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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7

作者:倪匡
更新时间:2018-03-14 00:00:00
 ”

    我忍不住道:“我懂,我懂,你不必详细介绍这种按摩椅的结构。”

    时造瞪了我一眼,自顾自道:“这种椅子,可以控制速度的快和慢,有九个按钮。当时是深夜,很静,大屋中只有我一个人,不会有人进来,而我又十分疲倦,所以,我就在这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享受一下,当我把速度调得快一点,发现在快、中、慢三种速度之外,那个掣钮,还可以向上移动一格,这一格是不应该有的,我试著向上移了一下──”

    他讲到这里,“嗖”地吸了一口气:“墙上突然现出一道暗门,我兴奋得难以形容:暗门开关,放在一张按摩椅的扶手下,这真是太巧妙了。”

    的确,这十分巧妙,我点头,表示同意。

    时造气息急促:“我跳了起来,向暗门冲去,同时著亮了电筒,当我看到里面那间密室中的情形,我呆住了。”

    我急道:“密室里有甚么?”

    时造一面摇著头,一面神情极其懊丧地道:“全是各种各样精密的──看起来像是很精密的仪器,我不知道那是些甚么,于是开始拍照──我带著小型照相机。一直把一卷软片全部拍完,我没有法子知道那些仪器,究竟有甚么作用。”

    我听得屏住了气息:“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那些仪器有甚么用?”

    时造道:“我无法知道,在房间的中心,是一根四方的柱子,约有一公尺高,看来用硬度很高的金属铸成,也不知道有甚么用。当时我想,很简单,这一定就是尾杉的秘密,只要把照片冲出来,找人问一问,总可以问出来的。”

    我陡地道:“照片呢?”

    时造刚才神情懊丧,直到此际,我才知道原因。他道:“我没有机会去冲洗照片,我回家后,匆匆睡了一会,准备天一亮就去冲洗,但是一清旱,杂志社的总编辑就来找我,立逼我当日就离开日本。真没有道理好说,尾杉是大人物,我是小人物。当时我就告诉总编辑,我发现了尾杉的一个大秘密,只要公布出来,一定会轰动,可是他连听都不听,限我半小时收拾行李,押了我去了飞机场,我只好留一张字条,请芳子去冲洗那卷软片。”

    我苦笑:“冲洗出来之后,你没有叫芳子把照片寄来给你?”

    时造道:“本来我是想这样的,可是在机上,我恰好坐在一个工程师的旁边,我把印象中那间密室中的情形告诉他,问他那是甚么,他听我描述了几件仪器之后,肯定他说,那是一间音响实验室或者是声音实验室类似的地方,我感到很失望,就写信叫芳子保留著那些照片,先不忙寄给我。”

    “等我到了这里之后,我还是日想夜想,在想这个问题,那一天,我突然想到了,我去找尾杉的秘密之前,曾想到过,尾杉真有可能知道人家在想甚么吗?这间实验室的装置,是不是就是使他有这种能力呢?”

    我不禁苦笑,心中觉得真不是滋味。在这里,我曾经做过一件傻事,一本正经地在一个疯子的手中,去看那只无形的蛾,现在,又一听另一个疯子,说他发现了有人可以知道他人在想些甚么的大秘密。

    我的样子已经表现了极度的不耐烦,可是时造却神情越来越严肃,继续在说著:“于是我就开始研究尾杉,发现他在每一局棋赛的取胜过程,全然可以了解到对方的心意,他看了我的文章之后,如此生气,一定是怕我进一步揭露他的秘密。

    “有了这种肯定的结论,准备回日本去把他的秘密进一步写成文章,卫先生,这样的文章一发表,我就可以世界知名。”

    时造说到这里,才停了下来,兴奋地望著我。我也回望著他,心中很感到悲哀:时造旨人是一个三流小作家,像他这样的人,日思夜想的是如何挤身于一流大作家行列,结果就变成现在那样,异想天开得变成了神经错乱。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他,时造喘了好几口气,才又道:“就在我收拾行李,准备回日本去的时候,衣橱打开著,有一面穿衣镜,镶在衣橱门内,我收拾著衣服,每次经过镜子前,开始还没有太注意,只觉得镜子里好像少了一些甚么,令我感到很不自在,我就站在镜子前想:究竟少了甚么呢?”

    时造的气息越来越急促,他实在很有资格成为一个一流作家,因为再接下来,他说到如何在镜子中看不到自己的经过,把当时他的心境和诡异的情景,都表达得十分透彻,令我听著,也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浸浸的感觉,可知他有相当的表达能力。

    他四面看看,找到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乾:“我站在镜子前,开始几秒钟,还是找不出少了甚么。你想,任何人,从小到大,只要站在镜子前面,就一定可以看到自己,这种情形,早就在脑中造成一种固定不移的印象,绝不可能出错,而看不到镜中的自己,这种情形,实在太突兀,令人无法接受。”

    我点头表示同意:“是,所以你在一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少了甚么。”

    时造的声音趋向尖锐:“可是我立即发现,我不见了。镜子中反映出来,房间里甚么东西都在,只有我不见了。我在哪里?我已经消失了么?我为甚么不见了?是我根本已经死了,我自己完全不知道?现在在活动的,根本是我的灵魂?我的生命已经不存在了?在那一刹那间,我脑中乱成了一片,我一面尖叫著,一面拼命把我的身体靠近镜子,可是在镜子之中,就是没有我,甚么都有,就是没有我。”

    我挥著手,阻止了他再说下去,因为他越说越是急促,我真怕他一口气转不过来,会就此窒息。

    他被我打断了话头,大口大口喘著气,我道:“等一等,你不必惊惶,镜子里虽然没有你,可是你还是有方法看到自己的,你可以看到自己的身体,可以知道自己是不是存在。”

    时造道:“是,我可以看到自己的身体,但是我却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我怎知道我看到的身体,我碰到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是真实的存在,为甚么不能在镜子中反映出来。”

    我忍不住斥道:“废话,既然你看到了,摸到了,怎么会不是真实的存在?”

    时造十分悲伤地摇著头:“不,张医生告诉我,一个人可以把不存在的东西当作存在,如果他脑部的神经细胞作出了错误判断。你看我,现在我手里拿著的是一只杯子,那是我的眼睛,我的手把信号传到了脑部,由脑部作出判断的结果。如果我脑部判断错了,我的就会感到自己抓著一只兔子,或是一块木头,可以是任何东西。我手里握著的是甚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脑部的判断。”

    我听得不住皱眉,张强的话当然对,可是作为一位精神病医生,他为甚么要对一个病人讲这些?对一个正常的人讲,也有可能引起思绪上的紊乱,何况是对一个精神病患者。

    我闷哼了一声:“是,在这里,就有一个病人,坚称他捉到了一只飞蛾,其实他手里甚么也没有。”

    时造一本正经地道:“不,只要他的脑部作出了判断,告诉他手中有一只蛾,对他来说,手里就有蛾。”

    我道:“好了,不必去讨论蛾的问题,你提及脑部判断错误,脑有几十亿个脑细胞,只要其中有几个,作了错误判断的话,就可以把不存在的东西当作存在?”

    时造道:“是啊,也可以把一样东西,当作另一样东西。”

    我立时道:“既然可以把不存在的东西,当作存在,那么反过来,也可以把存在变为不存在,你在镜子中的影子不见了,只不过是你脑中的极少部分细胞起了反常的、错误的活动,你那么紧张干甚么?”第八部:干扰脑部活动

    我这种分析,很有说服力,时造听了,呆了一呆,才道:“是,张医生也对我这样说过,可是,可是我的脸变成甚么样子了?我……究竟是不是还在!”

    我大声道:“我可以肯定你还在。”

    #奇#时造的口唇,掀动了几下,他虽然没有发出声音来,但是我却绝对可以肯定,他心中在说甚么,他一定是在说:“我又怎知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书#唉,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夹缠下去,绝不会会结果,我道:“好,先别讨论了,当时,你发现镜中少了自己以后,怎么样?”

    时造双手抱著头一会,道:“我真是惊恐极了,大声叫著,陡然之间,我举起张椅子来,把镜子砸碎,那么大的一幅穿衣镜,碎成了好几十块,变成了几十块小镜子,我拼命看看,只要其中有一块小镜子之中,能找到我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他抬头,向我看来,神表十分悲哀,我自然知道结果,他还是看不到自己。

    时造继续说:“于是我一面继续叫嚷著,一面冲了出去,忍不住大叫大嚷。我听到我身边的人都说:这个日本人疯了。我没有疯,可是我在甚么地方?我冲进了两家镜子店,就被警察抓住了。所有人都把我当作疯子,在这里的日本人机构,把我送到医院来,当作疯子处理,幸好张医生肯细心地听我叙述,和你一样,他听我讲述了一切经过。”

    我在想:张强听了他的叙述,感到事有可疑,才来找我?

    张强凭甚么发现了疑点?我就无法在时造的叙述之中,发现甚么疑点。

    当我在转念的时候,时造一直在挥著手,指著头,神情变得相当愤慨:“张医生把我当朋友,他告诉我,几十亿脑细胞,哪些正常,哪些不正常,根本无法查得出来。我同意他的判断,不过我可以肯定,有人在害我!”

    时造越说越古怪了,我瞪著他,他压低了声音:“是尾杉!尾杉这家伙,通过了他密室中的那些装置。使我看不见自己,因为他知道我会回日本去揭露他的秘密,所以他就害我。”

    我叹了一声:“时造先生,你完全可以成为一流的小说家。”

    时造十分恼怒:“你不信?可是张医生却极有兴趣,我告诉他,我有那间密室的照片,还有我陆续想到的,也都写在给芳子的信中,张医生说这种怪异的事,只有你会相信,他向你提出,你一定会到日本去,把我的照片作证据,去对付尾杉,把这个要捣乱人类正常生活的怪物消灭掉。”

    我想起张强来找我的时候,别说当时我没有和他讲话,就算听了他的叙述,至多也是一笑置之,绝不会到日本去。

    时造继续道:“你为甚么没有去?反倒是尊夫人和他一起去了?唉,我知道,尾杉不会让他的秘密暴露,张医生其实很冒险,他……是不是已经遭到了意外?”

    如果不是张强和白素在日本的遭遇如此离奇,这时我一定已经哈哈大笑著离去,可是事实却正如时造所料,张强已遭到了意外!

    我想了一想:“你难道不知道,尾杉三郎已经进了精神病院?”

    时造道:“我当然知道,那是他掩饰身份的一种做法,使人不怀疑他:很多推理小说中,凶手都用这个方法来掩饰。”

    我眨著眼,时造的话,可以说是疯子的话,也可以说有一定道理,真是没有法子下判断。

    照他的说法,有某一个人,通过了某种方法,可以知道其他人在想甚么。不但如此,而且还能通过某种方法,去破坏、影响他人的脑部组织,使被害者产生错误的判断,例如不能在镜子中看到自己之类。

    当我把时造旨人的叙述,作了一个总结,也就在这时,陡地闪过了一个念头──张强在日本,从高处跌下致死,三个目击证人看到白素推他下去。

    我绝对不相信白素会做这样的事,那么,相应得到的结论,是那三个人在说谎。可是现在却有另一个可能:三个人没有说谎,白素也没有推张强下去。

    那三个“看到”白素推人下去的人,如果他们的脑部活动受到了干扰,作出了错误判断,在他们而言,他们可以“看到”根本不存在的事,根本不存在的动作。他们可以“看到”白素在行凶,而事实上白素根本没有行凶。

    我一想到这一点,心跳得十分剧烈。

    是不是真有这个可能?

    当然,要警方和法院,接受这样的解释,那极困难,但关键在于:是不是有这个可能?

    我又进一步想到,如果真有这个可能,张强为甚么要跳楼?是不是张强的脑部活动也受了干扰,使他自己做出完全不想做的事情来?

    我不禁遍体生寒:这实在可怕到了难以想像!

    干扰他人脑部活动,使他人产生错觉,或者使他人说出心中的秘密,或者使他人在受干扰的情形下,驱使他人做根本不愿意做的事,并不是幻想,精通催眠术的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催眠术是被公认有极高超的脑部活动干扰的功效,不过,也并不造成任何可怕的事实。因为施术者要通过相当复杂和程度,才能成功。

    时造的设想,却大大相同,那等于是有人能干扰、控制他人的脑部活动。

    这种能力如果存在,人类的生活,不知要乱成甚么样子!

    我也明白了何以张强会比我容易接受时造的话,因为催眠术正被广泛地应用在医学上,特别是心理治疗。张强是一个精神病科医生,他一定精通催眠术,所以也知道干扰、控制脑部活动的可能性,当然比较容易接受时造的假设。

    我迅速地转著念,心头的骇然,也越来越甚。时造压低了声音:“尾杉是首恶,他是一个科学怪人,一定要把他消灭掉。”

    我一听得时造这样讲,心中不禁凛然──白素在日本,对付尾杉,如果尾杉真有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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