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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忽别离

作者:苏鎏
更新时间:2018-11-13 04:48:14
    叶白宣不愿再追,转而进洞,却见微弱灯光下,江篱正在查探计博的身体。

    “怎么样?”叶白宣上前问道。

    江篱摇头,道:“去了。”

    “何人所为?”

    “不知道,但用的是三生门的功夫。”

    “飞凌掌?”叶白宣第一想到的,便是此掌。

    出乎意料,江篱却回答说“不”,叶白宣呐罕道:“我原道方才那人必是颜碧槐,他使的功夫,也出自三生门,可看计博的死,却是不像。”

    “为何如此说?”

    “若是颜碧槐出手,必定用飞凌掌。因为西渊,近来江湖人人都知,飞凌掌重出江湖。多死一个计博,谁也怀疑不到他颜碧槐头上,只会将这笔账算在方西渊头上。可是,他为何只用普通功夫?要知道,计博功夫在三生门内虽不是一流,却也不弱,就算其他门派之人,寻常之辈也是伤不得他性命的。”

    江篱恍然道:“若真是如此,此人必不是颜碧槐,而且,他必定不会飞凌掌。”

    “那他又何来的把握能杀得了计博?而且,这天下,除了颜碧槐,谁还与计博有冤仇?”

    谜团越绕越大,他们越想将它解开,却越是被它给绕得更为糊涂。

    计博死了,他躲了十年,却终究未躲过这一死。江篱将他葬在洞口,碑上的名字却是“净空”二字,他既已遁入空门,便不应该再被俗事所扰,这样走了,未必便是坏事。

    可是他的死,对于江篱来说,却是一件极为糟糕的事情。到目前为止,她觉得,自己想要追踪的线索已是越来越多。揪出一个方西渊,并没有解决所有问题,反倒是将问题推入了更为复杂的境地。

    颜碧槐似乎没有死,他布置了一个假死的陷阱,为的是什么?引江篱入瓮吗,看来并不是,江篱不过是个小人物,也不曾有什么野心,又何必大费周章除掉她?为已所用,岂不更好?

    杀死计博的,又是一个躲在阴暗处的男人,他是颜碧槐吗?看来不像,叶白宣已经说过,他若是颜碧槐,必不会做那种蠢事,大可用飞凌掌取计博性命。

    还有那个丁莫言,天下无人知晓他的何处,叶白宣却说他在梨潇谷上。两个自命不凡的人,怎能同处一室,还能求得十年太平?

    “我觉得,我越来越读不懂你,自从与你出了梨潇谷,这天下的事情,竟没有几件是我能看得分明的。”江篱哀叹道。最为可悲的是,那人抢走了叶白宣的马,以至于江篱不得不与他共乘一骑,两个人贴得如此之近,让她又想起了几日前的情景。

    他们是师徒,可是,他们两个看着彼此的时候,为什么总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江篱有些心慌,素白的脸上红晕点点,她只觉脸上发烫,烧得慌,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沉重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叶白宣体贴地问道,也不知他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不懂江篱的心。

    江篱有些紧张,赶紧摇头,装着不耐烦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你能保证,到了梨潇谷,便能找到丁莫言?”

    “不能。”叶白宣据实回答。

    江篱大怒,回头对叶白宣骂道:“那你还把我往那儿带?”

    叶白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嘻笑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天下,你还能去何处找他?”

    江篱被他给问住了,是啊,丁莫言失踪了二十多年,再也无人见过,难得叶白宣说在梨潇谷中见过,那便是仅存的一点希望了。她有时候会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已是无路可走,却还是要挑叶白宣的刺,似乎难住了他,自己心里才会痛快一些。

    两人便在这种别扭的情绪中一直赶到了梨潇谷,谁也没提再买一匹马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却又各怀心事,只觉前途茫茫,生死难定。

    进得梨潇谷,叶白宣先去见了谷中的兄弟。那些人,当年都是从三生门中跟着他出走,来到此处定居。有些已娶妻生子,有些则是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可在江篱看来,无论成亲与否,他们看起来,都比那些还留在三生门内的人来得幸福。他们的脸上,没有忧愁,也没有争斗之意。生活麿去了他们的锐气,却让他们活得更为自在,更像一个普通人。

    那些人,自然都认得江篱,对于她,他们多少有些怨恨,当年临走时,她刺了叶白宣一剑。十年后,她又突然闯入这里,带走了叶白宣。但他们对这个曾经的小姐,都还抱着一种宽容的心情。尤其是现在的他们,已不是在刀口上舔血过生活的武夫,他们心中的怨恨,也早已被时间冲淡。

    江篱想起三生门中的那些人,想起丰元与他的兄弟们,他们虽过着比往日更好的日子,在三生门内当起了各处的管事,可是他们的脸上,杀气越来越重,笑意越来越少。她总是见他们蹙着眉头,似乎永远都有烦心不完的事情。对于叶白宣,他们的恨意也一直未消,他们的生活,似乎都被那种恨意给支撑着。人,已是越来越麻木,越来越凶捩。

    吃过了饭,天色已暗,依着江篱的心思,自然是要立即去找丁莫言。可叶白宣却只让她回房休息。江篱本不愿听他的,可他一句“你不睡,不见得丁莫言便不睡”将她给顶了回去。江篱想想也对,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去找一男子,确实不是件合规矩的事情。

    她便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她一心盼着自己是个男子,便连平日里的装束,也是以男装为主。可是真的遇到一些事,她心底那种女孩子的心性又会跳了出来,时时压抑着她,让她无法率性而为。

    难怪叶白宣总说:“江篱,你真是一个会自我折磨的丫头。”

    江篱想着他说的那句话,慢慢地入了眠。这一夜,她睡得极为安稳,只是第二日清晨,鸡才叫头遍,她便又瞬时地睁开双眼。她早已养成习惯,若是有什么事情搁在心里,无论前一晚睡得如何,第二日一定会早早醒来。

    岂料叶白宣竟也起了个大早,站在院中练起了剑。江篱出门时,正见他舞得兴起,便站在不远处,呼吸着谷中清新的空气,边从井中打水边看叶白宣舞剑。

    此处的屋子自然是比不了三生门精致华丽,可是人若置身于天然的美景中,便会觉得,一切人工雕琢的美丽,都趋于下等,只有这自然的景致,才能算得上人间极品。

    叶白宣收起剑,冲江篱笑道:“我便知道,天一亮,你便会起来。”

    江篱也回道:“你也一样,看样子,起得比我更要早呢。”

    江篱觉得,自己对叶白宣,似乎真的有些恨不起来。如今颜碧槐的正面形象似乎正在慢慢倒塌,反之,原先对叶白宣的种种不利推测却在慢慢散去。他似乎正在变回江篱心中原来那个熟悉又亲切的师父。

    但愿,他真是的一个可以让自己依靠的人。

    两人吃过早饭,便往山中走去。叶白宣始终未说丁莫言为何会在此处,江篱便也不问,她的直觉中,对丁莫言以前的事情并不想知晓太多,那些事情,与她的母亲有关,如果揭出来让人很难堪的话,她该如何自处?于是,她便只装做不知道,她只关心,偷走云庭刀的人,是否便是丁莫言。

    叶白宣对这段路似乎很熟悉,一面在前方带路,一面提醒江篱注意四周的灌木或是蛇虫。

    山路有些陡峭,不太好走,没过多时,江篱已是身上发热,出起汗来。好在丁莫言的住处离得并不远,还未到疲累的时候,便已到了。

    令江篱吃惊的是,丁莫言并非住在木屋中,而是住在一处石洞中。叶白宣到了洞口,示意江篱停步,自己则探头进洞,发出一阵鸟叫声,侧耳听了半天,不见有回应,便又学了几句鸟叫。

    江篱看他那样子,只觉好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怎么了,这是打的什么暗号?”

    叶白宣一把捂住她的嘴,凑到她耳边道:“别出声,丁莫言轻易不见外人。”

    江篱推开叶白宣的手,不再言语。可是两人在洞口站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哪怕是回声,也无一句。

    叶白宣一个人走进洞中,边走边学鸟叫,江篱则留在洞外等着他。不过多时,叶白宣走了出来,鸟叫声自然是不学了,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道:“他不在洞中,怕是出去了。”

    “那怎么办?”江篱问道。

    叶白宣一屁股坐在地上,笑道:“我想他大概是出门寻食去了,你我便在这里等他吧,天黑前,他必定会回来。”

    江篱走至他身边,与他一同等着丁莫言。可这一等,便真的等到了天黑,但丁莫言,却一直没有回来。叶白宣的脸色有些不好,他拉起江篱的手,进入洞中,点亮油灯,开始细细查找。

    一切都与往常没有分别,这个石洞,在过去的十年间,他曾来过无数回,对于里面的摆设早已烂熟于心。丁莫言向来安分,虽然他真如传言中所说的一般,成了个疯子,却从不会随便发疯,跑出去杀人。很多时候,他甚至很安静,只是一个人发着呆,甚至连喝水吃饭,都会忘掉。这样的一个人,过了十年,甚至更久一成不变的生活,怎么会突然起了改变,让人琢磨不透?

    叶白宣摸了摸炉灶内的灰,没有火星,一片冰凉。可他无法确定,丁莫言离开此处已有多久。他只觉心中有些不安,带着江篱,快速了离开了山洞,赶回自己的住处,招来了谷中的几位兄弟,向他们询问起丁莫言的事情。

    这几人,也曾与叶白宣一起,见过丁莫言几次,只是未曾与他有过深交,丁莫言对他们,总端着防备的心理,只有面对叶白宣,才能放松下来。

    见叶白宣问起丁莫言,坐在右手边的一个男子道:“那老先生已不住在原先的洞中了。”那男子虽眉目清秀,却少了一只左耳,江篱认出了他,十年前,在那一场夺位之战中,这个名叫史迁的男子,被人割掉了一只耳朵。

    “那他去了何处?”江篱抢言道。

    史迁还未答话,坐在他下手的一名老者接话道:“大约在叶公子走后的第三天,那老先生突然寻得我们几个,说是要去盘虬山内的困兽洞内修练功夫。他怕公子回来后找不到他,便托我们几人给公子捎个口信。”

    “为什么他会突然要去困兽洞?”这一下,叶白宣只觉事情更为古怪。

    史迁答道:“这事情,我们并不清楚,只是那老先生,确实有些奇怪,他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疯疯癫癫,说话做事都十分之有条理,那样子,看着让人有些害怕。”

    丁莫言竟然恢复了正常,叶白宣只觉心中的不安变成了事实。若他真是变成了从前那个江湖上名头响亮的丁莫言,只怕这件事,会比方西渊制造的恐怖杀人事件更为骇人。

    叶白宣站起身来,向在坐的兄弟拱手道:“辛苦各位了,请先回去吧。”

    其他人都站起身来要告辞,只得一个八尺高汉,声音哄亮,冲叶白宣道:“公子是否要去那困兽洞内找老先生?若是如此,我高升强必定跟随。”

    他这话一说,其他人都停下步子,回头看着叶白宣,纷纷表示要随他同去。

    叶白宣连连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跟随,可那高升强却是铁了心,开口道:“那困兽洞附近布置了不少机关,公子不甚清楚,若是误闯,可是不妙,高某对那里很是熟悉,这一行,必是要陪公子去了。”

    叶白宣听得他们执意要去,也不好拒绝,只得命众人点起火把,趁着夜色,往那盘虬山而去。他一心惦记着高升强说的那些话,困兽洞附近机关林立,不知丁莫言能否躲得开?他为何非要去那里练功?

    叶白宣虽对丁莫言神智清醒一事感到不安,却也不愿他就此丢了性命。如此想着,脚下步子又加快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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