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上万本全本小说供您下载阅读。
最新网址:www.shukuge.com

46 四十六.楚裘

作者:郑媛
更新时间:2018-11-13 04:48:35
夜凉如水,寂静的梅苑外忽然响起了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

    有名宫女提着长裙,急急忙忙地跑到梅苑门口,一见守在梅苑门口愁眉不展的侍卫宫婢,来不及通报,张嘴一喊:“楚——”

    “楚”字还未喊全,长风骤起,连影子都没见着,楚裘竟凭空降临,吓得宫女下意识向后一退。脚步未落地,又给楚裘大手一抓,生生给扯了回来。

    “有消息了?!”楚裘目露凶煞,青筋暴起的手用上了最大的力度,死死掐住宫女的双肩,边摇边急促的问道。

    宫女一阵头昏眼花,几近想要晕过去,却又因着肩上指力透骨的疼痛,给逼得清醒过来。

    “楚——楚将——”宫女断断续续的喊道。

    “说啊!”楚裘两手猛地一晃,直直的将宫女的眼泪鼻涕给晃了出来。

    宫女涕泪满面,边哭边喊,“将,将——将军——”

    “你倒是给我说啊!”楚裘抬手就要一巴掌扇下去。

    那一巴掌下去,只怕宫女的一条命都要香消玉殒了。

    宫女两腿抖得如筛糠似的,惊呼还卡在喉咙里,两眼与嘴巴俱是张到了极限,等着那一巴掌的降临。

    “听她说。”从暗处闪身而来的常宁精准而迅速的截住楚裘高高扬起的手掌,平静的道。

    楚裘抿唇不语,见得那宫女抽噎不止,满脸都是水,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鼻涕,心下一软,松开了仍掐着她肩膀的另一只手,道,“说吧。”

    楚裘的手一松,宫女立马剧烈咳嗽起来,却一秒也不敢多耽搁,连声道,“寻着地道了!陛下请楚将军常都督移步神坛!”

    听清了宫女的话,楚裘一把抽起横插在大门上的的霸剑,二话不说就掠身冲了出去。

    宫女因着常宁救了她一命,正要道谢,一抬头,却哪还有常宁的影子。

    傅怀歌垂下眼帘,赫连长生就低附在耳边,温热的气息犹自侵蚀出点点暧昧,开出如三月春阳的红花,分外惹眼。

    不得不承认,赫连长生这般惊才绝艳,般般入画的男子,任意一个眼神,任意一句言语,便都是一种致命的温柔与诱惑。

    这种致命的温柔与诱惑,伴着它们的主人,出现在她身边,强硬且霸道的包围她。

    现如今,只要她点头,亦或者作出一丝丝回应,两心之间的距离便荡然无存。

    然而……

    “殿下若真要娶我,以你东楚版图作聘礼如何?”傅怀歌挽唇一笑,道。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笑脸相迎,迷离的目光却骤然清凛。

    傅怀歌脸上的酡红已经悄无声息的褪下,暗红色的眸子流光浮漾,衬着她微肿的薄唇,愈发显得妖娆妩媚。

    “你始终不肯迈开这一步。”赫连长生微微叹道。

    傅怀歌脆脆一笑,道,“殿下对北华始终死不肯死心。”

    嫁过去,她就算为后,除去了瞿卿,扶持自己的儿子登基,但北华最终还是会落到赫连长生手中。

    他要江山,兼收美人,其中的一部分原因,还是来自于从古至今的一句名言:朋友放在身边,敌人放得更近。

    “阿凝,你争不过我。”赫连长生松开握住傅怀歌双肩的手,缓缓道。

    “鹿死谁手,还未揭晓。”傅怀歌低低轻笑,退后一步,向着从暗处走来的瑶琴,施施然拱手道,“恭候前辈多时了。”

    又道,“咱们得先寻着出口。”

    “不必了。”

    瑶琴右手抱琴,左手托着一黑色的小瓮,轻轻一晃,那黑色的小瓮竟倏然冒出成批成批的黑蛭,黑蛭们簇拥着,拥挤着,迅速的向着傅怀歌身后奔去。

    瑶琴眼神如炬,冷然道,“她们已经寻下来了。”

    ……

    傅怀歌一怔,就在她怔忪的片刻,上方隐隐闻得呼天抢地的嘶喊,嘶喊中掺杂进了兵刃刺进软绵的物什里的闷声。

    顶上便在这喊声与闷声不绝中,裂开了一条缝。裂纹像蜈蚣的腿,又像粗壮的枝干下,盘踞着数不清的根,密密麻麻分散蔓延,沿着土层四下崩裂。

    顿时,黑影剧烈晃动,竟隐约透出几缕白光,上空赫然破开了一个大洞,白光乍现,先是窸窸窣窣掉了些碎石土渣,然后大块大块的土石紧接而至,纷纷砸向傅怀歌等人。

    按时辰来算,此时明明已经入夜,然而从此往上看去,那蔚蓝的碧空又该如何解释?傅怀歌却来不及疑惑,抬首间,一块巨石竟俯冲到了她面前。

    电石火花之间,神兽大人已经跳进了傅怀歌的怀中,赫连长生全力一跃,优雅而迅速的从半空中直直向着傅怀歌扑下,抓着傅怀歌堪堪避过了陨落的巨石。

    巨石轰然一响,尘烟乱颤,碎石四射。随着赫连长生踏着碎石向上飞舞的动作,清凛的湖蓝与如火的正红惺惺相惜,交相错印,仅一动,便是千种风姿,万般风情。

    被赫连长生揽着向上方飞出去的傅怀歌连忙转头去看还呆在下面的瑶琴。

    瑶琴将手中的小瓮收进怀里,转而两手抱琴。

    顶上的亮光洒了下来,盈满这窄小的地道,瑶琴就立在光束中间,云鬓披散,姗姗毓秀。柔和的光芒吞吐,映照出她如柔荑的手,如芙蕖的颜,如远山的眉,如凝脂的肤。

    傅怀歌忽见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从瑶琴的唇角稍纵即逝,再晃眼,瑶琴仍是那副冷然中略带悲戚的模样,令傅怀歌不禁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赫连长生拥着傅怀歌跃到了顶上,乍一看四周才惊觉,离瑶琴居寑位置不远处的上方,竟是傅怀歌与赫连长生进入树林前所呆过的地方。

    若不是残留的林子突兀的摆在那,地面焦黑黏着,泛着恶心的味道,只怕傅怀歌一时间还未能反应过来。

    “长生!”

    一声熟悉的惊呼自傅怀歌身后响起,傅怀歌与赫连长生一转身,两人眼里皆是一震。

    黑!

    眼前皆是沉重血腥的黑!

    无数的黑蛭向着人堆前仆后继扑过去,有的被长戟刺穿身子,黑色的黏液刚刚溅出,便被自己的同伴连同失身与长戟瞬间啃食干净。

    那个拿着长戟的侍卫想要丢开长戟,却已来不及,黑蛭顺着她的手背汹涌而上,看不见利齿的黑色大嘴猛地摄取住手上的肉,侍卫惨叫连连,抖索着往后跑,却生生被数量庞大的黑蛭死死的压在了地面,整个人就像被浇了高纯度的浓硫酸,肉身与骨头纷纷脱离开,刚脱离,就给黑蛭囫囵吞枣的狠劲吞进了腹中。

    黑蛭一旦食了东西,肚皮便胀大,宛如蝉翼般轻薄透露,里面的血肉模糊可见,眨眼间又被消化得尸骨无存。

    先扑上去啃食完就继续往前,丢下一具具森然白骨,后面跟上的黑蛭继续吞噬,直至连骨头都不剩。

    数几十名侍卫皆以同样的下场惨淡而亡,断肢残骸落了一地,又瞬间被啃食掉。

    黑色的黏液不断涌出,不断蔓延,地面来不及吸收渗透,剩余的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黏液,汇成一滩,浓稠不均。就好似被压路机反复碾过的沥青,一粒粒一颗颗被驯服,压成一条没有星光的银河,干净而纯粹。

    这场景,便是一场血腥扑鼻、血色掩埋的血色地狱。

    傅怀歌后退一步,掩唇欲呕,赫连长生伸手一托,将傅怀歌牢牢的托住了。

    一身巫女袍的众六乐司挡在楚裘身前,一个个的死在黑蛭张开的血嘴中。

    楚裘就在六乐司的身后,举着霸剑一剑又一剑的劈着没完没了试图扑上去的黑蛭。他唤了那声“长生”之后,剑法使得愈发急促,几次想冲过来,奈何又给逼回去。

    常宁立在楚裘身侧,握着扇子平静而不急迫的扇走一轮又一轮冲来的黑蛭,毫无波澜的眼瞳与傅怀歌对视一眼就挪开了。

    傅怀歌强忍下腹中的恶心感,顺着楚裘向后看去,正好瞥见他身后,面色平静的蛇。而蛇的身旁站着的,正是许久不见,全身裹进黑袍里的七乐司之首,大乐司。

    大乐司亦是一身狼狈,立在身前的大刀,锋利的一面早已被黑蛭啃得如铁锯一般凹凸不平,乍一见傅怀歌,目光阴鸷,灼灼的定在傅怀歌脸上,面上更是毫不遮掩自己因当初在含青楼被傅怀歌阴了一道的恨意。

    “好久不见。”傅怀歌唰的撑开扇子,掩面轻笑一声。

    “这般情景下国舅爷还能险象环生活到今时今日,真叫下官大饱眼福,改日定亲自登门拜访,向国舅爷讨教讨教求生之道,下辈子也好教教我那丧生的六乐司。”大乐司拧着手中的大刀,咬牙切齿道。

    “好说好说。”傅怀歌悠然自得的晃了晃扇子,暗红色的眸子深邃而清灵,笑道,“怀歌曾告诉本少,说那鹦鹉是所有鸟兽中说话最动听的,却是……飞不高的……”

    “你!”大乐司向前一步,扛刀就要上来拼命的架势。

    却忽然闻得一声清修的声音截下大乐司的话,“花言巧语,狂妄自大,自然是飞不高。”

    此声一出,方才平静的蛇蓦然一怔。

    这声音正是瑶琴的声音,瑶琴还在地底,但这般声音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

    巫女族向来以巫蛊为主,武功要弱上许多,瑶琴却能将这声音凝练,字字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边,可见其内力也不逊色。

    傅怀歌将目光落在面前的地洞,只见瑶琴披散的乌发先自地洞口冒出,紧接着是那清雅脱俗的眉目,樱色的红唇,骨感的颈项,直挺的胸脯,以及,修长的腿与迤逦的长裙。

    她的脚下,是如城堡般层层磊起的黑蛭。

    雪白的披风已经褪下,只余枯木色的长裙,恰到好处的勾芡出瑶琴清丽瑰婉的气质。

    有些人打从娘胎里落下就是贼眉鼠眼,换尽衣裳戴尽金银也依旧猥猥琐琐,有些人与生俱来就生得贵胄身板,然而骄纵跋扈,不堪入目,有些人浑然天成一副好皮囊,却落了下乘的气质。

    然而瑶琴不同,她那身简单随意的枯木色长裙,挟着风,乘风破浪似的轻飏,若是换做旁人,只怕穿不出她那般清雅脱俗,反而要落下东施效颦的笑柄。

    堆积在楚裘与常宁面前的黑蛭忽然停下了动作,纷纷向着瑶琴这边靠拢。

    瑶琴动也不动,双瞳剪水,只是轻轻的抱着瑶琴,任由黑蛭托着她缓缓移向地面。

    “你果然没死……”蛇已恢复平静,行腔依旧是软糯甜腻,嘤然婉转。

    “你若不死,我焉能心安。”瑶琴笑不露齿,字字铿然有声。

    大乐司面对这忽然出现的,与蛇的模样一模一样、如出一辙的女人,先是一愣,愣完了便狂吼一声,“尔等放肆!”

    聚气,扛刀便向着瑶琴冲了过来。

    巨大的刀风嚯嚯的收割着两旁欲止难止的风,被强制的带动逼向瑶琴。

    瑶琴却连目光也没有从蛇的脸上挪动分毫,纤纤玉指按上琴弦,轻拢慢捻,琴音三两声。她就像是倚栏待月的闺中小姐,身姿依旧袅袅娜娜,娉婷婀娜。

    凭栏处,转轴拨弦,未成语调,却情意浓浓。

    琴音从指间倾泻,冲过来的大乐司身板却猛地一滞,停留在原地。脸上仍是睚眦欲裂,嘴角渗出丝丝鲜血,左脚占地,右脚还在上抬,维持着向前拼命的姿势。

    却也是她这一生中,最后的一个姿势。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