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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2

作者:亦舒
更新时间:2017-11-11 02:00:00
朗最不喜欢这种不安份的眉梢眼角。

    "谁报的警?"

    "舞会主人。"

    "王首文预备起诉你吗?"

    "不知道,小林叫我先告他。"

    日朗恶向胆边生,"统统替我坐下,不准动!"

    她走向王首文那一边,轻轻问道:"有无通知家人?"

    "苏思宏已在途中。"

    他不敢知会父母妻子。

    日朗开口了,声音温婉可人,"王先生,在舞会中,喝多了,摔一跤,也是有的。"

    王首文一怔。

    "桌子有错,椅子也有错,酒对你有误会,灯令你目眩,不必追究了,事情弄大,不好看。"

    一言点醒梦中人,"是,我脚步不稳,绊倒在地。"

    日朗放下心来,"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呢?"

    "我喝多了,我以为我看到了晨曦。"

    "你没有忘记她?"

    "没有,我没有忘记她。"

    日朗叹口气。

    "你明白吗?"王首文问。

    日朗抬起头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伤心事。"

    "你是对方什么人?"王首文有点困惑。

    "手足。"

    "他真幸运。"

    日朗看看岑介仁,"我也认为如此。"

    苏思宏到了,他连忙蹲到王首文跟前听候吩咐。

    岑介仁还要出言讽刺日朗:"你到底来帮谁?"

    日朗不去理他,半晌,苏思宏过来同岑君密斟,只见岑介仁不住点头。

    小林同警察说半晌,那制服人员抬起头宣布:"好好好,大家都是自己不小心,摔了跤,此事无苦主,亦无被告,好得不得了,省回纳税人不少金钱,全体回家去吧。"

    日朗在这一个小时里起码已经瘦了一公斤。

    一伙人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清醒过来,各自捏着汗。

    苏思宏过来向日朗道谢。

    "这个城真小。"日朗说。

    苏思宏叹口气,"焦小姐,所以我在郑重考虑移民。"

    日朗说:"总有舒服点的地方,容易一点儿的工作。"

    苏思宏黯然退下,偕王首文离去。

    小林陪岑介仁走。

    日朗刚欲登车,听见那艳女郎呱呱叫:"喂,喂,谁送我回家?"

    没有人理睬她。

    日朗见她穿着那样稀薄的衣裳,只得说:"上车吧。"

    世事就是这么滑稽。

    那女孩子破涕为笑,说出地址。

    日朗问:"这么早回家,家长不反对?"

    那女孩笑笑:"你不认识我?"

    "我们见过吗?"

    "我是'香岛传奇'的女主角之一郑永心。"

    "恭喜恭喜,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刚才,为什么人人都说是摔跤?"

    "你呢,你怎么讲?"

    "林律师叫我说什么都没看见。"

    "对,你在化妆间。"

    "真想是,我同岑介仁在跳舞,忽然之(奇*书*网^.^整*理*提*供)间,王公子过来一定要同我说话,"女孩洋洋得意,"两人言语间起了冲突,就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

    日朗说:"到你家了。"

    "这位姐姐,你贵姓?"

    日朗笑:"普通人,姓名何足挂齿。"

    那女孩耸耸肩,下车而去。

    回到寓所,天已经亮了。

    真是狗一般的生涯。

    要到这个时候,日朗的心才静下来,回忆出门前那个梦。

    她是多么想接触母亲,多么想有一个完整的家,但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伤心事。

    她穿上她的上班服出门去。

    秘书看见她吃一惊,"焦小姐,你似挨过一顿打。"

    挨打的还真的不是她。

    岑介仁的电话接踵而至。

    "没有你我就身败名裂了。"

    日朗唯唯诺诺。

    "你为什么不骂我?"

    到了这种地步,骂有个鬼用。

    "你对我太好了。"

    对朋友,能帮就帮,不帮拉倒,何必诸多教训。

    "那王首文是给你面子吧?"

    "介仁,你好好休息几天,忘记这件事,我们改天再谈。"

    "日朗,我得酬谢你呀。"

    "介仁,大家像手足一样。"

    "日朗,我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日朗看看钟,时间已不早了,她有工作要赶出来,实在不便久谈。

    没想到私人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焦小姐,我是苏思宏,王首文着我向你道谢。"

    "我没做什么,是他有涵养,沉得住气。"

    "王先生十分感激。"

    "不客气了,不好意思,我要读完文件进会议室去。"

    "是是是,再见。"

    自会议出来,有两个人在等她,一男一女。

    日朗一向先尊重女性,"这位小姐请进来。"

    她不认识她,是谁呢?

    "我是尊爵地产公司经理部的人,岑介仁先生叫我前来见焦小姐。我们在东区海光湾有幢大厦一年后落成,现有一个小单位很适合焦小姐用,岑先生吩咐我带你去看看。呵,屋价八五折,他已付了百分之十五首期款子。"

    日朗呆住,她最怕人家对她好,无以为报,这分明是岑介仁自己的投资,现在让出来给她。

    这种机会,一错过就永远不再有了。

    日朗听见自己厚着脸皮说:"我今天下班有空。"

    "好,我五时半来接你去看地方。"

    日朗把那位小姐送出去,示意那位先生进来。

    那年轻人递上名片,日朗一看,广亨珠宝公司,刚在讶异,来人已打开一只丝绒扁盒,"王首文先生让我送来给焦小姐过目。"

    日朗忽然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混到如今,总算有异性送礼上门来了,却是为着别的原因。

    盒子内是一条白金项链,链坠一颗光芒四射的圆钻。日朗至喜这种设计简单大方的首饰,顺口问:"石头有多大?"

    那年轻人看一看纪录,"二卡拉七六,H色,无瑕疵。"

    日朗吁出一口气。

    年轻人笑着站起来,"焦小姐,我先走一步。"

    "慢着,"日朗叫住他,"把盒子带回去。"

    他诧异了。

    "同王先生说,我所需要的,只是一副好的双光眼镜。"

    那年轻人又一怔,不过遵嘱收起珠宝盒子,欠欠身子,退出去。

    日朗摇摇头。

    过半晌,苏思宏的电话又来了,"焦小姐--"

    日朗佯怒,"我不要再听到你的声音。"

    "王首文以为你嫌礼轻。"

    "真是没完没了。"

    "你胡乱收他一份礼,完结此案,岂非妙哉。"

    日朗恶向胆边生,"好,你叫王首文把亚都大厦送给我。"

    她把母亲约出来喝咖啡。

    "有话同我说?什么事,电话里讲也一样,非面对面不可?"她十分紧张。

    见到了女儿,她非常沮丧,"我知道,你要移民了。"眼睛看着别处,一片苍茫。

    日朗笑出来,"移民我才不用同你商量,"她告诉母亲,"我约你去看房子,你若喜欢,明年可做业主。"

    姚女士一呆,"什么?"

    "喏,大业主的代表来了。"

    尊爵地产那位小姐先出示图纸给她们母女过目,然后驾车接她们到地盘参观。

    母女一直缄默。

    外人一走,日朗便说:"你不反对!我便替你签约。"

    她母亲半晌才答:"最近很发财吗?"

    "还过得去。"

    "我也要有名字,不然住到一半,给人轰走,回头路难走。"

    "那自然,"日朗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偿还了这笔债,日朗心头一片澄明。

    回到家中,她觉得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打开抽屉,取出天秤座时计,系在腕上,拨到自己八岁那年。

    她躺在沙发上。

    焦日朗决定与焦日朗谈一谈。

    她双手交叠胸前,闭上眼睛。

    说累也真累,不用催眠也能即刻熟睡,且有机会一眠不起。

    日朗期望像上次那样,经过一条白色的长廊。

    可是没有。

    她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一个小小女孩。

    是一个夏天,女孩穿着一件起码小了一号的旧裙,头发束在脑后,正捧着一个洋娃娃玩。第八章

    日朗走近她,"日朗,你看得见我吗?"

    那女孩听到人声,蓦然抬起头来,"你是谁?"

    日朗坐下来,怕惊吓女孩,温婉地说:"我是你母亲的朋友。"

    那女孩并无放下心来,"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门匙。"

    "你是妈妈朋友,你也推销人寿保险?"

    "不,我从事另一个行业,我在一间推广宣传公司做事。"

    女孩仍用犹疑眼光看住她。

    "你是日朗,是吗?"日朗怕弄错。

    "是,我叫焦日朗。"

    "你在扫杆埔官小念书,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你妈妈把一切都告诉过我,你最喜欢英文同中文,不爱算术,怕背书,功课还不错,是不是?"

    小女孩笑,"我考第一。"

    "我可以看看你手上的洋娃娃吗?"

    女孩把娃娃递给她。

    "呵,是它了。"日朗莞尔,她至今还保存着它呢。

    "妈妈尚未下班?"

    "是的,我这次来,就是想与你谈谈关于母亲的事。"

    "她怎么样,她又失业了?"

    日朗不禁心酸,是,这个小女孩的确是童年的她。

    "不,我想同你说,无论如何,你要爱你母亲。"

    小女孩没有回答,片刻她双目露出倔强的神色来,"我将来要读好书,做好事,不叫人失望。"

    "是,我相信你会。"

    女孩又看着她,"我母亲没有朋友,你到底是谁?"

    "相信我,日朗,我的确是你们最好的朋友。"

    "你不像我母亲,你说话客气,声音好听。"

    "也许,我的机会比较好,我比她幸运。"

    "我讨厌母亲,她天天打骂我,我情愿没有她。"

    "你不该那样讲。"

    "你呢?"小女孩瞪着她,"你可爱你妈妈?"

    日朗语塞,半晌,她缓缓低下头,"不,我没有爱她。"对自己,应当讲老实话。

    小女孩胜利地微笑,"怎么,她也对你不公平,时常对你吼,动不动伸手打你?"

    日朗不语。

    "父亲推倒她,她就来推我,因为我个子小,力气没她大。等我长大了,我发誓,没有人可以把我推来踢去。"

    日朗笑得流下泪来。

    小小孩儿竟许下如此宏愿,人生路上挤得水泄不通,争先恐后,只有名利一个目标,僧多粥少,如何能做到不受踩与踢,真是学问。

    "日朗,且慢生气,听我说。"

    小日朗抱着洋娃娃看着她。

    "试一试替母亲设想。"

    小女孩不响。

    "她是一个非常寂寞的女子,一生未有能力实现她的理想,一半因为性格,一半碍于环境,你是唯一可以体谅她的人。"

    小小年纪的日朗居然听明白了,她问:"你呢,你愿意原谅你的母亲吗?"

    日朗拍了一下手,"日朗,我要到今天才知道错在哪里,多年来我等我母亲原谅,母亲又等我原谅,这事永远不会发生,因为没有人做错什么,我俩需要的其实只是了解。"

    "你了解她吗?"

    "不,"日朗摇头,"但我愿意容忍。"

    小女孩忽然笑了。

    日朗知道要说服这个倔强的小女孩也真不是件易事。

    多年来她企图说服自己与母亲重修旧好,还没有成功呢。

    "记得我所说的。"

    "你是哪一位阿姨?"

    "我是你的朋友,也是你母亲的朋友。"

    "你要走了吗?与你谈话真好,你愿意听我说。"

    "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再回来见你。"

    "什么时候?"

    "明年,后年,我来看你同母亲的关系有没有进步?"

    小日朗笑了。

    日朗明知没有结果,也只得说:"努力一下。"

    小日朗把洋娃娃拥在怀里。

    "记住你由她养活,外头的生涯艰难。"

    小日朗朝她挥挥手。

    日朗叹口气,转身离去。

    她醒了。

    窗外曙光已露。

    梦里二三十分钟,实际上已经一整晚。

    日朗伸个懒腰。

    一天,她听到一个令她合不拢嘴的坏消息。

    中午,同事午膳返来,大惊失色地告诉日朗:"天秤座关门了。"

    日朗一时还会不过意来,"天秤座什么?"

    "天秤座酒馆,结束营业了!"

    日朗一听,好比晴天霹雳。

    "昨天还开着!"

    "可不是,刚才门上挂出告示,已经结束营业。"

    日朗取过外套奔出去。

    同事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十分同情,喃喃自语:"到底十年了,天天下班去喝一杯,现在可到什么地方去才好?"

    日朗跑到街角,一看门外果然挂着一个牌子,用红字写着:"结束营业。"

    这全是她的错。

    是焦日朗没有涵养,跑去拆穿老庄的身份,现在他不得不转移阵地。

    日朗为之扼腕。

    他们在这里部署了十年,本市不知有多少人知道庄某的真正身份,一直相安无事,独独焦日朗,自以为明敏过人,无人无事可瞒过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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