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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8章

作者:终葵沐
更新时间:2018-11-13 04:41:55
夜有时很寒冷,有时又很温暖。它们的区别只简单的看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和什么人。

    丁大叶此时正站在客栈后的小巷子里,这条路是继客栈正门外唯一一条可以离开客栈的出口。她背靠着墙,仰着头看着夜空,几根萧索的枝头从墙内爬出来,皎洁的月亮亲切的悬挂在枝头,漫漫月光撒了一地,朦朦胧胧如被轻烟笼罩,低头一看,仿佛随时能在空中捞出一汪鲜鱼来。

    她站得累了,就蹲下来坐在石板地上双手环膝,埋首在膝盖里,长长叹息了声。

    为什么人喜欢叹息?因为人生不如意。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是如意?

    丁大叶这个年纪女人本该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可她现在还在为生活奔波,没有经历过孤独,寂寞,苦累,挫折,磨难各种逆境又怎么能知道自己的力量,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残酷和冷峻又怎么会知道靠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承受一个又一个的不幸。

    一曲悠扬的箫声由远飘来,仔细地倾耳听,却又不能确定它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只因这箫声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细腻,它就像是从有着最深情内心的人胸腔里溢出一般,丁大叶听着那箫声缓缓地抬起脸来,一向线条僵硬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动容。

    何家福的房间就在丁大叶蹲的楼上,坐在窗边望着楼下那抹瘦削的身影,手握一把玉箫,沐浴后湿漉漉的墨发直流而下垂在脸颊两侧,纤细白玉的手指拂过玉箫,遥遥望去,茫茫月光中他的身体仿佛泛着一层微光,犹如素衣谪仙,朦胧得看不真切。

    这本来是个很美好的夜,但是偏偏有人破坏了。两个身影小心翼翼地从窗户往下爬,他们已经尽量地让自己不打扰到别人,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丝声响。他们却不知道,那漆黑看不出五指的小巷子里,有一双漆黑带着一些嘲讽的眼睛正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们。

    丁大叶甚至还伸手去接一把差点失足摔下来的小嫁娘,小嫁娘一对上她的眼,吓得差点晕倒,连连后退,扑进尚书儿子的怀里,那张轻浮而英俊的脸得意地笑着道,“你该知道我的身份的,若是不想得罪我父亲,还是快让开。”

    丁大叶在阴恻恻的阴影下看不出表情,“怎么,这是想私奔吗?”冷笑问道。

    小嫁娘嘴硬颤抖道,“关,关你什么事!”尚书儿子叫嚣道,“再不滚老子就杀了你!”丁大叶忽地反手啪地一声打在尚书儿子的脸上,又一巴掌啪地打在小嫁娘的脸颊上,只是比尚书儿子的那一掌轻多了也更手下留情一点,尚书儿子俊俏的脸颊瞬间肿起来,微薄的月光下甚至可见红肿下清晰的血管纹路。

    小嫁娘眼眶含泪怔怔地看着丁大叶,丁大叶面无表情地看着尚书儿子,拔出腰间的软剑横在他的脖颈上,“你真得有这份勇气?”她三分冷笑七分轻蔑。

    尚书儿子嘴硬结巴道,“什么,什么勇气?”

    丁大叶道,“难到你不知道根据律例拐带良家妇女的刑罚,我想你那做尚书的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她用剑背啪啪轻蔑拍打两下他的惨白如纸的脸,“我现在让你带她走,你又凭什么带她走?”

    小嫁娘捂着红肿的脸无助期待地看着尚书儿子,只见他已经吓得呆若木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额头上斗大的汗一滴滴地滚下来,他当然知道这个后果,当然知道若是真得带走了这漂亮的小娘子将所承受的刑罚,他完全没有必要为她牺牲,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容貌要什么女人没有,根本没有必要为一个这一勾就上手卑贱的女人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他惊骇紧张的表情又缓和了一些,努力平静自己惶乱的心勉强笑道,“你,你误会了,我只是……”他猛地推开了小嫁娘,小嫁娘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不敢置信这是刚刚还在床上与她浓情蜜语的男子,娇弱的眼里射出仇恨的目光,恨不得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天下薄情男子都可杀!

    尚书儿子再也说不下去,慌慌张张的往外跑,一路惊惶几次差点摔倒。丁大叶回头冷漠地看着跌坐在地上一脸死白的小嫁娘。

    小嫁娘脸上默默地流着泪水,缓缓地抬起眼看着丁大叶,“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心里瞧不起我?”

    丁大叶摇摇头,道,“我打你是恨你不珍惜自己。”

    小嫁娘不哭反笑了,含泪笑着道,“我是下贱,我是不知廉耻,我是不懂得珍惜自己,”她不住地咳哭,“可我不甘心,你知不知道,我要嫁的人他已经七十几岁了,他那年纪都可以当我的爷爷了,他生着重病,随时都可能过世,我去那里就是冲喜就是当个活寡妇,我在山西又没什么亲人,我真得怕极了。我只以为我抓住了一根救命草,我只以为他真得会娶我,我真是蠢极了。”小嫁娘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伏地大哭起来。

    丁大叶表情僵硬,已经很久没有安慰过别人,在最痛苦无助的时候都没有人安慰她一把,拉她一把,所以她也不懂得怎么去安慰别人。

    她只是缓缓的蹲了下来,轻轻拍着小嫁娘的肩膀,小嫁娘看着她的脸,突然扑上来紧紧地搂着她扑进她的怀里,深埋在她的肩膀上无助地哭泣。

    何家福背靠在窗栏上,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玉箫,背着光的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个月后,终于顺利到了山西。丁大叶扶着小嫁娘跳下马车,纷繁拥挤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吆喝叫卖的小贩,小嫁娘心里想,其实一切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天底下平凡的老百姓都有着同样勤奋淳朴的面孔。

    已经有花轿在城门口接她了,一个矮肥的喜婆喜滋滋地迎了上来,花轿后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唢呐铜锣咚咚地震响,小嫁娘整理整理刚刚在马车里换好的嫁衣,丁大叶不太自然地为她披上喜帕,小嫁娘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被喜婆迎上花轿,小嫁娘坐在花轿上掀帘与丁大叶挥手告别,那双含泪的眼睛千言万语,终于小嫁娘下定了决心,缓缓地垂下窗帘端正坐好。

    咚咚锵锵,锣鼓声中,花轿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一个女人的整个人生就这样简单的锁在这花轿里了。

    晚上他们停在山西留宿一晚,明日再赶路。

    镖师是最忌讳喝酒的,但是他们已经平安地将人送来山西了,所以今晚可以放肆一夜。丁大叶的酒量很好,不但喝趴下了其他三个镖师,还能自己走出客栈找更好的酒馆买酒喝。

    丁大叶踉踉跄跄地提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一路走一路唱着找不调又古怪的小曲儿。

    何家福就静静地在后面跟着她,看着她时而旁若无人地大笑时而低声嘀咕着什么,她走累了,就坐在路边,长长的街道早已没有什么行人了,街边屋檐下挂着的一盏盏发出昏黄灯光的灯笼将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丁大叶就坐在别人家的屋檐下,静静地坐着,一手托举着酒坛子,另一手撑在身后的台阶上,仰着脸酒哗啦啦地从她的下巴脖颈滑落,一大坛酒倒有半坛是倒掉的。

    丁大叶已经开始醉了,趴在屋檐下,猛烈的酒劲在胃中翻滚让她痛苦难受地蜷缩成一团,她手紧紧地摁着腹部,头痛欲裂,酒在喉咙处在腹部里烧着。

    人人都道借酒可消愁,谁知道酒入愁肠愁更愁。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的放在她光洁的额上,温柔地为她抚去挡在眼睛上的碎发,他身上飘着好闻的熏香,淡淡的似有似无,丁大叶醉眼朦胧地看不清面前的修长人影,无力地拉着他的手腕,趴在他的膝盖上,任他的柔软干净的帕子为她擦脸,丁大叶难受地挥舞着手喃喃几句。

    何家福听不清楚,他按着她不断扭动的身子低下脸来俯在她唇边,只听到丁大叶眯着眼睛痛苦喃喃道,“东玉,我难受。”

    何家福本来是含笑看着丁大叶醉颜的,他缓缓收起了笑容,淡淡地看着醉得昏睡过去的丁大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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