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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5

作者:亦舒
更新时间:2018-04-08 12:00:00
缚,不,她不是女子,他分明是一个男人,平顶头,还有胡髭阴影,但是匆匆结好丝巾,架上墨镜,看上去,又似一个女子。

    可晴连忙闪避在一角,他擦身而过。

    半晌,可晴才回过气来,忍不住嗤一声笑。

    她回到公寓。

    “柠檬呢?”少屏诧异地问。

    可晴大笑起来,不是没有同情心,许多事,真的不是可以单单看表面,唉。

    她瘫在沙发上,关掉耳机。

    听久了人会晕眩。

    她憩着了,保姆替她盖上薄被。

    有人在讲电话:“今天晚上回去,是,总得跟着东家走。”

    东家?不是朋友吗,秦可晴怎么会成为别人的东家。

    她转一个身,继续睡。

    终于一切都静下来。

    直至保姆推醒她。

    保姆用手语说:“时间到了,请乘飞机。”

    可晴点点头,起身梳洗。

    少屏也不负所托,一切都准备妥当专等可晴。

    可晴披上外套,现在,她必须携带,最最重要的物件是那只小小的开关器。

    她把它放进口袋时才发觉她又一次早已经把它关掉。醒觉后才发现果然,耳边一片静寂。

    那么,梦中听见少屏打电话,一定是幻觉吧。

    可晴自嘲:“你真爱做梦。”

    “你说什么?”

    “没事,出门吧。”

    少屏把大衣拉严一点,咕哝道:“都春天了,还这么冷,什么意思。”

    可晴的手紧紧握着开关,她并没有担心天气冷暖,她盼望赶回家去看祖父。

    飞机上升拔高之际可晴突然觉得耳膜胀痛,并且像是同时间有十多架收音机在耳边一齐开动,许多杂音乐声纷沓而至。

    有一把声音说:“今日天气晴朗寒冷,稍迟会转吹东北风。”

    另一把声音抱怨:“可是你明明应允与我吃饭,今日又推明日,明日推到几时?”

    “让我来介绍辣女郎的成名歌曲《我知道你逼切逼切逼切要的是什么》。”

    “美总统今日会晤亚太经济协会众成员……”

    可晴被吵得手忙脚乱,立刻关掉耳机,额角已经冒出汗来。

    少屏注意到,“什么事?”

    总算静下来了。

    可晴吁出一口气。

    “你不舒服?”

    “我想睡一觉。”

    “有什么需要叫我。”

    可晴的心慢慢静下来。

    她揉了揉额角,用湿毛巾拭汗,又喝了两杯冰水,闭目养神。

    可晴一颗心还是突突跳。

    因为即使关掉了耳机,她还是听到一男一女搭讪的对白。

    非常清晰地,一字不漏:“对不起,我不能不注意,你腕上戴的是否稀世奇珍康斯丹顿的三向表?”

    那男人答:“啊,你眼光真好,也不算什么,但手工的确精细些。”

    “需三个一级瑞士表匠整整一年时间来制造呢。”

    “你爱钟表吗?”

    “我更爱喝酒。”

    “哪一种?”

    “著名银行家族罗思齐在法国宝多私人葡萄园出产的拉斐红酒。”

    男的笑了,“我家还有一箱一九六九年拉斐,恰巧请你品尝。”

    那女子媚笑起来,“那么,这是我的卡片,你一定要同我联络。”

    可晴惊得握紧座椅扶手。

    怎么回事,耳机关掉了还什么都听得见。

    抬头看去,斜对面坐着一男一女,已经十分熟络,正在攀谈,一定是他们。

    正想再听,对白已经细不可闻,他们把声音压得不可再低。

    可晴喘一口气。

    开头,是什么都听不见。

    现在,是什么都听得见。

    喂,可晴想问苍天,有无中间路线可走?

    终于静下来了。

    半晌少屏推她手臂,叫她吃晚餐。

    可晴摇头,表示没有胃口。

    少屏说:“看看谁坐走廊对面。”

    可晴微微转动脖子,斜斜一看,见是两个打扮时髦的华裔青年。

    “他们是谁?”

    少屏讶异,“你忘记了?”

    “我见过他们吗?”可晴茫然。

    “一个叫林永昌,另一个叫张家洲,不好读书,不务正业,专门向有妆奁的异性搭讪。”

    可晴笑,“你口气似卫道的老太太。”

    少屏也笑,“因为我没钱,所以恨他们。”

    可晴摇头,“不,你看不起他们。”

    少屏沉默一会儿,“也只有你明白我。”

    “你别老多心,以为人家欺侮你家贫。”

    “可晴,你一生也没见过歧视的目光。”

    “少屏,这话不公道,我自三岁起就知道什么叫作有色的眼镜。”

    “他们过来了。”

    那林永昌挂着一脸笑,“两位小姐,没想到在头等舱又见面了。”

    少屏冷冷的看着他们,可晴知道她一定会忍不住出言讽刺,于是用手按住好友。

    另外一个叫张家洲也俯身过来,“我带着一副纸麻将,四个人正好玩起来。”

    少屏实在忍不住二人之伧俗,开口抢白道:“我们两个,一个聋,一个穷,不敢高攀。”

    话说得那么重,连可晴都呆住了。

    张家洲像是被人掌掴了一下,手足无措,幸亏同伴林永昌机灵,把他拉回座位上。

    可晴轻轻说:“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少屏却:“何必饶这种人。”

    说得也是。

    长途飞机十分辛苦,十二小时一过,可晴觉得胸口发闷,呕吐了几次。

    少屏一直在旁侍候她。

    “真无用,又麻烦你。”

    “嘘。”

    下飞机时可晴脚步有点浮,险些支撑不住。

    在海关,张家洲与林永昌二人本来与她们排同一行,可是一见她们立刻像见鬼似避到另一行去。

    可晴身体不适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同少屏这鬼灵精在一起生活的确多奇趣。

    到了家可晴一直喊进去:“祖父,祖父。”

    秦老先生迎出来。

    祖孙紧紧抱住。

    “可是听得见了?”

    “是。”

    “别转头去,告诉我,我在说什么。”

    “请讲。”

    “可晴,我们祖孙相依为命已经多年了。”

    可晴转过身于来,“我永远陪伴着你。”

    “可怜的孩子,你陪我,将来谁陪你?”

    “祖父何必担心得那么远,我自有家庭子女朋友。”

    可晴尽力安慰祖父。

    秦老先生也强笑道:“你那好朋友呢?”

    “我让她回去收拾一下索性搬到我们家来住。”

    老先生颔首,“多个人热闹些。”

    可晴十分欢喜,“我需多多学习祖父的慷慨。”

    老先生看着她,“长大了,那么会说话。”

    可晴笑笑坐下。

    祖父殷殷地问:“张医生说你已与常人无异,是真的吗?”

    祖父已为她的听觉操心多年,可晴实在不想再使他烦恼,故此答:“是,治愈了。”

    “而且,这副助听机是那么袖珍小巧,”老先生说,“易于收藏。”

    可晴忍不住学少屏那样搞笑,“祖父,你看,一物数用,简直超值,按这个钮是当录音机用,按那个钮可选配乐。”

    秦老先生要一呆才知道孙女儿是同他开玩笑,呵呵声大笑起来。

    可晴却悄悄落泪。

    下午,孟少屏拎着行李搬进秦宅。

    老先生看到她全副家当统共只得一只中型旅行筐,不禁恻然,爱屋及乌,不过是个年轻女子,不必太严,于是颔首说:“欢迎你。”

    少屏不卑不亢地点点头。

    “你在我公司领取一份薪水吧。”

    “是。”

    “当作是我私人助理,我不会误你前程,一样升学,将来到秦氏机构来实习。”

    “是。”

    老先生吁出一口气,“以后,可晴穿什么,你也穿什么,可晴吃什么,你也吃什么。”

    “是。”

    “希望你俩友谊长存。”

    少屏不出声。

    先分了一上一下,一尊一卑,然后,老人说:“希望你俩平起平坐,友谊永固。”

    少屏突感乏力,在楼梯转角坐下。

    被可晴出来看见,“你来了多久,怎么没人通知我,屋子太大就有这个毛病,招呼不周。”

    可晴把她带到客房去安顿下来。

    第二天,甄律师在秦家出现。

    少屏一见他便想避开。

    “孟小姐,请你留下。”

    可晴意识到有事,“咦,气氛紧张。”

    甄律师搓搓手,“我代表你祖父,有话同你说。”

    少屏忍不住,“祖孙谈话需通过律师?”

    甄律师瞪她一眼,“这件事他难以启齿。”

    少屏大奇,“老先生可是要再婚?”

    甄律师啼笑皆非,“少屏你别打断话题。”

    可晴一颗心提了起来,“祖父有什么事?”

    “可晴,我一直不敢向你披露,你祖父已经病重。”

    可晴啊了一声,表面上没有怎么样,但是在该刹那,她知道,身体里某部分已经战栗、惶恐,反应到一双颤抖的手上。

    连少屏也低呼“呀”。

    “年纪大了,”甄律师无限感慨,“只得一个结局,即使与世无争,只是在花园游走或阅读报纸,上帝也不允许,真是残忍,这是人类的命运。”

    可晴的手越抖越厉害,终于连肩膊都震动了。

    “他有遗嘱,待昏迷后不可用维生器,希望自然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

    可晴别转面孔。

    在人世间她只得这个亲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苍茫无依的感觉来。

    少屏问:“老先生患什么病?”

    “肝脏有恶性肿癌,医治已无效,可晴,少屏,他希望你们如常生活,我希望你们不要露出伤心沮丧的样子来。”

    可晴答:“是,我明白。”

    少屏看着好友,呵,这么一来,秦可晴就是富甲一方的女承继人了。

    这时,可晴忽然抬起头来,“少屏,你说什么?”

    少屏即时否认:“我没说话。”

    可晴看着她,“我似听到你说我会承继财产。”

    少屏一惊。

    这时,甄律师说:“正是,秦老已把大部分财产拨到可晴名下,并且,既然已届二十一岁,亦毋需设立基金,可晴能自由运用财产。”

    富女。

    少屏艳羡。

    这个世界,没有钱,没有势,谁看你。

    “我们都相信你会智慧地运用金钱,不过,你祖父说,管它呢,只要她觉得高兴。”

    可晴拭泪,“祖父把我惯坏了。”

    “记住,你们即将往北美升学。”

    “我想留下陪伴祖父。”

    “那不是他的意愿,他活着一日,一日还是一家之主。”

    可晴垂下头。

    “记住,如常生活。”

    甄律师走了。

    可晴靠在窗前呆视花园。

    少屏问:“你在想什么?”

    可晴叹口气,“我父母到这种时间尚未肯现身,实在过分。”

    “也许,无人知道他们。”

    “祖父已年迈,还需出通告不成。”

    “你上次见他们是几时?”

    可晴轻答:“记忆中,从未见过他们二人。”

    少屏说:“这一点,我同你倒是相像。”

    “你又没有残疾,父母为什么怕你。”

    “我张嘴要吃,已经叫他们害怕。”

    可晴叹气,“我们都是不受欢迎人物。”

    “可晴,我一向避谈身世。”

    “我何尝不是,不爱的话,就不要谈好了。”

    少屏苦笑,“你不一样,你还有祖父。”

    “他也快要离开我了。”

    “他的财势,将永远与你同在。”

    可晴仍然垂头不语。

    接着的一段日子里,泰老先生如常生活,完全看不出身怀恶疾,几乎使可晴怀疑甄律师造谣生事。

    两个女孩子出门留学,他还殷殷叮嘱要做好功课。

    “人生试题一共四道题目。学业事业婚姻家庭,平均分高才能及格,切莫花太多时间精力在任何一题上。”

    说得极有道理。

    少屏笑道:“听老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老先生双目仍然炯炯有神,“你资质胜过可晴。”

    可晴不忿,“喂喂喂。”

    “可晴不大吸收。”

    可晴无奈。

    “可晴,我最不放心你。”

    “祖父,我现在耳聪目明,你请安心。”

    =奇=“张思悯医生明晚过境,我请他吃饭。”

    =书=少屏却说:“明日我有事。”

    =网=那天晚上,祖父早退,留下可晴与医生细谈。

    “张医生,我有许多疑惑。”

    “我愿意为你解答。”

    可晴要想一想才能开口:“离开医院之后,我已熟习新耳朵的性能。”

    “那是好事,你祖父说你已与常人无异。”

    “有许多事,我没有说出来。”

    “我是医生,你可以对我坦白。”

    “张医生,很多奇怪的事发生了,并非我的妄想或是幻想,请你明白。”

    “请说。”

    “有时,关上耳机,我都可以听见细微的声音,开着耳机的时候,更是杂音纷沓。张医生,我几乎可以听到对街的对白,这叫我害怕。”

    “有人知道吗?”张医生十分镇定。

    “我怕祖父担忧,并无透露。”

    “可晴,我向你讲解过,你拥有的,并非普通助听机。”

    “我明白,我的听觉经先天性毁坏,耳膜健全也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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