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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8

作者:那多
更新时间:2017-10-25 21:07:30
和她碰杯,抿了一口。我不太喜欢轩尼诗的味道,相比起来,我更乐意喝王朝干红。

    "早上你是想采访我吧。"她说。

    "你的感觉可真敏锐。"我送上一句赞美,是真心的。

    "好啦,那我就特意拨出休息的时间,接受你的采访。"

    "真的?"我的眼睛一亮,伦勃朗说何夕是搞病毒研究的,我还真是有些问题想问她呢。

    "不过,一个问题一口酒。"她露出捉狭的神情:"一大口哦,可不是像刚才那样沾一沾。"

    我二话不说,当即就吞了一大口冰凉的"咳嗽药水",这东西真不合中国人口味。

    何夕盯着我的酒杯瞧。

    "明显降低,三分之一。怎么,过关没?"

    "问吧。"她一副勉勉强强的模样。

    为了我可怜的酒量着想,我不得不好好琢磨问题。

    "你先介绍一下引发范氏症的病毒吧。"我说。

    "你这个耍赖的家伙,这可是个综合性的问题。不过呢,"何夕眼波流转,笑着说:"太专业的你也不明白,写新闻嘛,让大家能看懂是关键,我就给你大概说一说。"

    "这种病毒在最开始总是能穿过人体免疫系统的空隙。你知道,只有对破坏性的病毒免疫系统才会行动起来,如果这种病毒对人体是有益的,那么免疫系统并不会有什么动作。事实上有许多生活在人体内的细菌帮了人的大忙,没有它们人根本就活不下来。比如说。"

    何夕伸出纤长的手指指着我的嘴:"这里面就有一大群各种各样的,还有这里,"她的手指往下移:"肠胃系统里是著名的另一群。"

    "别总是指着我,你也一样。"我抱怨。

    "是的,它们无所不在。"何夕笑了。

    "这和引发范氏症的病毒有什么关系,那种病毒叫什么名字?"

    看见何夕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懊恼地喝了一口酒。我明明可以安静地等她说下去的。

    "这种病毒就叫范氏病毒。很后悔问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吧,我再附送一些,你不知道它们的名字里为什么都有一个'范氏'吧,你知道我所属的医疗机构叫什么名称吗?"

    "海勒国际。"

    "我的养父就叫范海勒。"

    我张大了嘴。

    "你是说……"

    "是的,他创办了海勒国际,而范氏症和范氏病毒也是他发现的,所以就以他的名字命名,这是惯例。对范氏症这种罕见的疾病,海勒国际是最权威的医疗机构。"

    "范海勒,这个名字,有点像中国人,又有点欧洲人的味道。"

    "他是中国人,确切地说,是上海人。哦,他现在是德国籍。"

    "可你怎么姓何?"我奇怪地问,很自觉地喝了一口酒。女人可以斤斤计较,男人不行。

    "范夕?那可真是个糟糕的名字,你不觉得很容易联想到稀饭吗?"

    我笑了。

    "是很容易。的确不合适你。"

    "回到刚才的问题吧。范氏症的症状你也知道,几乎所有的内脏都兴奋起来,努力吸收养分,重新开始生长,加倍地工作。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范氏病毒成功地骗过了免疫系统,不过很快它就被发现,说起来它们并不难对付,所以在短时间里就会被人体免疫系统消灭。"

    "被消灭?那死亡率怎么会那么高?"

    "范氏病毒被消灭,但内脏的病变是自发性的,对此免疫系统无能为力。病毒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修改了基因里的某一链,你知道,基因是一组控制人体的开关,那些碱基对画出了一幅人体蓝图,对其中任何一对进行改变,都会引发不可测的后果。某一个在青春期结束后就该关上的阀门被打开了,而且转到了最大功率。而人类的遗传学研究才刚刚开始,就像一个被扔到神州六号火箭上的野人,除了摸索和惊叹之外还想干什么的话,一定会搞砸一切。"

    "真是个贴切的比喻。"我勉强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一旦感染,就死定了。"

    "如果研究出疫苗的话,让免疫系统在第一时间杀灭范氏病毒,不让它修改患者基因是现在唯一的期待。否则就只有等候奇迹了。可是我们现在的研究距离疫苗还很遥远。其实对这种病毒的研究有相当积极的意义,如果能破解它们对人体发生作用的细节,对器官和神经组织再生研究将带来巨大的突破。但糟糕的是,范氏病毒近两年不停地变异。这是相当危险的讯号。"

    何夕停了下来。

    第三杯酒。

    我已经明显感到往上涌的酒劲。这不是问题。

    何夕比我喝得更多,虽然这儿的光线不好,我还是能看见她脸上浮起的红晕。

    "一杯不够,不够买这么一个可怕的消息。"她已经有些许醉意。

    "你别喝了,小心走不回去。"

    何夕看着我,笑了。她把已经送到唇边的酒杯放下,推到我的面前。

    "那你帮我喝了。"她说。

    我想她如果清醒着,绝不会提出这么香艳的要求。

    "范氏病毒最初不是在人身上发现的,1998年,我父亲是在一只兔子身上发现这些危险家伙的,后来,禽类身上也发现了,而两栖类居然也会染到。最初是个案,那些携病毒的动物很快死去,并不具备高传染性,可后来病毒不断地变化,一个著名的案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汉堡附近的一片小湖里,数以千计的蟾蜍都染上了范氏病毒的一个变种,很快爆体而亡。这事吓到了好多人,包括一些不明究竟的媒体。"

    "我记得在网上看到过这件事的报道。"我说。

    "2000年一个爱尔兰人因为不明原因染上了范氏症,范氏病毒虽然把那个人害死,但却并没有传给另一个人。五年来有案例可查的范氏症患者一共二十三例,没有一个人身上的范氏病毒具备人传人的特性。可是在中国,在上海的莘景苑里,我看到了一个新的变种!"

    酒意浓浓,依然挡不住我心里彻骨的寒意。再喝一口。

    "之前的二十三位死者,在发病前都没有接触过患范氏症的动物,也就是说,这种病毒能以一种我们目前还不清楚的方式传播。这次在莘景苑,我听说他们也还没找到传染源。"

    "那么莘景苑……会怎么样?可能会进一步扩散吗?"

    "伦勃朗在第一天就开始了病毒培养,我今天看了一下。"

    我的拳头一下子捏紧。

    "怎么样?"我把属于她的那杯酒全都喝完了。

    "就算人体免疫机制一直不起作用,这次的变种也会在短时间里快速失去活力。换而言之,传染性不高,控制得力的话应该不会扩散出这个小区。运气好的话,可以把范围控制在现在发病的三幢楼里。"

    我松开手。两句话的时间,我的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可是从七年来范氏病毒的变异趋势看,这种病毒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化着,目前已经有十八个变种,而且更向高传染性发展。如果它何持这种速度,那么最多再过十年,或许只要五年,就会出现多载体高传染性的变种。"

    "什么!"我失声道。

    "想象一下,到那时,你养的宠物、天上飞过的鸟、躲在角落的老鼠、水里的鱼虾甚至各种各样的微小昆虫都能把范氏病毒传给你,到最后,你所见到的一切生灵,都不停地在你面前爆开,而只要沾到一滴汁液,你也将走向不归路。或许只能穿着防护衣生活,那东西目前被证明还是安全的。"

    我瞪着她,许久,从我喉咙深处吐出两个艰涩的字:"末日!"

    "也许是,希望在那之前可以研究出疫苗,或者遗传学研究能出现一系列重大突破。不过这两个,都差不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果公众知道这些的话……"

    "公众不会知道的。"何夕打断我:"你会把这些告诉公众吗?"

    我慢慢摇了摇头:"不会。"

    "欢迎你加入知情者的行列,和我们一起期待奇迹吧。"

    "我相信奇迹。"我想说些鼓励自己的话,知道真相后生活下去是要有动力的。

    "这个世界上是有奇迹的,不然人类早已经灭亡了,哦不,应该说没有奇迹生命就不会存在。"

    "你有信仰吗,神学家才这么看,神造万物。其实我们只是无数选择中碰巧对了的那一个。"

    "我不信教,但三个月前我就目睹了一个奇迹。"

    "哦?说来听听。"何夕又倒上酒,喝了一口。我觉得她似乎拿错了杯子。

    我把程根的病愈告诉她。

    "海尼尔氏症,我知道那个病。"她中间插过这么一句,然后就再没说过话,原本玩味的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明天带我去。"我讲完之后何夕说。

    "什么?"

    "明天带我去那个医院,我要看程根的病历和化验报告,然后再找到那个人。"何夕的语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

    何夕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她很兴奋。

    "我有一个猜想,可能是错误的,但我要去看一看。海尼尔氏症是多发性器官衰竭症,你没想到什么吗?"

    "范氏症!"我知道何夕在想什么。我也这么想过,否则傍晚就不会打电话给林医生了。

    "没错,海尼尔氏症和范氏症的病状是截然相反的。"何夕盯着我:"如果一个海尼尔氏症患者感染了范氏病毒,会怎么样?"

    "我打过电话给主治医生,他说程根没事,完全好了,没爆体而……"我突然住口,何夕的意思似乎是:"你是说以毒攻毒,相互抵消?病人不会死?"

    "这我不知道,但刚才你说,程根的饭量突然增加,很多指数变得不像一个老人。范氏病毒在人体内存活时间极短,所以如果不及时化验,是验不出来的,亢奋期产生后三小时内,病毒就会被免疫系统消灭,而你说的那家医院是在亢奋期后至少五小时才进行全面检查的。"

    "绝不止五小时。"我说。

    "如果程根现在真的没有死的话,"何夕突然站了起来:"我们的研究将会有一个新的方向!"

    我也站了起来:"现在就去,现在!"

    "不用急,他现在没有危险性,如果是范氏症,你去采访他的时候就没有病毒了,没病毒是不会传染的,否则以为自己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她误会了我的意思。

    "不,早一分钟那里的人就多一分希望,现在医院是下班了,但我能找到那个医生,然后找到那个老头,程根!不能等了,就现在!"我斗鸡一样狠狠盯着何夕。

    "你?"她皱起眉头看我。

    我已经低头在包里翻找出手机,调出通讯名单,嘴里念叨着:"该找谁呢,林玲,郭栋,梁应物,对,就是梁应物,他一定有办法找到那个……"

    "喂!"

    我抬头看何夕。

    "啪!"

    清脆的响声过后,我的左脸火辣辣痛起来。

    "清醒一点,你整个晚上都很焦虑!"

    我捂着脸,愣愣看着她。

    "放轻松,明天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她的身体开始摇晃。

    我忙扶住她。

    "你带给我一个好消息,不过我得给你一个坏消息。我喝太多酒了,好像得要你送我回去呢。"何夕的脸靠在我的脖颈上,轻轻地说。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终于松弛下来。

    我挽住何夕的腰,清楚地感受到那里的弹性和热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自己的脚步也在虚浮飘移着。大多数时候她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倚靠在我身上,我有坚强有力的肩和臂膀,只是偶尔,我也会突然往她那里靠过去。

    对路人来说,大概只会看到两个踉踉跄跄的家伙正互相给对方找着麻烦吧。

    好在芮金宾馆真的很近,我把何夕送达房间,看她开门进去,道声"晚安"就离开了。

    早上醒过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头痛。

    昨晚真是喝太多酒了,不是何夕的原因,我知道自己是在买醉。我该谢谢她最后的一巴掌。

    从床上坐起来,忽然觉得不对。

    我的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还有,我没穿睡衣睡觉的习惯啊。

    过了两秒钟,我意识到自己是在某个宾馆的房间里。

    何夕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穿着棕色绞花毛衣,长发披在肩上。

    "有鲜榨的橙汁,如果你头痛的话。"她指了指旁边的床头柜。

    "我昨天不是回家了吗?"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可我真的搞不明白。

    "你是回家了,昨天你走出宾馆,叫了辆车对司机说去芮金宾馆。那个司机转了一送把你送回来,然后你跑到我的门外想用钥匙开门。"何夕板着脸说到这里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我张大了嘴。

    "那时候我洗完澡刚清醒一点,想起来还没和你约去医院的时间和碰面的地点,又没有你的电话,就听见门外有奇怪的声音。你也真是有本事,这门没钥匙孔,你对着门把手足足磨了五分钟。我一开门你就趴下了。"

    看见我不知所措的模样,她的笑意更明显了。

    "昨天我好像打你了,真对不起,那时喝醉了。"她说。

    "我没系,我也醉了。"其实应该感谢她打得好的,只是我说不出口。现在我的心情依然沉重,但已经没有昨晚那种停不下来的焦灼了。

    环顾左右,看见自己的衣服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心里不免猜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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