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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0

作者:金庸
更新时间:2017-11-18 23:19:24
雷取出小弓小箭,

    嗖的一声,正射中在白兔肚上。他年幼力微,虽然射中,却不致命,那白兔带箭奔跑,两人

    大呼大叫,拔足追去。白兔跑了一阵,终于摔倒,两人齐声欢呼,正要抢上去捡拾,忽然旁

    边树林中奔出七八个孩子来。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眼明手快,一把将白兔抓起,拔下小

    箭往地下一掷,瞪眼向拖雷与郭靖望了一眼,抱了兔子转身就走。拖雷叫道:“喂,兔子是

    我射死的,你拿去干吗?”那孩子回过身来,笑道:“谁说是你射死的?”拖雷道:“这枝

    箭不是我的吗?”那孩子突然眉毛竖起,双睛凸出,喝道:“兔子是我养的,我不要你赔已

    经好啦!”拖雷道:“你说谎,这明明是野兔。”那孩子是更加凶了,走过来在拖雷肩头一

    推,道:“你骂谁?我爷爷是王罕,我爹爹是桑昆,你知道吗?兔子就算是你射死的,我拿

    了又怎样?”拖雷傲然道:“我爹爹是铁木真。”

    那孩子道:“呸,是铁木真又怎样?你爹爹是胆小鬼,怕我爷爷,也怕我爹爹。”这孩

    子名叫都史,是桑昆的独子。桑昆生了一个女儿后,相隔多年才再生这男孩,此外别无所

    出,是以十分宠爱,将他纵得骄横之极。铁木真和王罕、桑昆等隔别已久,两人的儿子幼时

    虽曾会面,这时却已互相不识。拖雷听他侮辱自己父亲,恼怒之极,昂然道:“谁说的?我

    爹爹谁也不怕!”都史道:“你妈妈给人家抢去,是我爹爹和爷爷去夺转来还给你爹爹的,

    当我不知道吗?我拿了你这只小小兔儿,又有甚么要紧?”王罕当年帮了义子这个忙,桑昆

    妒忌铁木真的威名,时常对人宣扬,连他的幼子也听得多了。拖雷一来年幼,二来铁木真认

    为这是奇耻大辱,当然不会对儿子说起。这时拖雷一听,气得脸色苍白,怒道:“你说谎!

    我告诉爹爹去。”转身就走。

    都史哈哈大笑,叫道:“你爹爹怕我爹爹,你告诉了又怎样?昨晚我爹爹放出两头花豹

    来,你爹爹的四杰就吓得不敢动弹。”四杰中的博尔忽是拖雷的师父,拖雷听了更加生气,

    结结巴巴的道:“我师父连老虎也不怕,怕甚么豹子?他只是不愿跟野兽打架罢了。”都史

    抢上两步,忽地一记耳光,打在拖雷脸上,喝道:“你再倔强?你怕不怕我?”拖雷一楞,

    小脸胀得通红,想哭又不肯哭。郭靖在一旁气恼已久,这时再也忍耐不住,闷声不响,突然

    冲上前去,挺头往都史小腹急撞。都史出其不意,被他一头撞中,仰天跌倒。拖雷拍手笑

    道:“好呀!”拖了郭靖的手转身就逃。都史怒叫:“打死这两个小子!”

    都史的众同伴追将上去,双方拳打足踢,斗了起来。都史爬起身来,怒冲冲加入战团。

    都史一伙年纪既大,人数又多,片刻间就把拖雷与郭靖掀倒在地。都史不住向郭靖背上用拳

    猛打,喝道:“投降了就饶你!”郭靖想用力挣扎起来,但被他按住了动弹不得。那边拖雷

    也给两个孩子合力压在地下殴击。正自僵持不下,忽然沙丘后马铃声响,一小队人乘马过

    来。当先一个矮胖子骑着一匹黄马,望见群孩相斗,笑道:“好呀,讲打吗?”纵马走近,

    见是七八个大孩子欺侮两个小孩,两个小的给按在地下,都已给打得鼻青口肿,喝道:“不

    害臊吗?快放手。”都史骂道:“走开!别在这里唆。你们可知我是谁?我要打人,谁都

    管不着。”他爹爹是雄视北方的君长,他骄蛮已惯,向来人人都让他。那骑黄马的人骂道:

    “这小子这样横,快放手!”这时其余的人也过来了。一个女子道:“三哥,别管闲事,走

    吧。”那骑黄马的道:“你自己瞧。这般打架,成甚么样子?”这几人便是江南七怪。他们

    自南而北,一路追踪段天德直到大漠,此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六年多来,他们在沙漠中、草

    原上到处打听段天德和李萍的行踪,七人都学会了一口蒙古话,但段李两人却始终渺无音

    讯。江南七怪性格坚毅,更是十分好胜,既与丘处机打了这场赌,别说只不过找寻一个女

    子,就是再艰难十倍、凶险万分之事,他们也绝不罢手退缩。七怪人人是同一般的心思,若

    是永远寻不着李萍,也须寻足一十八年为止,那时再到嘉兴醉仙楼去向丘处机认输。何况丘

    处机也未必就能找到杨铁心的妻子包氏。倘若双方都找不到,斗成平手,不妨另出题目,再

    来比过。韩小莹跳下马去,拉起骑在拖雷背上的两个孩子,说道:“两个大的打一个小的,

    那不可以!”拖雷背上一轻,挣扎着跳起。都史一呆,郭靖猛一翻身,从他胯下爬了出来。

    两人既得脱身,发足奔逃。都史叫道:“追呀!追呀!”领着众孩随后赶去。江南七怪望着

    一群蒙古小孩打架,想起自己幼年时的胡闹顽皮,都不禁微笑。柯镇恶道:“赶道吧,别等

    前面市集散了,可问不到人啦!”这时都史等又已将拖雷与郭靖追上,四下围住。都史喝

    问:“投不投降?”拖雷满脸怒容,摇头不答。都史道:“再打!”众小孩一齐拥上。倏地

    寒光一闪,郭靖手中已握了一柄匕首,叫道:“谁敢上来?”原来李萍钟爱儿子,把丈夫所

    遗的那柄匕首给了他,要他带在身畔。她想宝物可以辟邪,本意是要保护儿子不受邪魔所

    侵。此刻郭靖受人欺逼甚急,便拔了出来。都史等见他拿了兵器,一时倒也不敢上前动手。

    妙手书生朱聪纵马已行,忽见匕首在阳光下一闪,光芒特异,不觉一凛。他一生偷盗官府富

    户,见识宝物甚多,心想:“这光芒大非寻常,倒要瞧瞧是甚么宝贝。”当即勒马回头,只

    见一个小孩手中拿着一柄匕首。那匕首刃身隐隐发出蓝光,游走不定,颇是十分珍异的利

    器,却不知如何会在一个孩子手中。再看群孩,除了郭靖之外,个个身穿名贵貂皮短衣,而

    郭靖颈中也套着一个精致的黄金颈圈,显见都是蒙古豪酋的子弟了。朱聪心想:“这孩子定

    是偷了父亲的宝刀私下出来玩弄。王公酋长之物,取不伤廉。”当下起了据为己有之念,笑

    吟吟的下马,说道:“大家别打了,好好玩儿罢。”一言方毕,已闪身挨进众孩人圈,夹手

    将匕首抢了过来。他使的是空手入白刃的上乘武技,别说郭靖是个小小孩子,就算是武艺精

    熟的大人,只要不是武林高手,遇上了这位妙手书生,也别想拿得住自己兵刃。朱聪匕首一

    到手,纵身窜出,跃上马背,哈哈大笑,提缰纵马,疾驰而去,赶上众人,笑道:“今日运

    气不坏,无意间得了一件宝物。”笑弥陀张阿生笑道:“二哥这偷鸡摸狗的脾气总是不

    改。”闹市侠隐全金发道:“甚么宝贝,给我瞧瞧。”朱聪手一扬,掷了过去。只见一道蓝

    光在空中划过,给太阳光一照,光芒闪烁,似乎化成了一道小小彩虹,众人都喝了一声彩。

    匕首飞临面前,全金发只感一阵寒意,伸手抓住剑柄,先叫声:“好!”越看越是不住口的

    啧啧称赏,再看剑柄,见刻着“杨康”两字,心中一楞:“这是汉人的名字啊,怎么此剑落

    在蒙古?杨康?杨康?倒不曾听说有哪一位英雄叫做杨康。可是若非英雄豪杰,又如何配用

    这等利器?”叫道:“大哥,你知道谁叫杨康吗?”柯镇恶道:“杨康?”沉吟半晌,摇头

    道:“没听说过。”“杨康”是丘处机当年给包惜弱腹中胎儿所取的名字,杨郭两人交换了

    匕首,因此刻有“杨康”字样的匕首是在李萍手中。江南七怪却不知此事。柯镇恶在七人中

    年纪最长,阅历最富,他既不知,其余六人是更加不知了。全金发为人细心,说道:“丘处

    机追寻的是杨铁心的妻子,不知这杨康与那杨铁心有无牵连。”朱聪笑道:“咱们若是找到

    了杨铁心的妻子,日后带到醉仙楼头,总也胜了牛鼻子一筹。”七人在大漠中苦苦寻找了六

    年,丝毫没有头绪,这时忽然似乎有了一点线索,虽然渺茫之极,却也不肯放过。韩小莹

    道:“咱们回去问问那小孩。”

    韩宝驹马快,当先冲了回去,只见众小孩又打成了一团,拖雷和郭靖又已给掀倒在地。

    韩宝驹喝斥不开,急了起来,抓起几个小孩掷在一旁。都史不敢再打,指着拖雷骂道:“两

    只小狗,有种的明天再在这里打过。”拖雷道:“好,明天再打。”他心中已有了计较,回

    去就向三哥窝阔台求助。三个兄长中三哥和他最好,力气又大,明日一定能来助拳。都史带

    了众孩走了。

    郭靖满脸都是鼻血,伸手向朱聪道:“还我!”朱聪把匕首拿在手里,一抛一抛,笑

    道:“还你就还你。但是你得跟我说,这把短剑是哪里来的?”郭靖用袖子一擦鼻中仍在流

    下来的鲜血,道:“妈妈给我的。”朱聪道:“你爹爹叫甚么名字?”郭靖从来没有爹爹,

    这句话倒将他楞住了,当下摇了摇头。全金发问道:“你姓杨吗?”郭靖又摇了摇头。七怪

    见这孩子傻头傻脑的,都好生失望。朱聪问道:“杨康是谁?”郭靖仍是茫然摇头。江南七

    怪极重信义,言出必践,虽是对一个孩子,也决不能说过的话不算,朱聪便把匕首交在郭靖

    手里。韩小莹拿出手帕,给郭靖擦去鼻血,柔声道:“回家去吧,以后别打架啦。你人小,

    打他们不过的。”七人掉转马头,纵马东行。郭靖怔怔的望着他们。拖雷道:“郭靖,回去

    罢。”这时七人已走出一段路,但柯镇恶耳音锐敏之极,听到“郭靖”两字,全身大震,立

    即提缰,回马转来,问道:“孩子,你姓郭?你是汉人,不是蒙古人?”郭靖点了点头。柯

    镇恶大喜,急问:“你妈妈叫甚么名字?”郭靖道:“妈妈就是妈妈。”柯镇恶搔搔头,问

    道:“你带我去见你妈妈,好吗?”郭靖道:“妈妈不在这里。”柯镇恶听他语气之中似乎

    含有敌意,叫道:“七妹,你来问他。”韩小莹跳下马来,温言道:“你爹爹呢?”郭靖

    道:“我爹爹给坏人害死了,等我长大了,去杀死坏人报仇。”韩小莹问道:“你爹爹叫甚

    么名字?”她过于兴奋,声音也发颤了。郭靖却摇了摇头,柯镇恶道:“害死你爹爹的坏人

    叫甚么名字?”郭靖咬牙切齿的道:“他……名叫段天德!”原来李萍身处荒漠绝域之地,

    知道随时都会遭遇不测,是否得能生还中原故土,实是渺茫之极,要是自己突然之间丧命,

    那么儿子连仇人的姓名也永远不知道了,是以早就将段天德的名字形貌,一遍又一遍的说给

    儿子听了。她是个不识字的乡下女子,自然只叫丈夫为“啸哥”,听旁人叫他“郭大哥”,

    丈夫叫甚么名字,她反而并不在意。郭靖也只道爹爹便是爹爹,从来不知另有名字。

    这“段天德”三字,郭靖说来也不如何响亮,但突然之间传入七怪耳中,七个人登时目

    瞪口呆,便是半空中三个晴天霹雳,亦无这般惊心动魄的威势,一刹那间,宛似地动山摇,

    风云变色。过了半晌,韩小莹才欢呼大叫,张阿生以拳头猛捶自己胸膛,全金发紧紧搂住了

    南希仁的脖子,韩宝驹却在马背连翻筋斗,柯镇恶捧腹狂笑,朱聪像一个陀螺般急转圈子。

    拖雷与郭靖见了他们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奇怪。过了良久,江南七怪才慢慢安静下来,

    人人却是满脸喜色。张阿生跪在地下不住向天膜拜,喃喃的道:“菩萨有灵,多谢老天爷保

    佑!”韩小莹对郭靖道:“小兄弟,咱们坐下来慢慢说话。”拖雷心里挂念着去找三哥窝阔

    台助拳,又见这七人言行诡异,说的蒙古话又都怪声怪气,音调全然不准,看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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