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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7

作者:高阳
更新时间:2018-03-14 06:00:00
酒’。”胡宗宪说,“我们一面吃、一面谈。”

    罗龙文倒似乎对刚才所谈的那件大事,不大起劲了,“‘寅卯不通光’。这个时候喝酒,”他停了一下,笑笑说道:“做官还是有点味道。”

    “也不尽是做官的人家喝卯酒。”胡宗宪说,“俗语说的是‘只见和尚吃粥,不见和尚受戒’,若说做官人家这个时候便喝酒,可想到数九寒天,风雪载途,在午门持漏的苦楚?若不是有两杯酒在肚里,如何挡得住寒气?”

    “是!公平话。”罗龙文叹口气说:“‘隔行如隔山’,做生意的人不知道做官人家的想法,反之亦然。到有一天彼此肺腑雪亮,无所猜忌,那就天下太平了。”

    胡宗宪默然。心里在猜想,这是不是他在发牢骚?玩味语气,当然是看出自己对他的奇计,不免存疑,才会这样取瑟而歌。可是,与其轻信偾事,倒不如存疑持重,至少无过。

    不对!他自己否定了自己。若是但求无过,就根本不必撇却张经来倚附赵文华。这样一转念间,对罗龙文的奇计,便觉得有好好谈一谈的必要。

    “小华!”胡宗宪持酒相劳:“累你等我一夜,足见关爱之深。就这一层上头,便教我心感不尽了。”

    罗龙文举杯相答:“士为知己者用。”

    “岂敢、岂敢!”胡宗宪急忙答说:“足下大才,将来必蒙朝廷大用。某何人斯!敢用足下?”

    “三老爷亦不必过谦。照我看,赵侍郎亦为三老爷所用,何况是我?”

    胡宗宪暗暗心惊,此人真是利害角色!像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收服他为己所用,将来便须防他为己之敌。转念到此,益发不敢轻忽了。

    “小华,你太恭维我了,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有那么大的雄心。不过平生慷慨好交游,自信容人之量并不浅,知人之明亦不弱。如今言归正传,我先请教,你说的‘那个人’,如果这趟不投过去,将来可还有机会?”

    “既然是机会,此时何由得知?”

    “驳得有理。”胡宗宪夷然不以为意地笑着说,“我再请教,此人投了过去,既然自张一军,一般地要来骚扰流窜,少不得会与官军相遇;倘或刀枪无眼,阵斩了他,岂不全盘落空?”“三老爷抓到要害了!”罗龙文答说,“这件事有两个做法,一个做法是,到了那时候,我拿他的踪迹先通知官军,彼此手下留情。这个做法很笨,很不妥当,除非是三老爷一直在这里。”

    “这要看朝廷的意思,谁也保不定。”

    “所以还是第二个做法好。这个做法,说起来很简单:”自己当心,不要吃官军的误伤。‘“

    这话等于没有说。但从另一方面看,却表露了罗龙文一种很坚决的态度,就是那个要投过去策反的人,到底姓甚名谁?是何身分?他是决不会说奇的。

    那就只有旁敲侧击去探问了,“小华,”胡宗宪说,“我相信你,却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相信?”

    “三老爷肯相信我,就不妨相信他。”

    “他若是负了你呢?”

    “决不会负我。”

    “这就谈不下去了!”胡宗宪激他,“你要我寄以腹心,而你自己颇有许多忌讳,这不是不太公平吗?”

    这几句话责备很重,然而亦唯有这样责备,才会使罗龙文帖服,“三老爷这话,说得我无以为解。”罗龙文想了一会,很郑重地提出折衷,亦就是交换条件,“这样,三老爷,你老先通前彻后想一想,这件事决定做不做?不做,不必说,如果决定做,我拿这个人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与三老爷听。”

    这就是要胡宗宪拿出魄力来的时候了!想了又想,总觉得机不可失,终于断然地答了一个字:“做!”

    “是。”罗龙文点点头,“三老爷言出必行,我信得过。现在,我实说了吧;此人――”

    此人的来龙去脉,谈到大白天亮,尚未谈完,决定留到晚上再谈。因为这天还有许多大事要办,实在不能不休息了。

    送客出门,胡宗宪回到卧室,重帷深垂;仆从相戒,不得惊扰,而他始终不能入梦,辗转翻侧,所想的只是罗龙文所谈的那个人。

    胡宗宪所拟,由赵文华具衔,致送张经的那通牒报,早就发交亲信差官了。不过赵文华亲自秘密叮嘱,要在第二天午前送到嘉兴,亲报总督行辕,不准迟,更不准早。

    差官依言而行,算好马启脚程,赶着在午炮将鸣之前,到达嘉兴总督行辕。滚鞍下马,直奔大门,手中高持紫泥封印的大封套,高声喊道:“紧接军报!”

    守卫的小校,识得他的身分,赶紧上前招呼:“辛苦、辛苦!请坐了吃杯便茶。”

    “多谢!公事要紧。”差官说道:“赵大人关照,要亲投总督大人,拜烦通报。”

    于是转报中军,带领来人,直到“签押房”,张经听得谍报,先就皱起了眉,不知赵文华又要找什么麻烦?无可奈何地吩咐传见。

    赵文华所派的专差,行完了礼,呈上公文,拆开一看,张经倏然动容,掩卷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从松江动身的?”

    “今天一早。”

    “赵大人怎么说?”

    这专差很机警,知道赵文华所嘱咐送达公文的时机,大有关系,不足为外人道,所以临时编了几句话:“赵大人当面吩咐,这是极紧要的公文,务必尽力赶到嘉兴,越快越好!”

    “一早动身,此刻赶到,难为你了。”张经扬脸喊道:“来啊!拿10两银子,犒赏赵大人的专差。”

    “喳!”门外的中军,大声答应。

    “我派人领你去吃饭。吃完饭,辛苦你,仍旧赶回松江。”

    张经沉吟着,不知是写信回复赵文华,还是就托来人带口信回去。

    见他无话,专差便行个礼,致谢兼告辞:“谢大人的赏!小人遵谕,今天赶回松江。”

    “好!”张经决定托他带口信:“你回去上复赵大人,说我知道了,多谢赵大人关怀,感激得很。”

    专差将他的话,在心中默诵了一遍,都记住了,方始答一声:“是!”再停一会,见张经再无别话,方始倒退数步,出屋随中军而去。

    张经不敢轻忽,凝神盘算了好一会,传下命令:“请卢将军马上就来!”

    卢将军就是卢镗。他奉命指挥永顺、保靖土兵,亲自在指定的防区无锡、常熟一带,周历各营,部署慰问,觉得这两支土兵,悍善战,纪律很好,而且乐于合群,并没有排斥不同系统队伍的积习,很可以抽调一部分,分发到各地,与友军混合编组,发生示范的作用,将坏的带成好的。

    永保两土司彭翼南、彭荩臣起初不肯,怕自己的弟兄到了别处,势孤力单,为遭人歧视而吃亏。无奈卢镗认为这是整饬狼土兵纪律的极好办法,再三好言相商,两彭虽不通情,也只好答应。但有一个条件,须张经完全同意,而且充分支持,方可照办。

    卢镗有把握,张经必会同意他的建议,因而欣然许诺,趁机提了一个相对的条件:请两彭在永顺、保靖土兵中,各挑一千人,开拔到嘉兴暂驻,以便与张经商定混合编组的细节以后,随即可以将这两千人分发到各地。

    编组的细节尚未商定,来了赵文华的这么一道“飞咨”。

    张经心想:恰好有此两千人可用,真是天助成功。

    看罢赵文华的公事,卢镗很沉着地问:“大人意下如何?”

    “赵某人诡诈百出,处处与我为难,实在是个妄人。你看呢,”张经问道:“这个谍报,是真是假?”

    卢镗想了一下答道:“胡汝贞不是妄人。这个谍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张经深深点头,“我亦是这么想!”他说,“你比我看得透彻,胡汝贞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不过做事不妄,既然是他得来的谍报,应该可信。如今该商量歼敌之计了。”

    “要信就信到底。”卢镗说道:“本文既说:”大致取道青浦、松江间‘,不妨就从这条路上迎击。“

    “好!此刻不容我们从容筹划,就这么办!现成的两千人,我另再多调1000,都归你指挥。偏劳了,请吧!”

    张经下达命令,向来简单明了,卢镗知道他的个性,不必白花功夫跟他多说,当即领了军令,回去与两彭商议进兵。谈到一半,总督衙门送来一纸公文,墨犹未干,拆开一看,是张经的亲笔,将他的护卫亲兵,拨了1000人交卢镗运用。

    “两位地形不熟,只好我带队在前面走。请两位善为接应。”

    “是!”两彭齐声答应。彭翼南又说:“这是效命朝廷第一仗,亦与永保兵士气有关,一定要旗开得胜。”

    听此一说,卢镗深感欣慰,随即带着张经的1000亲兵,连他自己的两百“家丁”,领头先走,由嘉兴向东,往青浦、松江之间搜索敌踪。

    前队走到日落时分,抵达嘉兴之东的第一大镇,叫做魏塘,两年之前,升镇为县,名叫嘉善,而且修建了城池。卢镗下令暂驻城外,等候侦察敌情的谍探有了报告,再定行止。

    起更时分,谍探到了,跑得满头大汗,喘不成声,但兴奋之情,溢于词色。卢镗知道有好消息来了,和颜悦色地说:“不要慌,不要慌,慢慢来!先拿水给他喝。”

    那谍探将一壶冷茶,喝得干干净净,抹一抹嘴唇,舒服地喘了两口气,大声说道:“报告将军,倭寇跟海盗,在石湖荡死了上千,是今天中午的事。”

    “喔,怎么死了上千?是,”卢镗问道:“当然是遭遇了伏兵,是哪里派的伏兵?”

    “不是遭遇了伏兵,是中毒死的。”

    “中毒?”

    “是!”谍探答说,“今天午前到了石湖荡,照例大抢大杀,抢到了一船绍兴酒,都高兴得了不得。哪知一喝下去,不到半个时辰,都喊肚子疼,喝得多的,七窍流血,做了醉鬼,倭寇死得比海盗多。”

    “有这样的事!”卢镗不暇细问何人下的毒,只问:“此刻呢?未死的倭寇海盗,可曾退去?”

    “还没有。不过看样子,今天晚上会开溜。”

    “喔,”卢镗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那谍探很细心,有条不紊地说出三点理由:第一、中毒而死的有几百人,而中毒较轻,动弹不得,需要急救的更多,所以一时走不了。

    其次,倭寇海盗窜到哪里,抢到哪里,除了随身可带的金珠首饰以外,有古董、有字画、有皮货,体积不大,分量不重,但积少成多,亦颇可观。在撤退之前,先要将这批值钱的东西运走。

    最后,倭寇海盗吃了这么一个亏,当然要报复,此刻正在石湖荡大肆搜索,未逃的百姓,被害的很多。

    至于可能在这晚上开溜的道理,不必再问,亦可意料得到,官军得到谍报,当然会派兵进剿,株守原地,白白挨打,岂不太傻?

    不过,卢镗此时还不能作任何决定,只命左右拿特大号的“银牌”奖赏谍探;同时要求他即刻返回石湖荡,并且另派一名得力小校,随之同行,一个坐探,一个供奔走,将敌军的动态,特别是交通要道,诸如桥下、隘路等处,有没有伏兵,打听明白,急驰回报。

    遣走了谍探,卢镗即刻派人,分头通知两彭,即刻到大帐议事。在等候之中,默默考虑,首先要解答的疑问是:究竟何人在绍兴酒中下的毒,这批毒酒是不是专为对付倭寇海盗的陷阱?想来想去,总觉得起民百姓不会也不能作此惊人之举,必是赵文华,而更可能是胡宗宪的奇计。

    如果这个猜测不错,可又有疑问来了:第一、既有下毒之举,当然有进兵的后续行动,以期扩大战果。第二、既有这样的计划,何以不通知张经,协同一致,克竟全功。

    后一个疑问,卢镗很快地自我获得了解答。他到浙西虽还不久,但从张经以及他人口中,已听到了许多赵文华如何拔扈妒功的话,那就可想而知,若有这条奇计,必定秘不示人。

    所不可解的是,赵文华所能动用的队伍虽然不多,但倭寇海盗,经此行击,战力大损,惧他何来?何以不捡个现成的便宜?

    疑团莫释,而两彭已连袂到达。卢镗匆匆说明谍报内容。然后征询他们的意见:“是即刻出兵,还是打听确实、谋定后动?”

    有此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的大好良机,两彭兴奋万分。

    “兵贵神速!”彭荩臣跃然而起,擦一擦掌说:“请将军发令,马上就走!”

    “万一扑个空呢?”

    “扑空又怕什么?中了毒的人,走不快的,我们连夜追下去!”

    一句话提醒了卢镗,“说得是!”他起身说道:“请两位回营,即刻开拔。多备火把,索性堂堂正正进攻。”

    这是因时因地而制宜的措施,因为永保士兵对江南的地形不熟,必须有火照明,同时,这一来也易于发现伏兵,而且在形势上亦有先声夺人之妙。

    二更未到,全军皆已出动,卢镗居中领先,永保土兵,左右夹辅,三路劲卒,齐头并进,只见田野之间,火把联缀,恰如三条夭矫的火龙,蜿蜒向东,一个更次不到,已经抵达介乎石湖荡与嘉兴之间的风泾镇了。

    风泾又称枫泾,一名白中市,是个驿站。行军之际,谍探多以驿站为联络地点。因此,一到这里,卢镗一面下令暂时休息,一面派人到驿站去联络,得到的报告是:“谍探一个不在,驿丞马上过来伺候。”

    这至多不过一盏茶、一顿饭的功夫,谁知由二更三点等到三更一点方见驿丞赶到,即令卢镗性情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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