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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欢场的终结

作者:褪尽铅华
更新时间:2018-11-13 04:45:41
“涂董啊,是我,廖北川,怎么样,明天又是董事会了,涂董有没有兴趣先和我喝杯饮料啊?”

    廖北川不愧是廖北川,我这边刚刚到达了美国住进了酒店,他的电话就追来了,不出我所料,他人也早已恭候在酒店最高层的私人酒吧里。

    这里一年四季从白天到黑夜都是一般景致,昏黄的灯光,令人昏昏欲睡的音乐,杯子里的酒,酒里的人影。

    我上来的时候,替我开门的是廖凡,他一副郁郁模样,把我让了进去,然后知趣地退了出去。

    我知道他肯定被他的主子训的不轻。

    我向那酒吧深处的黑影中望去,廖北川背坐着,扬起了酒杯。

    “涂董,廖凡他不懂事,你多帮帮他,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就知道,廖北川突然献殷勤是为了他的这个狗崽子。

    我和廖凡上个礼拜刚刚又吵了一架,为了欢场公测一周年的庆祝方案吵了起来。

    廖凡这俗不可耐的家伙提出了一个既浪费成本又毫无成效的方案,好大喜功,钱都花给上级看了,完全没有从客户的角度考虑。

    我眼睁睁看着寻欢呕心沥血打造出来的欢场在廖凡手里一天天颓败下去,就好像看到寻欢的影子一点点地淡了下去。多少次告诉自己要有所担当,有学会忍耐,可是一看见廖凡那不学无术、狐假虎威的嘴脸,我就想狠狠抽他一巴掌。

    那么多个我们加着班、吃不着饭的夜晚,那么多个靠咖啡熬下来的钟头,那么多青春和智慧,那么多苦涩和欢笑——

    建一座城池,扬一方威名,靠的是一砖一瓦的累积。可是就这么一个昏庸的君主,只手就倾覆了我们全部的心血。

    上个礼拜,矛盾终于在周年欢庆的方案上集中爆发了,薇薇给我打来了电话,说,阿斩,有空和我们吃个饭么,我们决定集体辞职了,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聚了。

    我冲杀到了欢场,直接上了顶层,与廖凡这小子拍了桌子。

    只是没想到,这一巴掌,直接拍到了廖北川这里。

    这大概就是老谋深算的廖东升想看到的,让廖北川插手欢场,不断地和我发生矛盾,挑拨我们的关系,破坏我们的联盟,用廖北川这把刀,割着我的皮肉。

    在权术上,廖北川永远不是廖东升的对手。

    我走到廖北川面前,四个月了,我总算学会了见到他要叫一声“特助”。他打量了一下我,颇有深意地说:“涂董啊,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你呢,我总觉得是看见了我的秘书,不,我的秘书都比你大上好多,你今年才大多啊?不好意思,女士不能问——”

    “没什么,二十七。”

    “还是年轻啊,不怕问。”

    我很年轻,年轻到一个让廖北川这样老资格的人,连正眼都不屑给一个。如果不是碍于那8%股权,恐怕我连坐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不仅是廖北川,整个廖氏董事会都是这样看的。我心知肚明。

    “特助今天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原谅廖凡?您多虑了,我早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自然,自然。”廖北川一个响指,就有waiter拿过了酒单,满目都是我不认得的洋酒,“谢谢,我不喝酒,给我一杯白水。”

    Waiter露出鄙夷的神色,廖北川哈哈大笑,笑够了,从公文包里面,抽出一沓文件,仍在我面前,我一扫,是欢场的周年庆典方案。

    “看看是否合你的意?”

    我拿起来一看,都是欢场的老臣子们精心设计的,一看就下了功夫,节约成本,影响力最大化,充分尊重了玩家的感受。

    “这份是?”

    “这是我叫几位总监搜集了大家的意见,汇总的。”

    “哦。”

    “还满意么?涂董?”

    “这不该我过问的吧。”我推回了文件,“不过以欢场的一名老职工的角度来看,我相当赞同。”

    廖北川小声笑了起来,冰块撞击在玻璃杯中叮咚作响。

    “涂董,你过问得还少么?”

    “特助想要兴师问罪,我也无话好说,就算您在明天董事会上参我一本,我也认了,只要为了欢场的业绩好。”

    “放心,涂董,我不会这么小家子气的,我和某人可不一样,我不会玩阴的。”廖北川笑着说,似乎是在调侃,我却明白他是在暗指廖东升。

    廖东升这厮明面上对我关爱有加,实际上不让我参与廖氏名下的任何业务,还放了个廖北川来破坏欢场,一点点地折磨我,以报复我和寻欢。

    “我不妨跟你明说,我廖北川对网游这块市场根本一窍不通,也毫不关心。我是做房地产的,真金白银,不喜欢玩虚的。你也看到了,欢场的业绩节节败退,组织涣散人心不稳,核心技术人员被抽调——这些,都不是我的主意。”廖北川他手中的杯子不断地转着,一圈又一圈,“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谁干的。”

    “我知道。”

    我不但知道,而且我也感觉得到,这样的暗中消磨这个月来有增无减,已经从经营策略蔓延到了组织人事,再恶化下去,大批老员工离职是早晚的事。那样,欢场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这样的时候,我急需廖北川站在我这一边。

    这一点,他比我更明白。

    “我听说,好像,最近Matt,哦,就是叶欢,他好像和他父亲关系不太顺畅呢——你是Matt的好朋友,是否知道一二呢?”

    “哦,有这种事?”我笑笑。

    一个月前,小萌约我在A大见面,随后学长就打来电话,证明了我的猜想。从那天起,他们父子关系就不断恶化。我经常接到小萌的电话,一开始都是闲话家常,到了最后,都不免伤心落泪。这个面对爱情勇猛无畏的女子,在错综复杂的大家族关系中,也深感无力。

    这也大概就是一个月来廖东升变本加厉地对付我的原因。

    我把他的左膀右臂给卸了下来。

    “特助您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知道,他们父子交恶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艾寻欢?”

    *****************************************************

    每一次董事会都像一场战役。

    很多人只是旁观,希望不必被流弹击中就好。

    我却不能这也轻松,因为我有我要守护的,那就是欢场,那就是我的软肋。

    廖东升知道,他玩的很好,他一刀又一刀地在我的软肋上剜着,疼不见血。

    廖北川也知道,只是他没有廖东升的耐性,他想整根拔出——

    如果我不答应他的条件。

    可是我又怎么能答应他的条件?

    他要我指正廖东升做手脚杀死了艾老爷和寻欢。

    看来,这几个月,没有放弃调查的,不仅是我一个。

    我坐在长条桌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打量着廖北川,昨晚的谈话言犹在耳,当时他甩出一张照片在我眼前,照片是刚刚照的,照片上的人已经被打得半死,我还是能认得出,那是Dave。

    “这个人从前跟我做事,是我派去艾家盯梢的,怕的就是廖东升和艾家联手搞些什么花样。可我没想到,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两边拿好处,吃着我的饭,还去拿廖东升的食儿。这个家伙本应葬身太平洋了,却这么巧的,让我的手下在拉美碰上了。他已经招了,根本就不是他娘的艾寻欢自杀,是一开始车上就做了手脚,刹车坏了!他小子看准了那个弯道,过了摄像头就跳车了——我想把这小子扔去警察局,可是这小子背景不干不净的,容易把我也带着一身腥。涂董,我想你大概也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吧,否则你是怎么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的啊?只要你能帮我弄到一份他儿子的口证,证明他老子真的做了这件事,我就帮你保住欢场,再多分给你2%的股份,怎么样?”

    我没有答应。

    这么做,叶欢学长将无法自处,小萌将无法面对,而一开始就参与到这一桩诈骗案的寻欢,再也不能回来。

    我爱的人们,将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

    欢场和我的亲人朋友们,我只能保得住一样。

    我看着廖北川面前放着两份文件,红色的那本,就是昨晚他给我看过的,欢场周年庆典的企划,每一张图片,每一段文字,都有我美好的记忆。

    绿色的那本,是他准备的欢场评估书,里面记述了这四个月以来欢场的业绩滑坡,同行竞争和被他买断的媒体导向,让欢场停止服务器的理由可谓是“充分”。

    是红色还是绿色,他说过,选择权在我。

    尽管我昨晚已经表态,他今天还是固执地两本都拿来了,仿佛笃定我会临场心软。

    可我不能心软。

    游戏再美好,不过是游戏。

    记忆再美好,不过是记忆。

    眼下,未来,现实,生活。

    没有什么比这个来的更重要。

    “各位董事,还有谁要发言么?”

    我站了起来。“我有话要说。”

    这是我入董事局四个月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前不久我与Legend的总策划师见了面,讨论了一下欢场的定位。我们都同意,这一款恋爱向的网游是应时代要求而生的,满足了很多人的心理需要,但同时,它也使很多人沉迷于网络式的虚拟恋爱,忽略了现实生活,所以,我提议,在欢场一周年之际,缩减服务器,减少开服时间,在年末之前,彻底结束欢场——”

    满场寂静。

    “欢场的时代终结了,它不是死去,它必将重生。”

    2011年8月28日,欢场周年庆典,飘扬的红色和满服的欢庆,没有人能预见9月1日轰动全亚洲的那条新闻。

    欢场宣布年末全部停服。

    一天之内,连续一个月没有登录的注册玩家被清空,服务器被合并缩减到半数,无数玩家资料寄往欢场总部。

    这个耗费了玩家时间、精力、心情和人民币的游戏,唯一能给玩家的承诺,就是欢场的姐妹篇开服时,老玩家的资料将保持不变,参数折旧入账。

    欢场的原班创作团队无一人离职,将坚守岗位,一直到欢场开服的最后一天。

    我不能保住欢场,起码我为他选择了一个体面的方式下葬。

    这样总比那些司空见惯的收购,而获默默无闻地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要好得多。

    在这场无疑于自刎的对峙中,无论是廖东升,还是廖北川,都没有料到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会如此血性。

    我当时还没有预见,这件事对后面那一切的深远影响。

    欢场没了,命运壮烈地滑入谷底。

    一切,开始悄无声息的,朝着好的方向,蔓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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