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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真佛记(四)

作者:李亮
更新时间:2018-11-13 04:36:36
    带着芳香,带着令人心定的魔力,将他的心中的业火,一点点熄灭。

    ——可是就在这时,他听到女人的哭声。

    妙罗猛地睁开眼睛。他原本隐隐泛着佛光的脸上,一瞬间,已经失去了血色。

    他慢慢的站起身——慢慢的,生怕碰到一束桃枝,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他小心的沿着立雪亭转了半个圈子,于是就看见了正在痛哭的海棠。

    海棠坐在石阶上,雪白的长裙下摆甩在地上,泡在水里。她半弓着身,双肘拄在膝盖上,而两只手却在脸上不住的抹来抹去。她大声的哭着,头发粘在脸上,泪水混合了雨水。

    她的身子都湿透了,湿透了的长袍,紧紧的贴在她的肩膀上,贴在她的手臂上,贴在她的腿上。她的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露出她光洁的额头,雪白的腮颊,以及修长的脖颈。

    这个一身水光的女子痛哭着,像一个被遗弃的女孩儿,撕心裂肺,天真无助。妙罗看着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两天前,正是这个女子,在他与大真佛讲经斗法的时候,登上法坛。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种种不知羞耻的事情,挑逗于他,令他心神大乱,以致落败。

    那时的她,是个端庄而又风骚的女人,是个圣女和妖精合二为一的怪物,可是这时,她一个人在这儿哭着,却只让人觉得怜惜和心痛。

    妙罗犹豫着,海棠的哭声却已渐渐止歇。

    忽然,海棠抬起头来。妙罗的视线与之一对,登时一阵慌乱,张口结舌,道:“你……你……你还好吗?”

    海棠抬起头来。

    “滚!”她声嘶力竭,叫道,“你滚!”

    那三个字,像三记重锤,连续砸在他妙罗的心口上。他踉跄着退开,微笑道:“好,好……”

    “噗”的一声,已吐出一口血来。

    “大真佛,在哪里?”东禅院第四间禅房,吠可那躺在木板床上,手脚摊开,胸膛缓缓起伏。

    他蒙眼的绷带上,不知何时已洇出了血,又不知何时,血又也干了。

    干涸的血渍,被白色的绷带衬得越发的黑。

    怀能点着油灯,看着这濒死的金刚一般的巨人,心中也不知是怕,是同情,是惋惜,还是哀伤。

    他原本是非常崇拜这天竺僧的,在大真佛上山之前,几大讲经人中,属吠可那给他的启发最多。

    ——只可惜,他却到底是输给了大真佛了。

    “大真佛,住哪里?”吠可那等不到怀能的回答,厉声又问一遍。

    “哦,他住西禅堂。”怀能将桌上的药罐提起。他是少林“怀”字辈里,最受器重的弟子之一,踏实刻苦,心地善良。此次受慧方禅师委派,专门照顾吠可那伤后的起居。刚才也正是他去后边给吠可那取今天煎好的药,这才碰上罗八公送鸟还巢的事。

    救下那雏鹊,使得它们一家三口团聚,怀能的心里,其实舒服多了。

    “西禅堂,在哪里?”吠可那生涩的声音,宛如钢锯断木一般。

    怀能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吠可那为人古板,来少林寺之后,深居简出。偶然走出这间禅房时,不是去方丈室论法,就是在藏经阁苦读,因此竟是住了近一个月,也没弄清寺内的全局位置。

    “咱们现在呆的地方,是东禅院。东禅院入口处的那个大殿,便是东禅堂。”怀能笑道,“从东禅堂正门笔直向前,对面就是西禅堂了……西禅堂后面又是西禅院。”

    “很近。”

    “是啊。”怀能笑着将药汁倒入碗中,双手捧了,端给吠可那,“大师,吃药了。”

    吠可那直挺挺的躺着,并没有动。怀能视线扫过,却看到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一个蓝色的瓷瓶。

    “大师,这是什么?”

    吠可那无知无觉一般。白布上两团血渍,像是两个黑洞洞的眼窝,直瞪着房顶。

    怀能好奇起来,伸手轻轻去碰那小瓶,“唰”的一声,却是吠可那触电一般的,将握瓶的左手收到了胸前。

    怀能吓了一跳,稍觉尴尬,道:“挺好看的……小瓶子。”

    吠可那如同石刻一般的脸上,忽然裂开一个深深的笑容,道:“大真佛给我的……他给我的伤药。”

    怀能又惊又喜,道:“他来看你了?”

    吠可那紧紧攥着那瓷瓶,道:“不。”

    怀能却已经整个儿的高兴起来:“阿弥陀佛,吠可那大师,其实我真的觉得,大真佛是一个很好的人。他虽非真正的禅宗弟子,但境界高深,委实名不虚传。想那五祖曾经教诲我们,‘用心读经,开卷即可见佛陀’,诚哉斯言。”

    几天来,他一直想说的话,终于借着这个契机,说了出来:“他此行少林,踢山辩法,虽然狂妄,但却也光明磊落。他的弟子九十九人,全都是谦卑有礼,笑面待人——其实真的我觉得,一旦我们摒弃门户之见,放下胜负之心,我们和大真佛,尽可以化敌为友,互通有无。”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畅快淋漓。几天来,大真佛连败四大上师的风采,早就令他暗暗心折。但他是少林弟子,他是必须要支持禅宗,反对大真佛的。这种错位,早就令他痛苦不堪了。

    直到此时,直到他看到因大真佛而废了双目的吠可那,竟也接受了大真佛的好意,他这才放下心来,一吐心声:“我刚才在外面,还帮着大真佛的大弟子罗八公,送一只喜鹊的雏鸟还巢。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大真佛的徒弟,如此珍惜鸟雀生命,那大真佛本人,又岂能以邪魔外道一言以敝?”

    吠可那微微笑着,握着瓷瓶的左拳,轻轻放在胸口。

    这时,在前面大雄宝殿处,罗八公也不知从哪儿找了个梯子,正往那喜鹊筑巢的银杏树上爬。他的两个师弟,一左一右地在下边帮他扶着。

    “师兄,小心些。”

    “师弟,你们放心。”

    大真佛的弟子,彼此之间和睦关爱,一向亲如兄弟。

    罗八公颤巍巍的爬上鸟巢所在的树杈,一眼便看到,那雏鹊歪卧在巢中,一条包扎过的小细腿伸得直直的。两只老鹊一左一右偎在它的身边,正以体温帮它取暖。

    他爬梯子时,摇动树杈,喜鹊的一家三口有了察觉,都瞪着黑豆似的小眼睛看着巢外。看见他冒头,这才放下心来,喳喳叫着,向这刚刚才帮过它们的人致谢。

    罗八公“嘿嘿”笑着,轻轻抓起那雏鹊来,道:“师父说过,无论什么罪孽,死过一次之后,就全洗清了。而信奉师父的人,也是能够起死回生的。”

    雏鹊在它的手中不安地扭动,两只老鹊见他抓走孩子,都紧张起来,纷纷去啄他的手指。

    罗八公笑道:“我是不会说瞎话的。我就死过啊。那一次,我上吊自杀,在树上挂了三四个时辰,数九寒天,尸身都硬成啥了,大真佛不是也让我活过来了?只要相信他,我们的罪,就都能洗清,只要相信他,我们就都能起死回生。”

    他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雏鹊的小头,笑道:“这事也怪我了,为什么就要偷那个懒,不去找梯子,而让那少林寺的和尚蠢货送你回家呢?他不拜真佛,沉溺于‘虚妄大恶’,他的脏手碰过了你,你岂不是要被他连累了?唉,都怪我,都怪我。不过,幸好我反应得早,还能尽快弥补。”

    他把雏鹊拿到嘴边,亲了一亲。雏鹊毛茸茸的脑瓜,像小娃娃的眼睫毛,在他的嘴唇上刷过。

    ,然后罗八公才用力一握——那鸟儿发出“叽”的一声促叫,已经是骨骼寸断,肚肠都从口肛中挤了出来。

    两只老鹊同时悲鸣,绕着罗八公激飞不停。

    罗八公毫不理会,把那扭曲成一团的血肉翎爪轻轻放回原处,笑道:“快点复活吧。”

    言罢最后一眼看了看那鸟尸,方才心满意足的爬下梯去。

    第二章 走火入魔

    西禅堂,进深十一丈,宽二十五丈,顶高三丈六尺。原本是少林寺最大的功课房,可是从三天前起,却只归于一个人使用。

    这个人,当然就是大真佛。

    堂内,九九八十一根白蜡,将地面照得一片白亮。雪白的布幔从房梁上垂下,将自地面三尺以上的空间,层层隔开,将明亮的烛光,切割成一片片斑驳明暗。

    铮铮淙淙的琴声在布幔后响起,像高山上的冰雪融化,冷冷的冰水一点一滴,落入寒潭。

    堂外,一片漆黑,一片安静,似乎整个少林,都已沉睡了。

    “咯”的一声,禅堂厚重的木门,被人用力推开。烛影一摇,已有一人走了进来。

    烛光照在这个人的脚上,半旧的洒鞋,洗成灰白的布袜,这一双脚用一种极致稳当而随意的姿势站在门口,却给了人一种“无法动摇”的感觉。

    功夫练到元央这个地步,一站一行,都有境界。这时他站在西禅堂里,他的双脚仿佛并不只是支撑他站着,而是化成了一段奇妙的过渡,将元央的身体与大地毫无窒碍的连接到了一起,以致元央便完全拥有了大地的无穷力量。

    元央双手提刀,左手刀刀长二尺七寸,右手刀长四尺一寸。双刀垂在他的膝侧,他沉声问道:“大真佛?”

    “铮”的一声,禅堂深处一声琴响,做了回应。

    元央缓缓向向前,右手长刀挑起层层布幔,左手短刀护于腰间,道:“我来杀你了。”

    布幔晃动,光怪陆离。

    突然,大真佛已出现在他眼前!

    元央热血上涌,双刀一剪,猛向大真佛削去。

    大真佛旋身让过,问道:“汝为什么杀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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