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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6

作者:重庆老康
更新时间:2017-10-27 10:42:37


    我就是在这种半借半抢的气氛中,学会了吹口琴。记得有一个春天的下午,我和一个同学借了口琴来到学校外的油菜花地里,躲在油菜花深处,一人一曲吹起来。音符在菜花地里流淌,青春在菜花地里燃烧。

    这是一种惬意的记忆,屈指数来,已经过去快20年了。

    在这样寂寞的夜里,工棚的鼾声此起彼伏,梦呓和磨牙声交替出现,一切了无生趣。只有琴声,带给了我美好的遐思。

    我披衣起床,步出工棚,循着琴声走去。在工地门口的马路边,一个黑影坐在一个小土堆上,轻轻地吹着一首怀乡曲: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么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

    我的眼睛慢慢地湿润了。我想起了我的父母,如果他们知道我在工地上当民工,他们会做何感想呢?

    琴声慢慢停下来时,我看见那影子一抖一抖的,似乎在哭泣。

    我走过去,轻轻地问:“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影子似乎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借着远处昏暗的路灯光,我看见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一缕头发搭在脸上,乍一看,像电影里的鬼影  一样。

    女子别过头,把头埋在膝盖上,一声不响。

    “夜深人静,你一个单身女子,难道就不怕坏人吗?”我又问。

    “怕什么!我还担心遇不到呢。”女子没好气地回答。

    我想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了,不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我说:“妹子,你不要说气话,问题不是说气话就可以解决的。”

    女子不做声,呆呆地坐在那里。

    随后我不论问她什么,她都不理不睬。

    我准备离开了。我想她大约是和男朋友吵架了,然后借琴抒情,对这些儿女情事,我无意掺和。

    我说:“我走了,你自己当心些。”

    那女子突然叫我:“大哥,陪我说说话好吗?”

    我说:“好啊,大哥被你的琴声惊醒,睡意全无,乐得有人和我说话。”

    我慢慢蹲下身子,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等她开口。

    女子说她叫小玉,去年七月从C市一所师范专科学校毕业,一直没找到工作。昨天早上,她住的出租房的房东来找她收房租。她已经欠了三个月房租了,但她实在没钱给,房东就把她赶了出来,还把她的毕业证扣下了,说不把房租补齐,就不把毕业证还给她。她今天出门四处借钱,没有借到,不知该怎么办了,便坐在这里打发时间。

    我说:“你的那些同学呢?可以找同学们想想办法啊。”

    小玉说:“班上好多同学都没找到工作。有的回老家去了,有条件稍微好点儿的,我都找他们借过钱了,到现在都还没还,已经不好意思再借了。”

    我说:“那你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要不到你同学那里去挤一挤,也强似待在这里啊。”

    小玉叹了口气,说:“同学有同学的难处,再说,我也不想去麻烦他们。”

    我说:“要不回老家?好歹还可以混口饭吃呢。”

    小玉说:“本来不想回去,但现在看来,可能真的只能回家了。唉,这大学啊,不如不读。”

    我劝她:“不要这么灰心,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只要挺过去了,一定会有美好的明天。”

    小玉沉默不语,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口琴,说:“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我摸了摸兜儿,兜儿里只有三块钱,我说:“你先等等,我马上就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工棚,摇醒老刘,问他身上有多少钱。

    老刘睡眼惺忪,问道:“你要钱干什么?是不是去找马子?”

    我说:“别管这么多,先给我拿点儿钱。”

    老刘摸索着递了50块钱给我。我来到小玉身边,对她说:“这是50块钱,对面不远有一个小旅馆,你去住一晚,先对付过今晚再说。”

    小玉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钱。

    我突然想起我们平常“打平伙”的那个小餐馆似乎要招一个服务员,便问小玉愿不愿意去。

    我其实只是随便这么一说。我想小玉堂堂大学生,再落魄也不会愿意到餐馆去打工,更何况还是一个工地的小餐馆。

    没想到小玉同意了。她说读了这么多年书,没脸回家,只要能混口饭吃,干什么都愿意。

    这样的想法,与我当初决定到工地当民工时的心态何其相似啊。

    我应该有个像样的事业

    2006年3月28日 星期二 多云

    小玉到餐馆上班了,工资是450块钱一个月,包吃,晚上就住在餐馆里。待餐馆打烊后,用几张板凳拼一下,上面搁几块木板,铺上被子凑合着睡。

    我跟工友们说小玉是我亲戚,请大家多关照,不许欺负她。

    小玉叮嘱我,叫我不要说她是大学生。她说一个大学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打工,她脸上挂不住。

    我理解她,大学教给了她知识,也教会了她虚荣。

    小玉开始对我存有一种报恩的心态,总觉得欠了我很大的人情。我告诉她,我也曾这么困难过,在我困难的时候,我也希望有人帮帮我,哪怕只是一声安慰也是好的,所以用不着对我客气。

    只是我没有告诉她,我现在依然困难着。

    2006年4月10日 星期一 晴

    小玉说,我和其他民工不一样。她说我身上有一种忧郁的气质,像个有点儿文化的人。

    我就淡淡地笑,心里却有些温暖,似乎有一种被读懂的感觉。

    说实话,虽然我学历不高,但勉强可以算个读书人。在工地,和这些粗放的民工在一起,我觉得我是孤独的。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挣钱,然后寄回家。攒得多了,把老家的房子翻修一下,或者添置一两件像样的电器。

    我的想法不一样,我知道当民工是权宜之计,我应该有一个像样的事业。但是,我的事业在哪里?假如不当民工了,我能干什么?

    这是一种挣扎的状态,既不甘心,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所以我常常羡慕老刘他们,有活就干,有酒就喝,啥来了就迎接啥,爽爽快快。

    这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可是我无法融入,只能旁观,或者欣赏。

    2006年4月28日 星期五 晴

    小玉到餐馆上班后,我有时会去找她说说话。或许她的心情和我有太多的类似,所以我们之间很谈得来。

    小玉叫我大哥,我也把她当自家妹子一样看待。

    有时,我会把她的口琴借来吹,排遣一下内心的寂寞。

    前天,我问她:“口琴多少钱买的?”她说:“是一个高中同学送的。”我开玩笑说:“男同学吧?”小玉就不好意思地笑。

    我说:“难怪房东赶你出来时,你什么都不带,单单带了这只口琴,原来是定情物嗦。你这么困难,怎么不去找你那男同学一起想想办法?”

    小玉说:“他还在读书,在上海,今年才大四。”

    我点点头,说:“你看看,那天晚上你说什么气话来着?假如叫你那男同学得知了,不气死才怪?”

    小玉说:“有时候我真这么想过,把自己卖了,换点儿钱回报  父母。”

    我说:“别说傻话!好好干活,好好挣钱,好好生活。”

    今天,到了小玉发工资的时间,她把我给她的50块钱还给了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不是我在意这50块钱,而是我不想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不欠人情,就没有负担。

    有现货的就是我“表哥”

    2006年5月8日 星期一 晴

    AT工地有几个施工单位同时施工,每个施工单位都有老陈这样的角色。每逢有空,我就会和他们聊天,渐渐地大家都混熟了。

    我发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就是自以为什么都很懂。其实很多东西他们都是一知半解,比如材料价格,有部分材料的价格我了解的都要比他们的低。

    他们并不专业,只是,他们大都与施工单位的包工头有些关系,才被安排做这份工作。

    这是一个普遍现象吗?

    我蠢蠢欲动,因为我看到了市场价格和工地价格之间的差别。

    我说了我本来是一个农民,天生就有一些小农意识。当我看到鼻子尖上的利益的时候,原谅我动了一点儿心思。

    但我不敢轻举妄动,三年多来,我受够了没有收入的滋味。虽然我仅仅是个民工,但我仍然很珍惜这份工作。要知道,这工作还是在老陈的介绍下才得到的。

    所以我还得老老实实地做我的安装工,我不想失去生存的机会。况且,我还欠着老刘和小张的钱。

    但是,我知道我总会抓住某个合适的机会的。

    2006年5月11日 星期四 晴

    前几天,我们在工地闲了三天了,材料一直没到。听老陈说,厂家生产忙不过来,至少还要等十天才发得出货。

    老刘和小张在抱怨这个月挣不了几个钱了,我却打起了主意。

    我对老陈说我有一个远房表哥以前在开桥架厂,看他那儿有没有货。我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皮都不眨一下。

    老陈说这种大的材料他做不了主,要由董总决定。

    董总就是我们这个施工单位的包工头,瘦瘦的,鼻梁上架一副眼镜,据说是学建筑专业出身的。

    我把对老陈说的话对董总说了一遍后,董总说:“不行,这是指定了品牌的,做竣工资料的时候得有该品牌的合格证。”

    我提醒他,桥架不是每一米都有合格证的,他好像醒悟过来了,叫我赶快联系。

    做过工程的人都知道,有时催工期比催命都厉害。如果你赶巧了,业务其实很容易敲定的,并且价格、付款方式都好谈。

    我离开董总的办公室,小跑着离开了工地,打了一个出租车(我都记不起有多久没坐过出租车了),在一个网吧门口停了下来。

    我在网上疯狂地搜寻C市的桥架厂,挨个打电话问有没有现货,有现货的就是我“表哥”。

    也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表哥”终于找到了。

    在一个偏僻得近乎荒凉的地方,我找到了这个厂。

    “表哥”姓赵,江浙一带的人,叫赵均。我和他相谈甚欢,很快敲定了细节。我让他咬住价格,合同一旦签订,他得马上给我打一张欠条,待他收到款后立即付给我。

    我曾设想过表哥会把我甩开,所以对表哥说:“我和施工单位有些关系,我还在里面上班呢。”暗示他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两边都成了我的亲戚,我晕。

    今天上午,赵均搞定了合同,下午送货到工地,我也拿到了欠条。赵均供了900米桥架,规格为200*100,56块钱一米。赵均给我的价格是52块钱一米,加上三通、弯头、支架等东西,赵均给我打了5000块钱的欠条。

    2006年5月21日 星期日 晴

    今天,赵均收到了货款,我如愿拿到了5000块钱。

    5000块钱拿在手里,厚厚的一摞。我心里就有了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有钱人。

    我决定先还老刘和小张的钱,后来想想,只还了小张的。老刘的钱先欠着,过几天再给他。如果都还给他们,他们免不了要问我从哪儿赚到这么多钱。虽然这钱并不算肮脏,但又何必多费口舌。

    晚上,我到弟弟那里去了一趟。我住院的时候,弟弟四处借钱给我治病,当时治病紧急,弟弟借钱的时候都是说几天就还。现在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弟弟怎样面对他的那些朋友。

    弟弟正在吃饭,一大碗面条,呼哧呼哧往嘴里送。看见我,他站起来把凳子让给我,自己坐到了床边上。

    我把钱递给弟弟,说:“这是3000块钱,先去还账。”弟弟接过来笑了一下,问我还有没有,说昨天有几个朋友来找他要钱了。

    我把原本准备还老刘的1000块钱拿给弟弟。过几天就要领工钱了,欠老刘的钱等领了工钱再还他。

    这几年来,我和弟弟就是这样,用有限的几个钱来不断地堵窟窿,哪里最急就堵向哪里。

    千万别“混”工资

    2006年7月22日 星期六 晴

    我一直认为建筑行业是机会最多的行业,房地产热得像火,国家也在大力发展基础建设。我发现凡是干与建筑行业相关的工作的人,个个都活得比较滋润。

    所以我觉得我在建筑工地当民工也是一种幸运,它让我对这个行业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我们干一项工作,就得对这项工作有研究。如果仅仅是为了混一份工资,那么这工作要么干不长,要么就会被工作压垮。

    我得研究。

    同赵均有了这次合作后,我开始考虑兼职在工地推销桥架。我发现我还是有一定优势的,当了这么长时间的桥架安装工,我对桥架已经相当了解了,桥架质量的好坏,基本上用手就能够感觉出来。

    我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样的优势呢?

    我让赵均给我印了名片,谈好分成的比例,工余的时间,就在各建筑工地转悠。

    桥架这玩意儿是大宗买卖,工地的材料员一般都做不了主。做主的要么是甲方,要么是工程承包方,但目标客户还是很好找的,只要建筑整体框架出来了,那么差不多就该采购桥架了。

    但多数时间是碰壁,很多次,我找到桥架采购方,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人“挥手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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