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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1

作者:于晴
更新时间:2017-11-15 12:00:01
来。

    她是怎么了?是要死了吗?

    以前,今朝跟她提死亡时,她以为就跟爹娘一样消失不见,但现在她却好像被人打通脑脉,明白什么叫死亡。

    是谁教会她的?为什么她懂得了?

    她的脑袋被炸开后,许多杂乱的东西归回原位了,脑里如清风彻底拂过,就像是……以前有东西将她的脑子遮蔽住,不让她懂得一切,现在她什么都懂了。

    「兰大妞?」

    不,她不姓兰,也不能姓关。大妞是她的乳名,她的名字是爹取的,她记得是……是……

    「江叔,船家说,有个好看的青年没上船,现场死了不少人,最后他被打伤带走了,听形容,是那个叫兰青的没错。」

    她动了动。

    「大妞?你是兰青的女儿大妞吧?」抱着她的人叫着。

    她眼睫不住颤动,慢慢张开了眼。

    视野里还是有些模糊,几颗大头在她眼里晃来晃去的。

    「大妞?大妞?」

    她无力地合上双眼,耳边的呼喊逐渐远去,她只惦记着一事,遂费尽力气嘶喊着:

    「……兰……兰……青……」

    四周蓦地寂静,仿佛声音自世界隔绝开,她的意识四散,再度陷入飘渺的昏迷中。

    《兰青》,完。6

    低微的喘息,在黑蒙蒙的石牢里回荡着。

    腐烂的异味袭面,像是他自出生以来这样的气味就一直缠着他,什么是新鲜的空气、明亮的阳光,他早已经完全遗忘了。

    喉口的腥甜一直存在,全身痛着、面上痛着,神智朦胧几乎散去。到底已过几个昼夜他不去想,任由虚飘飘的神智越过刚硬的石牢奔向天际。

    怎么他 还没死呢?数次,他这么想着。为什么还没有死呢……他不想吃苦啊,还不如顺从图些快活,他照样在江湖上生存得很好。

    他的手指动了动,接近他的老鼠因此四散。

    没有上药,他面上的那一刀有些化脓了。这一刀……这一刀……是在岸边他想同归于尽换来的。为什么要同归于尽?

    哗啦啦,盐水淋上他的面容,他的身体,他痛得在地上打滚。那种火烧的痛,每天重复着,断骨的痛、烙印的痛、鞭打的痛,甚至不堪入目的凌辱,兰绯每天挑一种新花样折磨他,折磨到他痛不欲生,仅存一息才放手。

    『还活着啊……点灯。』

    微弱的烛火亮起,兰青慢慢张眼,看着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兰青,我来告诉你坏消息。』

    兰青没有说话。

    『你的大妞死了呢。』

    大妞?他想起来了,大妞!大妞!他同归于尽,是为了大妞,他吃苦是为了大妞……大妞……他忽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

    『……今天死了明天又活,这种事骗三岁小孩吧。』他哑声道,随着他话一出,嘴里溢出鲜血来。他不怕这些痛,最怕心里煎熬,偏偏兰绯擅于此道。这么长的日子里,在兰绯嘴里大妞反复生生死死,他还是笨蛋吗?由得他这么骗……

    大妞她活下来的机会不大,她不会泅水、反应又迟慢,怎能逃出兰绯的毒杀……大妞大妞,他已经哀悼过了,他不痛不痒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忽明忽灭的烛火在面具上交织成恶鬼的形影。男人轻柔地说:『你也不能怪我啊,云家庄放出的风声一下活一下死,连我也搞不清楚了,不过,这次确实有证据。拿进来。』

    兰家弟子捧着玉盒进来。

    『打开给兰青看。』

    兰青本想不理,但又忍不住瞥向那玉盒。

    盒里是一颗小孩头颅,面目早已不清,但看得出是十一、二岁的模样,他不以为意轻笑一声,正要合目,又发现玉盒里尚有一个夹层袋子。

    他心一跳,那脏袋子沾着湿泥,正是当日大妞身上的袋子。

    他手指微颤,费力地拿起那层夹层袋子。兰家弟子在兰绯的示意下,将烛台移到兰青面前。

    兰青颤抖地打开袋子,里头杂七杂八都是小孩用的,还有蜜饯、耳环……耳环是大妞的没有错。

    大妞早就死了,他也哀痛过了,够了,这是兰绯的诡计,将大妞的尸身遗物分日来折磨他。上次已有碧玉簪为例,不是吗?

    正因大妞早死,所以他没有感觉了。

    『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云家庄将她葬在哪里,兰青,我对你很好啊,特地挖出她的尸身,可惜,日子久了,她身子已腐烂,我把她的头割下专程送给你。』

    兰青目不转睛,看着大妞的头颅。忽然,他笑了。『兰绯,你这丑八怪,你就尽量折磨我吧,把你的人生都用来折磨我吧,只要我活着,你的人生就烂得跟条臭蛇没两样。兰家上下谁不知道家主之位本该是我,你这 位子是抢来的,没人会给你这种丑八怪。我在云家庄多年,早将一切告诉春香公子,江湖秘史里兰绯家主之位不过是虚位,这项事实将流传后代,每个兰家人打从心 里瞧不起你……』

    烛火摇曳,映出兰家弟子个个面色苍白,兰青这话分明是要拉兰家人陪葬。

    兰绯一脚踢向他。兰青无力挡住,整个背撞上石墙,这里的石牢许多尖物,锐利的石尖儿狠扎进他的背肉里,他却早已麻痹不痛了。

    兰绯冷笑:

    『你想寻死我偏不让你死,把刑具拿进来。兰青,最近我特地为你弄到一本古书,看了那本书我才知道所谓的酷刑都是清粥小菜,今儿个,我让你尝尝重口味的,击鼓!』一顿,他看兰青完全不响应,仿佛是死人一样,他眼一眯,忽然一脚拐向大妞的头颅。

    眨眼间,兰青扑前,抱住那颗腐头。

    那一脚重重踹在他鲜血淋漓的背上。

    兰绯眸里炙光大盛,仰天大笑道:

    『兰青,你的弱点果然是关大妞!连死人头都不肯让它碎去吗?如果不是我事后察觉不对劲,还真以为她是你女儿呢!你想寻死,却不愿咬舌自尽,这代表什么?你 内心还是怀疑关大妞活着啊。你跟她感情真这么好?我听说关大妞是个蠢孩儿,还是那关长远给你什么甜头,让你把所有感情都奉献给他女儿?你也有感情吗!来 人,施刑!』

    兰绯转头跟弟子说着,没料到兰青竟然还有力气扑向他,像条疯狗一样咬上他的腿肉。

    兰绯吃痛得几乎要一掌杀了他,但他绝不让兰青轻松地走,他忍痛让人拖走兰青,咬牙笑道:

    『兰青你也有今天!我要让你看不见听不见你将承受的痛苦,来人!蒙住他的眼睛封住他的耳朵!』他一脚踢开大妞的宝贝袋,里头的蜜饯散落于地。有人噗哧一声,偷笑出来。

    『她在搞什么啊?』

    夜深人静、几名云家庄弟子偷偷攀在墙头,偷窥那个不是云家庄弟子的小姑娘。

    说是小姑娘,不如说是刚苏醒的小娃娃――对他们而言,确实如此。

    这个娃娃已经十二岁,本来是个哑巴傻蛋,虽然拜春香公子为师,令他们又羡又妒,可是,她是个傻蛋他们能说什么?

    云家庄弟子该是体贴善良之辈,所以,他们能帮这个傻蛋就帮……就跟帮自家妹子一样。哪知年前她差点被淹死,一醒来后会说话了,好像也没以前傻了,但,春香公子还是她师父!

    这让他们深觉不公平!

    现在大家的起跑点都一样了,凭什么她能拜春香公子为师?她有什么资格?云家庄名册上没有她的名字,这表示春香公子不打算把她编入云家庄里!他们云家庄弟子没有一个能拜在春香公子名下,凭什么她的待遇比他们好?

    『嘘,小声点。』曾是她师兄的弟子一脸不屑,指着亭内托腮闭目的春香公子。『春香公子在休息呢,别吵醒他,要不然大家都不好受。』其实春香公子人很好,不太会责骂他们,但他们要是被发现偷窥一个小笨娃总是会没面子。

    『春香公子在休息,小笨娃却还在练功,这表示连春香公子都不想教导她了,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我白天路过,看见她练的招数跟现在相同,白痴也早学会了,好丢脸哪!』

    云家庄弟子深有同感,有人看见她练到脚打结,跌了一跤,赶紧捂住嘴偷笑。她那一招,连他偷看也早学会了,偏她还不会!

    年前那一场大灾,在场云家庄弟子也受到重伤,幸亏当时有人相助,才让这笨妞逃出生天。

    据说,那场『船难』幕后主使者是北方某家,足有半年时间云家庄几乎不得安宁,数字公子们全不在庄内,他猜都潜去那个某家了,可惜最后无功而返。

    他记得当时笨妞被叫进厅里,也不知在谈什么,最后,她还是留在庄里练功,直到今天。

    跟没练一样。攀在墙头上的弟子们每次一看见她又练错,就忍不住幸灾乐祸。活该,有什么资质就该去学那等级的功夫,没那个嘴巴就别吃大碗饭,谁教这笨妞乌鸦想当云家庄的小凤凰。

    『听说她练功是为了报仇呢。』师兄弟叽里咕噜,分享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小八卦。

    『一个傻妞会有什么仇?她记得吗她?』有人不以为意道。『就算她有仇在身,春香公子也会作主,哪会轮到一个小笨丫头去报仇?』

    『明天再来看?』小弟子兴致勃勃,他有预感看这个笨妞练武将会是他人生中的大乐趣之一。

    『好啊好啊!明天再来看!』大家十分期待,不只期待看笑话,还非常期待有一天春香公子直接废了这笨妞,再广收弟子,届时人人都有机会!半梦半醒间,大妞气鼓鼓地推他一把。他猛然惊醒,哑声叫着:

    『大妞……』

    圆滚滚的大妞把药碗递到他面前。

    他微微一笑,不问药打哪儿来,毫无戒心地接过药一饮而尽。好苦……真的好苦,大妞这药到底是哪儿来的?

    大妞主动摸摸他的头。

    他笑出声。『你在赞美我吗?』

    她又摸摸他微烫的脸,然后气愤地用力打他一下。

    兰青欢喜地笑着:『好好,我以后会多顾着自己不生病的,不然,大妞,咱们来打勾勾,我生、病时一定挑你在场,让你照顾我好不好?』

    她一脸疑惑,完全不懂她气兰青生病,为何他还能笑得如此开怀;也不懂为何他能控制生病的时间,她只懂得一件事,人生病是不能吹风的,遂把兰青的手塞进棉被里,再跳下床去关门关窗好遮风。

    兰青看她为自己忙里忙外,心里快活又柔软,大妞现在愈大愈是懂得关心他了。

    她端来一盘――他睁大眼,终于撑不住无力的身体,卧倒在床。那是什么啊!

    他能不能当作没看见?

    大妞不死心,拍拍他的脸。

    『大妞……我很好……我没事……』他叹息,也死心了。他想,不依着大妞做,会被折磨到天亮。

    他被折磨没关系,但她还是孩子,要张眼熬到天亮,明天又要去学武,怎么撑?他慢吞吞地坐起,看向那一盘像小山,不,高山的蜜饯。

    『都要吃完吗?』

    她点点头。

    『一次吃完?』

    她意思是说,现在要新旧交替了,她换了一批新的蜜饯,所以,兰叔叔算你幸运,正巧生病有蜜饯吃……

    大妞故意整他的吧?他这算不算活该?真不该说只有今朝跟他才能吃这些蜜饯的。

    她拿起一颗塞进他的嘴里。他笑了。

    这娃娃说只懂得这样疼他,但他很高兴……不过,等他吃完这些蜜饯,他想可能得再请一次大夫了。

    他受风寒事小,闹肚痛难受才是苦难。这几年奔波南北寻药,每次一回家他总是无比放松,因而刚回家时总会有些小风寒。

    他嘴巴张着,任着大妞再喂一颗,然后她自己也塞一颗到嘴里,双颊被她撑得圆鼓鼓的,似乎很享受吃蜜饯的时光。

    他眼角瞥到小茶几上的医书。那医书他看过,是公孙纸特地誊成白话给大妞看的。公孙纸认为大妞适合当个救命小医虫,他根本不信也不想大妞去做一些可能会离开他的事。

    再者,她的父母都与大夫医术无关,她哪来的天分?

    『大妞,药是你自己抓了?』

    她轻轻撞着他的头。

    『……』果然如此,他成实验品了。难怪药这么苦涩……她把黄连抓太多了吧。

    不要学,不要离开他,如果他直白的跟大妞说,她懂得他的内心吗?

    不,她不会懂。大妞虽然贴心疼他,但她不会懂他内心的黑暗。她跟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试着跨足大妞单纯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成功,但,他不想离开有着大妞的世界。

    他见大妞跳下床,拧了热毛巾专心替他擦着汗湿的脸,他心头一软,终于掩不住他的自私,拉过她暖乎乎的小手,脱口道:

    『大妞,别再看医书了,我最多只得风寒,不会再有其他病症,你再怎么读医书也是白读。』

    大妞眼里出现疑惑,他连忙又道:『你若学了其它医术,有人找你看病,那时我又收了风寒,你要顾谁?你不顾我了么,大妞?』

    她用力摇头,有点发恼地轻打他一下,气他说自己会再得风寒。他见状,欢喜展笑:『所以,大妞是偏心我的,是不?不要学了,你就顾着我,疼着我好了,其它的你都不要再去学了。』现在,他后悔莫及。

    如果当初放手,让大妞去学见识,她这一生才不会白过,也许逃出生天的机会更大些。

    他躺在湿冷的泥地上,身上的疼痛麻痹了,他的手指微动,碰到一颗当日散落在地的蜜饯。他费力地捡起放进嘴里。

    满嘴的血味,尝不出那种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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