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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真佛记(一)

作者:李亮
更新时间:2018-11-13 04:36:36
    金风呼啸,钢刀再次砍入他的头顶,龚仁惘想要躲闪,可是身子却像僵住了一样,偏偏不听他指挥。一任背后那人,钢刀乱砍。

    毕守信在铁笼之中,已是肝胆俱裂。直如噩梦一般,眼前这一幕,足以夺走他所有的勇气:斐腾太子又站起来了,他顶着一个肿胀得面目全非、紫红的大头又站起来了!他浑身是血,抓着毕青嵌在他身上的链子圆刀,一刀一刀的砸在龚仁惘的头上。

    龚仁惘重重栽倒在地。圆睁的眼睛里灌满了血水,九命杀人王到底也有寿终的一刻。

    斐腾肿得看不见眉眼的脸上,勉强裂开一条缝:“我是睚眦……是龙子……谁……谁也赢不了我……”他又转向毕守信,“谁也救不了你。”

    忽听人声鼎沸,一群人拥一乘软滑竿列队而至。软滑竿上那人,洗去妆容,露出妖眼,道:“斐腾,输了不认,又有何用?你兵败如山倒,五百死士,三千门客,全军覆没;欧阳博雅,韩贞谭山,或死或降。”看见地上龚仁惘的尸首,不由眼前发黑,恨道,“你却还在多造罪孽。”

    斐腾单手握着圆刀,圆刀无柄,刀刃也反刺入他的手掌。他浴血而立,道:“你别高兴的太早了,扳倒我赢了?谁服你啊?大臣们有几个认识你的?”

    “以前没有。”妖太子冷笑道,“现在有了。从你逼宫到现在,共两个时辰。大臣们焦头烂额,已超过一个半时辰。禁宫外集结了多少想来救驾、或者至少想表现为急于救驾的人,却束手无策,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我以先皇嫡子的身份,登高一呼,睡不附和?破城立威,哪个不服?”他眨了眨那碧绿的狼眼,“这一切,都要靠你帮忙呢。”

    这打击对于斐腾来说,实在比什么都大。

    “这……这都是你预料中的事?”

    “世界如同小径交叉的荒野,破军眼早已告诉了我笔直通向前方的最佳路线。”

    斐腾放声大笑,大笑声中,挥刀直取妖太子。妖太子两侧护卫的禁军如潮扑上,乱枪攒侧,一瞬间,他形同刺猬。

    他扑倒在地,露出背上的睚眦纹身。那睚眦呼呼喘息,良久,才终于不动了。

    第八章 尾声

    新君登基,大赦天下,黎民额手,四海清平。

    忽一日,仁君虑及先帝之事,不胜唏嘘,曰:“先帝之乱,全在斐腾;斐腾之乱,全在草莽之士教唆。夫江湖草莽,饮烈酒,习奇技,闹市杀人,以为豪杰,而自傲之。实为民之贼,国之祸者也。”

    乃令右将军毕守信,监察江湖。

    又一日,毕将军报曰:“陛下犹忆泰山七杀之众乎?臣近日监察江湖,方知其破魔教、挟钦差,喧哗于东海之滨;李响、叶杏,杀狄天惊,与万人敌同归海上。”

    仁君曰:“固草莽之雄耳。”

    毕将军道:“今日七杀零落,尽皆碌碌。只闻怀恨僧者,于月前打佛论道,大破乌月禅师。闻其事,斯人鲁莽形状,历历于目矣。”

    仁君曰:“赤子佛心,原本近道。”

    毕将军忽忆前事,问道:“昔日泰山问卦,陛下得与叶杏女匆匆一晤,晤后即战无不胜。臣斗胆试问,不知其中奥妙为何?”

    仁君哂曰:“泰山之上,朕激赏其勇锐,问之‘气’从何来。叶杏妇人,见识浅薄,竟对曰,‘寄诸他人,方可自信’。何其谬也!方是时,朕高估天下,以为勇者知其勇,智者知其智,人人英雄,个个可畏。经此一问,方知尽多外强中干,大愚若智之辈。”

    笑曰:“山野愚人,尽多短视之徒。见一木而望林,见一兽而忘群。偶像之想,堪可利用。”

    毕将军汗颜,问曰:“此何故也?”

    仁君曰:“自信之人,林中乔木也,虽为幼苗,他日亦有参天之用;他信之人,树底藤萝尔,虽长千丈,径百尺,于人何害也哉?”

    乃颁旨天下,于七月初七,嵩山少林寺封赏七杀,奉七杀为武林榜样,昭告天下儿郎效法。

    (《番外一:狼行记》完)

    番外2:《真佛记》

    第一章 如来万象

    暮春时分,雨水一下多起来。

    眼下这一场不大不小的绵绵细雨,从昨日黄昏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下过了夜,下过了晨,又下过了午……仍然没有一丝止歇的意思。

    天阴沉沉的。也不见什么了不得的乌云,也不见什么亮闪白电,便只是从南到北,从西到东,蒙了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然后,不紧不慢的雨线,就从这样的天顶上,没完没了的织下来。

    沙沙沙沙,雨声初时如同蚕食桑叶。可是渐渐的,浸透了地面,浸透了殿阁,浸透了草木,于是又夹进了细碎清亮的水珠相撞的脆响。

    被雨淋得精湿的法坛,青色的经幡全都沉甸甸的贴在文竹的旗杆上,宛如蛇蜕;而法坛上铺的红毡,在吸饱了水后,则肥厚鲜艳得如同一条巨大的舌头。

    少林寺,千年古刹,禅宗祖庭,就在这样的细雨之中,洇花了轮廓,抹上了一层蒙蒙青色。

    一匹快马旋风般卷入寺来。马上的骑士,骑术高明,驭马穿过山门,绕过天王殿,绕过大雄宝殿,穿过法堂前的广场时,马蹄踏在水洼里,“豁啦”一声,溅起一大片泥浆。

    已经被雨打湿了肩膀的罗八公,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溅了满脸。

    马疾驰而去,马上穿蓑衣的骑士含糊的骂了一声,已消失在大雄殿后。罗八公闭着眼睛,微微弯下腰,先用身子挡住捧在小腹前的左手,然后才举起右手,接了点雨水,抹去脸上的污水。

    他白发萧疏,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可是被这样无礼的年轻人冒犯,倒并不生气。

    因为他已经知道,在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其实是不值得生气的。有的人无礼,那只是因为他不敬神明,沉沦于大恶之中。那些大恶,一直在折磨它们的主人。他罗八公作为大真佛的弟子,不仅不应该因这些人而生气,反而还更应该去同情他们,拯救他们。

    罗八公“嘿嘿”的笑着,右手先在裤子上蹭干,然后才又轻轻捂在小腹前的左手上。他手心里的触感又柔又暖,几乎要让人融化了。

    他弯着腰,往西禅堂左侧的檐廊下跑去。脚下的积水,被他踩出了大片大片的水花。这样跑的时候,他不自觉地伸长脖子,于是露出了年老松弛的皮肤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紫色勒痕,像一把刺入他咽喉的铁钩。

    ——那是他上吊留下的痕迹。五个月前的一个晚上,罗八公把自己吊死在了村口的歪脖枣树上。天寒地冻,等到第二天一早,村民发现他的时候,他吊在槐树上的尸体都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

    罗八公终于跑到那罗殿的游廊下面。他松了口气,耸起肩膀,用上臂的衣服蹭了蹭脸上的雨水,然后才把双手抬高,小心翼翼地移走右手。

    在他的左手手心里,一只黄嘴、黑眼的雏鸟,正一边惶恐地叽叽叫,一边毫无章法的拍打着翅膀。

    这是一只羽翼初丰的小喜鹊,家就在大雄宝殿前的银杏树上,却给刚才的一阵疾风,从巢里掀了出来。还不会飞,又摔伤了脚,若是罗八公再晚一点发现,只怕它就要活生生的淹死在树下的水洼里了。

    两只老鹊冒雨飞来,在游廊前的栏杆上停下,冲着罗八公啾啾鸣叫。

    “小可怜儿,小可怜儿。”罗八公笑着,下巴上的山羊胡一抖一抖的。

    他把雏鹊捧在眼前,掏出自己的粗布大手绢,小心地为它擦去身上的泥水。雏鹊撅着屁股,缩着脖子,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睛,一边发抖,一边躲闪。

    “别害怕。别害怕。”罗八公轻轻碰了碰雏鹊的伤脚,“我帮你绑一下,啊?”

    廊外千条万条雨丝,斜织密布。

    海棠手里托着一个纸包,无声无息的从他身后走过。

    海棠是一个高挑丰满的女人,现在她穿着一身雪白的麻布长袍,走路的时候,长袍遮住脚面,像是滑行在水上一样。她的头发很黑,很长,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垂在脑后,她面如满月,目如吉星,唇角微微带着些笑意,目不斜视的向前走时,端庄肃穆,真的很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

    ——但她不是。

    长袍在海棠的腰部束紧,紧绷绷的勒出几条布纹。她的腰并不很细,可是却那样的饱满结实和充满热力,随着她的步伐,款款扭动,用一种令人无法忽略,又无法的描述的幅度放肆摇摆。那摇摆是最温柔的召唤,最火辣的鼓励,最柔弱的迎合,与最原始的诱惑。

    一摇,一摆,仿佛她的腰肢就是赤裸的。

    一扭,一送,仿佛她整个人都是赤裸的。

    第一眼去的时候,她是最受人膜拜、最不容侵犯的圣女;第二眼看去的时候,她又成了最下贱、最风骚的妓女。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女人,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充满犯罪感的魅力。

    这魅力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千锤百炼的结果。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个笨拙的、不懂逢迎的妓女,而变成最美丽,最高贵的神女的?

    从她终于明白,男女欢爱,乃是天下间最真实,又最高尚的事的时候开始;从她真的相信,上天赐予了她这副独特的身体,不是要让她将之弃置变老的,而是要让她去帮助人,搭救人的时候开始。

    从她遇到大真佛的那一天起。

    数不清的男人,高矮胖瘦,黑白丑俊,来找海棠的时候,都是暴躁的,危险的,污浊的。海棠微笑着迎接他们,包容他们,帮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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