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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89

作者:萧鼎
更新时间:2018-03-22 12:00:00
扶过小环,行动间,右手袖间好巧不巧地滑落一物,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苏茹一看此物,神色大变,上前一步拾起,抬头对周一仙道:“这块竹牌,老丈是从何得来?”语气急切,右手竟按上了墨雪剑柄。

    第二十二集 第十一章 伤怀

    苏茹一见到竹牌后这般紧张失态,周一仙心下又自肯定了几分先前的猜测。却没有理会苏茹急切地询问,先自轻轻缓缓地自苏茹臂间扶起小环站稳,一只手依旧搀着小环的手臂,而后才转头看看苏茹,似是没有觉察她满脸的急切,没在意到那紧握剑柄的一只玉手因为太过用力已然绷出几条细细的筋脉,银须白眉上俱是笑意,轻轻对苏茹说道:“女侠,此乃是小老儿一位故友所赠……”

    “故友?”苏茹面罩寒霜,冷声打断了周一仙,握紧竹牌的手向着周一仙一伸,寒声道:“‘绿竹符’是青云门大竹一脉首座令符信物,向来由历任首座执掌,老丈的故友莫不是要将大竹首座一位赠与老丈?”语声如冰样冷,微微有些,听上去竟有几分萧杀的寒意,全无救治小环时的温柔慈爱。

    苏茹对田不易极为关情,为寻田不易的下落而私出青云,接连数日遍寻却不获,心下焦燥日甚。如今忽然在一陌生老者手里见到绿竹符,此符田不易一向贴身而带,从不离身,如今却在一陌生人手上,内中必有缘由,莫不是不易遭遇什么不测?情急之下,苏茹几欲失态,一手握紧墨雪,心头一阵阵气怒翻涌,险些将要将周一仙拿下细细拷问一番。幸好几百年修行,心神较常人坚定许多,知道是否能寻到田不易怕是要着落在绿竹符和眼前这老者身上,暗自定定神,感觉一股凉意自顶而下,透遍全身,灵台清明了许多。只是看着周一仙的目光里尽是冰入骨髓的寒。仙剑墨雪,似是感知到主人的心意,剑身微微震颤不休,隐隐泛出龙吟之声。几丝风吹飞地上的落叶,阳光下的林野,一下子变得冷肃起来。

    “首座信物?”周一仙心下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眼神忽然变得深不可测,脸上现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目光似是在看着苏茹又似越过苏茹凝望着她身后有沸腾人声约略遥遥传来的河阳城,也不去向苏茹手里取回那块竹牌,缓缓说道:“青云大竹一脉,向来人丁单薄,看夫人一身道行,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现任首座夫人苏茹?”也不再称苏茹为侠女,语气不疾不徐,神情亦不再是寻常相士的那般俗态。

    苏茹闻言身子微微一震,面上讶色一闪而过,蛾眉淡如远山,轻轻一皱,凝神仔细地看看前这个老者,擎一杆布幌,一副寻常江湖相士打扮,衣衫陈旧、更显得形状有些落魄,虽然几绺白须飘洒,看上去添了几分仙风道骨,但却决不似怀有高深道行的模样。自己此次私下青云,一路之上已是留心隐藏自己的行藏,却不想一下子就被这老者道破身份,却不知这神秘老者,究竟是何来历。心下狐疑,按在剑上的手又紧了一紧。

    苏茹惊愕的神态落在周一仙眼里,周一仙已然断定自己所料必是无错。暗自盘算了一下,轻轻松开扶着小环的手,回身招呼野狗上前扶住小环,转头向苏茹道:“苏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说罢看看苏茹,转身先自向不远处的一株树下走去。身后野狗道人一声哂哼,嘴角轻蔑地撇了撇,扶着小环走到一株树下,小环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个顽皮笑容,对野狗道:“道长,你是不是想听听爷爷和人家说些什么?”野狗脸上一阵红白变化,咧嘴向小环讪讪一笑。

    苏茹泠着脸应了一声,似乎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侧头看看小环,随即跟在周一仙身后走去,手里紧紧握着那块“绿竹符”,似是要从竹符上感觉出一点田不易的气息。

    周一仙与苏茹走出几丈距离,看看离野狗与小环已经颇远,便自停了下来。周一仙整衣肃容,换了一副从没有过的庄重神情,又是对苏茹拱手一礼后正色道:“苏夫人不必惊疑,这竹牌主人与老夫也确是算不得故交,但也非仇家,若说交情,应是老夫曾受其大恩,敢问苏夫人,尊夫可是用一柄赤红仙剑,体形较常人来得胖些?”

    苏茹心下一阵激动,点头道:“不错,老丈曾见过外子?”

    周一仙长长叹息一声,沉吟片刻后对苏茹道:“若非尊夫出手相助,老夫这把老骨头怕是已经埋在那处义庄里了。这块竹牌,确是尊夫之物,尊夫救人后,似是要老夫携此物上青云报讯。”

    苏茹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一切只怕都是劫数……”

    周一仙缓缓述说着,眸子里闪过一丝惧色,仿佛那处破败阴冷的义庄,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再度重临;风急雨劲里,田不易一柄赤红长剑引万载沉雷,集天地浩浩正气汹涌劈出;执一柄残剑,阴鸷乖戾的道玄真人仿佛就在这无尽的荒野里的某处角落里冷冷的守着,等待时机择人而噬。苏茹在一旁听得惊心动魄,握着绿竹符的手心里不觉已渗出汗来,听到后来身子摇了几摇,竟是站立不稳,幸而周一仙在一旁见势不好伸手扶住才不至跌倒。

    苏茹整个人似是入魔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空洞洞地虚空望着,眼底晶莹地泛起泪光,口中喃喃念着田不易的名子,失魂落魄哪里还有半分修道高人的模样?风吹过,那一袭玄色披风笼罩的身子在风里看去竟是那样的娇弱。周一仙在一旁看着,暗自叹息不已,这般伉俪情深,却落个天人永隔,虽然那晚没有亲眼见到两剑对上后的结果,但诛仙剑千年盛名,自非空来风,田不易的赤焰虽也是仙家名剑,但诛仙面前,想来难有幸理,莫非是情深也自遭天妒,非得被生生拆散?浮生来回一遭,多半是离析的残梦罢。

    周一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苏茹似风里的一茎衰草般不已,静候苏茹稍自回神后方自开口劝道:“苏夫人也不必太过伤心,当晚老夫先自被尊夫救走,并不知两人拼斗最终结果如何,或许吉人自有天相,尊夫如今仍是安然无碍也未可知。”

    苏茹空洞的眼睛里突然燃起一朵火花,一把抓住周一仙道:“不错,不错,不易不会有事的,老丈可否带我去那处义庄看看?”

    周一仙被苏茹抓的有些生疼,挣了几挣方自甩脱苏茹的手,面上不由露出几分为难来,一时沉吟未能作答。数日来接连东躲西藏,原就是怕被道玄发现,若不是小环病重,怕现在还在哪处僻静之地藏着,哪里有胆量进河阳城?而今苏茹央他带路再去那处义庄,又怎知道玄不是隐在附近?心中这样想着,面上为难之情表露无遗。

    苏茹少女之时已是冰雪聪明,修行日久,阅历更深,方才骤然听到田不易的消息一时间虽是心神俱失,但被周一仙一语点醒,心神立时恢复常态,不枉多年的修行。没有见到田不易,心底里也自是还有一丝希望,盼着田不易安然无事,是以定是要去那处义庄看看究竟。眼见周一仙带路有为难之色,略一思忖心下已自明白,轻拭去眼底涌出的一点泪痕,强露一丝微笑对周一仙道:“老丈若有事在身,但请将那义庄方位告知便好,小女子在此谢过老丈了。”说罢,对周一仙裣衽一礼。

    周一仙看出苏茹眼里升起的那一丝希望,多年游戏风尘中已有些麻木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楚,虽未亲见,但已可断知田不易难有幸理,苏茹这般满怀的希望去,去后这一团希望怕是又要碎裂破灭,眼见希望转为失望,这般落差,更是教人心酸。暗暗叹息一下,周一仙点点头道:“也好,那处义庄离此不远,苏夫人自此上了官道,沿官道向西走不远会有一处岔路口,沿左首方向走不远就是那处义庄了。”

    苏茹点头谢过,沉默片刻忽又问道,“老丈似是对我青云一脉颇为熟悉,敢问老丈大名,不知和我青云门可有何渊源?”

    “这个……”周一仙沉吟未答,眼神里一阵悠然神往,似是陷入了对往事幽幽的回忆中。

    苏茹寻夫心切,见周一仙闪烁吱唔,也不再深究,将这迷团暂抛脑后,深眼看看周一仙道:“小女子急于去寻找拙夫,就此别过老丈了,日后有缘当自再会。”说罢对周一仙轻衽一礼。周一仙点点头,忽然又似想起什么,对苏茹道:“苏夫人此去,万事俱要小心。”

    “多谢老丈,此番报训之恩,大竹上下,俱是感激不尽。”

    言罢,墨雪仙剑化作一道墨绿流光,载着苏茹破空而去,苏茹情切之下,竟不管此时青天白日下,眼目众多,踏剑凌风而行,只留一道玄色身影,片刻后便消失不见。远无的小环看见,轻轻喊一句“前辈……”似是不舍苏茹就此离去。

    周一仙目送苏茹的背影离去,轻轻摇摇头,几绺长须在迎风飘拂,突然间神情一变,自语道:“感激不尽,只会说说,也不留下几锭银子来,咄咄……”一下子似是又成了那个在小镇古井里看到如山黄金的算命仙人。

    云天之外,两道流光划过,一青一白,并肩划过长空。青光沉静如水,白影却飘逸而妖娆,风姿绝代地在万里中原上空飞行,在云端深处俯瞰着中原大地的膏脂沃土,远处,大地中央的一处隆起,便是青云山脉,十年而后再次飞临,青云七峰起伏的曲线映入眼帘,鬼厉心里还会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两道流光之下,忽地腾起一道墨绿光影,如照过窗隙的一道阳光,转瞬又没在苍茫的荒野里。

    天上的流光,和地面的流光,可曾相会过?

    苏茹按周一仙指点的方向,寻了许久也未见到一处义庄,墨雪仙剑却是异响不已。最终在一从小林不远处找到一处残垣,约略看得出曾经是处房舍院落。残垣侧畔,赫然一丘新坟。苏茹一见新坟前简陋的墓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险没有晕去。跌跌撞撞冲过去,拔出插在上面的一截剑柄,细细一看,不禁双腿一软,委顿在地,墨雪仙剑,剑指那丛小林,剑体激荡不已,龙吟之声,遥遥可闻。

    半响后,苏茹方自醒转,看着手里的剑柄,放声长哭,眼泪恣肆而下。

    剑柄,赤焰仙剑的剑柄。

    火红色的剑柄,尾端雕作如意形状,留了一眼小洞系上璎珞流苏,而今璎珞已断;握了几百年的鱼纹握柄已经有了岁月的光泽,上面的龙形吞口里还含着半分剑刃,隐现毫光,约约还看得出几分当年仗剑万里的豪气,如今,却只有不足一寸的半分残刃。

    这剑柄曾握在田不易手上,仗剑写满多少年的游历岁月,仗剑行遍多少里河川大地。

    一段携手共游、看遍红尘的的岁月,一种快意纵横、傲啸云烟的生活。赤焰墨雪,两柄仙剑相生相伴如天生鸳侣,那个胖胖的身影,也成为百年不移的良伴。

    此后山长水远的修行岁月里,苏茹从嫁如墨雪封隐,田不易掌大竹一脉,远离了俗世红尘,青云山上年华如逝水,修行也修出一段栖在云端,俯瞰浮生俗世的感情,一支响在大竹峰云海竹林间的恋曲。

    而今却思君不见,只余剑柄,孤零零插在墓碑上,凝成一曲天人永隔的挽歌。

    薤上露,何易唏!露唏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一曲温馨的调子,何时转作这般凄冷的薤露歌?

    剑在人在,剑亡呢?

    这一丘新土里,便是千百年来常伴身侧的良人吗?

    苏茹流着泪,几度要去翻开那堆新土,几度却在半空里停住了手。心下知道这里面多半便是他,偏偏心里又盼着不是,想看个究竟又怕看到,这般又想又怯的犹移彷徨,令苏茹几乎流干了泪,终也没有勇气翻开那一丘新土。

    迷离的泪光里,苏茹瞥见地上斑斑点点的红光,却是裂成碎片的赤焰。赤焰剑体,竟碎作这般细小的一地残片,那一场拼斗,该是如何的惨烈?苏茹眼前一黑,险些又是晕将过去。在地上呆坐半晌,尽力缓匀几口气后,苏茹噙着泪,挣扎着站起来,步履蹒跚地一片片收集起满地的剑片,象是捡拾起一地散落的记忆。收起所有剑片,连同那截剑柄,解下身上的披风仔细包好。

    不过几日辰光,厮守百多年,如今竟成天人永隔?

    苏茹心里是无尽的悲伤与愤懑。

    墨雪仙剑,此时竟自行出鞘半尺,毫光大放,震颤不休,直指那那处林丛,似要挣脱剑鞘飞奔而去。

    苏茹伸手抓过墨雪,看看不远处那一子,心下忽然一动:“墨雪仙剑通灵,难道发觉道玄便在那处林子里?”一股怒气瞬间腾起,充满胸臆间:“好个道玄,毫不顾惜百年同门之情,竟下此狠手,我苏茹与你誓不两立。”墨雪也似通灵,随着苏茹的心意光芒暴涨,散发出浓浓的寒意。

    苏茹收好残剑,又矮身为土坟轻轻培几把新土,悄然立在墓前默然祝祷:“不易,不易,你先等我一等,待我去杀了道玄,就下来陪你。”

    半闭的凤目里,一滴泪珠悲伤地滴落。

    而后,凤目圆睁,握紧墨雪,疾步向那处林丛缓步走去。

    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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