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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9

作者:[美]杰克·万斯
更新时间:2017-12-29 00:00:00
起这柔软的身形,把她放到火边一张宽大的软椅上。他脱掉她的鞋,卸下激颤的剑,解开湿透的斗篷,接着取出油膏,敷上她的擦伤和瘀青。然后他用柔软的绒毯裹住她,垫上枕头,确定她睡得舒服了,这才回到火边坐下。

    屋外的迪奥殆徘徊着不肯离开,不停地从上了铁栏的窗子朝里窥看。然后它敲起门来。

    “是谁?”罩着黑兜帽的男人转身大声问道。

    “我想要进屋的那个人。我想吃她的肉。”迪奥殆轻声说。

    戴帽男人的声音变得尖厉起来。

    “滚,免得我念咒一把火烧了你。不准回来!”

    “我走。”迪奥殆说,因为他十分害怕魔法。说完,他就消失在夜色中。

    男人转身坐下,凝视着火焰。

    特赛觉得有种温暖辛辣的液体灌进嘴里,于是睁开了眼睛。跪在她身旁的是一个高个男子,蒙着黑头巾。他一手托起她的肩膀和头部,一手拿了把银匙往她嘴里递。

    特赛缩起身躲开。“别闹,”那人说,“没什么会伤害你。”她半信半疑地慢慢放松了,安静地躺着。

    红色的阳光自窗户涌入,小屋里暖意融融。屋子由金色的木头搭建,漆成红、蓝、棕三色的浮雕盘绕在屋顶。男人由火边拿来肉汤,从柜子里取出面包,放到她面前。犹豫一阵以后,特赛开始吃起来。

    刚才的事突然涌上心头,她打了个寒颤,惊慌地四下张望。那人注意到她紧张的神色。他弯下腰,一只手搭在她头上。特赛默不作声地待着没动,有些慌张。

    “你在这里很安全,”那人说,“什么都不用怕。”

    一片迷茫袭向特赛。她的眼皮变得很重。接着,睡着了。

    特赛醒来时屋里没人,茶色的日光自对面的窗子斜斜射入。她伸长胳膊,把手垫在脑后,琢磨起来。

    这个蒙了黑头巾的人是谁?他是坏人吗?地球上的其他事情也自她脑海一一掠过。他没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她发现自己的外衣丢在地上,于是从床上起来,捡起衣服穿好。她走到门边把门打开。眼前是一片荒原,一直遥遥淡入倾斜的地平线。她的左边突出一片峭崖的断面,尽是黑黢黢的阴影和刺眼的红色石头。在右边,则延伸着密林黝黑的边界。

    这就是美吗?特赛冥思苦想。她扭曲的心灵看到的是荒原边际的惨淡,峭崖削面的粗陋,至于森林――恐怖。

    这就是美吗?她觉得失落,偏过头,斜睨着这一切。这时,她听到脚步声急速接近,不免瞪大了眼睛,以为会发生什么事。来者正是那个蒙黑头巾的人,于是特赛倚在门边等他。

    她瞧着他走近,身形高大强健,走得不慌不忙。

    为什么他要蒙脸?他以自己的面容为耻吗?她多少能了解一点这种心情,因为她自己也觉得人类的脸不顺眼――湿答答的眼睛,潮乎乎的孔孔洞洞,还有软绵绵的突出部位。

    他在她面前停下,“你饿了吗?”

    特赛想了想,“饿了。”

    “那么我们吃东西吧。”

    他走进屋,挑燃炉火,开始割肉。特赛为难地站在他身后。她从来都是自己动手的。她觉得有点不安:她从来没有想过跟别人合作。

    不一会儿,那人站起身,他俩坐在桌边开始进餐。

    “把你的事告诉我吧。”过了一阵以后,他说。

    除了直来直往,特赛原本不会其他交流技巧,于是她讲了自己的情况。

    “我叫特赛。我从安贝隆来到地球,巫师潘德鲁姆创造了我。”

    “安贝隆?安贝隆在哪里?谁是潘德鲁姆?”

    “安贝隆在哪里?”她困惑地重复他的问题,“我不知道。它在一个不是地球的地方。它并不很大,天空中有各种各样的彩光射下来。潘德鲁姆住在安贝隆。他是还活着的最伟大的法师――他是这么告诉我的。”“啊,”那人说,“也许我明白了……”

    “潘德鲁姆创造了我,”特赛继续说,“但在制作模型里有一个瑕疵。”特赛注视着炉火。“在我看来,世界是一个恐怖混乱的地方,好像我看什么都不顺眼,所有活的东西都邪恶,只是程度不同――都是行动迟缓、一肚坏水的东西。我的生命之初,我想的只有践踏、碾压和毁灭。除了憎恨,我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妹妹特瑟,她跟我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瑕疵。她告诉了我有关爱、美和幸福的事――于是,我就来地球寻找这些。”

    那双阴郁的蓝眼睛打量了她一番。

    “你找到了吗?”

    “到现在为止,”特赛回答的声音很遥远,“我找到的,只有从前甚至在我的噩梦中都没有出现过的邪恶。”慢慢地,她说出了自己的经历。

    “可怜的人。”他说着,又打量了她一番。

    “我觉得该杀了自己,”特赛用同样疏远的声音说,“因为我想要的已经永远失去了。”那人看着她,看着午后的红日如何映亮她的肌肤,注意到她松散的黑发,若有所思的细长眼睛。一想到这样的人儿要在地球上百亿为人遗忘的尘灰中消失不见,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不行!”他刺耳地叫起来。特赛吃惊地瞧着他。一个人的生命肯定是属于自己的,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你在地球上就没有找到什么东西,”他问她,“什么你舍不得的东西吗?”

    特赛皱起眉。“我记不起别的――除了这间屋子里的平静。”

    那人笑起来。“那么,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只要你愿意,我会努力向你展示这世界有时候还是有好的一面――虽然老实说――”他的声音一变,“――我觉得它并不怎样。”

    “告诉我,”特赛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你蒙着脸?”

    “我的名字?伊塔。”回答的语气稍有些粗鲁,“伊塔就够了。我蒙面是被阿斯科莱斯最邪恶的女人害的――全世界最邪恶的女人。她把我的脸弄得丑恶到极点,丑得我自己看了都受不了。”

    他松了口气,现出疲惫的笑容,“没必要再为这个生气了。”

    “她还活着吗?”

    “对,她还活着,而且肯定还在危害所遇到的人。”他坐着,看进火焰深处,“以前我对此一无所知。她年轻漂亮,千娇百媚,芬芳宜人。我以前住在海边――住在白杨林中的一座雪白的别墅里。悲伤回忆海岬横过坦尼布罗萨海湾延伸入海,当落日染红天空,群山沉入黑暗,海岬仿佛是一个古老的地球神祗在海水中沉睡……我一辈子都在那里度过,在垂死的地球做最后几次旋转的时刻,一个人能有多心满意足,我就有多心满意足。

    “有天早上,我从自己的星图上抬起头,看到雅梵妮正走进门来。她和你一样年轻,一样苗条。她的头发红得美艳,丝丝缕缕垂落在双肩。她非常漂亮,而且――因为穿着洁白的裙子――显得纯洁又天真。

    “我爱她,她说她也爱我。她给了我一条黑色的金属腕带。我瞎了眼,竟把它扣上了自己的手腕,根本没认出那是个恶毒的符记。满心欢愉的几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不久之后我发现,雅梵妮是个有阴暗需求的人,人类的爱根本不能满足她。一天午夜,我发现她在一个赤裸黑魔的怀抱里,那番景象让我痛苦不堪。

    “我浑身冰冷地退开。他们没发现我,我慢慢走开了。早上,她跑来了,像孩子一样欢快地笑个不停。

    ‘走开,’我对她说,‘你的卑劣简直超乎想像。’她念出一个词,我胳膊上的符记就控制了我。

    我的意识还是自己的,但身体却属于她,不得不遵从她的话。

    “她要我说出看到的事,然后洋洋得意地大声奚落我。她让我遭受肮脏的沉沦,从卡鲁、从方缪、从杰莱德召来各种东西,来嘲笑和侮辱我的身体。她让我亲眼目睹她与这些东西寻欢作乐,又用魔法把我觉得最恶心的东西的嘴脸安到我身上,就是我现在的模样。”

    “会有这种女人吗?”特赛不相信。

    “真的有。”那双阴郁的碧眼仔细打量着她,“终于,某天夜里,恶魔们把我拖过山后的峭壁,一块尖石将符记从我手臂上扯脱。我自由了;我诵出一个法术让那些魅影尖号着在空中逃散,然后回到了河谷。接着,我在大厅里碰到红发的雅梵妮,她的眼神冷漠,毫无负罪感。我抽出刀想割断她的喉咙,可她说:‘住手!杀了我,你就得永远挂着这副恶魔的嘴脸,因为只有我知道怎么把它变回来。’就这样,她轻轻松松地逃出了别墅。我再也无法忍受看到那个地方,于是来到了沼泽地中。我一直都在找她,想换回自己的脸。”

    “她现在在哪里?”特赛问,与蒙面人伊塔相比,她的不幸简直算不上什么了。

    “明晚,我就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她。明晚是黑暗秘宴之夜――破晓之前献身于邪恶的夜晚。”

    “你要参加节庆?”

    “不是作为庆贺者――虽然在事实上,”伊塔的声音一沉,“不戴头巾时,我跟在场的那些东西是一路的,不会被发现。”

    特赛打了个寒战,退后靠着墙壁。伊塔见她这样,叹了口气。

    她冒出另一个念头。“经受过所有这些祸事之后,你仍然觉得这世上还有美吗?”

    “当然还有,”伊塔说,“看看荒原如何延伸,险峻决绝,又有绝妙的精细色彩。看看峭崖如何平地拔起,仿佛世界的脊梁。而你,”他望着她的面容,“你是超越了一切的美人。”

    “超过雅梵妮?”特赛问。当伊塔大声笑起来时,她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超过雅梵妮。”他向她保证。

    特赛的思绪滑到另外的方向。

    “说到雅梵妮,你想报复她吗?”

    “不。”伊塔答道,目光越过荒原。“报复是什么?我不关心这个。很快,当阳光熄灭,人们将看到永恒的黑夜,一切都会死去。而地球还背负着它的历史,它的废墟,背负着群山――一切都会陷入永远的黑暗。为什么要报复?”

    不一会儿后,他们走出小屋,在荒原上漫步。伊塔努力向特赛展示美的事物――斯考姆河缓缓流经青葱灌木,云彩映着黯淡阳光滑过峭崖岗,一只鸟展开双翼盘旋在广袤的莫达那沼泽之上。特赛竭力想让自己看到其中的美,但总也不成功,倒是一度激起了过去那种狂怒。但她渴望杀戮的欲念已经削减,冲动过后,她的表情也平静下来。

    于是他们继续信步走着,各自陷入沉思。他们观赏着日落的悲壮,看着白色的群星在苍天冉冉升起。

    “难道群星不美吗?”伊塔自黑头巾下轻声说,“它们的名字比人类更古老。”特赛在日落中只看到悲凉,觉得星星不过是微小的闪光排成毫无意义的形状,她没法回答。

    “肯定不会有比你我更不幸的人了。”她叹了口气。

    伊塔什么话也没说。两人沉默地继续前行。突然,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阴影中伏下。三只巨大的身影拍翅飞过。“黑蝠怪!”

    它们就在上空不远处飞动一一这种丑怪的东西翅膀扑动时“吱嘎”作响,像是生了锈的铰链。特赛瞥见了它们的硬皮身体,硕大弯钩的尖喙,枯槁的脸上毫无善意的双眼。她缩到伊塔身边。黑蝠怪飞过了森林。

    伊塔刺耳地大声笑起来。“你看到黑蝠怪都会吓得躲起来,而我却长了一张连黑蝠怪也会吓跑的脸。”

    第二天早上,他带她进了树林,她发现这些树与安贝隆的很相像。他们在下午早些时候回到了小屋,接着伊塔就埋头看书。

    “我不是术士,”他遗憾地对她说,“我只会几个简单的法术。不过,我会的这一点魔法或许能帮上忙,让我免受今晚的危险伤害。”

    “今晚?”特赛迷糊地问道,她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今晚是黑暗秘宴,我得去找雅梵妮。”

    “我跟你去,”特赛说,“我想看黑暗秘宴,还有雅梵妮。”

    伊塔向她保证,那番景象和声响会吓坏她,让她饱受折磨。特赛还是坚持要去,于是伊塔最终允许她跟着来。日落两个小时后,他们出发前往峭崖岗。

    越过石南丛,爬上层层叠叠的岩层,伊塔选了一条在黑暗中穿行的小路,特赛的窈窕身影追随于后。

    一道绝壁拦在他俩面前。绝壁往下直没入黑洞洞的裂谷,再扬起一段石阶,插进古道,消失在悬崖的顶端,下面就是莫达那沼泽,像一片漆黑的海面。

    伊塔示意特赛要特别当心。他们在两块高塔般的巨岩间隙溜过,隐没在暗影中,鸟瞰着下方的集会。

    他们看着由两堆篝火照亮的一个圆形剧场。正中间立着一块一人高的石台。火堆旁,石台边,有两个怪异的身形披着灰色的僧袍,汗涔涔地围着石台绕行,面目不清。

    特赛觉得不寒而栗。她疑惑地看了看伊塔。

    “连这样都是美的,”他轻声说,“古怪奇异,但却是一种引诱心神的景象。”特赛又往下望去,好像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点。

    出现了更多身着长袍的身形,在火堆前来回穿梭,特赛没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庆祝显然已经开始了,前来庆祝的人们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他们昂首阔步,穿进穿出,一会儿后,开始了某种喃喃的吟唱。

    穿梭和手势越来越狂热,那些遮遮掩掩的身形在石台周围聚得越来越近。现在有一个跳上石台,抖去了她的外袍――这是一个中年女巫,长着一张宽脸,光溜溜的身体又矮又胖。她心醉神迷,眼睛不住眨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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