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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驯悍记(一十)

作者:李亮
更新时间:2018-11-13 04:36:36
    脸颊,我这次冒昧前来,乃是想请你们帮她把伤疤消去。”

    南宫思拈须笑道:“好说。”亲自来看英嫂的伤口,道,“很普通的皮肉伤,只是划伤的凶器太钝,导致创口撕裂较多。不过还算是新的,伤处无毒,也不算多重。要是让老五来处理的话,应该是重新挑开伤疤,将淤血清除、筋肉理顺,就可以自然平复了的。”

    唐璜大喜,道:“这可太好了!”

    南宫思正色道:“可是现在我大哥正在闭关修炼,这件事却是我不能做主的。”

    他的话头突然又往回缩,骆九风在旁听得颇觉意外。抬头看时,只见南宫思嘴角往下一垂,一直眯着的双目睁开,霎时就变成了一个呆板做作之人。

    唐璜拱手道:“劳烦南宫先生通融则个。”

    南宫思微微摇头,道:“唐大侠身出唐门,可还记得南宫家与唐门的百年恩怨吗?”

    蜀中唐门行事毒辣,往往不留后招,因此在江湖上树敌颇多,江南霹雳堂雷家、苏州南宫世家都是因此成为死仇。唐璜苦笑道:“我还以为我反出唐门之事,早已天下皆知,不用再背这样的负担了。”

    南宫思摇头道:“一日为仇,终身是敌。你身上流着唐门的血,南宫家的人便绝不会把你当朋友。”

    唐璜苦笑一声,叹一口气。

    这老头这般翻脸,连骆九风都感到不平,不由道:“他下午刚救了南宫巧。”

    南宫思看他一眼,冷冷道:“所以你们才能坐在这里,我才还把你们当成是客人。”他喝了口茶,道,“救巧巧的事,你们若要银钱答谢,那么说个数目,南宫家定当满足,我也做得了主。可是若要因此就要南宫家的人出手治伤,这却是我担不起的责任了。”

    骆九风不料他如此计较,不由不喜。再看这老秃顶,便觉得市侩了。

    唐璜拱手道:“请南宫先生指点迷津。”

    南宫思轻轻摇头,道:“唐大侠请想:你虽已反出唐门,可是再怎么讲,也仍是姓唐的。将来江湖人说话,谁去管你前因后果?人们谈起此事,只会说,唐门南宫结怨百年,然后一个唐门子弟找上南宫世家,让南宫世家救人就救人,南宫家连个屁都不敢放。”他看看唐璜,看看骆九风,笑道,“这话,好说不好听。我只是暂代任南宫家的主事,名不正言不顺,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

    他笑得世故,哪是“有人说”,分明就是“他在说”。骆九风最恨这种皮里阳秋的小人,脸别过去,连看他一眼都嫌脏了自己的眼。

    唐璜却陪笑道:“在下当然不能令南宫世家蒙辱。”

    “所以为今之计,”南宫思皱眉道,“唐大侠有两条可以走:第一,静候我家大哥出关,少则半月一月,多则半年一年,唐大侠向他申明情况。到时候,大哥若是同意救人,那也就没人能说什么。”

    唐璜微微苦笑,骆九风被这老头的托词气得发笑,道:“到底是半个月还是一年?”

    南宫思看他一眼,微笑道:“这却是老朽不能知道的了。”

    “我不太愿意等,”唐璜道,“敢问南宫先生,另一条路是什么?”

    “我不敢下令救这位大嫂,其实只是不想显得唐大侠是携恩而来,南宫家任人宰割。因此,只需由我南宫世家另开条件,唐大侠帮我们完成一个任务,作为交换,也就下得去台阶了。”

    他绕来绕去,原来只是刁难而已,骆九风心中越发不屑。却听唐璜叹息一声,道:“我选第二条路,但凡不违侠义道,便请南宫先生示下。”

    南宫世家家大业大,树大招风,各种难题一向是层出不穷的,真要择出一个为难唐璜,那简直是多得要挑花了眼。

    南宫思稍一沉吟,便道:“那好,我便请唐大侠为我南宫世家杀一个人。”

    这事极为容易,骆九风本来不爽,听了这话,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可是唐璜却皱起眉来,低头不语。

    “唐大侠放心,”南宫思笑道,“南宫世家当然不可让人去滥杀无辜。你要杀的这人,名叫闫五,原是我南宫家少有的外姓弟子,一身易容追踪的本领,天下少有。可惜,后来却色迷心窍,走上了歧途,成了一个采花贼,犯下累累命案。三个月前,执掌咱们家规的老三带人远赴洛阳,想要清理门墙,不料只是打伤了他,却终究给他跑了。”

    骆九风喝彩道:“厉害呀。”他是个直肠子人,一看南宫思不顺眼,便忍不住想要挑衅。

    南宫思眉脚一跳,骆九风得意洋洋,若无其事的也端起一杯茶来品。

    南宫思忍他一回,继续道:“一个月前,闫五却回到了苏州。这个人阴沉恶毒,如此知难而进,自是处心积虑要给我南宫世家一个难堪,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已在苏州城内奸杀七人,桩桩命案现场,都留下他的血书挑衅。其言辞嚣张,显见全无收手之意。”

    唐璜低头沉吟,并不马上回答。

    南宫思笑道:“只要杀了闫五,南宫世家为这大嫂治伤,义不容辞。”

    骆九风受够了南宫思的假惺惺,偏唐璜又犹犹豫豫的不痛快,怒气上来,忽的把茶杯一放,拍板道:“好!这个人,我替唐璜杀了。”把手向唐璜一指,道,“我还你这个人情!”

    南宫思微觉意外,道:“哦?”

    “别听他的。”唐璜挥挥手,好像要把把骆九风赶走,笑道,“南宫先生,我的事,我来办。”他想了想,问道,“可是既然已经知道他在挑衅,为什么你们不亲自动手将他铲除?”

    “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容貌回到苏州的,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以他的易容本领,苏州城城里,至少有三万人,都有可能是他。”南宫思苦笑道,“我们把他教得太好了,如果不是他血书挑衅的话,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回来了。于是就只能眼睁睁的等着他露出破绽。”他正色道,“你们若能帮我们解决这个恶徒,也是替苏州城,除去一个大害。”

    骆九风被唐璜轻视,本就已经气得到了极限,见他的刁难越来越是离谱,终于无法忍受,拍案道:“不知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人在哪里,怎么去杀!你开的什么玩笑?”

    南宫思把脸一沉再沉,道:“骆少侠,人命关天,我像是在玩笑么?”

    骆九风怒道:“那你就说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出来,别拿这没影儿的搪塞!”

    南宫思反问道:“你觉得杀闫五太难了?”

    骆九风翻脸道:“这根本是……”

    话未说完,已被唐璜拉住了手。唐璜道:“你先别说话。”又对南宫思道,“好,既然南宫先生划下道来,我定当尽力而为。”拖着骆九风就走。后面小芹扶着英嫂,也都连忙跟上。

    骆九风被唐璜拽着一只手,横着出了门去。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对南宫思先是失望,后是羞恼,心中怒气勃发,非要破坏点什么不可。路过门口,突然间抽剑在手,反手一劈,“喀”的一声,将一扇雕花木门一剑两断。

    他猝然动手,连唐璜也来不及阻止。大厅内外的南宫子弟,尽皆大怒,“锵锵”声中,不少人拔出了兵刃。

    南宫思怒道:“骆九风,你以为桃花山庄是什么地方!”

    骆九风满心不悦,把脖子一梗,成心闹事,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他句句话顶话,怎能不让人愤怒?

    南宫子弟眼见门楣受辱,再也不能忍耐,其中一人,趁他与南宫思对答,便倒转单刀,以刀背去敲他的手腕。

    骆九风早就等着他来,眼中寒光一闪,一剑斜挑,“当啷”一声,那人单刀落地,抚腕退开,骆九风也踉跄跌出两步——却是关键时刻,唐璜又推了他一把,这才让那偷袭之人,避免了断臂之厄。

    “姓唐的,”骆九风怒气冲冲,他难得放下成见,替唐璜说话,可唐璜却只知道退缩。这般忠不见用,不由再度悲愤交加,把剑一扬,道:“今天咱们就做个了断吧!”

    唐璜吓了一跳,道:“你不要随时随地的翻脸吧?常自在都没你这么好斗!”转身对南宫思深施一礼,道,“南宫先生,骆九风年轻气盛,你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英嫂的伤,到最后还是要请南宫家的高手救治。”

    南宫思气得脸都白了,尖叫道:“救什么救,治什么治?你们马上给我离开,再在庄中滋事,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骆九风接茬道:“你又能怎样?”

    突然间,一片黑光呼啦啦盖下,乌云一般向骆九风劈头盖脑的罩下来。骆九风心念电转举手一抓,“扑”的一声闷响,入手绵软,乃是一领青色长袍。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怎样?包住了再揍,你能怎样?”

    只见南宫巧单手拄拐,从院侧长廊之中慢慢现身。骆九风突觉气结,面对这胆敢戏谑自己的女子,忽觉心虚。手收回来,只见那青袍簇新,料子既不好,手艺也极粗糙,乃是满院南宫子弟都在穿着的制服——不由颇觉失落。

    南宫思不悦道:“巧巧,你不好好养伤,干吗又出来了?你爹闭关出来,见你受伤,我怎么交待?”

    南宫巧道:“唐大哥救了我的性命,我来看看,不要有什么误会。”

    南宫思冷笑道:“南宫世家与金龙帮虽没有深交,但对狄帮主一向景仰。今日对骆少侠一再忍让,也是在给狄帮主面子。不过巧巧,说到底,我南宫世家终究不是狄帮主的手下,苏州,也不是什么金龙帮的地盘。若真有人打着金龙帮的旗号,成心惹是生非的话,南宫家今天替狄帮主教训了他,改日狄帮主也得说个‘谢’字。”

    骆九风哈哈大笑,掏了掏耳朵道:“南宫先生是在威胁我么?”

    他这时便如一个乍起了全身尖刺的刺猬,稍一碰触,就加倍反击。

    唐璜讨饶道:“兄弟,你现在闭嘴,就是帮了英嫂了!”

    骆九风原本问心无愧,可是大家却都在指摘他,仿佛一切都是他做错了似的,不由怒火满胸,孤立无援。悲愤之下,瞪一眼南宫思,瞪一眼唐璜,瞟一眼南宫巧,再也不屑与他们争辩。哼了一声,还剑入鞘,待要潇洒离去,却又真不甘心,便往旁边一退,抱臂靠柱,冷冷的看着场中几人扯皮。

    唐璜重对南宫思道:“南宫先生,闫五的事,你等我的消息。”

    南宫思冷哼一声,道:“不敢劳动大驾,唐大侠还是另寻高明吧。”他果然是小肚鸡肠,念念不忘骆九风的无礼。

    唐璜毫无骨气,只乞求道:“南宫先生见谅。英嫂之伤,若不能愈,在下一辈子都会良心难安。南宫世家易容整容之术,天下无双,真要救她,不过举手之劳。请南宫先生行个方便……”

    南宫思越发不耐,拂袖道:“不治就是不治,你又能怎样?”

    忽然南宫巧插口道:“二叔,唐大侠下午才救了我的性命,你若这般一口说死,将来江湖传言,我是个恩将仇报的恶女子,我哪还有脸做人?”

    她果然是为了唐璜,开口相求了。骆九风听在耳中,心中忽觉酸楚。偷眼去看,只见那这女孩面如冰雕,颈如雪鹤,红衣胜火,卓然玉立,飒爽英气之中,格外透出几份妩媚,忽的便又多了几分怅然,想道:“萍水相逢,救她性命的终究只是唐璜而已,我的袍子人家已经赔了,人还赖在这干什么呢?”

    一颗少男之心,怅然有失,突然间再也不想在此处多呆。便长叹一声,把那青袍往地上一扔,按剑而去。

    第五章 侠与乌龟

    骆九风萧萧然出了桃花山庄,走出数里,越发沮丧。便在路边桃林里一坐,呆呆出神。

    他今年一十六岁,传说之中,某少侠七岁剑挑某名剑,十一岁屠灭某帮派,十六岁名震天下、令江湖第一美人倾心的传奇,一件都未曾发生在他的身上。虽然他有显赫强大的师父,威加四海的帮派后盾,了不起的习武天赋,可是他却始终只是一个普通得不住令自己失望的凡人而已。

    对上唐璜,屡战屡败,不仅不能杀之泄恨,反而还要不断被对方搭救,无论是武艺还是见识,无论是应变还是风度,都输得一塌糊涂,他一十六年的生命里,最多的,岂不正是这样憋气难熬的耻辱,和毫无还手余地的失败么?

    他脾气不好,说话难听,更重要的是做什么都做不对:七年前要替爹爹报仇,反而气得娘要自尽;三年前改进九翼九风剑法,苦思冥想十三招,反而被狄天惊骂得狗血喷头;两年前好不容易交个朋友,但所有人都说关魔儿会带坏了他;至于这一次,与南宫巧同生共死之后,情动于衷,但是最后救了南宫巧、得其芳心的,却还是唐璜。

    ——想那唐璜,虽然岁数不小,但成熟智慧,处世老道;两个溜肩虽不好看,但那一双手却是名动天下的唐门凶器;虽然带着英嫂和小芹两个累赘,但反过来一想,却恰恰能说明他温柔细腻。

    这是骆九风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关心则乱之下,胡思乱想,越想越是天马行空。想到义贞村的叶杏,不由越发绝望:那女人连万人敌那老头子都嫁,看起来南宫巧选了唐璜,这的眼光还是要比她高上了一点的。

    想到这世间女人一个个如此势利,他不由对天下人越发恨了几分。想到老话“莫欺少年穷”,愤愤以拳捶地,喃喃道:“终有一日,我会比唐璜、万人敌,甚至狄天惊,更了不起!”

    可是情之萌动,虽只半日,但情根之深,却已达肺腑,如今一旦失落,虽然勉强发下宏愿,一转眼却还是如万丈高楼踩空落下,一颗心痛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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