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

    这样想着,困怠疲惫都不由散去。

    清晨,春雾蒙蒙。

    马车轱辘轱辘艰难地朝山顶前行。

    钟音寺位于山尖尖儿上,听闻寺外有一千年梧桐古树,枝繁叶茂,足足有七八人手拉手环抱那般粗壮。

    钱广缘推开马车轩窗,看着春雾笼罩下的仙境。

    别说,皇城繁华地儿生活久了,偶尔来一趟这种小地方,觉得浑身浊气都被稀释得干干净净,体内通透澄净。

    他舒服的喟叹一声,不料马车突然抖动,往旁侧歪了歪。

    幸运的是下一瞬就恢复平静。

    前头赶车的随侍之一笑着宽慰他,“大人,您别担忧,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会儿春雨,清晨山路略微湿滑,但我技术那可不是吹,这匹马也是身经百战,您看,再行几步路就到钟音寺门前了。”

    钱广缘心头霍然放松下来,他微笑着透过窗往前仰头望去。

    果然,半遮半掩在枝叶间的寺门就近在眼前,只需再绕过小半圈山路……

    车又轱辘轱辘往前行了几米。

    陡然间,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摇晃极为激烈,马车猛地一滑,顷刻不受控制地朝峭壁倾斜,“哄”一声,瞬间半卡在灌木丛。

    马儿受惊的嘶鸣一声。

    它被沉重马车勒着不由自主朝悬崖边倒退,许是本能的求生意识,它疯狂挣扎开缰绳,迅速沿着山路往下跑远。

    如此一番折腾,本就处于尴尬危险境地的马车愈加雪上加霜。

    钱广缘呼吸都静止了。

    他以一个狼狈姿势一动不敢动地趴在倾斜的马车里,面色吓得惨白,额头细细密密的冷汗迅速凝结滚落到下颔。

    拜劳什子的佛啊,小命都快作没了!

    不止他,夸下海口身经百战的随侍之一也吓傻了。

    两个随侍坐在前方,钱广缘在后,三人净体重加起来足足有四百斤,更别提这辆马车的重量。

    “咔嚓”一声,车下蓦地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

    钱广缘愣了一瞬,抖着嗓子道,“本官要下车!”他匍匐着掀开车帘儿,动作引起马车的一阵晃动,再一瞅眼前场景,他脑中“嗡”一声,瞬间晃过一行字,“天要亡我哉……”

    两个随侍浑身颤抖的试图先爬到山路上,但只要他们微微一动,马车就恍如即将坠落下去般。

    这高度,摔下去得即刻去阎王殿报到啊……

    渐渐地,山上雾气终于稀薄了些,然而悠长曲折的山路上却渺无人烟。

    本地百姓除却踏春赏景和逢年过节,是鲜少到钟音寺上香的。如今虽是春深,但钟音山寺桃花已谢尽,自此,人烟便清冷了下来。

    怎么办?

    钱广缘和两随侍抖索着身子欲哭无泪的喊“救命”,还不敢大声叫嚷,怕马车被他们嘶吼声震掉下去……

    与此同时,相距不远的钟音寺门前。

    主仆二人穿过缭绕白雾,站定在梧桐树下的青石阶上。

    两女子都不过十六七岁左右的年纪,尤其身着淡紫色罗裙的小姐,她一张巴掌大的小圆脸,眼睛也圆圆的,樱桃嘴,愈加显得年纪小,说是十三四岁也不会令人怀疑。

    “小姐,您用的是最上等的香,香油钱也诚意十足,佛祖一定会保佑您被选上的。”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明月一脸天真的笑着,她清脆的朝身旁面色平静的姑娘道。

    轻扯了下嘴角,乔亦柔没应声,她提起淡紫色裙摆,小步小步拾阶而下。

    “咦?二东子怎么还没过来?不是说好这个时辰驾马车来接大小姐?”踮起脚尖,明月蹙眉,嘀嘀咕咕道,“这群奴才,心里不知……”

    乔亦柔心不在焉地走路,她一点儿都不想入宫,若在梧桐县第一道关卡就被淘汰就好了,她这几日清早前来拜佛,还花了大笔娘给她留下来的银子,求的就只这一个愿望,虽然她一向不信佛,但——

    呸。

    皱眉,乔亦柔赶紧挥去脑中这种想法。

    佛祖面前,她真是……

    正暗自懊恼,耳畔忽而隐隐飘来一道喊“救命”的声音。

    秀眉微蹙,乔亦柔用眼神让小丫鬟暂停。

    主仆听了会儿,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没错,不远处的确有人在唤“救命”。

    两人沿着山路往下,乔亦柔动作灵动敏捷,像只小兔子般跃了几步后,她陡然想起什么,立即转换成淑女十足的小碎步急速往前行。

    明月跟的吃力,有些惊诧于大小姐的体力和速度。

    一前一后沿着山路寻找,乔亦柔很快看到了眼前的危急形势。

    “明月,快去寺院请僧人们帮忙,就说马车卡在悬崖边上,里头有人。”转头叮嘱跟在身后的小丫鬟,见她吓白了脸飞速重新跑回去,乔亦柔快步朝马车走去。

    “来人了来人了,救命救命……”其中一个随侍见到人后双眼立即放光,虽然只是个小姑娘,还是令他陡然有了希望。

    “咔嚓咔嚓”,伴着随侍激动的动作,连着数声,支撑住马车的树枝又断裂了好几根。马车极大幅度晃悠起来,车内瞬息发出一片惨叫。

    “啊本官要下车,本官要下车,救命……”

    “我也不想死,我娘说下个月给我去小翠家提亲呐!”

    “姑娘救命,救命,快拉我一把,拉我上去……”

    “不,拉我,我在最外头……”

    乔亦柔抿唇观察摇摇欲坠的马车,以及支撑着重量的几根主要树枝。

    “你们冷静。”她一脸严肃,“别动,保持平衡,不要出声,现在听我话,坐在车里的人稍微往后退一小步……”

    “姑娘救命,救我。”

    见两个随侍都在拼命求救,钱广缘着急了,他一把推开窗,朝小姑娘伸出手,急切道,“救本官,救本官呐,本官从皇城来,本官……”

    她微弱声音瞬息被埋没在三个男人的叫嚷中。

    乔亦柔尽量抑制道,“你们冷静,寺院僧人会很快过来,你们这般只会令马车更快……”

    “姑娘救命,救我,就拉我一把求求你,捡根树枝拉我……”

    “救本官,救……”

    “闭嘴。”乔亦柔忍无可忍的猛然一声高喝,她本就圆滚滚的眼睛陡然瞪得更大,娇俏小脸生出一股凌厉气势。

    钱广缘与两个随侍愣了愣,蓦地噤声,似乎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如此凶悍。

    “轻声细语听不懂,非要用吼的是不是?”

    三人:“……”

    然而灌木丛已然撑到了极限,尽管他们不再乱动,噼噼啪啪的声音仍不时响起。

    树枝快支撑不住了……

    乔亦柔回头扫了眼仍瞅不见人影的山顶,又复而睨向马车里张张惨白铁青绝望的脸,她心中倏地陷入犹豫和纠结。

    三条人命。

    若见死不救?

    四周空无人烟,不会有谁看见的。

    那——

    心中下定决心,乔亦柔深吸了口气,她蓦地把双手宽袖往上撸了撸,顷刻露出两截纤细莹白的手腕。

    双眸定定盯着车辆计算重量,她紧紧闭眼,再睁开,然后上前站在悬崖边稳固站姿。

    迅速伸出双手,她用力攥住马车轴木,酝酿片刻,猛地用劲将之举起往山路空地上一拽一扔。

    车登时腾空飞起。

    半圈的旋转,“嗙”一声,沉重坠落在平地,“砰”,再一声,完整的车辆兀然四分五裂,破碎了。

    尘土以及木屑在半空飞扬,像冬日的雪花一片片坠落。

    钱广缘跌得屁股开了花,但——

    快吓尿地抬眸,穿过那一片片碎屑,他不可置信一脸呆滞地瞪着前方正静静低头揉着手腕的怪力少女。

    见鬼了,她、她、她一个小姑娘轻而易举就徒手把一整辆车和三个男人给一锅端了?哎哟本官的小心脏诶,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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