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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4

作者:王晋康
更新时间:2018-03-17 12:00:00
常讲说,我可能把颜伯伯多年的话浓缩到一天了。他说:蚂蚁是地球上最成功的动物种群,在地球上至少存在8000万年了,现在已经发现白垩纪的蚂蚁化石,它们估计是从臀钩土蜂科演化而来。据估算,地球上的蚂蚁一共有数十万亿只,是人类数量的近万倍。在热带地区,蚂蚁及白蚁的生物总量竟然能占到昆虫生物量的三分之一,在亚马逊密林中蚂蚁更多,每公顷面积上有800万只蚂蚁和100万只白蚁,甚至占到所有生物总量的三分之一。这是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蚂蚁一般是雌性社会,蚁后只负责繁衍后代。工蚁包括兵蚁也都是雌蚁,负责觅食和警卫。雄蚁一般与蚁后交配后就死了,只能算是蚂蚁社会中的一个过客。世界上已经发现的蚁类有9000多种,隶属360多个属。中国有黄琼(应为犬旁)蚁、双齿多刺蚁、日本弓背蚁、日本黑褐蚁、深井凹头蚁、红林蚁、小家蚁等

    我忙问:“颜伯伯,为啥咱中国的蚂蚁是从小日本跑过来的?是不是日本的蚂蚁特别霸道,爱侵略中国?”

    颜伯伯笑了,摸摸我的脑袋说:“不,不是这个说法。中国的蚂蚁不是从日本跑来的,都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很多种类和日本的蚂蚁一样。不过,日本科学家研究东亚蚂蚁比较早,所以在给蚂蚁命名时就占了便宜,很多名字挂上了日本的前缀。”

    他说,你们挖的这一窝是日本黑褐蚁,一般有一只蚁后,数千只工蚁;但也有的多达6只蚁后,数万只工蚁。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其它生物族群的王者一般是唯一的,像蜜蜂,如果一个族群内有两只以上蜂王,就必定要分群,或者蜂王们捉对儿厮杀,一直杀到只剩一只。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君”,人类社会的这个规则在动物中同样适用。但蚂蚁族群内经常发现多个蚁后和平共存的现象,比如日本石狩红蚁的一个蚁群竟然有108个蚁后和3亿只工蚁,而入侵欧洲的阿根迁蚁竟然有数千只蚁后共处于一个族群内。

    颜伯伯说的另一点知识我印象特别深,因为说到这儿时颜伯伯相当动情,用力做着手势,声音也提高了。他说:蚂蚁可是利他主义的典范!没有一只蚂蚁有私心,一点私心也没有。

    他说,比如南美的行军蚁,当碰到酷暑烈日时,它们会抱成一个大团,强壮的工蚁在最外边,里边是幼蚁和蚁后。烈日会把外层的行军蚁晒焦,但它们以身体作屏障保护了内层的同族。等天气凉爽后蚁团松开,继续行军,而牺牲者就甘愿化为泥土。再比如一种蜜桶蚁,它们吃饱食物后身体胀大,然后倒悬在蚁穴的天花板上,等劳动的工蚁饿了,过来拍拍它的尾部,它们就分泌出食物来喂食。所以,它们的一生实际只是作为一种器皿,是活的蜜桶或冰箱,但它们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这些知识我们从来没有听过,太新鲜了。我爹听得连连点头,说:

    “真的,虫蚁里边也有这么大学问,颜先生你不愧是读书人。小云子,以后多来颜伯伯家听他唠嗑,能长学问。”他笑着对颜伯伯说,“我家小云子生错地方了,该生到你们这样的读书人家里。我看她天生是读书人的秉性。”

    我爹是个粗人,可是看事常常入木三分。的确,我从小就和邻家的孩子不同,我爱看着花草虫蚁发愣,惊叹老天爷咋能造出这样精致的东西。我喜欢大自然的景观,冬天的白雪让我心地空灵,春天的嫩苞让我生出盎然春意,夏天的彩云让我情绪昂扬,甚至从五六岁起我就能感到萧瑟的秋意,常常对着满地打旋的黄叶伤情。夸大一点说,在孩提时代,我的心是与天地相通的,只是这种特异禀性随年龄而逐渐失去了。

    颜伯伯说:“欢迎你们都常来玩。关于蚂蚁的知识,我家小哲知道的不少,你们问他就行。”

    我高兴地拉着颜哲的手说:“小哲哥哥,以后和我们玩,讲蚂蚁的故事,行不?”

    颜哲笑着点头,用标准的北京话,很平和很自信地说:“没问题,蚂蚁的知识我确实知道一些,都是从我爸这儿学的。”

    颜伯伯说:“那好,你们去玩吧。”

    大人们进屋去摆放家具,颜哲又接着对新伙伴们讲了很多蚂蚁的知识,比如说蚁后能生出受精卵(双倍体),孵化后是工蚁;也能生出不受精卵(单倍体),孵化后成雄蚁。等等,让俺们佩服得了不得。不过我也让他知道了我的“厉害”。我拿刚才问学胥哥的老问题问他:蚂蚁侦察兵咋识路,咋知道一条大青虫需要多少“人”来拉,它回窝后咋能向“别人”说清楚这次应该多少“人”去。颜哲给窘住了,老老实实地说:

    “我不知道。蚂蚁认路肯定是因为信息素,它们顺着来时留下的信息素就能回去。至于咋通知蚁巢去多少人,应该也是利用信息素吧,信息素释放多一些就表示要多去人。但这只是我的猜想,书上没有这样的知识。”

    学胥哥得意地大声说:“你不是说,蚂蚁的知识你全知道吗?”

    他这明显是当面篡改,因为颜哲哥刚才只说过“蚂蚁的知识我确实知道一些”,从没说过“全知道”。但颜哲没有在这点上辩解,很窘迫地思索一会儿,说:

    “我只知道,蜜蜂发现蜜源后,是用圆圈舞通知巢中的其它工蜂,它舞动时的圆圈大小和强度就表示蜜源的远近和大小。至于蚂蚁是不是利用信息素来发通知,好像还没一个科学家研究出来。小云你真不简单,能问出这样难的问题。”

    颜哲哥哥的夸奖让我很得意。晚上颜哲领我到他家,拿这个问题问了爸爸,颜伯伯竟然也不知道。颜伯伯说他以后会进行研究。“可惜我没有合适的仪器,能在不影响蚂蚁活动的情况下观察蚁巢内的情况。我想办法吧。”他说。

    不过,这项研究大概没能进行,因为随之就是大跃进,顾不上这些脱离现实的研究了。然后随之就是三年困难,再接着就是文化大革里。吮吸起左手的西红柿,汁液少得离谱,还以为是瘪了的干果。我甚至以为,沉闷空气中动物和植物都是些小小干果。住在命。

    那年是1958年,大跃进的年头,激情洋溢的时代。全民吃食堂,吃饭不要钱。提前迈入共0、纸伞、绢扇、琉璃花瓶。厂里的集体宿舍人满为患,后来的人无处容身,像我,就需要租间房子。这栋楼老太太有两层房,产主义。小麦亩产5万斤,水稻亩产10万斤。全民大炼钢铁,苦干15年,超英压美学苏联。各家各户的铁锅都砸了,大门上的门钌铞、衣箱上的吊扣和箱子铁皮护角都被撬下来,交公家去炼铁。各小学的操场上都建了土高炉,平素不大为人看重的小学“自然”课老师这会儿成了学校的灵魂人物,因为形势逼得他们个个成了土高炉的设计师、建造师兼炼钢技师。《中国少年报》上满怀激情地报道过一则最大胆的创举,它一直镌刻在我少年的记忆中有一个小学生用黄泥巴捏出一座小高炉,趴到地下,用嘴巴当鼓风机,竟然也炼出了钢铁。

    大炼钢铁运动在北阴有一个独特的表现。北阴得天独厚,城南有白河流过。白河从山中流出时肯定经过某个铁矿,所以两岸的沙滩下有一层一层的铁砂。把铁砂挖出来,平铺在带坡度的沙滩上,撩起河水冲啊冲啊,较轻的沙子被冲走,较重的铁砂被提纯,从坡面上轻轻刮下来,就可用做炼铁的原料。北阴掀起了全民淘铁沙的热潮,我们的小学自然也参加了。颜伯伯和袁阿姨刚到北阴一高中报到,颜伯伯教生物,袁阿姨教俄语,实际上她是教英语的,但按照国家统一规划,一高中只设俄语课,只好改行。这会儿他们尚未正式上班,就随我们小学一块去了。

    几百个小学生在队旗的指引下,迎着灼人的朝阳,意气风发地来到白河边。越过陡峭的小寨门,朝下望去,天哪,河边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一条白水静静地淌过,两侧沙滩上,成千上万的人忙忙碌碌,熙熙攘攘,活像庞大的蚁群在拉一条白色的大青虫。虽然还是早上,但在炎日下大多数男人都脱着光膀子,甚至很多像我这样的低年级小女孩也脱了上衣。所以打眼望去,满眼尽是晒得冒油的黄色脊梁,如果说人群像蚂蚁,那就是黄蚂蚁了。

    颜伯伯不愧是有学问人,在淘铁砂这种事上也能表现出来。他不像普通人那样随便找一个地方就干,而是先在附近转一圈,把我、颜哲、庄学胥和袁阿姨领到一个洄水湾处,说:

    “来,咱们在这儿挖个坑试试,这个是洄水处,估计铁砂沉积较多。”[365小说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果然,几锨下去,挖出一个厚厚的黑砂层,足有四指厚。这给以后的淘洗工作省了大劲儿。很快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财富,两个男人跑过来,看着我们铺在斜坡上的黑亮亮的铁砂,十分眼红,嘀咕着:

    “你们咋恁有运气哩。”

    我高兴地说:“不是运气,是我颜伯伯长有‘看宝眼’!”

    那两人走了。学胥哥比较贼,远远盯着他们,发现他俩回去后正在跟同伴们嘀咕,然后开始收拢家什,看样子是想往这一带凑。学胥哥忙问:

    “颜伯伯,这个富矿大概有多大范围?”

    颜伯伯没弄清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目的,大致对他指了指,学胥哥赶忙在富矿的周围划了边界线,又到沙滩上折了一堆柳条,沿边界线插上。等那伙人过来,国境线已经建好了,他们当然知道这些界线是啥意思,只好在线外止步,但又不死心,尴尬地看着我们。一直在弯腰泼水的颜伯伯刚才没发现庄学胥的跑马占地,这会儿瞥见这一幕,忙走过来,拔掉了作篱笆用的柳条,笑着说:

    “来吧,来挖吧都是为了1200万,还分啥你我?”

    1200万吨是那年全国的钢铁指标,后来减为1070万。那群人高兴了,乐哈哈地笑着,在我们旁边扎好阵地,大干起来,当然最富饶的那块矿层还是留给我们了。学胥哥起初有点不乐意,不过没再坚持,大概他事后想想也觉得自己不对。本来嘛,所有人都是为了同样的目标,而且这些劳动都是义务的、无偿的,即使哪个小组淘的铁沙再多,也不会得到一分钱报酬。既然如此,在“共0、纸伞、绢扇、琉璃花瓶。厂里的集体宿舍人满为患,后来的人无处容身,像我,就需要租间房子。这栋楼老太太有两层房,产主义式”的大场面中弄出一块“个人主义式”的小圈子,是不是太哪个了?

    那天我们淘了120斤铁砂,满满一铁桶,远远超过别的小组。在收工前的评比中,我们夺到冠军,一面红色的冠军旗插在我们的铁桶上,颜哲哥和学胥哥抬着铁桶,高兴得满面红光,连担子也不觉得沉了。

    快要离开白河时,我们见到一对外国黑人夫妻,黑得浑身发亮,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他俩站在小寨门门洞里,久久地望着下边如蚁般的人群,咕咕噜噜地和翻译说着话。我们经过时,男黑人看见了我们抬的铁桶上的小红旗,看见了这群小家伙飞扬的喜悦,大概也看到了颜伯伯夫妻的书卷气在满眼的光脊梁中,唯有他俩衣衫整齐就走过来,主动和我们说话。翻译笑着说:

    “这位先生是问你们……”

    不过他用不着翻译了,颜伯伯已经接过话头,用同样咕咕噜噜的外国话和黑人谈起来。两人谈得十分尽兴,做着手势,不时大笑着,有时黑人妻子也插上两句,翻译反而被撂到一边。我们把铁沙担子放下来,围着他们听。我悄悄问颜哲哥:

    “这些洋话你能听懂不?”

    颜哲哥说:“是英语。这个黑人的英语不大标准,不过我大致能听懂。”

    我央求他:“那你给我们翻译吧,行不行?”

    颜哲哥答应了,竖起耳朵听着,断断续续地翻译:

    “这人说他是非洲一个国家,加纳,驻中国大使馆的文化参赞,是来北阴购买玉雕和烙花工艺品的,顺路来工地上看看。他说:不久前他参加过北京十三陵水库的义务劳动,是中国外交部组织的,工地上的劳动热情让他很感动,非常感动,没想到在偏僻的北阴市又看到了同样感人的一幕!”

    下边一段话黑人说得很快,好像很激动的样子。颜哲凝神听了一会儿,小声说:

    “这一段话我听不大懂,大致意思是:他说,西方国家一再宣传,说中国人的劳动是被迫的,是屈服于铁丝网和皮鞭,说中国人是一群没有思想的蓝蚂蚁,那真是最无耻的谎言和污蔑。他说,他不知道中国政府用什么办法,[奇・书・网-整.理'提.供]激起了民众这么广泛的热情,他对此由衷地佩服。”

    “那颜伯伯说的啥?”

    “我爸说:中国和非洲都遭遇了几百年的苦难,现在我们都在努力使自己的伟大国家复兴。他本人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从英国回到祖国,对这个决定他决不后悔。”

    听着颜哲哥哥的翻译,我对这俩黑人夫妻很有好感,也更钦佩颜伯伯,因为那个黑人不知道,而我却知道,颜伯伯这会儿头上还顶着“右0,像我,就需要租间房子。这栋楼老太太有两层房,之前楼下住着她的儿子儿媳,不过,他们去南京工作了,楼上则是她一个派对象”的帽子哩。

    黑人最后一段话说得比较慢,咬字很重,表情也比较奇怪,似乎很沉重很失落的样子。颜哲翻译说:

    “你们听!听听他这句话!他说:在我的国家里,人民还远远没有组织起来,什么时候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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