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抓住她的手,不管自己是否在她腕间留下抹不去的青紫。“你得意了?目的达到了?”
目的?有目的的人是菀茹姊姊,不是她,男人笨,笨到不明白,为了争取爱情,再温柔的女人,手段都是阴险。
“你真的连一点点良心都没有?菀茹怀孕,你的心机可能害她送掉性命!”他的指控有凭有据,随手指指,他可以指出证人无数。
如果她回答,她没有力气拉扯菀茹姊姊,他信不信?
如果她说,菀茹姊姊聪明地带了一群人证来看她演戏,他信是不信?
他自然是不信的,既然不信,她何必多说赘言……
“为什么不开口?”
“我要说什么?说你听到的每件事都是假的?”凄然一笑,她摇头,十几个人证呢?菀茹姊姊安排了十几个证人来指证她,连被自己远远支开的小夏都能成为证人之一,她百口莫辩啊!
“这当头了,你还要说谎?小夏,过来!由你来说,免得她诬赖别人陷害。”
看吧!连审都省了,他判定她说谎,既是如此,又何必勉强她辩驳?“禀王爷,王妃说要和小姐说说体己话,要我们待在那头服侍……”她指指二十步外的花圃。
“说下去。”
“我见王妃笑盈盈的,说得很开心……”
采青冷笑,她自然开心,谁不会在炫耀丈夫对自己的百般宠爱时笑逐颜开?
菀茹姊姊说他送了一箱箱绫罗绸缎,和无数的稀世珍宝。知否?她一点都不羡慕那些身外物,她要的是他的真心相待,无奈,他的真心遭掩蔽,爱情消失。
“谁晓得,一会儿王妃竟和小姐拉扯起来,才一眨眼工夫,王妃就跌倒在地。”
采青苦笑,没错,小夏描述的每句都是实话,只是呵,这个实话里面有太多作假。
比如,不是她主动去拉菀茹姊姊,是菀茹姊姊来拉扯她,当采青猜出她肯定又有阴谋时,急着收回自己的手,然她还是早了一步,早一步让阴谋完成,然后计划顺利。
“你还有什么话说?”
她本来就不该多话,甚至不该天真以为,见到他,所有的事情便可以获得解决,从此,她有了依恃,爱情重生。
真傻,他能为她做什么?除了责备她、数落她、批评她的自私小心眼之外,他会为她挺身吗?自然不会!
在他眼中,她是罪无可赦的坏女人……累了!光想像解释,她就疲惫不堪。
他对她很差,差劲到采青怀疑,为什么自己对他死心塌地,但是,能如何,她就是爱他,无药可医。
“难道我跟你说的话!你全不肯记在脑海里,你宁愿和菀茹对峙,让她生不如死?”他气急败坏,抓住采青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采青没反抗,反正痛不会侵扰她的知觉,能侵害她的是心碎。
生不如死的人是她吧?采青还在笑,却是苦得愁人眉目的笑颜。
咬住下唇,算了,不生气、勿怨恨,是她要追求他的爱情――是她太过贪心,是她没弄清事实现况,才把事情弄到这等田地。
菀茹姊姊使诡计有什么错?没有,捍卫婚姻没错;她的挑拨离间有什么错?没有,丈夫的心本该专属妻子一人。
错的是她,错以为只要菀茹姊姊肯出让一点点空间,她便能生存。她错得好离谱!根本没有女人愿意分享丈夫,是这个世界逼女人委屈,同是女人,她怎能加深女人的痛苦?
她想通了,她会努力培养体力,好让自己有本领一步步走出有他的世界里。如果她的爱情单是想像,那么就让她在自己的想像里,品尝虚幻爱情。
“为什么固执?为什么不能退一步替人着想?严格来说,菀茹是我的正妻,是她该排斥你、妒忌你,她非但没有,还处处维护,难道你不心存感激?你们曾经是好姊妹,是什么原因,让你们演变成今天这个局面?”
“这句话,你该去问她。”她也不愿意成局,她但愿和平,只是……万般皆无奈,事事不由己。
“又来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为了你赶走菀茹?”
“你会为我这么做?”
“不会。”
答案揭晓,虽然答案在预料之中,她仍免不了伤心,尽管心已碎成千万片,却仍有痛的感觉。
“但是你会为了她,拒绝让我入门。”她提出他说过的话。
“你就是为了这句话,处处欺负菀茹?”
好个处处欺负,她总算了解,何谓欲加之罪。
憋住怒气,她逼自己不伤心,这一切和他无关,是她太坏,执意追求不可能的爱情。
“说话啊!做错事情不是保持沉默就没事了,你必须面对自己的错误。”他逼她一寸不够,还要逼她一尺。
说话?好,要她说,她便说。
“郜王爷,非常对不起,我不该对王妃无理,以后我会慢慢学会贞德淑贤,学会妒嫉是涛天大罪。”她句句欺心,一欺再欺,欺得自己再无后退路径。
“这些话你该当面对菀茹说。”
是吗?他判决她该说抱歉?何妨,这局面是她一手创造,收拾本该由她亲自动手,好,她说!
明明是抖个不停、站不直的两条腿,在决定收拾残局后,她一鼓作气,强迫自己起身。
从后厅到正院、从偏厅到主房,她小跑步跑进他的院落里,不管大夫是否还在里面,不管怒盯她的仆妇眼里充斥着不谅解,她冲进屋内,看见菀茹,二话不说,双膝落地。
“菀茹姊姊,很抱歉,我不应该对你心生嫉妒,不该推你跌倒落地,一切都是我的罪恶,望姊姊海涵,原谅我的无知与幼稚。”
一口气说完,她不让菀茹有机会演戏,不理会任何人,和来时一样,她飞也似地急奔出去。
撑不住了,她快撑不住了,她的神志一寸寸涣散,她眼前有无数个幻影,黑暗阵阵袭来,她的骨头酸得支不起重量。
偏偏煜宸不许她走,抓住她的手臂――严肃说:“承诺我,不准再有下一次。”
喉间一阵腥甜,她硬是咽下。
“我的承诺不值钱,这点,菀茹姊姊很清楚。”用力眨眼,她的视线对上他的愤慨。
“不管是否值钱,我都要你的承诺。快!承诺我,再有下次,你就不准留在这里。”他要一次解决,不要一次又一次,她越做越过分。
“你直接赶我走吧!”幽幽地,她道。
啪地!巴掌甩过,五道红痕在她脸上,他愤然说:“你就是非要欺负菀茹,让她无法平安过日!”
菀茹、大夫、仆妇连同她身边的小夏,全睁大眼睛看他们。
采青不语,连他都动手打她?睇着他的眼底有无助、有悲哀,也有自惭,泪水盈眶,她骄傲地不让它们落下。
看着她高肿的脸颊,煜宸后悔了,手伸过,她偏开脸,摇摇头,挤出一个丑陋笑颜,“没关系,我不痛。”
转身,她跑得飞快,匆匆地穿过小桥、经过凉亭,眼前的东西逐次模糊,她死绞着手中帕子,紧咬的下唇沁出鲜血。
你不委屈、你一点都不委屈,你的道歉应该、你的认错正确,谁教你妄想爱情,是你的错,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错!
她骂自己一千次、一万次,她恨自己恨入骨!
终于,她跑回自己屋里,用力关上两扇门,她把小夏的担心关在外面,把自己关进无人世界。
提起的气方松下,噗地,鲜血从她喉间冲冒出来,喷得衣裳净是血红。天在转、地在转,她的世界扭曲不成形状,砰地,采青撞上椅子,摔落地,天空在她眼前一片黑暗。
第8章
听说小意外没伤到王妃和小孩,听说这次的意外让王爷更加疼惜王妃,他们鹳鳔情深,不管王爷走到哪里,王妃便跟到哪里。
菀茹成功了,成功赢取煜宸的所有注意力。
然而有许多事情没办法藉着“听说”传出去。
比方煜宸经常在半夜里,悄悄来到采青门外,对着她不安宁的睡颜叹气。
又比方每次煜宸在听过小夏的报告后,愁眉深锁,苦恼自己有本事处理军国大事,却没本事解决采青的妒忌。
但不管如何,他总认定问题出在采青身上,是她的幼稚天真,是她的不通世间俗务,才造弄出若干问题。
他乐观地相信,总有一天采青会长大,到时所有问题自然迎刃而解,眼前要务,是让大夫好好照料她的身子。
听说采青很合作,她吃药、吃饭,积极储存体力,她努力让自己有本事走出房里,她的合作让煜宸很满意。
他想,那次的严重打击,终于让她学会面对现实情形。
为了奖赏她的“看开”,在军队开拔前,他特地绕到她房里。
“小鱼儿。”
一个轻声呼唤,柔了她的心,彷佛他们又回到夏季,在杨柳树下、在池塘边或者是绿意盎然的山谷底。
没有争执、没有唾弃,她的小鱼儿始终悠游于他心底。
她转身,甜甜的笑容浮起,她用最快的速度遗忘,遗忘这段时间里所有的不愉快和委屈。
“你还好吗?”他又问。
那是关心,绝对绝对是关心!没有菀茹姊姊在身边,他们的独处不必战战兢兢,不会有火爆和不满情绪。
“我很好。”
她仍然虚弱,但她执意走到他面前,扶着桌、扶着墙,缓慢地。
尽管他们的距离对她而言稍嫌遥远,没关系,只要她尽力,终会走到他身边。
“你不好。”
大步一跨,他把距离缩成零,他站在她面前――温温的掌心扶起她的身体。“但是,只要你想通,肯和菀茹好好相处,以后菀茹与你都会很好。”
她是想通了,不过不是想通如何同菀茹姊姊相处,而是想通菀茹姊姊绝不允许任何人同她共享婚姻。
所以,成为他婚姻里的局外人?没关系,只要他的爱情里,某个小部分容许她占据,她便死心塌地。
“为什么不说话?不同意我的说法?”
他的大手磨蹭上她瘦削脸颊,心疼,圆圆的河豚成了细细的柳叶鱼。
“没有。”她乖巧合作,相聚之期不多了……
“还会再去挑衅菀茹吗?”
“不会。”她尽力学习保持距离。
“第一次见识到女人的妒嫉,若非亲眼所见,我根本不相信,手足姊妹会为了男人相忌。”
“我也不相信。”不相信温婉良善、处处替人着想的菀茹姊姊,竟会为了争夺丈夫挺身迎战。
“所以,奉劝天下男人,齐人无福!”他苦笑。
“希望天下男人听得进去你的劝阻。”
她的笑容不比他甜,偎进他怀里,她喜欢他的气息喜欢他的体温,暖暖的圈住她的身体。
“放心,固执的你我都能劝得动了,其他男人一定不难劝。”
抱起她,明显的轻了,他实在不该苛责她,虽然她任性赌气,但他相信,这段时间里,她并不好受。
“我想也是。”点头,她敷衍他。
“明天清晨,我要带兵出征,顺利的话,这次能将瓦敕族剿灭。”
“那得造多少杀业?多少妇女小孩倚门望,冀盼着丈夫平安归来,比起国家光荣,她们更在乎的是丈夫孩子的平安呐。”她叹气。
头靠在他颈间,手环住他宽宽的腰际,若他是她的丈夫,那么她会鼓吹他丢弃荣华富贵,平平凡凡和她过一辈子。
“你心疼敌人?”勾起她的小脸,他想吻她,冲动越来越甚。
“是的,但我更心疼你。”
“放心,我会平平安安的,我答应你,只要能不杀人,我尽量不造杀业。”
“我代天下的妇孺,感谢你。”
莞尔,他一直知道,小鱼儿是善良的,她爱护生命如爱护自己,至于这段时期……只是她短暂的不适应。
“等我凯旋班师回朝,我会亲自向你父亲提亲,并请求皇上赐婚。”
她没回答他,这个念头她早已断了想像。
“可不可以……问你一句话?”
“你问。”
“你爱我吗?”
“爱……”他不假思索的回答,暖了她冰冷的心,笑容在转眼间亮起,然他接下来的语句,将她的快乐重新推回地狱里。
“只要你肯好好对待菀茹,我就爱你。”
懂了,他爱的是菀茹姊姊,不是她,任何人待菀茹姊姊好,他便爱屋及乌,换言之,他不爱她,真真确确。
把头埋进他怀里,她自我解释,当然,任何男人来选择,都会选择爱菀茹姊姊。
菀茹姊姊有一千一万个优点,在她身旁,自己不过是陪衬红花的绿叶,煜宸爱菀茹姊姊理所当然,没什么值得怀疑,正确的事情何必花精神去推翻?
“怎么了?”捧起她的脸,看她失去生气脸庞,他摇头问:“你又在钻牛角尖?”
她摇头,低声说:“放心,我保证,绝不欺负菀茹姊姊。”
“你这个样儿,叫我怎么办才好?”
煜宸喟叹,难道女人永远是女人的天敌?
抗拒不了了,他俯首,吻上她小小的唇瓣,辗转流连,她的馨甜一寸寸染上他的知觉,但是……他也吻上她苦苦的泪水……
★★★
清晨,采青从梦中惊醒,尚未下床,就听见小夏匆忙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糟糕了,王爷他……”
“打输了吗?”没关系――输赢都没关系,只要他周全健康,其他的事都不打紧。
“是打赢了,但王爷受重伤。”
“重伤?”她一惊,弹身下床,顾不得其他,她匆匆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