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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82

作者:高阳
更新时间:2018-03-14 06:00:00
不就是总督衙门的吗?”

    此时阿狗早经接到报告,十分高兴,将姓陈的很夸奖了一番。然后将出入途径,埋伏位置,重新检点一遍;自以为守株待兔,至多一顿的辰光,刘二就会陪着吴四,离开朱家,只等一出大门,便可手到擒来。

    谁知一等等了半个时辰,尚无动静,不免担心;最怕的是朱友仁一回家,姓陈的那套骗人的假话,立即拆穿,事情就要费周折了。考虑下来,觉得有一计不妨一试。

    找来朱陈二人一商量,老朱大赞,“妙,妙!这条敲山震虎的计策,一定见效。”他说:“不必再商量了,照计行事!”

    于是阿狗亲自出马,带着姓陈的到朱家去敲门。声音转到后面,吴四先就紧张了,刘二安慰他说:“不要慌,多半是朱老大回家。”

    “也许不是!”吴四郑重叮嘱:“老刘,务必问清楚了再开门。”

    刘二听他的话,走出去先隔门问道:“找谁啊?”

    阿狗在门外高声答说:“找刘二爷。”

    刘二一听声音很陌生,便又问道:“你是谁啊?”

    阿狗倒听出来了,“刘二哥,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我姓李。”他说,“你忘了吗,那天我们在太白楼喝酒吃蟹,老朱喝得大醉。”

    “啊!啊!是你啊!”刘二惊喜交集,很快地拔闩开门;正想欢然道故,一眼瞥见姓陈的愣住了,“怎么又是你?”

    “是啊!这位李爷,如今也在赵总管那里帮忙,有件公事要来跟你谈,听说我刚来过,托我带路。你们到里头谈去吧!”

    “这倒巧,都聚在一起了!”刘二问阿狗:“李爷,怎么也在赵总管手下?”

    “对了,就是这两天的事。一家人,可以无话不谈,刘二哥,你请引路。”

    刘二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到此地步,就想闭门不纳,亦不可能;既然如此,索性大方些,便即举手肃客:“请,请!”

    到了堂屋里,阿狗不敢坐下,更不敢面对门外,因为料定吴四此时必在其后窥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说不定掩到他背后,当头一刀,不可不防。

    因此,他进门站定,便不转身,向刘二问道:“刘二哥,我问句冒昧的话,你可识字?”

    “识得,不多。”刘二自己开自己的玩笑,聊以解嘲:“西瓜大的字,识得两三担。”

    “刘二哥说话真有趣!”阿狗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你倒看看,哪几个字是你担子里的西瓜。”

    刘二入眼便是一惊,因为“吴四”二字是认得的,急急问道:“吴四怎么样?”

    阿狗先不答他的话,只问:“下面具名的两个字可认得?”

    “认得一个。”

    “是‘文’字不是?”

    “对‘文’字我认识。”

    “下面是个‘华’字,文华就是赵大人的名字。这张条子是赵大人的亲笔,我念给你听:”‘海盗余孽吴四,假冒名义,图谋不轨,应以军法立斩!’“

    阿狗一个字、一个字念得很清楚,到最后一句还用手掌做了个砍头的姿势。刘二听得目瞪口呆,半天作声不得。“你再看一看清楚,是赵大人的亲笔手谕。”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就因为有这样的事,所以赵总管通知朱老大,派这位陈朋友来传话,让吴四赶紧溜走。我现在奉命来提,提不提得到,不管我事。你让我进去看一看,看清楚没有人,我回去就好交差了。”

    刘二没有听懂他的话,心想,怎么会没有人?对阿狗的要求,既不敢拒绝,又不能接受;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而起后的吴四,魂飞魄飞散之际,突然醒悟,只要逃走了,不就没事了吗?

    念头转到,脚步已经移动。前面有人堵着,后面别无出路,幸喜墙并不高,端张茶几摆在墙下,爬了上去,举起双手比一比,还差着尺把距离,相准地位,使劲往上一跃,两支手总算扒住了墙头。

    向外一望,荒场上空宕宕地,毫无人影,暗叫一声惭愧,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扒上墙去,立直了往下望,方知上了大当!但前俯之势已成,再难挽回,心慌意乱,立脚不稳,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

    下面墙脚旁,老朱带着人早就埋伏好了的。一看吴四在墙头摇摇欲坠的模样,便有警惕;这是个要犯,必须活捉,倘或摔成重伤,这趟差使干得就欠漂亮了。只是事机急其无暇细思,只有救一救急再说。

    一面想,一面已经摆好架势,看吴四要往下掉时,伛偻着身子,往前一冲,吴四正即落在他背上,亏得这一挡的缓冲,吴四虽摔了个大跟斗,不过吃点苦头,并未受伤。当然,要逃是逃不掉的!

    “不错!嘴唇上好大一颗痣。”老朱说道:“吴四,我们奉总督的交代,不可难为你;你是知趣的,乖乖跟我们走。不然,我们也有话跟总督交代。”

    “好!我一定好好跟你走。不过,你让我跟你们头儿讲句话!”

    老朱还在踌躇,阿狗已经赶了过来探视;一见吴四就擒,不由得就绽开了笑容。

    “老刘,”他向跟在身后的刘二说,“你不要怪我!不是这一计,吴四不会上当。我不好交差,你跟朱老大也有麻烦,这张条子是赵大人的亲笔,决不起你。我骗你,我是王八旦。”

    “好了,不要罚咒。不过――”

    “你也不要三心两意了,跟我一起去,我在总督衙门想法子替你补个字,吃份粮,不是蛮好的事?”

    “好是好!不过要跟朱老大说一声。”

    “我会说。要朱老大也过去。”

    “李爷,”老朱忍不住插嘴,“吴四要先跟你说句话!”

    吴四是恨极了阿狗。他自觉机警与心计都高人一等,往往能够死中求活;却脾气三番两次栽在阿狗手里,而且每次都栽得不轻。尤其是这一次,既已探知他的藏匿之处,手下又有八九个人,很可以排闼直入,加以逮捕;而居然出此敲山震虎的恶作剧,让他自投陷阱,吃了苦头还丢了脸面,其情可恶之极!这一口其实在咽它不下。

    因此,等阿狗到了面前,他将含在嘴里的一口臭浓痰,使足了劲一喷,吐在阿狗脸上。接着奇口大骂,什么恶毒骂什么!

    有人不起,上前要揍吴四,却为阿狗拦住了,“我跟他本来认识。”他说,“看这份上,让他骂两句出出气。带走吧!”

    于是一拥而前,团团围住吴四,前后夹护着将他押解到总督衙门。阿狗劝刘二同行,刘二不肯,表示无论如何要等朱友仁回来作个交代,才能离去。这个是很够朋友的做法,阿狗不愿勉强,只谆谆叮嘱,一等事完,务必到总督衙门去找他。

    第二十八章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朱友仁从赵忠那里回来,一看刘二当门而坐,丧着脸,不言不语,不觉大为诧异。

    “你这是干什么?谁欠得你多,还得你少似地!”

    “老大,”刘二这半天的回想,已觉事有蹊跷,怯怯的问道:“你可曾派过一个姓陈的传话?”

    “没有啊!传什么话?”

    刘二不答,管自己又问:“那天在太白楼一起吃蟹喝酒,说是王翠翘的弟弟那个姓李的,是不是在赵总管那里有差使?”

    “你说什么梦话?姓李的倒是遇见了,他说王翠翘要来看我,有话面谈。”

    “他没有提王翠翘。老大,我再问你,赵大人可是亲笔下条子,说要把吴四杀掉?”

    这件事他听赵忠说过,点点头答道:“这倒是有的。不过――”

    刘二无心听他的转语,脸上愁容一扫,如释重负似地说:“那还好!吴四已经被抓走了。”

    朱友仁大惊失色,“你怎么说?”他抓住刘二的膀子问:“吴四被抓走了?谁来抓的?”

    “就是那姓李的。他带着赵大人亲笔下的条子。”

    “什么?赵大人的条子,怎么会到了他手里?”

    “这件事,”刘二吃力地说:“‘六月里冻死一支老绵羊’,说来话长了!”

    等他结结巴巴说完,朱友仁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跳脚大骂:“你看你干的好事!无用的东西,会上人家这样的当!现在人呢?”

    “那还不带走了!是带到总督衙门。”

    朱友仁一言不发,掉头就走;直奔赵忠寓所,细陈经过。“坏了!”赵忠顿足长叹,“晚了一步!我没有想到你如此无用,连藏个人都藏不住。”

    受了责备的朱友仁,不敢辩解,只说:“总管,刀下留人,也许还来得及!”

    这句话提醒了赵忠,立即吩咐准备快马,带着朱友仁和随从,一阵风似的卷到总督衙门,也不下马,一直闯进辕门,勒住缰绳,不及下马,便立即喊道:“有紧急公事见胡总督。”

    卫士都认识赵忠,知道他是赵文华面前的红人,气焰极盛,所以不敢怠慢,即时为他通报。

    走到花厅,只见总督正在审问吴四,厅内除了阿狗以外,其余的侍从,都被摒拒在外。见此光景,不敢冒昧,只在窗外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进来!”胡宗宪发现以后,大声吩咐。

    听完报告,他便待起身接见,阿狗不便拦阻,只说了一句:“紧急公事,莫非是京里来的圣旨?”

    这下,胡宗宪被提醒了,“赵总管可曾提到,是圣旨还是什么?”他问。

    “只说是紧急公事。”

    若是圣旨,当然要说明白,不是圣旨,再紧急也可以暂时搁一搁。就这时候,只见阿狗向吴四呶一呶嘴,胡宗宪越发明白赵忠的来意了。

    “好!”胡宗宪吩咐,“请总管在二堂中坐,我马上就来!”

    接着,胡宗宪将阿狗唤到一边,商量应付之道;阿狗是早就想好了的,随即答道:“很明显的,赵忠是来要人;当然也有赵大人手谕,拒绝了要得罪人,犯不着,只有速速作个了断!”

    胡宗宪心想,人头落地,赵忠无可奈何,而又不至于得罪赵文华,此计甚妙!随即喊一声:“多来几个人!”

    一来来了六个卫士,胡宗宪下令:立斩吴四!同时吩咐,就在花厅外的马槽中处决,等着复命。

    一听这话,吴四吓得瘫痪在地,不必上绑,倒省了好多事,卫士们横拖直拽,弄到马槽里,一刀斩迄。从受令到复命,胡宗宪的一杯茶还没有喝完。

    赵忠却已等得不耐烦了,在二堂上不住打转;一见胡宗宪出现,立刻迎了上去,一面行礼,一面说道:“跟大人回话,有件紧急公文,请大人过目。”

    胡宗宪接过来一看,是赵文华所统辖的一个营的呈文,说派出一名谍探吴四,立功甚伟,请予叙奖。

    “原来吴四有这么一个身分,我倒不知道。”胡宗宪问,“如今怎么样呢?”

    “敝上让我来跟大人说,要把吴四带回去,还有件以军法从事的手谕,亦要收回。”

    “收回手谕,当然遵办。要人就不知道怎样了。”胡宗宪说,“你恐怕来晚了一步。”

    “请大人明示。”

    接着便喊人来问吴四的下落,回答是:“已经奉命正法了!”

    “这可是无法挽救的事了!请你上复大人,说我已恪遵手谕,奉行完毕。”

    面色如死的赵忠,好半天才能出声:“大大,事已如此,无话可说。那道手谕,大人答应过的,请让我带回去。”

    胡宗宪心想,看赵忠的脸色,大有愤恨之意,说不定会出花样报复。为防万一,赵文华的亲笔要留着做个证据;但亦不便公然拒绝,只连声答说:“好,好!不过吴四既已正法,还要出告示以昭儆戒。那道手谕要引叙在本示之内,等我关照他们办好了公文,马上就可以将那道手谕奉缴。”

    这一下,赵忠气上加气,脸色越发难看;霍地起身,草草一揖,头也不回地走了。

    ※       ※        ※

    谁也没有料到,吴四的被杀,会被认为是一件异常严重的事。

    赵文华、赵忠主仆,也是越细想,越觉得吴四的被杀,是一个极危险的信号。因为,吴四的生死,已成了赵文华的威望能否保持的一种考验。

    从这一次镇兵南来,赵文华很成功地在东南军民的心目中,建立了一个印象:他,上马治军,下马管民;是有绝对的权威,高高在总督之上。由于有此权威,他才能假冒战功,苛扣军饷,就地搜括,假军需紧急的名义,征税、征粮、征子、征车船,为他将从朝廷、百姓,以及倭寇、海盗中巧取豪夺来的金银财宝,源源北运。除了自己发横财以外,还要进贡皇帝,献媚严家父子,并且分润那些操守不佳的,包括御史、给事中在内的京官。这样才可以在稳住禄位之余,进一步猎取高官厚爵。

    如今,却由于胡宗宪的计谋,很巧妙地打击了他的威望。虽然整饬军纪,以及吴四伏诛,都在布告中引用了他的指示;但明眼人一望而知,这是胡宗宪的主张,不过奉他的名义以行而已。这也就是说,他已不能不屈从胡宗宪的主张;胡宗宪的实际权力,已凌驾而上了。

    权威的建立很难,要摧毁却很容易。尤其是赵文华和赵忠都知道,他们主仆在东南的苛征暴敛,使得老百姓恨之切骨。军营中因为他种种苛扣,而且赏罚不明,亦早有不满的风声。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巩固权力,方能镇压得住;权威一堕,岂仅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予取予求,甚至会引起兵变民乱,连性命都不保。

    当然,也还有情绪上的郁结。赵忠则更对阿狗恨入切骨;他自觉足智多谋,无人可及,谁知竟为一个“乳臭小儿”玩弄于股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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