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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5

作者:史错
更新时间:2018-02-23 20:00:00


    萧十一郎不肯去做这件事当然不是因为他懒。

    但真正是什么原因,他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有些事是他这样的男人不屑于做,也不屑于说的。

    这是做人的原则。

    原则也许并不一定是绝对正确的,但却绝不会轻易改变。

    也许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原则,所以他才会与那些“君子”、“侠客”们不同。

    高墙。

    高墙上生满了凌乱的莠草。

    青青的莠草,俯仰于暖暖的软风之间。

    外面已是肃杀的严冬,但这里却还是温暖如春天。

    因为“玩偶山庄”本就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就和“萧十一郎的家”一样神奇。

    更何况,这里还有人。

    人在高墙内,哀怨如远山上皑皑的白雪。

    因为虽然看不见人,却能听到人抚琴的声音。

    琴声哀怨而凄美,似是向人诉说着无尽的悲愁、无尽的孤愤,纵然是在这有鲜花、有绿叶、有阳光、有草木清香的园子里,亦如是在一望无际的广漠,刮着彻骨寒冷的北风,有一瓣清幽皎洁惨淡的残月。

    萧十一郎还没有走到高墙边,整个人已先醉了。

    他当然已听到了那如泣如诉的琴声。

    他非但已听到了那琴声,而且也已分辨出那琴声的旋律却正是他的那首塞上人吟唱的牧歌。

    只不过他唱的时候是高亢、激越、悲怆、粗犷,在墙内人的手底,那琴音却变得忧怨、凄婉、抑郁、细腻。

    萧十一郎当然能想到这抚琴的人是谁。

    其实,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曲子了。

    在苏州躲了一年多,只要他到烟渚岛上,“临波小墅”旁,他就能听到这曲子。

    现在,他重又听到了这曲子。

    他竟仿佛有些木然,有些不知所措。

    沈璧君就在高墙之内,只要越过高墙,就能看到她,就可以结束离别,开始相聚。

    可是萧十一郎站在高墙下,角门边,他竟仿佛已没有力气推开那虚掩的木门。

    他是不是害怕承受不了相聚的喜悦和激动?

    敬告读者:《续萧十一郎》共二十五章,后八章请登陆小说读写网阅读。由于协议在身,后面的章节暂时不能在起点全部奉献,我对此引起的不便深感不安,请读者见谅。

    第十八章 疑是梦中

    4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一刹那,萧十一郎只觉人生之中所有的情感全都袭上心头。

    喜悦和悲怆、欣慰和孤愤、振奋和疲倦、还有那不由自主的激动和莫名其妙的平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四下里搜索着,寻找那琴声,那抚琴的人。

    然后他就看到九曲桥后的八角亭里,正背对着门,坐着一个人,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袭皎洁如秋月、清雅如春雪般的衣衫。

    她的头发长几七尺,滑如丝缎,软如流水,压着她轻而柔软的衣衫直垂落腰际。

    她的风仪恬静、温婉、清丽、高洁,美得可以扼住人的呼吸,凝住人的心跳,攫去人的灵魂,夺去人的生命。

    就算是只看到一个背影,也让人忍不住以为是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偶而落脚在此。

    她前面的一张石桌上,却正放着一张焦尾古琴。

    玩偶山庄显然已改变了很多。

    本来修剪得十分整齐平坦的绿茵草地,现在已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几乎掩去了那曲折的小径。

    本来清澈的流水现在已变得浓绿。流水中本来有几枝极尽妍态的芰荷,现在已变得蓬乱不堪、败叶满池。

    就连那女子端坐的八角亭,朱栏也已斑驳,绿瓦也已为杂草湮没。

    整个园子看起来已颓败、残破、荒芜、朽废。

    门“吱呀”开的时候,琴声也嘎然而止。

    但那抚琴的女子却并未回过头来。

    她的身体突然僵硬、停顿,仿佛已不能动作。

    萧十一郎自从第一眼看到那女子的背影,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仿佛已被那女子用魔法紧紧拘住。

    他站在门边,似已无力举步。

    可是他的呼吸却已不稳、艰难、几于停顿。

    过了很久,他才分开蒿草,慢慢朝着那女子走。

    园子仿佛突然变得很静,静得可以清晰听到萧十一郎分开蒿草走路的声音。

    那女子听到有人慢慢走过来,整个人都仿佛已颤抖了起来。

    她的脖颈僵硬,还是没有回过头来。

    萧十一郎慢慢走上九曲桥,慢慢走近那八角亭。

    那女子的身子颤抖得更剧烈。

    萧十一郎的脚步已停下来,眼睛痴痴望着那女子的背影,似在等待着。

    这一刹那,天也在等待着,地也在等待着,白云也在等待着,微风也在等待着,玉如意和嫣嫣也在等待着。

    这一刹那,这世上的万物都因为等待而停顿、凝结、驻足不前。

    那女子终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来――

    于是,萧十一郎终于又见到沈璧君了。

    沈璧君的脸还是美得让人心醉。

    可是她的目光却是一片静默,静默得仿佛已看透了荣辱,看透了生死,看透了尘世间的一切。

    她凝视着萧十一郎,仿佛很陌生、很怀疑,仿佛还不敢相信真的是萧十一郎。

    她静默,她怀疑,她不敢相信,也许只不过因为她等待得太多,失望得太多。

    过了很久,她的目光才迎上了萧十一郎的目光。

    几乎在同一刹那,萧十一郎的目光也迎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交汇,仿佛已被魔法镇住,再也分不开。

    他们就这样互相凝视着,仿佛天地万物已不复存在,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璧君目中已蓄满了晶莹的泪花。

    泪花滑落,沈璧君已冲过来。

    沈璧君冲过来,扑进萧十一郎怀里,哭声已响遍了池塘、流水、假山、亭阁。

    她紧紧抱着萧十一郎,紧紧抱着,就像是拥抱着已支离破碎的梦。就算是残梦,她也绝不能让他再从怀里溜走。

    萧十一郎也紧紧抱着她,也抱得很紧,就像是要用他怀中的温热来抚慰她那颗久已千疮百孔的心。

    哭,只有哭才是真实的。

    只有哭才能证明一切。

    人生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哭。

    哭可以表达喜悦,也可以表达悲伤。

    人可以为了任何事而哭。

    能哭,非但是件奢侈的事,而且也是件幸福的事。

    天地万物因为等待那痛痛快快的哭声而静默,又在那痛痛快快的哭声响起时将静默打破。

    内心压抑已久的激情只有在哭声中才能宣泄,那无悔无憾的生命也只有在哭声中才能得到升华。

    所以,哭才是永恒的。

    沈璧君伏在萧十一郎怀里痛哭着,似是要将这两年来所有的委屈、哀怨、等待、煎熬、痛苦、磨难都哭出来。

    一点不剩地哭出来。

    萧十一郎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道:“莫哭,莫哭……”

    可是这明明是哭的时刻,又怎么能不哭?

    沈璧君痛哭着道:“可是……可是这两年来,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寻你寻得有多辛苦?”

    萧十一郎反反复复道:“我知道,我知道……”

    沈璧君哭道:“我本来以为你已死了,有好几次我都不想活了,可是我始终没有见到你的尸体,所以一直也不敢轻生。我心中一直保存着一份希冀和幻想,一直以为有朝一日你还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萧十一郎轻轻拥着她,喃喃道:“你真是个傻子,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替你拼掉逍遥侯,就是为了要你好好活着,你怎地总是想着要死?”

    沈璧君道:“可是你若是死了,我怎么还能好好活着?”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不能?我死了,你岂非就可以回到无瑕山庄?回到你自己的世界?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用不着再担心有什么人来打扰你?”

    沈璧君摇着头,凄然道:“原来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一点也不明白。你以为我回到我从前的世界,就可以活得很开心,很快乐?”

    萧十一郎道:“难道不是?”

    沈璧君道:“不是。”

    她泪眼凝视着萧十一郎,道:“在我的心中,只要有你在身边,无论是在什么地方,无论是过什么样的日子,就算是要我去流浪,去过狼一般的生活,我也是快乐的。”

    这是句很大胆的话,可是她却说得毫不犹疑。

    一个像沈璧君这样的淑女,本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在她们那样的圈子里,一个有教养的女子应该随时都表现得矜持、含蓄和端庄,而绝不该是大胆、直率和露骨。

    沈璧君本来也是那样的人的,可是现在却好像变了。

    这种变化是怎样发生的?

    倘若你最心爱的女子愿意放弃尊荣和富贵,愿意将一生都交给你,心甘情愿陪着你去流浪,你喜不喜欢?高不高兴?

    可是萧十一郎却在苦笑。

    他苦笑着,道:“你知不知道狼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沈璧君道:“我知道……”

    萧十一郎叹道:“你不知道。你知道的只不过是一种象,而且是最最表面、最最肤浅的象。”

    他脸上带着凄凉的笑,慢慢接着道:“真正狼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你只怕做梦也想不到。那绝对不是诗人笔下的诗、画家手底的画,那是一种漫长得让人发疯的绝望和凄惶,是一种让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孤独和无助,是一串串数不尽的打击和挫伤、拒绝和算计、鄙夷和冷眼,仿佛就是噩梦,却永远也没有惊醒的时候。倘若有人对你说狼的生活充满了冒险与刺激,充满了很洒脱的诗意,那么这个人一定没有真正过过狼的生活,因为当一个人真的变成狼并且开始流浪的时候,就会发现那种境地简直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忍受和适应的。你不能挣扎、不能奋斗,你没有力气,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寂寞如黑暗一般吞噬掉你生命中最后一丝活力,你却偏偏连一点法子都没有,可是你还是只好不停地向前走,虽然你从来也不知道命运会让你拥有什么,得到什么,但你却不敢停下来休息,因为你生怕你会从此丧失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沈璧君沉默着,轻轻道:“可是,我不怕,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而且……”

    她突然仰起头,凝视着萧十一郎的眼睛。

    她的语声突然变得坚定,一字一字道:“而且,无论是什么样的痛苦和绝望,无论是多么可怕的孤独和寂寞,我都愿意与你共同承当!”

    这是句更大胆、更露骨的话。

    听了这句话的人,不被感动的却不多。

    萧十一郎只觉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忍不住紧紧将沈璧君抱在怀里,紧紧拥抱着那份激烈的感动。

    因为只有他知道,一个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多么的不容易。

    沈璧君这句话虽然只不过寥寥数十个字,但她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内心深处早已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激烈的矛和盾的撞击。这种撞击也许比这世上任何一次战争都来得残酷,也许比女子生育时的痛苦还让人倍觉艰难。

    可是她却已说出了这句话,既不是敷衍,也不是造作。

    萧十一郎拥抱着她,反反复复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子想呢?你知道,我不想让你去过我那样的日子,我不想你也像我一样痛苦。你本是人世间的仙子,你应该在人世间接受世人对你的尊敬、赞赏、羡慕、膜拜,你不应该到狼的世界里来受苦。”

    沈璧君眼睛里充满了柔情,轻轻道:“可是我已决定了,我既然已决定与你生死与共,患难相随,那就绝不会后悔。”

    萧十一郎叹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执著的?”

    沈璧君道:“在我想通了的时候。”

    萧十一郎道:“你想通了什么?”

    沈璧君道:“我想通了一个人内心的快乐和宁静永远不是尊荣和富贵可以比拟的。”

    萧十一郎叹道:“你想错了……”

    沈璧君道:“我没有想错。”

    她将脸轻轻偎依在萧十一郎的怀里,轻轻道:“以前……以前我囿于礼教,有很多事都不敢想,不敢做,可是现在却不同了。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以后,我已能明白,其实世人所推崇的礼法教化并不是多么神圣了不起的事,真正值得人珍惜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一个人可以背叛礼教,可以被人不齿,却不可以不去珍惜这种情感,更不可以得到了却轻易舍弃,因为这种情感绝不是虚名薄誉和金珠银宝可以买得到的……”

    她的语声轻柔得就仿佛是春风吹过隋堤的柳枝。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只好不说话了。

    因为他已说不出话来。

    可是沈璧君却还有话要说,因为她想要说的话实在是太多,太多。

    只听沈璧君轻轻诉道:“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和逍遥侯走上那条不归路后,我就已决定,今生今世要永远地陪着你,你死了,我就陪着你死,你活着,我也陪着你活着。”

    萧十一郎苦笑着道:“我替你杀逍遥侯,倒并没有想着要你报答我。”

    沈璧君道:“我也知道你并不想要我报答,可是我却非报答不可,因为那一刻,我觉得我若不能陪着你死,我简直就不配做人。”

    萧十一郎叹道:“假如你还是想要报答我,那就不必了。”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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